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私人行程。

  为了避开粉丝, 程锋和原晓两个人凌晨才定机票，买了最早的一班飞机, 天不亮就起飞。

  但即使是这样, 一下飞机, 原晓却也立刻就发现了偷偷跟在他们身后，几个平时就很眼熟的女孩。

  这几个女孩乘坐的是经济舱, 加上一些别的无法描述的原因，没有和程锋原晓离得很近。

  但却也从来没有真的远离过。

  原晓借着机场的落地玻璃偷偷打量了几次尾随的人, 程锋察觉到了什么，回头望去, 眉毛拧起来。

  “是她们？”程锋问。

  “是。”原晓回答, “就是她们。”

  所谓的她们，就是一出道就跟在六个人身边几位“狂热追星族”，这几位狂热追星族的主要追星方式, 就是追到原晓他们会出现的各种私人场合, 表达自己的爱意。

  包括但不限于酒店楼层, 或者是私人宿舍的楼下。

  刚出道的时候，还没有经验的几个人尚且没有意识到不对, 直到在私人场合遇见的次数逐渐增多，他们才明白过来——几个女孩，就是传说中的“私生”。

  私生饭的问题由来已久, 这种行为屡禁不止，甚至造成了很严重的危害，受到困扰的也不只是原晓他们的组合。

  原晓他们组合刚才出道, 应对这种粉丝没有经验，一时之间，除了忍着，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但是今天……是回家啊。

  原晓自己被打扰还能忍住，但是想到父母的住址曝光，无论如何都忍不住。

  原晓轻轻叹了口气。

  “我去叫他们别跟了。”

  程锋察觉到了原晓的困扰，他停下脚步，转身就准备往回走。

  “别！”

  原晓眼疾手快，伸出手一把拉住了程锋的胳膊，制止了他的转身；他的手与程锋胳膊触碰一触及分，原晓的手臂环住自己的腹部，手掌贴到自己的腰上，竭力显得自然一些。

  “没有必要。”原晓说，“不要起正面冲突——这样，我们打车，绕开他们。”

  两个人毕竟是临时起意要回家，不像是之前的私人行程尚且有地点可查，私生们也不太可能已经安排好了车辆。

  这种情况下，出去打个车绕一下，很容易甩开这些私生。

  程锋思索片刻，同意原晓的看法，便不再追问，和他一起出关走人。

  出关之后，两个人故意在机场大厅转了几圈，又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饮料，直到手机通知滴滴已经到达约定的门外，两个人才疾步冲出去。

  核对车牌，快步走到车牌，开车门，挤进后排，关上车门。

  原晓刚想松一口气，却看见后视镜内，几个女孩子也疾步跑出，挤上了刚才下了客的一辆出租车。

  原晓：“……”

  “小帅哥，我们直接跟着导航走吗？”司机一瞥车镜，显然也看见了后面那辆出租车你推我搡的上客情况，“你们是明星吧，还跟了条小尾巴呢。”

  “给您添麻烦了……”原晓十分歉然，“不按定位走师父，我们绕一下，把他们甩开 ，可以吗？”

  “没问题，我碟中谍老影迷了！就放心吧！”司机倒是乐呵呵的，没看出什么不耐烦，“不过我路不太熟，小帅哥知道的话给我指个路？”

  司机说完这句话，轻松地关上了正在嚷嚷的导航，将控制杆推到前进档位。

  原晓大学期间数次来过这个机场，对这段地方的地形烂熟于心，指挥着司机轻车熟路地往左一转，驱车在高架和城市小巷中转了几圈，总共十几分钟，便甩掉了屁股后面跟着的出租。

  原晓回头确认跟车已经走掉之后，这才松了口气，又让司机按导航往家里开。

  平时一段三十几分钟就能开到的路，今天活生生开了七十几分钟。

  可等到车停到家门口，原晓下车时，心情却仍然很好。

  此刻，天光才刚刚擦亮。

  原晓家的小区靠近市中心，绿化非常好，只是房屋比较老旧，门口临近地铁站的部分有些喧哗，但往里走几步，喧哗就被绿意拦在门外，静谧非常。

  周末的早晨一大早小区就已经苏醒过来了。空地一些穿着盘口敞阔服装的老人正在打太极拳，人行道上，穿着花花绿绿薄衫的女性挎着篮子正在往外走。

  “我家的房子买得有点早，所以看上去环境比较旧。”原晓给程锋介绍，“但是家里收拾得很干净，不管怎么说，比宿舍强太多了。”

  程锋耐心地听原晓说，不时点点头。

  “我们小区居然还有一个鱼塘，养了很多锦鲤，你可以去拍照片发微博……”

  “儿子？！”

  原晓的手指还保持着指向不远处鱼塘的动作，听到这个声音后，脑袋一寸一寸挪过来，难以置信地对准发声源。

  一位polo衫扎在裤子里，钥匙挂在皮带上的中年男性在不远处停步，原晓转头过去时，他又夹着自己的公文包，快步向原晓走过来。

  中年男人几乎是以小跑的速度跑到原晓面前，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了一遍原晓，他眼中有许多红色的血丝。

  原晓没说话，只是眼眶略略泛红。

  “我的天，真的是我儿子！”原秉忠不敢置信地说。

  “爸……”原晓的眼睛愈发湿润。

  原秉忠一边叹息着点头，一边将手迅速地伸向自己的休闲裤，从裤子口袋中摸出一个钱夹，掏出一张一百块，他郑重放到原晓手中。

  原晓：“……？！”

  这是什么情况？？？

  父子许久未见，不说来个拥抱哽咽抱头痛哭，直接给一百块钱是怎么回事？！

  “你回来得简直太及时了！”原秉忠激动道，“正好，我要去守自习来不及了，你给你妈买早餐送回去吧。”

  原晓：“……什么？”

  原秉忠：“害，就是你妈最爱吃那家包子，没忘了吧？”

  行……

  儿子不远万里归来许久未见，别说抱头痛哭了，第一句话就是指挥儿子去买早餐。

  原晓心情复杂，刚才的鼻酸眼睛红彻底彻底翻篇，他看了一眼自己胡子拉碴的老爸，深深叹了口气。

  原晓：“爸……我现在算是明白那句话了。”

  原秉忠：“哪句话？”

  原晓：“你和我妈——是真爱，我，就是一个意外！”

  站在原晓身边的程锋听到这句话，当即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胡说八道什么呢，这臭小子！”原秉忠一拍自己儿子胳膊，声音清脆响亮，“你是我和你妈备孕备来的，怎么可能是意外。”

  重点难道是这个吗？！

  原秉忠把千百句话凝结在这简练的一拍里面，拍完之后，他又急急匆匆地准备去上他的周末自习。

  原秉忠与程锋擦肩而过，一分钟后，他又退了回来。

  原秉忠站在程锋面前，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程锋的样貌，恍然大悟：“诶，你不是那个——对了，和我儿子一起上电视的小程，对吧？”

  “是我。”程锋很礼貌，甚至弯下一点腰方便原秉忠打量他，“叔叔好，我叫程锋。”

  原秉忠：“对对对，就是程锋。”

  原秉忠一边说，一边又快速地翻出了自己的钱夹，退回到原晓身边，再一次掏出一张粉红色的一百元，放在原晓掌心。

  原秉忠：“这臭小子，带朋友回家也不知道介绍一下，搞得我们家人很不懂礼貌似的。”

  原晓：“……您也没给我机会啊。”

  “机会是要自己寻找滴，爸爸没教过你吗？”原秉忠很有道理，“好了好了，带你的朋友去吃点好吃的，别小气，让人家随便点，知道吗？”

  一顿早餐。再随便点也最多就是一碗牛肉面的水平。

  原晓刚想斗嘴顶回去，可就在开口的刹那，他却看见了原秉忠的眼睛——他的眼睛也红了，不明显地，泛着水光。

  “嗯。”接过原秉忠手上的钱，原晓一手一张。

  “行，那我真的抓紧上班了，来不及了！”原秉忠如离弦之箭地飞了出去，声音渐远。

  又是几百米，原秉忠都快出小区，却又忽然停步，转过头来，冲着原晓这边挥挥手。

  “儿——子——让你朋友留下来吃饭——晚上见啊——”

  “知道啦！”原晓也举起百元大钞，对着原秉忠挥了挥。

  原晓放下自己的胳膊，目送原秉忠背影消失，这才把一张百元钞票直接塞到沉默得很乖的程锋手中。

  “走吧。”原晓笑起来，“我爸请你吃早餐，随便点。”

  ·

  原晓生活的城市是一座小城，在这里，还真的找不到什么两个人就能吃一百块的早餐。

  最后原晓和程锋一人一锅牛肉米线，好好体会了一把“不需要减肥”的快乐。

  原晓吃完之后，在同一个早餐店打包三个酱肉包一杯皮蛋瘦肉粥，搭配上奢侈的榨菜和茶叶蛋，用薄薄的塑料袋提着，带程锋回家。

  轻敲家里房门，过了一阵，才传来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

  “老公啊，你这么久才回来，等会儿上班会不会迟到啊？”

  女人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着哈欠拉开门，门往内拉开，女人还在揉眼睛，睁开眼睛的刹那，尖叫着直接把门摔上了。

  原晓：“……”

  行。

  一个让儿子给老婆买早餐，一个见儿子就像见了鬼，这对父母究竟在自己出门的这段时间出了什么问题。

  原晓想不明白。

  “妈，你干嘛啊。”

  原晓迫于无奈，只能又敲了敲门。

  贝雅云根本不理会原晓的敲门，门内一阵乱响，起码五分钟后，她才拉开门，已经换上了见外客的漂亮裙子，头发也略微梳了一下。

  “快进来，快进来。”贝雅云伸手拿过原晓手上的早餐，连忙往后一退。

  她让出的门口整齐摆着两双拖鞋，一双兔子的是原晓以前在家穿的，另一双则是很朴素的男士拖鞋，没什么花纹。

  原晓指认了男士拖鞋让程锋穿，大家换好鞋，走到客厅，贝雅云将早餐扔到茶几上，又赶快请两个人坐下。

  “你这孩子真的是。”贝雅云嗔怪，给程锋倒了一杯水，“要带同学回家从来不说，妈妈一点准备都没有。”

  原晓笑得有点苦涩：“这不是给你们一个惊喜吗？”

  “惊喜？惊吓差不多了。”贝雅云摇摇头，“诶，你是小程吧，比电视上帅，先喝水。”

  “谢谢阿姨。”程锋今天比平时话还少，接过水杯捧在掌心，不喝，也不放下。

  “什么惊吓呀，我们都是好不容易抓到一天空才回来的好吗？”原晓忙说，“程锋……家人去国外旅游了，就跟我一起回来看看。”

  “借口，打个电话很难吗！”

  轻轻拍了自己儿子肩膀一下，贝雅云的手滑下来，又放到了刚才自己拍过的地方。

  贝雅云抚摸过原晓肩膀上锁骨的突出，似乎是心疼，或者是别的什么，叹了口气。

  贝雅云：“怎么瘦成这样了。是不是很忙很累？”

  “怎么会。”原晓笑起来，“当然不会很忙很累，瘦了是为了上镜好看，有营养师给我们搭配减肥餐，你说对吧，程锋？”

  “嗯。”程锋违心地点头。

  贝雅云：“那也肯定很累！你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贝雅云只是碍着有个客人在，才没有用手去抚摸原晓的眼眶，但她的眼睛却已经上上下下地将原晓打量了一整遍。

  原晓：“这个嘛……临时定飞机票只有一大早的了，抓紧飞回来，只是今天有点累而已。对吧程锋。”

  “是的。”程锋又点头。

  贝雅云不置可否，只是站起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那边。

  原晓看了程锋一眼，以为贝雅云在哭，连忙喊她：“妈，你干嘛，早饭还没吃呢。”

  贝雅云：“先放在那里，我一会儿再吃！”

  说完这句话，房间里面便传来了柜子门开合的响动，原晓客厅坐着，觉得撇下程锋也不合适，走进求也不合适。

  程锋将水杯放在桌上，想了想，主动道：“你进去看看妈妈么？”

  “但是你……”

  “我自己在客厅坐一会儿，没事的。”

  听到程锋说这句话，原晓才终于站起来。

  原晓几步走到父母房间门口，没看见里面有人，回头，只见自己房间里，贝雅云掀开了床上的罩子，正在干净的床上套一床棉絮。

  原晓：“妈，你在干嘛？我帮你——”

  贝雅云：“把那个枕套拿来——行了，没别的事情了，你别沾手，出去客厅陪陪小程，人家第一次来我们家。”

  麻利地接过原晓递过来的枕头，说话之间，贝雅云利索套好了两个枕头。

  看原晓还准备过去，又挥手往外赶他。

  “你别忙了。”原晓说，“先吃早餐，等会儿我来慢慢弄，反正现在也不用。”

  贝雅云：“谁说现在不用？看看你自己的眼睛，我感觉你都不是我儿子了。”

  原晓：“那能是谁的儿子？”

  贝雅云：“吃竹子的国宝的儿子呗。”

  原晓：“……哪有那么夸张。”

  贝雅云在家务上十分熟练，两个人几句话的功夫，她就飞速地将棉絮塞进了被套，然后提着一个角一抖，完整的一床被子就抖了出来。

  扔到铺了新床垫的床上，麻利地将被子一抹平，再将之前罩着床的落灰罩子拿走，整个房间立刻就变成了可以住人的状态。

  贝雅云抱着罩子走出房门，她的身影刚一出现在客厅，程锋就站了起来。

  双手放在裤缝边，站得笔直。

  “阿姨……”

  “快坐快坐。”贝雅云忙说，“小程，你看，你们那么早赶飞机回来也辛苦了，先睡一会儿好吗？”

  “好，谢谢阿姨。”

  “不过家里也就两个房间，这样吧，我给你收拾一套新被套枕头，你就在我和叔叔的床上将就一下？”

  “不用不用。”程锋连忙说，“我睡沙发就可以。”

  “你睡什么沙发啊。”原晓上前抢过贝雅云手中的套子，走进两间卧室之间的浴室，将套子往洗衣机里一扔。

  原晓：“和我挤挤就行了。”

  剥开一颗洗衣凝珠扔进洗衣机，修长手指按动洗衣机的按钮，原晓忽然觉察除了一丝不对。

  刚才……自己刚才那句话……！

  厕所外面一片诡异的沉默，原晓打开水龙头，装作洗脸地按了按自己发烫的脸颊，毫无意义地降了降温，这才走出门，装出一副镇定自若。

  原晓声音微抖：“我和程锋在公司和节目组经常挤着睡的，没那么娇气，对吧程锋！”

  “经常挤着睡？”回答原晓的却是贝雅云，她的脸色有些奇怪。

  “队友之间，经常挤着睡。”开口的是程锋。

  原晓：“对对对！队友之间，我们六个人嘛，都是男生——大学宿舍一样。”

  原晓一边说，一边快速地从贝雅云身边蹭过去，挤进了自己的房间里面，并对外大声宣布：“总而言之，我先睡了，感觉好困！”

  说着，原晓睡衣也来不及换，便囫囵地将整个自己埋进了被子里，以一种鸵鸟般的心态蜷缩了起来。

  好丢人啊！！！！

  刚刚究竟在说什么啊！！！

  家里是缺了一张床还是缺了一张被子啊！！什么挤着睡啊！！！

  隔着被子，他还能听见朦胧的程锋和自己妈妈交谈的声音，然后他听见自己房间的柜门打开，程锋轻声的一句“我来”之后，两个人又拿着什么东西出去了。

  是在套被套吗？原晓迷迷糊糊地想着。

  就在这片刻之间，他已经接近睡着了，这几天连轴转加上打击巨大心力交瘁，还有昨晚几乎一夜未眠，都让他相当困顿。

  但最重要的是，他能闻到家里用了好几年洗衣凝珠的味道，那是一种安静的，淡淡的菊花茶的香气。

  是家的气息。

  一只手紧紧抓住被子的被套，原晓就缩在被子里，直接沉入了梦乡。

  程锋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团茧裹在床上的样子。

  程锋将自己的枕头和被子放到床尾，关门拉上遮光窗帘，这才轻手轻脚地坐到床上，将原晓的被子缓慢拉开，露出他的脸。

  憋在被子里缺氧的脸颊有些发红，双唇却是亮晶晶的，在家里睡觉时眉峰比其他时候更舒展，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孩。

  程锋也不是第一次看原晓睡觉了，他熟练地将被角掖在他的下巴，双手合十交叉在腹部，抬头打量整个房间。

  这个房间不算大，因为年久，墙壁开始有了一些不明显的裂痕。

  但装修却很有品味，白墙配上原木色的家具，唯一的黑色来自一台家用钢琴，看得出来，是超前地使用了日系的装修风格。

  进门旁边就是原晓的书柜，书柜旁边的贴满了三好学生的奖状，书柜空格有一张钢琴业余六级的证书和一只金色的话筒。

  程锋眯起眼睛看，还能看见上面一行写着数十年前某唱歌比赛金奖的小字。

  小时候喜欢唱歌的好学生，为了“才艺”学过一段时间的钢琴，寥寥数个细节，就勾勒出了原晓碰见他之前的人生。

  缓缓滑动身体，程锋在床上躺平，仰头看天花板，然后，又转过头，看向睡着的原晓。

  原晓安静地吞吐着呼吸，两个人靠近的这个距离，程锋能够感受到他鼻翼之间的热气。

  遮光窗帘遮挡的室内一片昏暗，却很安静，静的能够听见原晓的心跳。

  “原晓。”程锋喊。

  原晓睡得很熟，没有理他。

  程锋凑过去，嘴唇在原晓的鼻尖轻轻一按，然后伸手将他揽入了自己的怀抱里。

  作者有话要说： 原父原母：隐约觉得我家白菜被拱了。（迟疑）

  （入v更新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