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衍烛似乎想不通期间道理, 眼中露出一瞬茫然：“为什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害我？你从来不会背叛我啊。”

  柳清弦苦笑了下：“你怎么到现在都还不明白？就算是时光回溯, 已经斩断的情义也无法挽回，衍烛, 我们此生终归只是陌路人。”

  “我不信。”刑衍烛眼睛通红地等着他，“前尘往事种种，你竟然只说我们是陌路？”

  他像是痛极, 在一道惊天撼地劈下的雷罚中怒叱：“你背叛我！”

  “你背叛我！”

  在他话音刚落，他胸前原本熄灭的心灯骤然亮起莹莹蓝光, 仿若怨气不散的鬼火一般席卷而出。

  柳清弦在察觉到不妙的一瞬就要御剑而起，连忙朝这众人喝道：“他要自爆！”

  他依稀之中记起，刑衍烛似乎曾对他讲过一周目的这个结局, 虽是主角自爆，但他却能够安然无恙，想必在注定的天道安排下，这次结局也会是如此——刑衍烛定是心中有十足把握, 才做出这等置死地而后生的行为。

  柳清弦心中一沉, 刑衍烛如今的修为引发自爆, 其威力绝对不容小觑，若是躲闪不及，很可能就会被心灯烈焰波及而死。

  他思及此处, 复又考虑到身后赶来的凛苍众人, 当机立断，转身设下一道结界试图抵挡。

  而这时身后有一只手伸来，将他横腰拦住, 加快速度朝着远处躲避。

  柳清弦似有所感地抬头，果真看见殷玄弋神色凝重，一双荧蓝玄黑的异色瞳一如往昔。

  “玄弋……”柳清弦喉头微哽，忍不住唤道。

  殷玄弋缓缓低头，在同柳清弦视线相触的一瞬展露出笑容来：“师尊，是我。”

  原是之前凛苍众人以心灯力量帮助殷玄弋恢复之后，柳清弦便托季霄重照顾自家徒弟，转而径直赶来阻拦刑衍烛，却不料殷玄弋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急急朝他寻来。

  殷玄弋眼中像是流淌着柔软的暖光，启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想到身后的威胁，还是神色一正，说道：“此地危险，我们暂且躲避，刑衍烛定不会善罢甘休。”

  身后的诡谲烈焰越来越近，柳清弦似乎都能感受到灼人热浪在舔舐自己的后背，因此只好按捺下激荡思绪，跟着殷玄弋奋力朝前奔逃。

  “师尊……”

  耳边忽然传来沉沉叹息，柳清弦一怔，抬头去瞧殷玄弋，却只看到一截静默的下颌线，他一瞬明白过来呼喊他的人是谁，但终究还是没有回头望去。

  的确是……所有的话都说到尽头了。

  刑衍烛如今投靠魔族是真，反叛正道是真，突袭恩师掌门是真，试图毁灭位面也是真，于情于理，都无法再纵容他。

  殷玄弋在火海即将吞噬过来时，将手中长匕化作长|枪往前一掷，柳清弦心领神会，将重明剑幻化为丝弦，精准迅速地系在长|枪之上，两人紧握丝弦，跟着枪势惯性再度加快速度，险险躲过了最为汹涌的一道烈浪。

  而后火焰平息，方圆百里皆为焦土，柳清弦和殷玄弋喘着粗气降落在地，依旧警惕地望着焦土中央的圆坑。

  不过片刻，便有一道人影从圆坑中央缓缓站起，殷玄弋下意识便举起长|枪警惕，但等到看清那人之后，他又微微愣了下。

  柳清弦也看清对方身影，脱口而出：“师兄？！”

  在刑衍烛自爆之时，他本以为刀笑我已经离开，可没想到对方竟然依旧停留在爆炸中心，可他又是如何保持安然无恙的？

  只见刀笑我身上略微凌乱，可的确是毫发无伤，最后站起身转头过来，嘴唇微动又终究一句话都没说。

  柳清弦连忙挣脱殷玄弋跑过去，这才发现刀笑我身边还有风无晏在。

  风无晏保持着含笑跪坐的姿势，单臂张开呈现保护模样，像是也毫发无伤，可听见周遭动静却完全没有反应。

  “这是……”柳清弦惊疑不定地望向刀笑我。

  刀笑我缓缓摇了摇头，最后伸出食指轻点在风无晏的眉心，恰巧有夜风吹来，只见风无晏的身体在瞬息间析离湮灭，于风中渐渐消失不见。

  见到此情此景怎还能不明白？

  柳清弦有些惶然地去看刀笑我，可对方神情无悲无喜，只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被烈焰炙得焦黑的折扇。

  柳清弦喉结上下一动，最后只道：“他曾说过些什么吗？”

  刀笑我小心翼翼地展开锦扇，金丝绣成的牡丹已经看不出模样，在他将锦扇展开至尾端时，一道裂帛之声传来，藏于锦扇中的匕首掉落地面，一切都毁去了。

  他安静地看了看手中的残破之物，眼角像落着凉凉的星光：“往事随风，他说

  过什么也不重要了。”

  柳清弦颇有同感，长叹一声后环视周围，只看到漆黑空荡的土壤，想必被重伤倒地的明绾烟和沈谯也未能逃过此劫。

  而更让他心生疑惑的是，他根本不见刑衍烛的身影。

  难不成……刑衍烛是真的抱着同归于尽的打算，葬身此处了？

  柳清弦正欲拉过刀笑我离开，却见刀笑我忽然眼神一厉，伸手狠狠推他一把。

  一道剑光从天而降，精准又狠决地钉落在柳清弦刚才落脚之处，等到飞尘碎石散去，刑衍烛阴鸷狠厉的面容清晰现在眼前。

  “你去死！”

  他根本对旁人都不管不顾，只宛若疯魔地朝着柳清弦急速攻来，但就在却邪剑即将触及柳清弦时，却有一道玄青光芒从侧面而来，巨大的阻力使得他手中长剑方向偏斜，恰恰擦过柳清弦身畔而过。

  刑衍烛咬牙气极，猛地回首望来，面容因为恨意变得扭曲不已。

  殷玄弋已经降至柳清弦身边，呈保护姿势将柳清弦护在怀中，凛然道：“我早就说过我决不允许你再伤害他。”

  “再？”刑衍烛忽而想起许久之前的那次门派拜山，兜兜转转，竟然让当初殷玄弋那句怒言一语成谶。

  他自嘲一笑，转而又喝道：“你有何本事来拦我？你这——早就该死之人！”

  说罢，他举起长剑引来雷电，不管不顾地朝着两人攻去。

  刀笑我见状不妙，拉过柳清弦往旁躲开，与此同时殷玄弋将长|枪复又转换为长匕，旋身灵巧攻上，竟一时与刑衍烛难分高下。

  刀笑我微讶道：“殷玄弋的修为似乎又涨许多？”

  柳清弦却恍然露出笑容来：“因为他现在并不是一个人了。”

  刀笑我一时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可还不等他说完，他脸上微带疑惑的表情就渐渐变成了然，他眼中似乎有点点流星划过，使得他舒心地笑了起来。

  柳清弦也转头望去，只见凛苍八千弟子都正御剑凌于上空，齐齐拈诀而来。

  “就算是神又如何，我们从来都不是孤军奋战。”他在这一瞬似乎有所明悟，自语般喃喃道。

  随后他甩开刀笑我的手，转而飞速朝着同刑衍烛缠斗在一起的殷玄弋赶去：“玄弋！”

  殷玄弋忙同刑衍烛兵器相抵，抬头望来，便看见了在柳清弦身后的无数道金光。

  与柳清弦的惊雀阵不同，那些并非由刀刃组成的鸟只，而是数千道蕴含暖金正气的剑光正朝着这边簌簌而来！

  “凛苍入阵！”八千弟子在高空齐声呐喊。

  殷玄弋当机立断，脚尖朝后一点拉远距离，随后宛若流火般的剑光骤至，坠在刑衍烛周边，飞快形成法咒图腾。

  无数鎏金藤蔓拔地而起，层层束缚在刑衍烛的身上，使得他暂时动弹不得，双臂大开，敞露出依旧闪烁荧荧鬼火的心灯。

  ——他的确已经入魔了。

  这就是最后的机会！

  殷玄弋在远处落定，两手将长匕并拢，伴随光芒闪过，他手中的本命法器第一次形成了第三种形态——

  “济苍穹——穹弓式！”

  可玄色重弓在手，却并无弓弦拉动，电光火石之间，柳清弦顿悟地迎上去，将手中重明剑所化成的丝弦柔柔缠去，柔韧丝弦束在重弓两端，只见重弓蓦地绽放五彩光华，宛若神兵现世！

  “师尊！”殷玄弋朝着柳清弦伸长了手。

  柳清弦毫不犹豫地握了上去，两人半拥在一起，一同拉开长弓——

  天地间的浩然正气蓦然席卷而来，凝于两人交握的手上，化作一支锐利的箭。

  而被困在法阵中央的刑衍烛终于放弃了挣扎，在这生死关头轻轻舒了口气。

  “是我错了吗？师尊？”他像是依旧不解，面露疑惑地歪头看来。

  柳清弦心中剧痛，不自觉就淌下泪来：“衍烛——”

  真的结束了。再无前尘，再无来日。

  利箭离弦，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朝着刑衍烛的心灯直射而去。与此同时，一点淡蓝星点从柳清弦身上析离出来，也跟随着箭的方向，毫不犹豫地朝着法阵飞去。

  天地间骤然被迸发出来的强烈光芒映成白日，魔界常年的极夜第一次迎来光明。

  剧烈的冲击让在场所有人都身形不稳，地动山摇，像是整个世界都要毁于一旦。

  柳清弦被殷玄弋护在怀中，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如今已成定局，他也无法在改变任何情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