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作者:爻灮      更新:2023-07-28 03:05      字数:4046
  “哪有什么不对劲儿。”赵姑姑边说边轻轻推了云栖一把, “快去给有德送饭吧。”

  云栖觉得不安, 又问了赵姑姑一遍,“才人真的没事?”

  “才人能有什么事, 你就别疑神疑鬼了。”

  赵姑姑说才人没事,那她就信才人没事。

  于是,云栖也没再追问赵姑姑什么, 只与赵姑姑说, 她今日可能会稍稍晚一点儿回来,便提着食盒出门了。

  云栖一路轻车熟路的来到有德的住所, 进屋一瞧, 有德竟不在屋里。

  云栖只当有德出去方便了,一会儿就回来。

  不想等了半天, 也不见人影。

  这个时辰, 住在这间院里的杂役宫人, 全都去太平馆了。

  云栖想找人打听有德的去向, 也找不到人。

  原来这院儿里, 有个专门负责看门的老太监钱公公,今儿竟然也不在。

  这厢, 云栖正站在空荡荡的院里焦灼不已,就远远望见钱公公背着手, 慢悠悠地朝这边走来。

  云栖连忙迎上前,询问他知不知道有德去哪儿了。

  钱公公一拍自己的脑袋, 懊恼说:“有德之前托我, 说你若来了, 让我转告你一声,他身体已经好了,去太平馆领差事当了。我这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竟把这茬给忘了,就没留在这儿等你,刚刚去后院喂麻雀了。”

  听说有德只是去了太平馆,云栖松了口气,问钱公公,“公公您吃过早饭了吗?”

  钱公公答:“吃过了。”

  “您吃饱了吗?”

  钱公公一笑,“我闻到肉包子的味儿了。”

  云栖莞尔,从食盒中取出一个肉包子,递到钱公公手上,“您老趁热吃,慢慢吃,我先走了。”

  说完,便提着食盒,转身朝院外走去。

  钱公公捧着包子,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多好的小姑娘呀。

  云栖运气不错,刚走到太平馆外,就迎面撞见有富打里头走出来。

  一见云栖,有富就快步迎上前,人还没站定,就急着说:“我已经尽力劝了,可他性子太倔,非说自己身子已经好全了,一定要跟我一道来太平馆。”

  话说到这儿,有富叹了一声,才又接着说:“有德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他就是不愿见云栖姑娘你总为他去求姚扒皮和薛扒皮,才会这样。他是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添麻烦?她从来不觉得这是麻烦。

  有德他真是……云栖也忍不住叹了声气,问有富,“可知有德去哪处当差了?”

  “不染池。”有富答,“那里的活儿可不轻快呐。”

  一听“不染池”三个字,云栖心中某处就感到阵阵刺痛。

  她不是为葬身于不染池的宋氏而感到痛心,而是痛恨。

  痛恨宋氏太过愚蠢冒进。

  到头来,不仅害死了自己,也害死了无辜的宜香。

  “云栖姑娘?”见人突然不说话了,有富略显担忧地唤了云栖一声。

  云栖回神,没与有富多说什么,在谢过有富告诉她有德的去向以后,便转身告辞了。

  云栖想着,这个时辰,有德八成已经与庞公公划着小船,在池子里涝枯叶了。

  她就算找过去,恐怕也见不着人。

  云栖原本打算直接回含冰居,可想着她出都出来了,不如去不染池碰碰运气。

  不想,还真叫她见着了有德。

  还隔着些距离,云栖就望见有德独自一人,坐在岸边的石阶上。

  云栖立刻加快脚步,向有德走去。

  有德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云栖,先是本能的一喜,之后便是心虚。

  他慌忙站起身,迎上前,“师父怎么来了。”

  云栖道:“你我之间的师徒缘分到今日就算尽了,你往后不许再喊我师父,我可没有那种有事不与师父商量,只管自作主张的徒弟。”

  一听云栖不给他当师傅了,有德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愈发苍白,连忙向云栖赔罪认错。

  云栖不是真生有德的气,她知道有德是体贴她,是不想给她添麻烦,才急着要出来当差。

  不过,她也不是一点儿都不生有德的气。

  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当面商量,非要先斩后奏。

  可知她之前左等右等都不见有德的人影,心里有多惊慌。

  “这是早饭。”云栖把手里的食盒往前一递,气鼓鼓地说,“也是咱们师徒的散伙饭,从今以后咱们就分道扬镳。”

  散…散伙饭?不行!

  有德听了,吓得连退三步,哪里敢接。

  云栖见状,向前迈了三步,“又不是断头饭,你快趁热吃了。”说着,把食盒递到了有德手边。

  有德连忙把双手背去身后,“我不饿,我吃过了。”

  云栖听了这话,气得真想揍有德一顿。

  这几日,她每每过去给有德送饭,都要叮嘱有德一遍。

  说他病中脾虚胃火旺,一定要小心饮食,不能乱吃东西。

  有德背着她出来当差不算,竟然还敢乱吃东西?

  “你都吃什么了?”

  有德答:“粗…粗饼和菜汤。”

  菜汤倒是可以喝些,粗饼就……

  云栖忍不住瞪了有德一眼,“王有德,你能耐了!”

  在有德的印象中,云栖一直都是个很温婉和气的人,他还是头回见云栖生气。

  别说,还挺吓人的。

  也不怪他师傅生气,这都怪他。

  是他笨,是他不好,惹师傅生气了,气到要把他逐出师门。

  有德盯着云栖手中的食盒,鼻子泛酸,他宁可这是断头饭,也不愿这是他和师傅的散伙饭。

  见有德眼红了,像是要哭,云栖吓了一跳,怪自己之前太过分。

  拿什么吓唬有德不好,非要拿他们的师徒情分去吓。

  这太诛心了。

  “有德,其实我根本就没生你的气,我之前的话都是胡说的,你别当真,咱们以后还是师徒,永远都是。”

  师父这么快就消气了?

  有德吸了吸鼻子,惊讶地望着云栖。

  刚刚还伤心欲绝的人,立刻就变得欣喜若狂,“我就知道师父最宽宏大量。”

  云栖望着有德,也挺惊讶的。

  这孩子真好哄。

  前一刻还红着眼要哭,下一刻就笑了。

  “有德,你来。”云栖唤有德。

  有德连忙凑上前,若是长了尾巴,这会儿一定摇的很欢快。

  云栖抬手摸了摸有德的额头,不凉不烫很正常。

  “你身上可有不适?”

  有德摇头,“若身上不好受,徒儿也不敢出来。”

  “可你脸色还是不大好。”云栖问,“身上是不是还没什么力气?”

  “我身上可有劲儿了,扛着师傅绕不染池跑一圈都成。”

  云栖白他一眼,“你要能扛起我跑出去三步,往后你就是我师傅。”

  有德心虚地低下头,师傅就是师傅,他根本骗不了。

  云栖见不得有德那副委屈兮兮,可怜巴巴的样子,也没再说什么,只叫有德跟她来。

  有德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云栖走到岸边的石阶上坐下,招呼有德到她身边来坐。

  有德依言在云栖身旁坐下,双手叠放在膝上,样子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你怎么没跟庞公公一道?庞公公人呢?”

  得此一问,有德十分沮丧地答:“庞公公说我是惹祸精,还说我傻乎乎的,笨手笨脚,不许我跟去给他添乱,让我待在岸上等他。”

  听了有德的话以后,云栖心中甚是感慨,那庞公公当真是个宽宏大量,不计前嫌,面冷心却热的大好人。

  倘若庞公公真嫌有德,大可请上头换走有德,另派个人来帮他。

  何必要自己辛辛苦苦,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留他讨厌的有德在岸上偷闲躲懒。

  庞公公大概是念有德大病初愈,不忍有德一来就干这么繁重的活,偏死要面子不肯明说,非要说是嫌弃有德。

  明明是心地善良,对人家好,却让人家误会他刻薄。

  庞公公您就不能坦诚些吗?

  “庞公公是个好人。”云栖说。

  有德点头,“嗯,他是。”

  云栖忍笑,“你觉得庞公公哪里好?”

  有德答:“师父说他好,他就好。”

  “我若说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呢?”

  有德毫不犹豫地应道:“太阳本来就是打西边出来的。”

  “你呀你。”云栖笑着摇了摇头。

  见云栖笑了,有德连忙问:“师父不生我的气了?”

  云栖没言语,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在有德眼前晃了晃。

  有德双眼发亮,连忙伸手去接。

  云栖却没急着把小册子交给有德,而是把放在一旁的食盒提到有德跟前,“粗饼菜汤哪有莲子百合粥和肉包子好吃,你乖乖吃几口,我再教你。”

  有德赶紧应了声“好”,掀开食盒盖,一手端着粥,一手捏着肉包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细嚼慢咽,仔细噎着。”云栖提醒说。

  有德点头,却还是大口大口地吃着,不止是因为急着请云栖教他认字写字,也是因为这肉包子真的太好吃了,让人忍不住想大口大口地吃。

  一个肉包子下肚,有德很满足地砸吧砸吧嘴,“今日的肉包子与往日的有些不同。”

  云栖淡淡一笑,“说说看,有什么不同。”

  有德答:“今日肉包子里的鲜笋,似乎比往日更多汁脆甜些。”

  “多汁脆甜的不是鲜笋,是马蹄。”云栖说,“入秋以后,天干物燥,人容易上火。新鲜马蹄有清热解毒,生津润肺之效,这个时节吃最好。放些在肉包子里,不仅口感佳,还解腻。”

  “这包子是师傅做的吗?”有德瞪圆了眼。

  云栖点头,“你不必夸我,我知道自己做的好吃,我一连吃了三个呢。”

  有德不信,“师傅这么瘦,怎么能吃得下三个包子。”

  “我还曾一口气吃了五个包子呢。”

  有德眼睛瞪得更圆,佩服道:“师傅就是师傅,厉害!”

  云栖笑笑,取了个肉包子塞进有德嘴里,“吃完这个,我就教你认字。”

  有德点头,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个包子解决了。

  云栖说话算话,把小册子递给有德,“我这一册画的是些动物,我画的难看,你将就着看。”

  有德却不觉得难看,一边翻一边夸,“师傅画的可好了,哪有难看。诶,师傅画的这只猫,跟七公主养的那只好像。之前有一回,我去淑妃宫里送东西,就见七公主抱了这样一只大花猫在院里玩。师傅这猫画的真好,还有这只狗,这只兔子画的也好。这驴子也是,师傅画得可真像。”

  云栖不记得她画过一只驴子,连忙凑上前看。

  她这画的可不是驴子呀……

  有德兴致勃勃地指着画旁边的字,“原来‘驴’字是这么写的呀。”

  “这个字念马。”

  一道清润温和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云栖身子一震,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