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作者:宋青枝      更新:2023-07-28 19:18      字数:3391
  夜色渐深。

  初秋的天冷暖无情变化得极快。

  华柔柔披上了阿瑶外带的披风,大红色的,有些张扬,但碍于暖和,华柔柔只是裹得更紧些,只是还没出那茶水间,又碰巧遇上了薛怀民。

  这一次见薛怀民谁也没有带着笑。

  华柔柔是因为刚刚经历了这么一番的折腾与烦恼,而薛怀民不尽然,他知道她和太子成婚了,日子就定在三日后。

  明明最初从茶水间里刚出来,见太子急不可耐地冲上前去,他便也应该判断到这件事早晚都会发生了,只是这件事来得过分早,早得让他觉得一时间有些郁闷和为难。

  昨夜船舫与年轻女子一如既往地说着笑,琵琶音律动人,逐渐使人忘怀心中事,他也是这般劝告自己,再大点事回头看或许渺小得什么也不是,可只是对方一不小心提及到这桩京城里最有名的婚事,他便冷下脸打发人了。

  一遇见她,仿佛自欺欺人也没有用了。

  “外出?”他问。

  她答得亦是不加情感,“出来办些小事。”

  薛怀民问她,“要不要去喝一杯?”

  见她沉默了,也不愿她有多为难,他又只能这般自圆其说,“也是,你未来那里规矩众多,我不能坏了你的规矩,开了个不好的头……”

  “好。”

  她却答应了他,看上去兴致不高,却依旧没有拂了他的意思。

  *

  还是昨夜包下的那艘船。

  夜里流窜着的灯火映照着她的愁容,就好像预料她的不情愿那般,他尚未准备好酒水,赶客那般道,“要下船,现在就下去,别这么婆婆妈妈。”

  他并非不珍惜与她的相处。

  但,他又知道她两难的境地。不过,心侧亦有其他的猜想,或许这皇家婚事未必对她只有好处,也说不定,她因此受了不少的委屈。

  华柔柔自顾着倒下一杯酒,像是很平静地提及道,“薛怀民,我今日才知道,我可能又多了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薛怀民的动作微微一愣。

  “你说什么?”

  “你听不清也就罢了,反正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让别人同情我,反正,你在明州看到的那一幕幕也应该清楚,我拥有怎样的家庭,怎样的出生,而他们又是怎样地对待着我。”

  “华柔柔,你现在要当太子妃了,那些人对于你来说不过是轻轻一捻,便再也没有嚣张的权利了。”

  “我原本也是这样认为的。我不见得比别人高尚,有些人有些手段我当然可以运用,而且会运用自如。”她自嘲地勾了勾唇,然后将这一杯酒一饮而尽。

  “难道你就不会告诉太子,让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你用得着亲手去处理妥当?还是你真把自己当做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以为自己刀枪不入?”他竟然不假思索地懊恼,不自觉地站在她应该站在的位置。

  “他的事已经很多了。”

  “那既然决定要娶你,那难道这些事不应该做吗?”

  “喂,你生气干什么,我还没来得及问薛公子那日中秋为何突然离场?”华柔柔窃笑,再度想起如若薛怀民是女子,站在太子身侧的模样。

  他大概是那种太子再匆忙的节奏里也不得不兼顾的类型。

  “还不是你未来夫君的破事,但凡有些小事,总爱为难我们这种看上去游手好闲的人。”

  “我可是听不少传闻说,薛家公子上进不少,如今正准备着明年的殿试。”

  “想来,也不过是混混。”薛怀民不想承认的是,得知她与成煜订婚消息以后,他忽而觉得功名利禄没多大意思了。

  “你还是认真些吧,家中未来的职责也在于你。挑起重担可不是件容易事。”

  “何必计之长远,像我这样的人,不过是得过且过……”

  “可是,如若把命运完全交由到其他人手上,那才是最大的悲哀吧。”

  前世,薛怀民的无力抗争,看着父亲倒台,也不过徒增了心酸。

  “你嫁给太子,难道不是同样交付给太子?”

  “其实未必。我还是我,倘若有一天他实在厌弃了我,我也不能轻而易举地放过他,我总要有些办法。”

  “你倒是像做好最差的打算,真正下定决心了那般嫁给他。”

  可不是吗?

  如果没有那决心,她哪里敢再嫁。她也不能否认。

  “你……”薛怀民很少有这样欲言又止的时候。

  “有话还是直说吧,这样才像你薛大公子。”

  只见她抬起眸子来,水光潋滟,山色空蒙。

  薛怀民很是没有顺理成章地坦白而问,你是真心喜欢那位?

  好想他并不算是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转眼,船到了湖心亭,薛怀民并不作回答地靠岸,随后他们在亭子上点起了篝火,这里静谧得很。

  华柔柔好像也知道他似乎想要问什么。

  “其实我与太子……早些错过了很多时光,所以如今我想要变得珍惜些,这是我自己的心愿,长久以来都是。”

  “所以,想要亲手把自己的后顾之忧解决妥当,也想让自己站在他的身侧之时,觉得并不是配不上的退缩。”

  薛怀民仰天大笑。

  “你还会配不上太子?你哪里配不上太子?华柔柔你可不要妄自菲薄,要学学我的自信。”

  “多谢。”华柔柔觉得此刻有很多想说的话,可是,薛怀民这一笑,好像她所有的担忧都是多余的。

  “我那弟弟和宫中人相熟的事不知道你现在有所耳闻了吗?”

  “我知道那宫女,也知道一些有关的来历。”

  “那就是还不了解清楚,等会我让薛亚民滚出来好好把话说清楚,那个姓裘的女人急于把你的妹妹送到高位去,也不知怀的什么意思。”

  “无论他们是什么目的,其实与你不相干的,你没有必要……”

  如果一个女人明明要嫁给一个人,却毫不犹豫用手腕去利用另外一个人,华柔柔一定不屑这样的人。

  薛怀民却打断道,“说起来太学那事薛亚民也是有责任的,你眼里看见了不舒服的东西,总是要有人负责的。”

  薛怀民再看华柔柔,她独自站在湖心的位置,红色披风滑落在肩角以下,却仍然毫无察觉那般。

  “薛怀民,是不是没有那个必要把其他人牵扯进来?我有时会觉得这场游戏注定是残酷的,他们的胜利意味着我的下场惨淡,而我需要站稳跟脚的,也不得不正面迎上?”

  “有时我甚至会在想,大家都是平凡人就好,纯粹的相识,普通的相处,日子日复一日的过……”

  “有所得必有所失,”薛怀民还是承认了,“而且不难听出来,你对太子的心意不会比他对你的少。”

  “寻常夫妻么,或许还会因为用度开销而难受,至少你们不会。”哪怕生活中与她不会有更多的交集,他仍然愿意去这样宽慰她。

  华柔柔轻快地笑着,拽紧了即将滑落的披风,也转身看见他在自己背后的眼。

  “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以往你都是一个人来?”

  “怎么可能呢,追随本公子的人向来不少……话说华柔柔你非要这样说话,还用那样怜悯而又同情的目光。”哪怕是告别,他也想留一个潇洒的姿态。

  “不过,你对我那弟弟也不要期望过高,他很有可能只是一枚棋子,安排在被安排的位置上,一旦失去了价值,她们未来的动向未必会告诉他。”

  华柔柔笑容浅浅,皎洁月色里朦胧而遥远,“其实这些都不那么重要了。”

  “我未必真的这么好欺负。”

  薛怀民没有理睬她,只是忖度何时派人跟在她婚事的道路上跟上一程,如果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他自己跟着也未必不可。

  他说服自己,这也不算什么留恋,只是不放心罢了。

  回到船上,不出片刻靠上了岸边,江边云雾缭绕,是个幽深的黑夜,柔柔于黑夜小心探出身子,却一不小心被岸边的人牵住了手。

  她身后的薛怀民也感受了上岸的人僵硬的背脊,纤细倩影一瞬间出了这船舫的帘幕之中。

  他侧身去看,是他们。

  看她完全地登上了岸,薛怀民也没顾着什么告别,独自让船夫随意让船飘向远处,寻了个“找不到东西”的借口。

  侧纱窗里她笑容不似刚才的平淡。低头,那香囊气息犹在。

  或许,她本就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那他也不介意,继续留在黑夜里。

  至少那盏灯明亮过,以后如何昏暗的生活也不至于没有了个尽头。

  岸边的华柔柔看着不打招呼的薛怀民继续行向远处,随性恣意的模样或许本就是他吧。

  扬起头,某人的眉目似寒冰冷冽。

  “不和孤说一声刚刚和谁在一起?”

  “薛怀民。”她坦白,不多加遮掩。

  “不要告诉孤,你今日溜出来要见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这个薛怀民。”

  “这些有什么重要的,不过是见上一面,说些话罢了。”

  见他薄怒的面色,起伏不定的胸口,她又不想开这样的玩笑了。

  “的确有事,恰巧在这里碰上,去湖心亭那里赏了赏月色。”

  “婚前和其他男人赏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