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讲述的是一只黑色的鹤与一位名为伴言的审神者——成为了友人的故事。

  在一个普通的本丸内。

  橙色长发的小短刀正拉着自家审神者的手臂撒着娇，“主君——”

  “我说过了, ”名字为伴言的、穿着浅色和服的黑发审神者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小短刀的额头, “今天那位鹤先生是不会来的。”

  “可是、可是鹤先生明明有答应过我，会在今天给我带现世的礼物啊！”乱藤四郎鼓着脸, 不满道。

  “可是——同样的，他也很忙啊。”审神者拖长了音，笑着解释到。

  “鹤先生是大骗子！”

  “诶诶！为什么我一来就听到了我们可爱的乱酱说我是骗子啊！”

  坐在这边的审神者和小短刀就着那样的姿势对视了一眼, 都有些惊讶。乱顿时反应过来了, 敛下眼底的神色, 假装不知情的道，“原来伴言大人才是骗子！”

  伴言也收敛起自己的情绪, 笑着道, “嗯, 这样……算得上一个小惊喜吗？”

  走过来的「鹤」应了声, “比起其他事情，当然还是过来见乱最重要了～”

  乱藤四郎从审神者身上下来, 转而拉住了「鹤丸」的手, 离开了这个位置。“小退也很想您哦, 鹤先生——我们去部屋玩啦！”

  而被两人“抛弃”在原地的审神者, 低头笑了笑。

  “这样真的好吗？”另一个方向传来了与刚刚离开的鹤一模一样的声音。

  伴言嘴角还扬着温和的笑容, 对着走过来的身影笑了一下，眉眼弯成了好看的弧度，“鹤丸。”

  “我才刚从睡美人状态醒来没多久呢, 你就给了我这么个大惊吓。”鹤丸不客气地坐到伴言的身边，他夸张地捂着胸口，一脸的委屈，“我差点以为你不要我了，被别的小鹤精招走了魂。”

  听到这种话，伴言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什么叫做小鹤精啊，你自黑起来还真的没有人可以拦得住。”

  “这可不是自黑，”鹤丸微微沉下表情，“我可还没承认那家伙是「我」呢。”

  听到这种话，伴言还是那副表情，没去反驳，他就这么用着温和的目光看着鹤丸。

  于是下一秒鹤丸立刻就受不住缴械投降了，他无奈道，“你现在变得和三日月似的，一点也不可爱了。”

  这种类似于调侃的话语，伴言并没有给出什么反应，所以鹤丸叹了口气，“我虽然能理解你的想法吧，但是……”

  鹤丸看着面色如常的伴言，觉得自己脑袋上的头发就要因为自己的苦恼而抓秃了。

  但是他知道，他们这群刀剑，其实都应该感谢那个「鹤丸国永」的。

  因为按照退的记忆……啊、是的，关于多出来的记忆什么的。

  他们就好像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虚空里睡了一觉，然后一觉醒来，脑海里就多出了一部分「并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不过区别在于记忆的多少，完整是否而已。

  鹤丸的记忆是关于他去当老师的，不过不算完整，断断续续的时间跳转的很快，他还是依靠自己的猜测才脑补出了全部事情。

  而退得到的记忆是最完整的，几乎从头到尾没有任何的缺失，只有一小部分因为当时属于审神者的情绪波动过大，所以让他没有接收到。

  但同样的，这也使五虎退意识到了，在当时，自家审神者差点因为他的原因——失去了属于人类的自我。

  明白了这一点的五虎退，抱着伴言哭了很久，所有人都很感谢五虎退记忆中出现的那个「鹤丸国永」。是因为对方的存在，才让自家审神者回忆起自己还是人类，不是什么「刀剑」。

  伴言一直进入了一个误区，他以为自己被刀剑影响了性格是好的，因为那代表着自家刀剑们即将清醒了。

  可是——虽然事实的确是这样，但是这时候的审神者的状态，却是最最危险的。一不小心就会丧失掉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他们本丸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喜欢时政的本丸，知道时政竟然为了所谓的拯救世界，让自家这个被他们养大宠大的审神者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基本上都气急了。

  可是看着现在和三日月莺丸他们泡茶喝茶谈心的、对于这种事并不是很在意的审神者，他们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们都看得出来，审神者的变化很大，原本活泼的性子沉稳了下来，曾经爱玩的游戏、爱看的漫画也被他放置在了一边。

  随着所有刀剑的清醒，本丸慢慢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模样。

  刀剑们该出阵的出阵，该远征的远征，审神者泡着茶，也开始了和本丸老人们的养老生活。

  但是这样子的生活还没两天，出去远征的退和乱就带回来了一个人。

  一个审神者无比熟悉的人。

  那把曾经他遇见的「鹤丸国永」。

  伴言看着一脸惊喜地抓着「鹤丸」的手不放开的两把小短刀，敛下了自己差点没有藏好的情绪，温和地笑道，“您就是乱和退说的那位照顾了他们很多的「鹤丸殿下」吗？真的非常感谢您。”

  正拉着「鹤丸」的乱和退愣住了，跟在伴言身边的几把刀剑也和两把小短刀差不多的反应。

  他们立刻明白了自家审神者的意思。

  ——伴言不打算把真相告诉「鹤丸国永」。

  乱更是想起了刚刚、他见到「鹤丸」时，对方那句“我找到你了，乱。”

  聪慧的橙发小短刀明白了始末，他拉住了「鹤丸」，不让「鹤丸」发现其他几人的异常，然后笑容满面地道，“是呀是呀，主君大人！就是这位哦！”

  五虎退沉默了一会，在伴言看向他的目光里，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为了感谢「鹤丸国永」对于自己刀剑的照顾，伴言以此为理由，赠予了「鹤丸」一个他制作的御守。

  ——御守里纯净的灵力多少都能帮助「鹤丸」压制隐藏身上的暗堕气息。

  做完这些事情，审神者更是邀请「鹤丸」经常来本丸做客，因为小退和小乱都很喜欢他。

  至于真实理由，只有他自己知道。

  因为无法拒绝乱和退，「鹤丸」最后还是答应了。

  再然后，本丸的大部分刀剑、包括审神者自己，都发现了一件事。

  「鹤丸」不喜欢审神者，亦或者可以解释为——他讨厌伴言这个单独的个体。

  为此，伴言感动了很久，也开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当然不是什么抖m的想法。

  而是因为——伴言一直都知道，他遇到的那个「鹤丸」，对于人类并不在意。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鹤丸」都没有。

  而现在、「鹤丸」竟然会出现不喜欢他的情绪，这已经是非常巨大的进步了。

  可是伴言还是很担心，因为那时候「鹤丸」活下去的目标是找到乱，现在找到了，也就代表他坚持的目标完成了。

  「鹤丸」是不是又将回到当时见到「五虎退」之前的那般模样？

  为此，伴言特地拜托了五虎退和乱藤四郎，让他们在每次「鹤丸」离开时，和「鹤丸」定下一个约定。让「鹤丸」下一次来的时候，带一些现世的礼物，为他们讲一些所遇到的有趣的事情。

  至少这样子、也算得上一个是一个简单的小目标吧。伴言是这么想的。

  后来，似乎是发现了伴言对他的包容，「鹤丸」就突然开始喜欢耍着伴言玩，算不上恶意，但也绝对称不上善意。

  像今天这种特地告知伴言错误的信息，不过是最简单的一种。也是「鹤丸」最少用的一种，因为「鹤丸」不算喜欢撒谎。

  “你真的觉得，那家伙意识不到吗？”鹤丸盘腿坐在一边，对着伴言道。

  “我从来不会小看你们。”伴言这么回答。

  “那你还——”鹤丸泄气道，“我们都是贪心的，你现在如此、未来……只会索要更多。”

  “这种话他好像对我也说过类似的。”伴言微微垂下眸子，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淡下去了，他摇了摇头，“不对，不是我，应该是对「五虎退」说的。”

  “他当时说，他太贪心了，他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因为曾经失去过什么，所以这一次想要抓的牢牢的……」”

  “「却忘记了，那本就不是属于你的。」”

  鹤丸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自家的审神者现在只需要一个聆听者，而他是本丸里最适合的。

  “你不觉得吗？”伴言轻轻笑了，“他现在的行为就像是小孩子一样，一点一点的试探，看看我会不会生气。”

  “却并没有意识到，他正在一点一点的、将自己往我这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

  “当然了，一旦发现我不再包容他，他就会立刻将这一小段已经靠近过来的距离撤回。不仅如此，他一定还会离我离得远远的，让我再也没有那个机会去接近他。”

  伴言歪了歪脑袋，看着似乎想要说什么的鹤丸，又道，“你是想说，他未必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吧。”

  鹤丸点了点头，就像伴言自己说的，他不会小看他们刀剑。但是同样的，伴言也是最了解他们的人类。

  “那不就更好了吗？”伴言黑色的瞳孔里出现了名为希望的色彩，“那就代表着，他已经在有意识的去尝试、能否再一次从人类身上得到他想要的事物了。”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鹤丸问。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伴言回答。

  鹤丸不再问下去了，他已经完全的明白了自家审神者的想法了。

  “你的信任，还真是让我吓了一跳啊。”

  “因为是「鹤丸国永」啊。”伴言笑着回答，“那个最怕无聊的鹤丸，怎么会让自己真正的、完全的、沉溺在没有色彩的世界里呢？”

  “就像当时遇到「乱」一样，只要稍微推一把。——甚至不需要去推，他也一定会主动地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再一次用自己的眼睛，寻找到可以照亮他此刻灰暗的世界的色彩（人类）。”

  「鹤丸」没有意识到自己遇到的两把小短刀和伴言的联系？

  那可是最通透不过的「鹤丸」啊。

  他真的会没有意识到吗？

  如果没有意识到，他又如何会去讨厌跟他毫无关系的伴言呢？

  伴言学着鹤丸，躺在草地上看着本丸的天空。

  这一次他看见的不是夕阳落日，而是缓缓上升的太阳了。

  伴言已经在期待着，再一次从那双灿金的瞳孔里寻找到熟悉的光芒了。

  “喂！伴言！你这家伙怎么接电话这么慢！”听着电话对面活泼的声音，伴言笑了一下，轻轻唤了一下对面那人的代号，“万夕。”

  于是对方就立刻安静了，万夕最怕这种老年人的语气了。随后大概沉默了几秒，万夕还是没忍住嘿嘿嘿地笑出来了，雀跃的情绪怎么也抵挡不住，“你知道吗？我刚刚——出阵的时候！”

  “终于找到了髭切？”

  “我找到了——诶？你怎么什么都猜到了啊！”万夕不满极了，“总觉得被你这么一猜，那点喜悦都要下降了！”

  “恭喜哦。”伴言笑道。

  “当然要恭喜了！！！”万夕顿时碎碎念起来了，“我都出阵几百万次了！全刀帐齐了这么久，连那么难出现的毛利小弟我都链结了好几把了，可是我就是没有阿尼甲！”

  “阿尼甲简直是我本丸的诅咒啊！膝丸那家伙如果眼神能杀死人，我早就死了几百回了！我甚至觉得如果哪天小乌都出现了，我本丸都不一定有阿尼甲。”

  伴言不知觉扬着笑容听着对面一直叽里咕噜讲个不听的声音，那种年轻的活跃的心态是他已经失去了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那家伙的运气那么好，仅仅只待了一个世界的时间，在回程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回时政大本营了。

  空间和时间果然非常有趣。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伴言！”

  “有啊。”

  “那我刚刚说了什么？”

  “诶哆……”

  “啊啊啊啊你别学阿尼甲好不好啊！！！没听就没听，大不了我在讲一遍！”

  “好啊。”伴言应道。

  时间过得很快，像这种偶尔热闹、大多数平静的生活，对于伴言来说真的很幸福。

  因为拥有着纯粹灵力的滋养，伴言哪怕年近六十了，看起来也和一个中年人差不多。只是那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早已经变得如鹤天生的那般纯白。

  本丸的刀剑已经不是第一次失去主人了，时间的流逝从来不会出现在他们的身上。但是他们依旧会为此感到难过，哪怕知道分离是必然，他们也同样的感到悲伤。

  「鹤丸」还是如伴言年轻时一样，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找乱和退，本丸的大家也早已经接受了这一只并非他们本丸的黑鹤。

  只是「鹤丸」在一次恶作剧后，突然发现了伴言的身体已经不如年轻时候的了，「鹤丸」就再也没有去继续尝试了。

  不过啊，伴言却不怎么开心，他害怕他的时间不够了。他怕他无法看到那双灿金的瞳孔再一次表现出明亮的色彩。

  时间对于老人家真的非常不留情面啊。

  不知不觉，伴言已经没有力气走路了，每天只能依靠着刀剑们推着轮椅，有时候刀剑们都怕他一睡不起。而这个时候，他的眼睛也已经浑浊了。

  大概是老人家天生对死亡的来临是有预感的吧。伴言知道自己已经活得够久了，生活也已经足够幸福了，所以他对于死亡他并不惧怕。

  只是他有些可惜，好像到最后、他也没有帮到「鹤丸」。

  “哒、哒、”

  躺在床上几乎已经没法动作的伴言，慢吞吞地把脑袋转向刚刚发出声音的地方。一道纯白的身影出现在了他模糊的视线前。

  “你、你来了啊……”用着老人家特有的沙哑声音，伴言乐呵呵地想要抬起手打招呼，他总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来者的身份。

  “这次，我遇到了一个人类小鬼。”「鹤丸」没有理会伴言的话，自顾自说道，“那家伙是一个孤儿，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朋友。”

  “他的眼睛很空，什么都没有。”

  “活着还是死亡，对于他而言好像没什么区别。”

  “我问他，那你为什么活着。”

  “他回答我，说便利店新出的方便面挺好吃的。”

  「鹤丸」坐在伴言的床边，第一次把自己遇到的有趣的事情说给伴言听。看着双眼已经浑浊的却还在笑着的老人家，鹤丸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我对他产生了兴趣。”

  听到这句话，面上全是皱纹还乐呵呵的老人家，突然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老人家整个人都愣愣的，那双浑浊的双眼却下意识捕捉到了一双仿佛溢满了温柔的灿金瞳孔。

  啊、啊……

  他终于看见了。

  重新点亮了光芒的、如同初升太阳照射到他身上的温暖阳光一样的灿金瞳孔。

  ——他看见了。

  伴言面色突然红润了起来，就如同即将熄灭的油灯突然明亮地跳跃了一下，他笑呵呵地问啊，我可以知道那孩子的名字吗？

  “那家伙本来是没有名字的，”「鹤丸」回答，“但是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

  “他的名字叫川。”

  真好。

  伴言看着那双灿金的瞳孔，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视线已经慢慢的变成灰白色彩。

  他发自内心的为「鹤丸」开心。

  “真好……”

  不用用手指去试探鼻息，「鹤丸」也知道答案。

  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苍老的老人家，鹤丸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他低低道了一句，“你这样笑还挺丑的。”

  “晚安啦，我的……”鹤丸停顿了一下，面上勾起了一道温柔的笑容。

  “我的友人。”

  おやすみなさい。

  （日语：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膝丸→丸膝→万夕。名字由来。

  这是我所能想到的，对于我笔下的他们而言，最好的可能性的一个he线结局。

  看你们上一章太丧的，给你们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