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作者:一天八杯水      更新:2023-07-28 06:55      字数:40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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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酌柳将那漆黑的剑柄交还,少顷,又蹙眉道:“姑娘有所不知,这玄铁锭只有铸剑谷的矿山产出,而黑金璧更是稀少,数百年来,用此物来打造兵器的仅铸剑谷一家。”

  洛衾看向了祈凤手里的刀柄,短短一段乍一眼看去似其貌不扬,然而细看之下才发觉那刀柄材质通透,似有流光遍布一般,只是稍显暗沉。

  “谷主既不认得这刀柄,那要如何从图鉴里找出,贵谷所铸的剑成千上万,难道要将所有的图鉴都翻个遍?”她蹙眉道。

  严谷主把方才包裹剑鞘的手帕又折了起来,她掩唇笑了一下,端庄而矜重,“非也,谷内的兵器谱大多是按材质分类的,于我们这些铸师而言,用材比外观更容易记牢,我方才提过用黑金璧来打造兵器的只有铸剑谷,而黑金璧又少之又少,找起来自然不难。”

  魏星阑看祈凤小脸一皱,眼神游离不定的,便猜测到她的担忧。她转头朝严酌柳看去,问道:“不知图鉴上除了求剑者的名姓外,可否还有别的讯息?”

  “那得看求剑者愿不愿留,有的图鉴上除了名字姓氏外,还有江湖名号,门派或是弟子排号。”严酌柳道。

  魏星阑颔首,可她寻思着这丫头连自己的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更别提别的什么的,料想那人一定神秘又低调,定然不会在兵器谱上留下太多的讯息。

  祈凤只捧着那剑鞘愣愣听着,也不知这几人究竟在说些什么,过了半晌,她才讶然回头朝洛衾看了过去,犹疑道:“姐姐,我能找到爹爹了吗。”

  洛衾未点头也未摇头,单单靠着剑柄至多只能得知一个名字,要找到这人,仍是如同大海捞针。

  一旁的魏星阑不乐意了,挑眉道:“丫头,这主意还是我出的,你怎不看看我。”

  祈凤便转头看了她一眼,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脸还气鼓鼓的。

  魏星阑这才满意地颔首,“咱们凤儿可真乖。”

  祈凤:……

  严酌柳见这几人的相处着实有趣,这才朝薛逢衣看了过去,问道:“刚才一直同你聊些旧事,忘了问这小孩儿……”

  薛逢衣像是忧心严酌柳会误会一般,连忙将事由经过大致地说了一番,独独未提那妇人已经丧命之事,“便是如此。”

  一向玲珑心思的严谷主自然听出了薛逢衣言语中有所保留,许是怕这孩儿知道后会悲痛欲绝,她沉默了半晌,轻叹了一声,“可惜这刀柄应当有些年头了,不然谷内兴许会有人记得那求刀人的样貌。”

  “无妨。”薛逢衣沉声道。

  “虽无人知晓,但兵器谱定然记得。”严酌柳接着又道,她双眸微弯,像是料定了自己能单单依靠这剑柄,就能顺畅无阻的在藏剑阁里找到这图谱所在一般。

  洛衾垂眸看向那杏眼精亮的孩童,只见她那模样像是被挑亮了的烛台一般,登时生动活泼了不少,就连握在刀柄上的小手也松了几分,看着没有那么拘谨胆怯了。

  ……

  藏剑阁在临峰之上,那孤峰奇石遍布,可峰身却大体陡直,如同直嵌入地的剑刃。

  从心剑楼后边的铁索吊桥过去,脚下的木板摇摇晃晃的,在有人行经时更是摇曳不定,恍然如御浪前行,迎着这山谷里略显凌冽的风,真真别有一番滋味。

  楼前的石阶上坐着两个婢女,仙带美裙,看着年纪尚小,靠在一块昏昏欲睡着。

  那两人在看见严酌柳后匆匆忙忙站了起来,战战兢兢地揖了身,转身便将那沉重的木门给推开了,她们低垂着眼眸,不敢多看远道而来的客人,规矩地站在门两侧,等待着谷主的指令。

  洛衾心道,这铸剑谷百年基业,一把神剑便价值黄金万两,一度引得江湖中人争夺不休,即便如今闭谷不业,也依旧养得起这上百个婢女小厮,也算惬意。

  严酌柳微微颔首,对那二人道:“你们下去吧。”

  两个小婢女相视了一眼,靠在一起躬了身,踩着那吊桥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在门开的那一瞬,阁楼内灯光骤明,一盏盏油灯依次被挑亮。

  藏剑阁虽名为“藏剑”,可阁中却连一把长剑也没有,反而是一个个书架星罗棋布,杂乱无章地摆放着。

  阁楼内一尘不染,想来时时有人打扫,就连架子上的图谱和书籍也整洁得很,看似崭新的一般。

  魏星阑惊愕了一瞬,“没想到谷内竟有如此多的藏书。”

  “不过是些基本的功法、诗稿摹本和杂学典籍罢了。”严酌柳回头道,“几位且随我来。”

  说完她便径直朝楼上走去,拎起衣裙一角,小心翼翼踏上了那嘎吱作响的木阶梯。

  楼上放着的依旧是书架,只是比起楼下的更少一些。

  洛衾蹙眉看着,只觉得有些眼花缭乱,也不知那严谷主怎会记得那么牢。细看之下,才发现每一个木架都以数字编号,例如左边的是“陆捌”,而右边便是“陆玖”。

  祈凤跟在人群中怯怯问道:“藏剑阁为何没有剑?”

  阁楼内冷清寂寥,原本就只有几人的脚步声,在祈凤开口之后,那软软糯糯的声音便在楼里回荡着。

  握着刀鞘的孩童登时抿紧了唇,目瞪口呆地躲到了几人的身后。

  严酌柳笑了一声,说道:“藏剑阁原本有剑,只是数年来求剑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将铸剑谷所出的刀剑奉为圣物,烧杀争抢,我接任谷主之后便将阁中所有的兵器全葬入剑冢之中,以求太平顺遂。”

  她挽着薛逢衣的手,唯恐他撞到了书架上,还将另一只手护在了他的身前,将这目不能视的薛城主照顾得无微不至的。

  祈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微微缩了一下脖颈,只觉得这地方森冷无比,便朝洛衾那儿靠了过去。

  她双眼直望着远处,在往洛衾的方向靠时,冷不丁撞上了一个冷冰冰的人,回头才发现是那女妖精挤在了中间。

  魏星阑还自顾自地牵起了祈凤的手,眼眸带笑地道:“莫怕,我牵着你。”

  祈凤周身凉了半截,总觉得自己更怕了些,心道,你还不如去牵仙子姐姐的手。

  惹不起也就罢了,偏偏她还躲不起。

  在数个书架间穿行,像是误入迷局一般,一时间让人辨不清方向,可带路的严酌柳却轻而易举找到了那一列放着兵器图鉴的书架。

  她手指在那层层叠放的薄册上划过,转头又同祈凤要了刀柄,在细细打量了一番后双手归还,从顶层的架子上扯出了一本小册。

  那书面微微泛黄,书页上有些许被虫蛀的痕迹,面上那一页端端正正写着“黑金璧”三个字,想来这册子里记录的都是用黑金璧铸造而成的兵器。

  严酌柳翻开了图鉴,只见每一页上都画着不一样的兵器,剑柄、剑刃和剑档,甚至连剑鞘都被拆开作画,每一个部位都画得精细无比,一旁除了求剑者的名字外,还记录着兵器的长短以及轻重。

  祈凤仰头望着,焦急又怯生生地问道:“找到了吗。”

  “找到了。”洛衾和魏星阑异口同声道。

  她们看着严酌柳慢慢翻页,最后目光停顿在了一把长刀上,那刀柄十分好认,与别的花里胡哨的刀剑相比,这一把实在是太不显眼了。

  一边用小篆写着“秋水十三楼,肖不欺”。

  洛衾愣了一瞬,她与秋水十三楼并没有打过交道,只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

  众所周知,秋水十三楼养着一群冷面杀手,他们接下来自五湖四海的请求,若是单子太大,便放出追杀令,让有意向的江湖人士共同执行,四六分成。

  这么想来,祈凤的爹树敌不少也情有可原,毕竟做的都是些要人脑袋的活。

  她垂下头,朝那满眼希冀的孩童望去,问道:“先前一直忘了问,凤儿你可是姓祈?”

  祈凤愣愣回答,“凤儿姓肖,肖祈凤。”

  就连魏星阑也沉默了下来,兴许不久前追杀她和洛衾的人里,就有不少秋水十三楼的人,毕竟追杀令就是从那儿出来的。

  做杀手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魏星阑嘴角忽然一扬,只道:“凤儿的爹可是个厉害的刀客。”

  祈凤双眼一亮,“你莫要骗我。”

  “许是惩奸除恶太累了些,一时赶不回来找你。”魏星阑接着又道。

  祈凤笑了一下,紧紧攥着那刀柄道;“凤儿知道,娘亲常说爹爹是个侠客,自然要惩奸除恶那才是侠客。”

  一旁的洛衾却眼眸一垂,似是默许了魏星阑不说八道一般,竟连一句纠正的话也没有说。

  沉默了许久的薛逢衣问道:“看到名姓了?”

  “肖不欺。”严酌柳只说了一半。

  薛逢衣蹙眉道:“可惜了,我并不认识这个人。”

  在翻了这“黑金璧”的兵器图鉴后,严酌柳又带着众人往楼上去,她问道:“可否借惊浪剑一看。”

  魏星阑便将剑递了过去,这剑看着细长,可却沉得很,严谷主险些没接住。

  严酌柳吃力地捧着这长剑,食指从剑鞘上一拭而过,她拉出了一段剑身,借着一旁油灯的温热的光看清了上边的光泽和纹路。

  她蹙眉琢磨了一番,在认清惊浪剑的材质后,便朝顶楼登去,在阁楼最里边的架子上取出了一册薄本。

  然而这册子却和别的不同,别的册子顶页上写着的材质名称,而这一本却写的是“惊浪剑”三字。

  在严谷主将册子翻开之后,洛衾和魏星阑才看清了画师在上边所作的图。

  每一页都是不一样的惊浪剑,就连具体的用料也不同,长短不同,轻重也不同。

  魏星阑蹙眉道:“难道前面全是废稿。”

  严酌柳微微颔首,“不错,这图鉴上画了多少把惊浪剑,就证实这把剑经多少铸师之手才锻造成功,而最接近成品的,应当是这一幅,这画上的废剑如今正躺在剑冢内,如若你们想去看看,也是可以的。”

  画里的剑鞘处被拆解开来,似是里边藏着什么东西一样,兴许那里面放置的,就是魏青鸿和方卷舒藏进了天霜玉里的秘密。

  洛衾的目光一滑,落在了左上角那求剑人的名字上。那上边没有门派,也没有名号,只有两个字——“白眉”。

  那是薛逢衣曾无意说出的名字。

  不知为何,她眼前的事物忽然变作了一座雪山,那把惊浪剑刺破了冰面,直挺挺地嵌入了湖里。落雪上似是生了几朵殷红的梅花,远处几人齐齐朝这剑跑来。

  忽然有人喊道:“白眉,剑可以给你,莫要伤了孩子!”

  随即她身形一晃,似是被狂风扇倒了一般。

  “我想去看看。”魏星阑抬起了手上的银剑,又道:“恳请前辈带路。”

  她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人便朝她靠了过来,温热得像是一块暖玉。

  “怎么不声不响的就靠过来了,孩子还在这呢。”魏星阑一副难为情的模样。

  回过神的洛衾正想站直身,却被魏星阑给按住了头,那人还在她耳边轻声道:“无妨,就让你靠靠,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洛衾心道,得想点办法,把这人的嘴给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