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作者:爻灮      更新:2023-07-28 03:01      字数:3553
  云栖跑的很快,这绝对是她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跑的最快的一回。

  她毫不在意所经之处,其他宫人向她投来的或探究,或诧异的目光。

  因为她根本就看不见。

  凄风卷着苦雨冷冷地扑打在云栖脸上,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能勉强看清路。

  她急着回含冰居,急着去确认一件事。

  昨日在清晖园中,宋氏是如愿见到了皇上,并再次获得皇上的垂青,而非冲撞了贤妃。

  现下,宋氏已经被御前的人好生送回了含冰居,而非淹死在不染池里。

  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

  还隔着半条长街,云栖就隐约望见一队人从含冰居出来。

  她连忙停下脚步,揉了揉被雨水模糊的眼,见那队人正从含冰居往外搬东西。

  那队人皆身穿统一的蓑衣斗笠,斗笠的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但从这些人的鞋样来判断,应该是一队太监。

  云栖忽然感到一阵心悸,由心间传来的梗塞感让她痛到窒息,浑身顿失了力气。

  她踉跄了几步,慌忙扶住一旁的宫墙,才险险没摔倒,不停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队太监抬好东西,迈着快而整齐的步伐走上长街。

  在经过云栖身边时,带起一阵风,惹得云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云栖捂着心口,艰难地转过身,望着那一队太监匆匆离去的身影,感到整条长街上都弥漫着沉沉的死气。

  若不是在白天,她大概会以为自己活见了鬼。

  “砰”的一声闷响,一样东西从其中一口箱子上掉落下来,在地上滚了几滚后,又接连爆出“嘣嘣”几声异响。

  那声音像是……像是琴弦断掉的声响。

  云栖的视线落在那样东西上,瞳孔猛然一缩。

  她认得那样东西,那是宋氏的筝。

  是宋氏当宝贝一样珍爱的筝。

  宋氏的东西为何会被搬出含冰居?还被这样粗暴的对待?

  看着其中一个太监愤愤地揣了那筝一脚,才将筝搬起扔回箱子上,云栖也好似被人揣了一脚,腿颤的已经站不稳了。

  整个背贴靠在墙上,才勉强稳住身子。

  一切仿佛已经有了答案。

  不对,不会的,那淹死在不染池里的红衣女子一定不是宋氏。

  宜香一定也还好好的……

  凉凉的雨水不断地拍打在脸上,却冲不淡泪水的温热。

  云栖倚着墙,滑坐在地,她突然觉得好累,从未像此刻这样累过。

  在失去意识前,她隐约听见有人在唤她。

  那声音如同从天外传来,听不真切,也不知是谁在唤她。

  而她也不愿费神去分辩是谁,她真的太累了,累到想一直这样睡下去。

  ……

  “呀!可醒了!才人,这孩子醒了!”

  朦胧中听见赵姑姑的声音,云栖下意识地要撑起身子坐起来,却发现身上好似被人抽光了力气,一点劲儿都使不出来。

  “快别动。”这是吴才人的声音。

  接着,云栖就感觉到有一双手轻轻地按上她的肩头。

  云栖依言放松下来,但下一刻她的身体又猛地绷紧。

  “才人,宜香回来了没有?”

  吴才人不答。

  刚刚醒来的云栖视物还有些模糊,她连忙用力眨了眨眼,见吴才人微微垂着头,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和鼻尖都隐隐有些泛红。

  一旁,赵姑姑侧身站着,看不清神情和脸色,只看见肩膀在轻轻颤抖。

  云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着坐起来,一手扶着床沿就要下地。

  “我去看看宜香。”

  吴才人连忙按住云栖,却怕弄疼云栖,不敢按的太重,“你病着,快回去好好躺着。”

  没亲眼看到宜香一切安好,她如何能躺得住。

  “我去看她一眼就回来,或者叫她来看看我也好。”

  吴才人没应声,只是按着云栖不放。

  云栖情急,连忙扯住一旁赵姑姑的衣袖,“姑姑!”

  赵姑姑起先一言不发,后来突然转过身正对着云栖,颤声道:“宜香……回不来了。”

  云栖听得懂赵姑姑这话是什么意思,却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不肯接受。

  “宜香不回来能去哪儿?”云栖问。

  赵姑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答:“她昨夜死在了静室。”

  屋里静的可怕,被挡在窗外的风雨声便显得响亮起来。

  噼里啪嗒,真像心在滴血的声音。

  云栖还记得初见宜香时的情景。

  那是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那会儿她正与七八个小宫女合乘一辆马车,从皇宫被送往昌宁行宫。

  因她病着,同车的小宫女怕被沾染上病气,都躲得远远的,只有宜香不忌讳,守在她身边照顾她。

  宜香不但用自己分得不多的,用来喝的水浸湿手帕为她冷敷额头,还把自己仅有的一颗加应子送给她吃。

  还说人病了嘴里没味,加应子酸甜开胃,吃下以后便有胃口多吃几口饭,只有把饭吃好了,病才能好得快。

  云栖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宜香说这些话时那一脸认真的样子。

  她怎么可能忘呢?

  毕竟,那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

  而那颗加应子,是她吃到的第一口东西。

  可那个在她初到这个世界,就第一个给予她温暖的人,那个两年多来一直陪她哭陪她笑的人,已经不在了……

  云栖真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可她记得宜香曾对她说过,说她笑起来好看,喜欢看她笑。

  她不哭!她不能哭!

  见云栖紧咬着下唇,把嘴唇都咬出血了。

  吴才人慌忙轻轻拍抚云栖的后背,温声劝道:“难过就哭出来,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云栖摇头,唇咬的更紧。

  她觉得宜香还没走远,应该就在某处看着她呢。

  宜香心里一定觉得很委屈,很不甘。

  宜香死的太冤了!是宋氏害死了宜香!

  那又是谁害死了宋氏呢?

  云栖太了解宋氏的脾性了,宋氏绝对不是那种会因一时羞愤而去自尽的人。

  究竟是谁杀死了宋氏?

  是被宋氏冲撞的贤妃?

  不,直觉和理智都告诉云栖,凶手并不是贤妃。

  贤妃算得上是后|宫之中,真正意义上的老人了。

  听说在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贤妃就已经侍候在侧。

  陪君伴驾的资历,比当今皇后秦氏还久。

  后|宫之中,应该没有谁比贤妃更加了解皇上的脾气与喜好。

  连宋氏都知道皇上最厌恶待宫人疾言厉色,残酷无情的妃嫔,像贤妃这样的老人,又怎么会在这种事上犯蠢栽跟头呢。

  云栖认为,贤妃应该是被谁给算计了。

  后|宫之中,争权夺宠的事太过阴诡复杂,云栖连后|宫里的人知道的都不全,又何从知晓这些人各自心里的盘算。

  她几乎不可能猜到这个真凶是谁。

  却也不是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昨日宋氏为何会出现在清晖园,不早不晚正好撞见从那儿路过的贤妃?

  这并非巧合,也绝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玉玢之前交代,她听宋氏亲口说的,宋氏说自己得到准确消息,皇上午饭后一定会路过清晖园,她要去清晖园邂逅皇上。

  云栖知道,宋氏有好一阵子没踏出过含冰居的大门了,那关于皇上行踪的消息,她又是打哪里得来的?

  毫无疑问,一定是有人来告诉她的。

  云栖不禁想起那夜偷偷潜入含冰居的,那身穿檀色衣裳,身染好闻香气的女子。

  所谓皇上行踪的消息,应该就是这个女子向宋氏透露的。

  倘若她所有的推断全都正确,那么那檀衣女子的主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提拔宋氏,只是想利用宋氏陷害贤妃。

  她一早就给宋氏安排好了结局——死。

  而宋氏直到死,还在傻傻做着重获皇上恩宠的美梦。

  在那个人眼中,宋氏算什么,人命又算什么?

  简直狠毒冷血至极!

  她必须把那个人找出来,一定得找出来!

  “嘶……”云栖突然觉得头痛欲裂,她双手扶着额头,感觉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吴才人和赵姑姑见了,连忙扶云栖躺回去。

  云栖却不肯好好躺着,“我想…想去送送宜香。”

  尽管现在跟云栖说这些很残忍,但为了让云栖死心,吴才人只能如实说:“宜香是以罪奴的身份被杖杀,死后尸身不能回归本家,也不能留全尸。今儿一早就已经抬出去烧了。”

  “烧…烧了?”温热的鲜血顺着唇上的破口徐徐滚落,云栖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烧了好,烧了干净,省的被扔去乱葬岗还要受鼠蚁啃咬,宜香最怕老鼠和虫子了……若来日我死了,也把我烧了吧。”

  “你真是病糊涂了,尽胡说八道。”赵姑姑怪道,声儿却哽咽的厉害。

  吴才人别过脸去,飞快地抹了下眼角,又转过身替云栖盖好被子,“你身子虚,就别再乱动了。”接着又吩咐赵姑姑,“既然人已经醒了,就赶紧把第二服药煎来吧。”

  赵姑姑应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

  煎药?她竟然有药吃。

  云栖不敢想象,为替她讨来这些药,吴才人费了多大力气,受了多少折辱。

  云栖低垂着头,紧紧攥住被角,心中愧疚难当,“又让才人为我费心了。”

  “我哪有费心,有心的是六皇子,待你病愈之后,可得好好谢谢六皇子。”

  六皇子?这事儿跟六皇子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