沈曜舟把人找了回来, 带队老师也就没多问宋绮诗, 只当她是在会场迷路了。

  因为下午还有比赛的缘故, 他们就近选择了一家餐厅, 然后将整间餐厅包了下来用餐。

  “为了不影响你们下午的状态，你们单独坐一桌, 我们待会儿就不过来打扰了。吃完饭, 回到大巴里休息一下，如果有需要，在附近酒店开个房间也可以……”带队老师絮絮叨叨地说道。

  酒店……开房间？

  还是不了吧。

  宋绮诗表示拒绝。

  “行，那你们好好吃饭。有需要叫老师。”带队老师和蔼地笑笑，走到了另一边去坐下。

  一张大圆桌，顷刻间就剩下了宋绮诗和沈曜舟两个人。不过也幸好，桌子足够大, 宋绮诗和沈曜舟之间的距离也就拉得还比较远。

  比赛主办方送了所有参赛的学生一份小礼物，用纸袋子装了起来。

  宋绮诗顺手把雍扬给的盒子塞入了纸袋, 然后将沈曜舟给的笔记本放在了左手边。

  沈曜舟眼看着她拿起了筷子, 顿时眼皮一跳，有种笔记本要溅上油的不详预感。

  宋绮诗用左手翻到了他写下演讲稿内容的那一页，然后就不动了。

  沈曜舟的目光就这么被生生牵绊住了。

  宋绮诗做什么，他就不自觉地盯着看。

  从她捏住书页, 葱白的手指和印着蓝色钢笔印记的黄色纸张形成鲜明的对比开始……再到攥住筷子，微微张嘴, 吞吃掉一点番茄块……再到她垂眸漫不经心盯着笔记的样子……

  他全部都纳入了眼底。

  宋绮诗吃得很慢很享受。

  沈曜舟却几乎没吃个名堂……脑子里盘旋的不是可能要被溅上油的笔记本，就是宋绮诗的那双手, 和她低眉垂目的模样……

  “唔，我吃好了。”宋绮诗放下筷子，故意觑了觑沈曜舟的脸色。只是这人老是一副冷漠的面孔，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名堂，宋绮诗只好放弃。

  她当然是故意气沈曜舟的。

  沈曜舟肯定特别忍不了她刚才的举动，她自己都忍不了呢！

  宋绮诗猛地合上笔记本。

  再抬头重新看向沈曜舟，却见沈曜舟正盯着她。她骤然撞入他的眼底，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

  他怎么盯着她在看？

  他不生气吗？

  她可是故意把他的笔记本摆在了饭桌上！

  宋绮诗突然有点发毛，她舔了舔唇，缓解了一下紧张，低声说：“我去看笔记了。”

  沈曜舟：“嗯。”

  宋绮诗抱着笔记本就溜到另一张没人坐的位置去了。

  沈曜舟的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儿，然后才收住了。她唇上沾着点番茄汁。他想帮她擦掉。不……不是擦掉。是想要用指腹，揉掉。

  沈曜舟被自己的念头惊了一跳。

  他抬手按了下额头，突然间有种精密运作多年的机器一点点失控了的感觉。

  另一头，雍扬打上了车。

  “先生您去哪儿？”司机问。

  雍扬抿了下唇。

  下午是还有什么英语演讲来着？也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什么玩意儿……我还没看过这东西呢。

  “先生？”司机没听见他应答的声音，不由疑惑地扭过了头。

  ……

  直播结束之后，比赛后的采访视频也紧跟着放到了网络各大平台。

  官博底下很快涌入了大量评论，虽然热度不能和其它事件相比，但也足够热闹了。

  【今年也是沈曜舟的专场吗？】

  【我来回答ls，不是。今年电视台的采访重点，是和沈曜舟一块儿来参赛的女孩子，叫宋绮诗。人很漂亮。我有视频截图。[图]】

  【有人磕沈曜舟x宋绮诗吗？新人真的很美啊，上台的时候，沈曜舟还特地回头看她，看她有没有跟上来，眼神对视我真的很可。】

  【别了吧，还是学生。】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说话的方式黄暴点有什么关系？】

  【别，别磕。附采访链接，自己去康康吧。两个人毫无cp感，女孩子撇得一干二净。采访还蛮有意思的。】

  【wtmxs，记者问是怎么成为学霸的，她沉吟了几秒，说是因为贫穷2333真实得一批】

  【有人注意刚开场之后闯进来的那个少年吗？超级帅，很荷尔蒙，又很少年感，呜呜呜，这个我太可了。只有一张模糊的抓拍，我在现场。[图]】

  ……

  官博评论区的内容迅速被截图转载到了瀚海高中的贴吧。

  1l：……佛了，雍扬真的去了现场！啊啊啊我好柠檬啊！我也想拥有宋绮诗那张脸！拥有那张脸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是不是！

  18l：1l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是谁，光以你次次考试都不及格的分数，想跟沈会长去京市参加比赛，那得等下辈子吧？想让雍扬去看你比赛，那得等下下辈子吧？

  74l：行了吧，有完没完？就你们长眼睛了是吧？雍少想干嘛，关你们屁事。每天都盯着这些够没够？

  75l：……三班的人来了。溜了溜了。

  ……

  郭圆抓着手机翻了个白眼：“这些人再喜欢沈曜舟，也不能诋毁我方宋绮诗啊！那些喜欢雍少的就更离谱了，雍少眼睛又没瞎，人不喜欢长得漂亮的，还非得喜欢长得丑的吗？”

  旁边有人笑嘻嘻地说：“雍少虽然不在，但我要使用我权限狗的特权了。”

  他说着就打开手机抽了几层楼走。

  帖子里立马就骂了起来。

  但没等骂几句，他就又熟练地抽了楼。

  “气呗，气死关我屁事。”他笑嘻嘻地说。

  “你牛逼。”郭圆说着退出贴吧，又打开了微博，咂咂嘴说：“宋绮诗可真给咱三班挣脸啊……”

  “可不是，又漂亮，又成绩好，关键还给作业抄，百年难得一遇的好同学，啧啧！”

  郭圆点头：“对啊，沈曜舟那是一班的瑰宝，那宋绮诗还是咱们三班的瑰宝呢。谁要也不给。”

  “对对，不给，谁要也不给……”

  他们说着，又凑拢了盯着郭圆的手机屏幕，把那段英语竞赛视频又看了一遍。

  他们平时就没认真看过这玩意儿。

  因为三班有个主心骨雍扬，他们几乎都以雍扬为导向，于是就和其他班不太一样，并不太care一班的沈曜舟。所以往年沈曜舟参赛，压根没人看。今年可就不一样了，总想着那走出去的新同学是三班的吧……作为三班的一份子，总得给点面子吧？

  结果这一看，就仿佛有点儿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郭圆的手机屏幕就那么大，大家一块儿扎堆看，看得还有些艰难，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嘴上乱飞。

  “坐宋绮诗后面的是谁？一看就满脸写着‘输’字。”

  “不认识，长那么丑，不用在意。”

  “那边是宁山中学的吧？宁山的人烦死了，还自视甚高，其实就一帮穷鬼……”

  “这段听力都说了什么玩意儿？一句也听不明白。”

  “人宋绮诗听明白了啊。看人捏笔写得多快，多聪明，老子都要爱上她了！”

  “你特么是真不怕被扬哥活活打死……”

  这帮人满嘴跑火车，看得津津有味，干脆把下午的演讲竞赛也一块儿蹲了。

  下午两点，宋绮诗和沈曜舟准时又进入到了会场。

  照旧还是先在休息区等候。

  宁山中学的人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但这会儿宁山中学那帮人都显得有点蔫，像是提前获知了成绩不太理想似的。

  广播很快响起，通知所有人进入考试场区。

  这次就不再是所有人都上场了，而是每所学校推举一个人去参加。今年瀚海就推举了宋绮诗。

  宋绮诗还是不紧不慢地走着。

  还没等她走入幕后等候区，侯俊的声音突然在她背后森森地响起：“你赢不了的，现在及时放弃还来得及，如果一会儿在台上哭出声，仓皇无措，可没课桌让你躲底下。你忘了吗？你刚到丰水那一年，光是站在讲台上作检讨，就忍不住哭了。那天，全班人都在笑你……”

  宋绮诗回过头，语气不紧不慢，不冷不热：“你是只会用不断揭开别人伤疤，挫伤别人自尊，通过言语打压这种仿佛脑袋刚浸过马桶一样的弱智手段，来获得快感的连草履虫都不如的低级生物吗？”

  侯俊噎住了。

  打死他，他也不会想到宋绮诗竟然会反驳，不，反骂他，还是这么流利的口齿。

  “让让，别跟这儿挡拦路石了。”宋绮诗翻了个大白眼。

  “你就不怕……”

  宋绮诗心说可算了吧，雍扬都吓得你差点尿裤裆了，你还放什么狠话呢？

  她又翻了个白眼：“怕什么？怕你用发育不完全的大脑来攻击我吗？”

  侯俊这才把后半句话说完：“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事公开出去吗？”

  宋绮诗指了指一边扛着摄像机的电视台工作人员：“那儿呢，去吧。”

  侯俊反倒说不出话了。

  “麻烦你下次要公开就大点声，说清楚点。”她还想弄明白女主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呢，坦诚点不好吗？遮遮掩掩有屁用？

  害，她这暴脾气。

  骂完侯俊，她觉得自己大脑里刚背完的英语单词变得更加清晰了呢。

  侯俊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说：“今天特殊场合，我放你一马……”

  “我寻思你不放，也抓不住我啊。”宋绮诗又又翻了个白眼。

  前面第一个上台的选手已经开始演讲了。

  大部分的镜头、目光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包括站在幕后等候区的零星几个赞助商，以及电视台工作人员和几位业界知名的老师。

  楚羿年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口罩、墨镜，格格不入地站在中间。

  但谁也不会想到，前一刻还在商业活动现场的楚影帝，下一刻会出现在这儿，因而一时间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的助理倒是忐忑地护在他的身边，随时提防着周围的情况。

  就在这样神经紧张的情况下，他突然听见了一声轻笑。

  他不由茫然地转头去看楚少，小声问：“您看见什么了吗？”

  楚羿年“嗯”了一声，说：“看见人翻白眼了。”

  助理：？

  楚羿年接着往下说：“翻白眼还挺好看的。”

  助理：？？？

  楚羿年没去看助理的脸色，他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宋绮诗不仅仅是对着他一个人不假辞色啊。她有时候又娇又软，好像轻轻一戳，就会在她皮肤上留个印子那样的娇贵弱气。但有时候又像个小炮仗，说不高兴就不高兴，说不干就不干。

  翻个白眼，都满是少女的灵动娇俏。

  助理还沉浸在迷惑的情绪中不可自拔。

  翻白眼还挺好看的？

  哪里好看了？

  谁翻白眼好看了？？？

  楚少到底哪儿出问题了？年纪轻轻就、就瞎了？

  广播很快念到了宋绮诗的名字。

  宋绮诗深吸了一口气。

  沈曜舟那篇演讲稿的确写得比她好，她可不能说错，不然沈曜舟小心眼儿记仇怎么办？

  宋绮诗眨了下眼，眨去了眼底的踌躇，慢慢站上了台。

  闪光灯突然之间密集了起来，所有的媒体都相当乐意为台上美丽的少女多留下一些动人的照片。

  宋绮诗的目光一晃，突然瞥见了台下的雍扬。

  喵喵喵？

  他不是去什么滑翔伞比赛了吗？

  侯俊站在后台瞥见宋绮诗脸上的一丝紧张，心底顿时冷笑出了声，但还没等他冷笑完，宋绮诗突然抬手握住了麦克风，垂下眼眸，轻轻启唇开始了她的演讲。

  今天的演讲主题是“爱与和平”，可以从小事说起，也可以涉及人类永恒的话题，世界和平。

  沈曜舟的演讲稿就是从战争、和平入手的。

  沈曜舟本人并不富有同情心，他甚至是很难和人共情的，但他擅长伪装。他笔下的演讲稿很容易就将人带入了情绪之中。当宋绮诗垂下眼眸，刻意不去看雍扬之后，她微微颤动的睫毛，柔软且流利的声音，一下将人们进一步拉入到了演讲稿的内容之中。

  战火，流离失所。

  呼吁和平。

  很普通的议题，从新闻报道里瘦骨嶙峋的小孩儿，落足到今天的幸福。

  沈曜舟数年的海外生活，为这篇演讲稿打下了丰富的底子。

  【……演讲稿内容写得有多精彩就不说了，这个同学的共情能力也太强了吧！】

  【啊啊啊她看上去像是在难过，世界上怎么会有低眉垂目，泪盈于睫起来，这么打动人的女孩子？】

  【前排的姐妹让开，我来翻译！】

  【演讲本身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需要将所有的听众带入到演讲人的情绪之中，跟随演讲人的步调走，和演讲人产生共情……她很牛逼了！】

  在线观看的人数突然之间节节攀升。

  就在快要说完最后一段话的时候，宋绮诗突然抬起了头。

  无数的光凝聚在她的眼眸中。

  她轻轻弯腰鞠躬。

  沈曜舟和楚羿年几乎同时盯着她的方向微微眯起了眼。

  而坐在看台中间最佳观赏位置的学渣雍扬：？？？

  这他妈都说了个啥？

  老子一句也听不懂啊！

  就听见个eace啊！

  雍扬压下心底翻腾的烦躁，他用力掐了掐指尖。

  ……就是觉得手指挺痒痒的，想冲上去，揉揉她颤动的睫毛。

  远在另一边的海市。

  一帮豪门太太组了个沙龙局。

  除了什么金太太、陈太太，还有雍扬的母亲伊美心，还有连太太，和她带来的女儿。

  伊美心笑着和对方打了招呼。

  连太太受宠若惊地把连菲往前推了推。

  连菲忆起自己看见的那些刺眼的帖子，她上前皱起眉，露出一点担忧又疑惑的表情，说：“伊阿姨，雍少今天好像没去学校，他是不是去京市了？”

  伊美心怔了下：“去京市了？”

  好像是追着他们班一个女孩子去京市了。这话在连菲的心底滚了一圈儿，滚到了喉咙口。连菲抿了下唇，正要说话。

  结果后面金太太突然先笑着开了口说：“伊姐，你没看新闻的啊？”

  “什么新闻？”

  “你们家雍少去京市看什么英语竞赛了，看得津津有味呢。新闻里拍到他了！”

  “对对，网上还有好多人夸他帅什么的……”陈太太也跟着开了口。

  伊美心当即捂嘴笑了起来：“嗨呀，这不最近突然爱学习了吗？不行，等他回来，我得再奖励他点东西！”

  “这是个什么比赛啊？你们仔细跟我说说。”伊美心干脆丢了手里的牌，认认真真地问了起来。

  “……”看着伊美心满面的灿烂笑容，连菲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全部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