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作者:词酒      更新:2023-07-27 21:22      字数:3548
  苏鲤回到柘亲王府后,心绪依旧无法宁静下来,她不断地告诫自己,皇帝此时还算康健,大皇子也并未出事,她只要从现在就开始谋划,一切都还来得及,可不安一直笼罩在她心头。

  燕棠有些奇怪,让人炖了安神汤,亲自给苏鲤端来,道:“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吃点安神汤歇歇吧!吃完之后睡一觉,醒来之后就好了。”

  苏鲤也觉得自己的精神略微有点失控,理智告诉她,这会儿根本不能急,若是她急了,那便是自乱阵脚,可心底却是没来由地发慌。

  而她的直觉,从来都没有骗过她。

  苏鲤深吸一口气,结果燕棠手中的安神汤,仰头囫囵喝了,道:“燕棠,若是遇到事情,你记得叫醒我。另外,你现在想一个理由,我需要进宫见皇帝一面。”

  燕棠是中宫皇后所出,而帝后失和许多年,燕棠也被皇帝丢进皇子所多年,对皇帝就算谈不上恨,那也绝对没什么好感。再加上皇后临终前的那一番殷殷嘱托……在燕棠心里,他对皇帝是有抵触的。

  “鲤儿,你要见他作甚?”燕棠拧着眉头问。

  苏鲤沉声道:“只有他在,才能护得了你我周全。燕棠,你信不信,若是坐在那位置上的人稍微动一动,我们俩怕是根本无法平安抵达北疆。”

  “燕棠,不论到了什么时候,你都需要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自己觉得中宫皇后所出这一身份可有可无,但你知不知道,在你眼中可有可无的这重身份,就是别人羡慕嫉妒一辈子都得不到手的东西?中宫皇后所出皇子之中,只有你一个。若是你在,所有皇子都是庶子,哪怕皇帝立了谁为太子,依旧无法消去那人心中的卑微,只有你彻底消失在这青天白日之下,才能让那人直起腰来,堂堂正正地登上帝位。所以,不管谁登上帝位,都于你我不利。”

  燕棠突然问了苏鲤一句,“那若是我登上帝位呢?”

  苏鲤沉默片刻,“我同你说过的,我不会居于宫廷中的。”

  察觉到气氛有些凝滞,苏鲤抬头冲着燕棠笑了一下,“到时候你给我一份和离书,你高居庙堂之上,我去往江湖之远,你掌天下大权,我赏山河美景。若是我遇到什么摆不平的事情,还得请你看我几分薄面,帮我一把。”

  燕棠的心狠狠抽了一下,他决定放肆一把,直接用手勾住了苏鲤的肩,轻声道:“放心吧,为了你,为了母后遗志,我都不会登上那高高庙堂。我真正心怡的,是同你一起去看山河美景,而非孤零零守在庙堂之上,高处不胜寒。”

  苏鲤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那安神汤管用得很,躺下没多久,就感觉到困倦袭来,沉沉睡去。

  苏鲤是被玉邬嬷嬷给推醒的。

  玉邬嬷嬷在皇后身边当了那么多年差,苏鲤在宫中的时候,同玉邬嬷嬷打过不知道多少次交道,从未见过玉邬嬷嬷慌张,这会儿玉邬嬷嬷却慌得脸都白了。

  “王妃,快醒醒,宫里出事了,陛下咳血不止,恐是……”

  后面的话,玉邬嬷嬷没敢说出口,她相信苏鲤会懂。

  安神汤的药劲还在,苏鲤咬了一下舌尖,感觉昏昏沉沉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然后便坐了起来,她平时惯常不用婢子帮她梳妆,这会儿依旧困倦难当,才同玉邬嬷嬷说,“嬷嬷,喊人来帮我梳妆吧。燕棠……王爷呢?”

  玉邬嬷嬷大概是被苏鲤的那一声‘燕棠’给喊进了对往事的追忆中,她定了一下神,道:“王爷这会儿也正在梳洗换衣裳,王妃,您的动作得快点儿,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不然怕是会遭人诟病。”

  “我省得,嬷嬷莫不是忘了,我还在尚仪局当过差呢!皇后故去的那些时日,耿尚仪忙昏了头,很多事情还是我来操办的。”

  玉邬嬷嬷将‘燕棠’二字对她带来的影响驱逐出脑外,道:“是老奴多虑了,王妃当年入宫的时候,老奴是见过的,小人儿一个,转眼许多年过去,物是人非,王妃也从当年那全身都是防备的女娃娃变成了精明的大燕宫廷女官,亦是柘亲王的正妻。”

  待梳妆打扮好,苏鲤从妆奁里翻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摸出一粒腊封的解毒丸,藏进衣袖的褶子中,同燕棠一起入了宫。

  皇子的车驾,何人敢拦?

  再说了,检查皇子车驾以及入宫之人身上是否携带毒物的都是六局一司的人,同苏鲤都是老相识,怎么可能揪苏鲤的刺儿?

  耿尚仪知道皇帝咳血这件事牵连甚大,不敢有丝毫怠慢,亲自带着女官守在了宫门口,不管是皇子、公主还是朝臣的车驾,都会被翻个底儿朝天。

  哪怕她与苏鲤熟识,也将场面工夫做到了位。

  耿尚仪亲自查的苏鲤,她将苏鲤身上那衣裙的褶子一点一点捏过去,捏到那解毒丸的时候,手一顿,不着痕迹地挪开手指,继续查验别的褶子,低声问苏鲤,“何物?”

  “解毒丸。耿姐姐心里定然和明镜儿一样,依着眼下这般情况,若是那位真的出了事,倒霉的人是谁?我比谁都盼着那位好,只有他好好的,能够四平八稳地坐镇朝堂,我和十三皇子才能平安来开京城。从京城去往北疆的路,定然风险重重,可若是这位坐镇不住了,怕是别人一份诏令,我与十三皇子就会变成砧板上的鱼肉。”

  耿尚仪顿了顿,冲苏鲤挑了挑眉,低声说,“放心,六局一司的女官虽然不问前朝之事,但个个都爱惜身家性命,一旦察觉到动荡的苗头,六局一司都会动起来,一为给自己谋个平安,二为给自己谋个前程。当今陛下坐稳皇位之后为何那般信任杜宫正?还不是杜宫正墙头选的早。”

  “苏女师,若是有什么消息,你记得给我们递个消息。你去北疆逍遥快活,姐姐们还都在宫里熬着呢。若是宫里有什么消息,我也第一时间给你传出去。”

  苏鲤点头,低声说,“盼着这次有惊无险,若是真出了问题,我还得真找姐姐帮个忙。”

  苏鲤同耿尚仪算是过命的交情,她装作不经意地拍了两下耿尚仪的手背,然后道:“姐姐,当初你借了我的两本书至今未还,待会儿若是得空,我亲自去找你讨。两本书,一本书都不能少,一个角儿都不能少。”

  耿尚仪眯了眯眼,“放心吧,那两本书我都替你好好保存着呢!若是你没空过来拿,我找人给你送过去。”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打着哑谜,待到全部检查完,这才放心。

  燕棠与苏鲤一同走在狭长的宫道上,问苏鲤,“耿尚仪借了你的什么书,若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又何必再提?莫要为了一点点小事就伤了感情,生分了关系。”

  苏鲤附在燕棠耳边,低声来了一句,“生死簿。”

  燕棠毛骨悚然,震惊地看了苏鲤一眼,片刻之后,他才抖了抖胳膊,装作如常的模样,继续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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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未进入乾清宫,苏鲤就看到门外跪了乌央乌央一群御医。

  燕棠走近后,在那些御医身边顿足,问,“司院判,我父皇的龙体如何?”

  司院判面色苍白如纸,连连摇头。

  苏鲤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夫妻二人进了大殿,见贵妃与淑妃在龙床前守着,皇帝的状态已经很不好了。

  苏鲤与燕棠走到龙床前,跪地见了礼之后,燕棠坐在了皇帝身旁,拉着皇帝的手低声询问,皇帝已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

  苏鲤盯着皇帝看了半晌,判断上皇帝身上的毒来,虚拍了一下袖子,藏在衣褶里的药丸滚入手心,她‘和颜悦色’地同皇帝说,“陛下,微臣在南疆学过歧黄之术,当初为胞弟茂林与修竹炼制药丸子时,也在藏书楼中看过不少的医术,不知陛下可否准许微臣替陛下查探一番?”

  她拼命地冲皇帝眨眼睛,险些把眼皮给眨抽筋。

  皇帝吊着三角眼看了苏鲤好一会儿,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好’字。

  苏鲤装作探看的样子,走得近了些,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挡,将解毒丸塞进皇帝的嘴里,皱眉拼命地给皇帝使眼色,皇帝这才没有出声。

  皇帝也在赌。

  苏鲤看着皇帝的喉结几番微动,那药丸子移入腹中,悬着的心放了一半,她的目光在贵妃和淑妃身上逡巡几遍,鼻尖微动,最终把目光落在了贵妃手边的药碗上。

  “荣公公,请杜宫正!”苏鲤陡然站起身来,开腔道。

  她的身量本来就较一般的女子要高一些,这会儿黑漆漆的瞳仁盯着淑妃和贵妃看,将二人都给吓了个毛骨悚然。

  “苏鲤,你这是何意?”贵妃尖声道。

  苏鲤指了一眼那药碗,道:“捉鬼。”

  淑妃短促得冷笑了一声,道:“捉鬼?怕是有人在这儿装神弄鬼。”

  苏鲤浑然不在意淑妃的说辞,只是自顾自地补了一句,“捉那藏于人心中的鬼。”

  杜宫正见荣公公火急火燎地来传她,赶紧带人过来,一见到苏鲤,她脸上有了瞬间的喜色,“苏女师,你喊本官作甚?”

  “贵妃与淑妃涉嫌谋害陛下,杜宫正掌管宫正司,本官不清楚宫正司的规矩,想找杜宫正请教一番,这谋害陛下是何等罪名?”

  贵妃被这一声‘谋害陛下’给吓懵了,她厉声道:“苏女师,你莫要血口喷人!这药方是太医开的,药是内监熬的,本宫就是喂陛下喝了几口药,怎么就变成谋害陛下了?”

  苏鲤指了指贵妃的衣裳,“谋害陛下的可不是药,而是娘娘这一身的香。”

  淑妃的脸色终于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