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作者:一天八杯水      更新:2023-07-28 06:56      字数:39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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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有诈!

  洛衾蹙眉朝老艄公的手看去,果真在虎口处看见了一抹鲜红的颜色,那颜色极为黯淡,当是匆忙擦拭又未擦净才遗下的。

  她侧头又顺着魏星阑暗暗指着的地方看去,果真在船上看见了几处血迹。

  这艄公为何没有在船上待着,为何迟迟归来。

  洛衾凝神抬眸,只见那摆船的人对摆渡似是有些生疏,在施力时跛了的那只腿微微受力,猛地一蹬将划入水下的木桨挥出,他的腿显然无事。

  这不是原本那位艄公,他根本不懂运劲划桨。

  魏星阑看见洛衾神色一变,便知道艄公定是出事了,而如今划桨的人定然来意不善。

  她见洛衾抿唇不语,便径自移步向前,朝艄公那染血的腕口抓去。

  那人觉察到危险,猛地将木桨弃于船上,侧身躲开了魏星阑的手。

  几次交手下来,魏星阑察觉此人内力雄厚,招式诡谲狠厉,路子又野,显然是秋水十三楼的人,若不是及时发现,也不知这人会把船划向何处。

  在诡计败露之后,那假艄公施展轻功欲踏水而去。没想到刚腾身而去,脖颈倏然一紧,在抬手卡住那勒在脖颈上的玩意后,才发觉是一根粗麻绳。

  洛衾拾起船上的粗麻绳,将绳尾绑成了一个圈,用来套住了假艄公脖颈,她足下略微使劲,双手猛地往回一拽,欲将那人扯回船上。

  艄公脖颈上青筋暴起,脸上血液上涌,脸色不由一片通红,看模样几近窒息。

  他五指如利爪一般,将套住脖颈的粗绳一端硬生生扯断了,鞋尖轻点水面,只留下了几圈涟漪,身影如飞燕般朝岸边掠去。

  魏星阑回头道:“大师,凤儿拜托你了。”

  大师滚着佛珠串的手一顿,微一颔首,伸手便扯回了那垂落到海里的粗麻绳。

  所幸船只出行还不远,离岸边才十尺不到,这绳索被大师猛地挥出,套在了岸边的木桩上,他只稍一用力,船身便被拉拽着往岸边而去。

  洛衾见罔尘大师应对自如,便跟着魏星阑的身影而去,转瞬间便消失在这偌大的渡口中。

  那扮成老艄公的人轻功了得,但比起二人还差了一些,不过多时便被二人一前一后地困住了。

  他停下了下脚步,抬手将戴在头上的斗笠一挥而出,在那斗笠被回旋着掷出之时,他手中五寸细刃寒光一现,一把把尖细锐利,足足有六把有余。

  洛衾认得这暗器,这是江湖用出了名的玩意,她冷声说道:“怒锦蜂刀。”

  “不错,小美人还挺有眼力。”那人嗤笑了一声,接着又道:“可惜有人买了你们的命。”

  说完他手中的细刀嗖一声射出,如飞蛇出动般,势比电光雷鸣。

  洛衾拔剑出鞘,将剑身一横,意挡住那些袭来的暗器,可没想到那些刀上注入了雄厚的内力,竟将她推得往后一个踉跄,所幸有魏星阑在后边顶着她的背。

  “怒锦蜂刀,不过尔尔。”魏星阑手如拂风,那手腕一转,余下的几把细刃顿时朝那人反袭而去。

  杀手将细刀收回手中,笑道:“这才刚刚开始。”

  原本就该是躲在暗处,在无人觉察之时出手的暗子,如今全然暴露在两人的眼下,却丝毫不显弱势,反倒占据了上风,全因魏星阑忽然失了魂。

  洛衾心道糟糕,这人早不犯病,晚不犯病,偏偏在这时候又乱了心智。

  魏星阑在运劲将那些飞刀挥走之后,体内的真气一时走岔,她一个踉跄,浑身似被针扎一般,周身寒气外溢,堪堪用剑撑着才能站立。

  洛衾不但要护着她,还得时时提防那“怒锦蜂刀”,在她们被逼入困境时,一位身披蓑衣的刀客忽然现身,挡住了飞撒而来的细刃。

  那假扮艄公的杀手一时错愕,显然是认出了挡刀的人,他难以置信道:“你——”

  他愣了一瞬,让来者有机可乘,他一时不备,腹部忽受一刀。

  魏星阑靠在洛衾身侧,五感皆被寒气屏蔽,不但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眼前的人,像是身处虚空之地一般,就连自身的存在,也似是化为了须有。

  渐渐的,心魔再现。

  眼前的黑暗逐渐被取代,又能看见这万事万物了,只是身侧扶着她的人似是变作了另一个可怖的模样,周围的人也变作了她梦魇中的样子。

  她心道不好,浑身气血上涌,真气逆转,又要入魔障了。

  洛衾忽被推开,她抬眸朝魏星阑看去,却只见那人低垂着眼眸,像是在极力克制着,紧咬着牙关,手里五指紧握着剑柄,那玉白的手背筋骨分明,似是几近粉碎般。

  “离我远点。”那向来低笑调侃的人,如今却用冰冷得声音道。

  洛衾本欲伸手,在听见这话后动作一顿。

  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忽然从心头冒出,也不知是魏星阑身上冒出的寒气使然,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她竟觉得伸出的指尖凉了一瞬。

  她刹那间收回手,莫名有些失落。心道兴许这才是真实的她,不然两人素不相识,怎会无端对另一人心生情愫。

  这念头只生出片刻,洛衾于心不忍,又朝那在一旁用剑杵着地的人看去,只见魏二小姐面色渐如缟素,她双手微微发颤,显然是又着了心魔的模样,但她却没有大开杀戒,她在隐忍。

  洛衾怔愣了片刻,她怎这般能忍。

  在惊讶之余,竟莫名心疼起来,可她朝魏星阑走近一步,魏星阑便退后一步,像是见着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洛衾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道:“是我。”

  魏星阑抿唇不语,却依然没有出手。

  洛衾心想,她应当还是认得自己的,不然为何没有像那日在林中一般大打出手,她忍耐着步步后退,莫不是怕伤到了自己?

  于是洛衾抢先出了手,她的速度于魏星阑而言算不得快,可魏星阑却避也不避,硬生生挨了这么一掌,她腿脚一软,顿时便往下倒。

  洛衾连忙伸出手将人托着,还让那被拍晕的人全然靠在了自己的身上,只是此时氛围不太旖旎,只因其中一人已经晕了过去。

  这样也好,省得这人胡说八道,最后还是得将她拍晕过去,洛衾心道。

  远处那握着刀而来的人正是肖不欺,肖不欺手握无柄的长刀,将那手持暗器的杀手打得避无可避。

  最后刀刃入体,那杀手双目一瞪,只道:“你竟敢……叛离秋水十三楼……楼主……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肖不欺收回了刀,他从那人的身上撕下了一角布料,细细擦拭着刀上沾着的血,尔后又耐着性子,用那落在地上的细长黑布,把刀刃又一寸一寸的重新裹了起来。

  “前辈可是肖不欺?”洛衾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肖不欺未置可否,只是淡淡道:“你们该走了,秋水十三楼的人很快会赶来。”

  “前辈何不和我们一起走。”洛衾蹙眉,她知道秋水十三楼的实力,那群人要是问责肖不欺,天涯海角,他无处可逃。

  肖不欺却沉声说道:“我不能见她。”

  “见谁?”洛衾下意识问道,在说出口后才反应过来,肖不欺是不想见祈凤。

  肖不欺慢条斯理地裹着剑,像是在对待着一件无价之宝一般,在杀人时有多狠厉,此时便有多轻柔。

  “我不能见她,也不该见她,若她知道桂娘是因我而死,想必会恨透我。”肖不欺道。

  洛衾一时无言。

  肖不欺抬眸朝她看去,“我跟了你们一路,唯恐你们会吃到接令人的亏,你们救了祈凤,于我便是恩人。”

  “不敢当。”洛衾蹙眉,就算是换了别人,想必也不会对一个小姑娘置之不理。

  肖不欺将手中的无柄刀裹得严严实实的,最后在顶上打了个结,用牙将绕成结的布料给咬着扯紧了。

  洛衾想到那懵懵懂懂的小祈凤,顿时觉得肖不欺如今这模样太过于无情,不知为何,她竟心痛得厉害,蹙眉道:“你就不想见她一面?”

  “我已在暗中看过她们无数次。”肖不欺道。

  他说得清清楚楚,不单单是“她”,还带了个“们”。

  洛衾:“既然如此,当初为何又要狠心抛下她们,为何又要同她私奔。”

  肖不欺自嘲般扬起唇角,“这是我此生一错,我本该将她弃在崧山,却一时心软,于是酿就了此生大错。”

  “你不是断刀退出江湖了,为何又……”洛衾蹙眉。

  肖不欺:“我前半生恶事做尽,遭来了不少寻仇之人,为保桂娘和凤儿平安,我不得不再入江湖,可现在想来也是,这江湖又怎是我说离开便能离开的。”

  怀里的人忽然动了一瞬,洛衾连忙垂眸,点住了她肩上的两道穴。

  肖不欺将刀又背回了背上,在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杀手后,又道:“他们定然能认出这刀伤,但我不能同你们一起走,凤儿不该有一个恶事做尽的爹,她也不该认我,我愧对她,恳请姑娘让祈凤留在岛上,我肖某来世愿为姑娘做牛做马。”

  洛衾愣了一瞬,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肖不欺已经跪了下来,那双膝咚一声落在了地上,可想而知那该有多痛。

  “前辈请起,凤儿若是愿意,自然可以留在岛上。”

  肖不欺用内力传音道:“秋水十三楼绝不会透露令主之名,但我已是将死之人,不妨告诉姑娘,这次下追杀令的,是柳砌云。”他顿了一瞬,“只是我肖不欺不可再愧对秋水十三楼,故而不便为姑娘指证。”

  柳砌云……

  洛衾细细嚼着这三个字,忽如被雷电劈中一般,她讶然,原来武林盟没有内乱,而起了异心的,是盟主柳砌云。

  一时之间,洛衾头脑一片混乱,不知该从何说起,她呢喃般道:“怎会是他。”

  肖不欺蹙眉道:“姑娘该走了。”

  洛衾半揽半抱着魏星阑站起来,“那你……”

  “我随后便会赶上。”肖不欺头也未抬,只沉声说道。

  在走前,洛衾深深看了他一眼,她看出来这人固执,定然不会被她说服。

  刚走了两步,身后忽然传来扑通一声,她连忙回头,却见肖不欺倒在了地上,四周却全然没有敌影,而他……

  是自绝筋脉而亡。

  “前辈!——”

  洛衾怔愣在原地,掌心生起了一片寒意,这才意识到,方才肖不欺所说的“随后便会赶上”,他要赶的莫不是桂娘走过的黄泉路。

  她双眸一阖,修的不是铁石心肠的功法,自然会觉得悲戚。

  这世上怎会有这么残忍的人,无论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残忍至极。

  她忽然感到手足无措,想到那还待在船上的祈凤,顿觉这被留在世上的,才是最可怜的。

  作者有话要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