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幻相
作者:一根弦      更新:2023-07-28 20:02      字数:9307
  幻相(一)

  古府外的那几棵国槐树经历了沧海桑田, 依然参天而立,串串珍珠似的花蕾笼罩在云层中,白、黄、红、紫的颜色仿佛融入到天际处的朝霞, 令人痴醉!

  灵玑两眼空洞, 盯着眼前的景色, 人虽站在这里, 思绪却不知飘向何处?盘古玉在她手指摩挲下越发的碧透,十三螺纹泛着流光。

  空气中充盈着槐花馨香馥郁的气息, 芬芳怡人。

  灵玑从未感觉心境如此澄明,适才从蜂蝶的采花声,飞虫旋翅声中感应到不明的异常波动,若真的如盘古玉玄魂所警,只有她可以打破三界僵局, 那么以她一人之力令天下生灵免遭屠涂,也是无上功德。

  古小萸看着眼前超凡脱俗的女子, 生出恍惚,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她笑了。

  “灵女。”

  灵玑讶道:“为何突然生分了?”

  古小萸踌躇道:“如今,我不知该到底唤你灵女还是唤你玄玉姐姐?”

  “那就听从心里的声音。”

  “心里的声音。”古小萸低头喃喃,顿时明了, 抬眼看向灵玑, 期盼道:“玄玉姐姐觉得南阳哥哥如何?”

  灵玑微微一怔,古小萸这丫头莫非知晓昨日南阳旭约她外出的事了,或是知晓他对她的心意?

  她也没什么可逃避的,与他讲的很清楚了, 只是朋友, 并无其他,她早就知晓古小萸对南阳旭的心思, 两人是当局者迷,而她作为旁观者,看的很是清楚,昨日对南阳旭旁敲侧击一番,让他去珍惜身边人,估摸着应该是听进去了吧。

  灵玑抿唇笑道:“南阳旭很好啊,你们都是我在南阳城认识的好朋友。”

  古小萸低声道:“是好朋友么?!”

  灵玑伸手刮了下古小萸的鼻尖,柔声道:“不然呢?看来小萸是有喜欢的人啦,喜欢就要大胆告诉他,这样他才会知道你的心意啊。”

  古小萸暗暗松了一口气,欣然点了点头。

  ……

  莲花池田田的叶子层层铺展开来,像极了女子的绿罗裙摆,花儿袅娜绽放,微风过处,引来缕缕清香。

  开阔地上躺着天仙般的青衣女子,正无比惬意地闭目养神。

  一男子手撑灰色魂烟伞缓缓走来,看着眼前喜欢的人,唇角的笑意舒展开来,用荷叶为女子遮住头顶刺烈的阳光。

  “你怎么来了?”女子笑道。

  “我今天做了你最爱喝的鹿茸羹,便寻你回去尝尝,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女子眼波潋滟,浅笑盈盈,颊畔的酒窝若隐若现,娇声道:“好啊。”

  男子看得呆了呆,拉女子伸出的手时,扑了个空,俯身压了下去,两人鼻尖碰着鼻尖,呼吸都有些急促。

  “少君,少君,快醒醒。”拳头低声唤道,看向封都戉唇角扬起的笑容,约莫猜得他定是做梦了,还是个欢喜的梦,本不忍打扰,可是有客突然来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封都戉眨了眨眼皮,睁开眼,从地上坐了起来,原来是梦,在梦中也不可得么?叹了一口气道:“唤我何事?”

  拳头见封都戉神情不悦,连忙看了一眼不远处那道身影,恭声道:“有客人来访。”

  封都戉站起身,举步走去,微微一怔,只见那道身影转过身时,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他适才梦见灵玑,没想到她此时就站在眼前,真真切切地站在眼前!

  灵玑见封都戉看她出神,咳了两声道:“我路过幽冥,来看看你。”

  封都戉回过神来,凝视灵玑道:“上宫司木那家伙可是欺负你了,其实你并不在意身份。”

  灵玑看向封都戉,心里莫名一暖。

  封都戉挑了挑眉,戏谑道:“是不是发现我的好了,若是后悔了,我…”

  灵玑嗔了一眼,截道:“封都戉。”

  “我逗你的,此行应不只是来看我这么简单吧。”封都戉敛了笑容,肃然道。

  灵玑移开视线,转而看向离开的拳头,“那个鬼侍看着眼生,以前怎么没见过?”

  “他是拳头。”

  “好特别的名字。”

  灵玑环顾四周,琉璃般的眼眸深处泛起涟漪,忘川渡那处的彼岸花,一片片鲜红如血如火,此刻绽放的越发妖艳绚烂,似有缕缕幽魂徘徊,游蛇般飘舞腾空,不由暗自心惊。

  彼岸花是冥界唯一的花,接引着忘川魂灵往渡,几千年来,也算是尽忠职守,灵玑也曾听闻关于它的传说,只是现下如此异象,定然绝非寻常,显然是有人暗中操控,招魂引魄!

  灵玑看了一眼凝眉不语的封都戉,叹道:“几次来幽冥,都未曾好好看这里的风景,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封都戉眸中闪烁异芒,深邃如不见底的黑潭,良久才道:“灵玑,你可听闻屠戮?”

  灵玑一怔,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可屠戮却不得不让她心下一跳。

  “屠戮乃是上古初元时天地怨气所化的混沌,无形难寻,一旦寄存在怨念执念之深的血肉躯体上,便可摄人心魄,夺人心智,千年前它就曾助魔帝在神州大地中夺得一席之地,听说当年尸魂遍野,是十足的邪祟污秽之物,你怎会突然提起?”

  封都戉眸色一沉,静默片刻道:“屠戮是不死不灭之身,如今再次现世,定会祸乱再起。”

  灵玑此番是来查探蚩曜的护心麟甲到底在凝聚何物,看是否能防患于未然,或许是封都戉已然猜出她来的目的,才特特告知吧,只是万万没想到竟是屠戮重生,她心中聚起的最后一丝希望灭了灭,没曾想封煞竟获屠戮相助,千防万防还是…

  罢了,罢了,看来三界的一场恶战在所难免,终究避免不了一场无妄浩劫。

  封都戉眼底氤氲着忧郁,又何曾想到被君父养在广阎殿火盆内的竟是屠戮之元,奈何知晓的晚了,如今置身在无尽的幽渊之中,一重重压迫接踵而来,进而不能,退而不得,萧瑟之意陡转心尖。

  “你,作何打算?”

  “邪、不、胜、正!”灵玑扬起下颔,一字一顿无不透着凛然。

  封都戉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苦笑,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

  风声萧索,前尘滚滚,翩落无声胜有声!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无处话离别,尽在不言中!

  “封都戉,这应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灵玑,我会让你无后顾之忧,你若安好,我便足矣。”

  ……

  封都戉站在望夫崖边上,看着眼前森冷的景象,是最熟悉的,却也是最厌弃的,唯有身后飘来淡淡的芙蓉香,唤起了他久远的记忆。

  “表哥。”一声空灵的嗓音响起。

  封都戉蹙了蹙眉,侧身看去,素心的玉肌冰肤在一袭白衣纱裙映衬下显得更加动人,从某个角度看去,竟有几分神似灵玑,只不过少了一分豁然,多了一分高雅。

  素心走前一步,站在崖边上,垂眸看向黑不见底的深渊,眼底尽是涩然。

  “我们有六十年未见了吧。”封都戉似是感慨又似是关切。

  素心看向封都戉,微微勾了勾嘴角,移开眼,淡淡道:“难得表哥记挂,都说幽冥是三界中最凄凉的地方,不是因为这里没有花草树木,也不是因为没有阳光,而是那颗没有温度,冰冷的心。”

  封都戉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抱歉。”

  素心一怔,似是没想到她印象中一直孤冷倨傲的表哥也会放低姿态,不免惊异道:“抱歉?你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那个人?”

  封都戉目光幽幽,沉声道:“他是我的君父。”

  素心眼里的寒光一闪,不以为意,讥笑道:“哼,封煞眼里何曾有夫妻父子之情,何曾有忠义,有的只是贪婪自私,狂妄膨胀的野心罢了。若不是他催动火山爆发,怎会引发海啸?姑母怎会绝望跳下这望夫崖?我的父王,你的舅舅怎会殒身?图落族焉会沉息?

  “又是谁挑起了伏腾族和神巫族交战,从中得利,将支持天界的神族暗中排除,嫁祸给天界?让各大神族怨声载道,纷纷背离,这样的谋算当真了得,若不是灵玑,恐怕神族至今还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封都戉身体一晃,面色渐渐惨白,素心这一连串炮珠般的逼问,字字诛心,声声绕耳,让他如何不扰,心里对封煞仅留的那一丝容忍防线彻底崩塌。

  他的母亲,原来没有抛弃他,他的舅舅依然可亲,可是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封都戉眉宇间凝重了几分,闭了闭眼,睁开时双目已近赤红,嘶声道:“我当时被母亲责罚禁闭,后来才知晓图落族出事,母亲也跳下了望夫崖,那种被抛弃的感觉冰寒彻骨,你此时告诉我,母亲是被君父逼死的,图落的海啸也是他所为,让我如何相信?据我所知,舅舅可是中了离魂箭才殁去的。”

  素心哼了一声道:“我找过幽千罗,她说六十年前,幽王曾赠封煞一支离魂箭,以表幽冥和睦之心,后来发生的事也就不言而喻了,”随后手心上翻,掌中化出一个黑珍珠吊耳坠,鱼人泪流转,乌莹通润,“可认识此物?”

  封都戉惊诧,伸手接过端详,神情变幻不定,的确曾见母亲戴过,视若珍宝。

  他顿时只觉胸中闷堵,血液似在沸腾,灼烧着五脏六腑,抑制着呼吸道:“为何会在你这?”

  素心着实不忍,毕竟当年的事眼前男子并不知情,也不可能参与。

  “是我在火岩山口捡到的,不如表哥你猜为何会出现在那?”

  素心见封都戉睫毛轻颤,默而不语,继续道:“定是姑母发觉封煞的阴谋,阻止不及,这才绝望跳下望夫崖。”

  封都戉抬头看向空中,又看了一眼望夫崖底,那深不可见,阴森冰冷的气息环绕在周围,心头万千思绪徘徊,良久,缓缓道:“你的心思我已知晓,一切是时候该做了结了。”

  素心看着封都戉离去的背影,神情清冷无半点笑意,叹然道:“姑母,您的儿子回来了。”

  幻相(二)

  广阎殿内,四方涌入源源不断的怨气,让本就阴森的殿内此刻更加可怖,周围摆放的白色骷髅头齐齐射出寒光,凛冽异常,近乎透明无形的怨灵在殿内肆虐翻卷,低吼咆哮。

  封都戉虽寒功强盛,但从他入殿就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浪阻在面前,每走一步,都觉得寒气刺入骨髓,厌恶地瞥向那些怨灵。

  他看向殿内深处,那道正在吸入怨灵的身体,心不由一阵阵抽痛。

  殿内中间用数条铁链架空的火盆上方,护心麟甲已消失不见,难不成,屠戮之血被君父…

  封都戉眉头一跳,猛然惊觉回神,再次看向被万千怨灵痴缠环绕的那道身影,恍惚间,一种无力感涌了上来。

  梵朔在一旁躲避怨灵的侵袭,暗暗惊叹着屠戮的威力,却见封都戉周身那些怨灵不敢靠近半毫。

  “恭喜冥君,贺喜少君,冥界将纵横三界。”梵朔一番奉承下来,倒未觉有纰漏。

  封都戉脸色愈发阴沉,握紧的指关节咯咯作响,寒气逼人。

  梵朔打了个哆嗦,心下思量,暗道,“糟了,封都戉和封煞不同,或许眼前的这位并不想看到此情此景。”

  封都戉懒得去看梵朔,若是非要去看,绝对以此刻的眼神将对方生生“活剐”,会忍不住出手杀了他。

  “滚出去。”

  梵朔眼角一沉,只好诺诺退了出去。

  这时,封煞的身形如拨云见雾般在万千怨灵的环伺中渐渐露了出来,想必是冲破了怨灵束缚,控制住了屠戮。

  控制住了屠戮?封都戉冰冷的目光一凝。

  “戉儿,你来得正好,君父得了屠戮,幽冥统一三界指日可待,哈哈哈…”封煞狂放的笑声回荡在殿内,发觉眼前的儿子面无表情,毫无欢喜可言,眯眼道:“怎么,你不高兴?”

  “没什么可高兴的,屠戮是上古初元时天地怨气所化的混沌,如今附在君父身上,不过是寻了最好的容器而已,这么多的怨气又岂是一个身体就能承载的,最终只会被落得吞噬的下场。”封都戉冷冷道。

  封煞脸色登时一沉,怒目喝道:“放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封都戉眸色一敛:“我从来没像此刻这般清醒过,收手吧。”

  “哈哈哈哈哈,收手?”封煞怒极反笑,脸上血色尽褪,依然掩盖不了他身上的那股独有的霸气,忿忿道:“我做一切都为了幽冥。而你,身为幽冥界的少君,不思进取,不谋大业,反而为了维护那灵女,处处与我作对,眼里可曾有我这个君父。”

  封都戉目光幽冷,嘶声质问:“那君父呢,君父可曾当我还是你的儿子?眼里可曾还有亲人,母亲,舅舅不过是你实现野心路上的绊脚石罢了,不知下一个是不是轮到我了。”

  封煞斥声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图淞顽固不灵,他该死,至于你母亲,太感情用事。”

  瞧瞧,这就是他的君父,轻飘飘的几句话总能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变得全然冷血陌生。

  他从未听过他的劝,亦如那日,他追问鬼星珠为何会出现在灵界时就早该想到会有如今的局面。

  封都戉眸中冷寂,心如死灰,他已无力阻止,嗤笑道:“即便夺得了三界,众叛亲离,却无人分享,这样的天下夺来又有何意义?”

  “逆子。“封煞目眦欲裂,他不能容忍质疑和背叛,哪怕是自己的儿子。

  殿内气流快速搅动,封都戉察觉到了适才进殿那股怪异的气息,一缕缕黑气徘徊。片刻便见一副五官狞笑的骷颅头面容出现,射出幽绿的空洞光芒,露出诡异的笑容,咬牙切齿磨出嚯嚯声。

  这…,是屠戮?

  封都戉心中一凛,屏息凝神,不由担忧灵玑是否会战胜眼前的魔物,以至于后面屠戮做了什么,封煞又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全然漠不关心,也不在意。

  封煞安抚了屠戮,看向神情恍惚的封都戉,怒道:“既然你如此魔怔,就莫怪君父心狠手辣,不留情面。”随后袖摆一挥,一道极刺眼的光束从掌心中迸发,疾风肆虐。

  封都戉还未做出反应,周身便被凭空出现的十二根玄冰棱柱牢牢束缚,竟半点法力用不上。

  “寒冰玄铁”铸就的牢笼,会侵噬法力,坚不可破,除非有牢笼的暗匙,否则即使修为再高的人也难能逃出。

  他的结局注定了吗?

  ……

  草木萧疏零星落,幻影乘风复归兮!

  自从上宫司木修为尽失,好似一切都变得不复当初。

  此时,伏腾和宴夕一如既往把守在宁渊谷外,恪尽职责。

  远处的丛林中,幽暗处一道身影无声出现,遥遥望了一眼宁渊谷上空的结界,光影交错,漩涡光柱舒展变幻,谁也没曾想这样精细炼成的织网会有一天产生缝隙,也不枉梵朔在此守候多日。

  他最痴怨的人非灵母莫属,由爱生恨,由恨生怖,爱而不得,罪己及人,而灵玑的存在让他如芒刺在背,欲拔之而后快,若是能让相爱的人互相猜忌乃至残杀,这对于幽冥王的大业来说岂不是更能锦上添花,他算不得忠诚,就当寄身幽冥千年的回馈罢了。

  此次暗中行动,虽不受封煞指使,但毕竟宁渊谷的那位尊主怎么说也是幽冥的人,还是得想个两全之策以应不测。

  他眼中掠过一丝狡黠,幻成灵玑的模样,一袭碧色纱裙的清秀人儿,除了胸小些,应该看不出异常。

  “灵玑”一步步缓缓走向宁渊谷,神情自若的面容看不出任何破绽。

  伏腾见“灵玑”出现,莫名生出警惕。

  不过,却丝毫未察觉出眼前这位灵女有何不妥,便卸下防范之心。

  “灵女,你不是?”伏腾疑惑道。

  “灵玑”淡淡道:“哦,我仔细思量,觉得一些事有必要向你们谷主说清楚,以免心存芥蒂,不知上宫司木现在在哪?我要见他。”

  宴夕眉头一蹙,他总觉得眼前的人给他一种不舒服的感觉,眼皮直跳,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伏腾看了一眼结界,坦然道:“谷主这个时候在闭关。”

  “闭关?他不是修为尽失了么?”

  “灵玑”眯了眯眼,忽然意识到不妥,掩嘴咳了一声:“我是说,他修为还没恢复么?”

  伏腾闷声道:“没有。”

  “哦,那带路吧。”

  “灵玑”步履匆匆,向谷内走去。

  宴夕一怔,讷讷站在原地,伸手拉住了举步的伏腾。

  “你们怎么了,带路啊。”“灵玑”转身,有些不耐道。

  宴夕未曾见过灵玑这般颐指气使过。

  “慢着。”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不带任何温度。

  流连跟随梵朔来到宁渊谷外,自然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本来想静观其变,但见梵朔幻城灵玑的模样,想必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她虽不待见灵玑,但并不想伤害上宫司木。

  “她不是灵玑。”流连扬声道。

  宴夕和伏腾讶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了前面的“灵玑”。

  “灵玑”眼见不妙,驳道:“别听流连的,她一向视我为死敌。”

  宴夕和伏腾愕然,一时也不知到底该相信谁的话。

  “灵玑”嘴角微勾,神情覆上一层阴翳之色,煞气闪现。

  流连“小心”两字还未喊出,宴夕和伏腾两人已被“灵玑”运出法力牵引到半空。

  宴夕挣扎道:“你到底是何人?”

  “灵玑”眼底闪过促狭,唇畔浮现一抹诡谲的笑意:“我是灵女啊,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了?”

  伏腾摇头,目光坚定道:“不,你不是。”

  “灵玑”语调陡转阴鸷,冷笑道:“呀,看出来了,晚了。”

  流连一脸疲惫之色,有些阴郁不忍,哀求道:“放过他们吧。”

  “灵玑”见流连在紧要当口出现,便猜得她在跟踪他,那身份定是被她知晓了。

  宴夕趁“灵玑”松懈,掷出个法宝逃脱,犹疑看向垂垂挣扎的伏腾。

  “莫要管我,快去通知谷…”伏腾“主”字还没说完,就被“灵玑”一掌击飞。

  “想跑?”

  “灵玑”一声断喝,一道绚丽的光束从她指尖迸发而出,宴夕脖颈被光圈紧紧束缚,喘不过气来。

  流连反应不及,寒声道:“为何要杀他们?”

  梵朔显出身来,冰冷着眸道:“错,他们是灵玑所杀,若是上宫司木知道,你猜他会不会替他们报仇?会不会杀了灵玑,想想还真是有趣。”

  流连贝齿一颤,笑的凄凉,冷道:“原来,原来所有人都可以成为棋子,亦可以成为弃子。”

  梵朔漠然喝道:“愚蠢,你不是喜欢上宫司木吗?你不是一直视灵玑为眼中钉,想要除之后快吗?现在眼前这个大好时机你要错过?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我这是在成全你啊。”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会伤害公子,任何人也休想!”流连摇头,嘶吼道。

  “义父,求你了,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世道虽不仁,但人心尚温,若心冷了,一切都毁了,我只求义父能及时醒悟,莫要一错再错,万劫不复。”

  当年,若是没有梵朔出现在幽冥,流连如今还只会是一个小小的试毒婢女,是梵朔将她救出苦海,传授她功法。

  她心底是有情的,有对上宫司木的爱慕之情,亦有对梵朔的忠义之情,可有些情是不能被利用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何为万劫不复?”梵朔阴阴大笑过后,看向流连道:“那不如你来成全,既然你这么欢喜上宫司木,那就为他去死吧。”

  流连吃了一惊,面色惨白,饶是没有想到眼前的人已经穷凶极恶到如此地步。

  她掌心升起一团紫烟,环蛇弓化成毒鞭,先发制人,向梵朔那处攻去。

  事实上,她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呢?!

  五招过后,流连败下阵来,只觉体内毒血翻涌,眼前一阵眩晕,倒地不起!

  “连儿,你真是太让义父失望了。”梵朔眸中一片死寂,一步步逼近。

  此时,一道闪电极光疾疾飞来,梵朔纵身向后一跃,将将躲避!

  上宫司木适才闭关感觉结界不稳,堪堪赶来时竟是眼前这样一片狼藉景象,空中还弥散着灵力残留的痕迹,地面杂乱不堪,宴夕就躺在咫尺,伏腾不知去处。

  他顾不得太多,疾步上前查探宴夕伤势,眼眸流淌的波光瞬间黯了下来。

  “公,公子。”远处,一声微不可闻的低吟传来。

  上宫司木微微一怔,寻着声音走去,那双幽深的眸子里闪动着异芒,是愤怒,茫然还是疑惑?看着气息微弱的流连,将她揽在怀里,幽声道:“这里到底发生何事?伏腾呢?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流连躺在上宫司木怀里,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靠着他,奄奄道:“公子,能这么靠着你,真,真好。’

  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感觉自己不那么冷血,才会流露出女子该有的柔媚,只怕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流连侧头看去,不远处,一袭青色衣裙在风中猎猎飞舞,“灵玑”正饶有兴致地看向这处。

  上宫司木这才惊觉还有人,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眼前看到的人。

  “当心,她、是…”流连一口毒血喷了出来,未说完的话没了下文。

  “流连。”上宫司木眉头一紧,看着逐渐消失在怀中的莹莹流光。

  “灵玑”鬼使神差向前走了几步。

  毕竟流连对梵朔来说,也不是丝毫没有情感。

  “别过来,”上宫司木嗓音压抑,顿了顿,道:“是你杀了他们?”冷冷的声调隔着一层迷雾,令人不寒而栗。

  “没错。”

  “灵玑”面无表情道。

  上宫司木一窒:“为什么?”

  “幽冥的人都该死。”“灵玑”忿声道。

  上宫司木神色一冷,起身看向眼前的“灵玑”,沉声道:“那不知灵女欲置我于何地?”还没等“灵玑”开口,继续道:“唤出你的通灵剑,我来领教。”

  通灵剑?莫不是上宫司木察觉出端倪?还是真的要和灵玑一战?他不是失了修为么?

  梵朔自认为布局天衣无缝,也自以为洞察人心,从未失手,一直以来却偏偏看不透上宫司木,仅仅只知他是封煞的外甥而已,他在幽冥过往的一切无迹可查。

  不过就是通灵剑嘛?凭上宫司木如今的修为,应是辨不出来的。

  上宫司木看向“灵玑”手中的通灵剑,目中微澜,神色阴郁难定。

  “灵玑”正要进攻,忽地,空中远处乌云席卷,没想到封煞这时会来宁渊谷,既然此番目的已然达成,忙幻影离去。

  上宫司木修为未恢复,适才又强行用灵力修复结界,身体虚耗极大,现下虚弱不已。

  封煞颇有耐味地瞥向四周的景象,挑眼看向单手撑在地面的上宫司木,啧啧道:“你怎么弄成这般模样?”继而道:“回来吧,幽冥需要你,舅父也需要你,这天地间的主人也是时候该换一换了。”

  “我不会回去的。”上宫司木沉声道。

  “你、要帮天界?”封煞面色铁青,见上宫司木缓缓起身离开,一声长啸,喝道:“糊涂,戉儿如此,你也如此!那灵界妖女到底施了什么术法?让你们如此迷魂颠倒维护天界。若不是天帝不仁,幽冥何以会到如此地步?凭什么那条霸龙可以高高在上,掌控天下,而我却要俯首称臣,为令是从,这不公平。”

  上宫司木冷叱道:“公平?何为公平?生灵涂炭就公平了?让众生为你的野心付出代价就公平了?还是说你做天下之主,众生就能感到公平了吗?”

  封煞怒火中烧,“幽冥的境况你比谁都清楚,千年来,处处受到天界压制,你如此执迷不悟,对得起疼爱你的母亲和外公么?”

  上宫司木驳道:“执迷不悟的人一直都是你,外公当初为何宁愿将冥君之位传给我,也不愿传给你,因为他早就预到你戾气太重,不仅幽冥迟早会毁在你手里,就连整个三界都会为你的狂傲而陪葬。”

  封煞抽了抽嘴角,眉宇间一股煞气扩散晕展,继而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莫不是忘了,如今,我才是冥君。”

  上宫司木咬字如珠,掷地有声道:“所以我一定会阻止,不惜任何代价。”

  “那我倒想看看你这风残之躯如何阻止?”封煞掌心化风,凌厉一击,一团不明物袭向上宫司木。

  上宫司木躲避不及,顿时感觉浑身发烫,怒声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不过是送给你的一份礼罢了。”封煞勾起唇角,低笑道。

  “你。”上宫司木身体一震,气血上涌,经脉快速扩张,身上荡起了变化,瞳孔泛了一层异样的红芒。

  破声一吼,天地为之变色。

  宁渊谷上空灼灼华光倾泻,浸染的是尘埃,不染的是芳华。

  封煞转身离去,衣摆扬起灰尘,飘荡在空中,经久不散,不知是迷了方向,还是那执着不放的执念。

  空中隐隐有声音传来:“你该醒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幻相)两章合一 ,下章正文就完结了~

  祝小天使们冬至安康,饺子节快乐哦~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