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子怎么破了？”

  顾灼灼惊诧：“你跟他们打架了？”

  小唐把小吃买回来, 零零总总摆了一桌子, 她得意道：“没有, 老娘……不是，我就一撸袖子，骂了一句，他们就乖乖退了。也太弱了。”

  小唐傻, 顾灼灼和温岳可不傻。

  “你手上有什么？”顾灼灼问。

  “啊？哦！”小唐这才想起来, 袖子一撸，露出一条青龙：“纹身贴啊, 酷吧！”

  顾灼灼：“………………”

  小唐美滋滋：“可好看了, 我前天和姐妹儿逛街买的, 店主见我好看，还送了我两张呢！放水的哦！”

  这龙实在不怎么美观, 但作为普通人眼中“黑恶势力”标配，还是挺能唬人的。

  顾灼灼几乎可以想象，小唐一声呵斥，露出纹身时, 村民震惊的表情。

  ……想想又觉得不太对。

  “你说他们就退了？”顾灼灼问：“具体怎么退的, 你再形容一下？”

  小唐于是绞尽脑汁还原现场, 表演到一半，温岳在旁边按了个回车：“来看监控。”

  顾灼灼：“…………”

  酒店大门口的摄像头还是挺清楚的。怕他们热死，保安主动把防卫线往后撤进了大门内一米, 让这些人能沾点空调的冷气。

  于是整场戏拍得异常清晰, 清晰到有些人的眼神都清清楚楚。

  那是一种惊讶的, 躲闪的，有内情的眼神。顾灼灼以自己的演技担保，绝对不是单纯的惊恐。

  又把视频看了几遍，温岳沉吟片刻，问：“本市有黑帮吗？”

  顾灼灼立刻叫来酒店经理，经理汗如雨下，连忙道：“怎么可能，什么黑帮？都什么年代了，没有的没有的……”

  顾灼灼手上玩着小唐刚刚弄来的贴纸：“不是以前的港台电影里那种，也许是普通的混混，在穷地方晃悠，偶尔搞搞械斗之类的？”

  “这……”酒店经理为难：“我真不知道。”

  也难怪，灰市虽然落后，却也是一个市的面积，并不小。

  酒店老板不是本地人，接触不到这些，也很正常。

  但这个方向值得一查。

  顾灼灼换了个说法，问酒店老板，灰市哪里比较穷困破旧，哪里网吧多，棋牌室多。这一次老板总算给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温岳吩咐留守在外的保镖，让他们去各处打听消息。

  重点留意，有没有混混团伙，流行身上纹条青龙的。

  小唐听得张目结舌，啧啧道：“还真有青龙帮啊？也太土了吧。”

  顾灼灼：“……你这喜欢青龙贴纸的人竟然嫌弃青龙帮土？那你们那条街的有什么帮？”

  小唐失落地低下头，觉得很没有面子：“……没有帮。唉，是我们不行，连个青龙都没有。”

  顾灼灼赶紧打住，生怕小唐又回想起自己风生水起的大姐事业，让小唐吃饭。

  小唐很快高高兴兴吃了起来。

  灰市的街头小吃，口味意外的很不错。

  小城市做的是回头客的生意，比较讲究，顾灼灼一碗凉皮吃完，竟然有点喜欢这个地方了。

  虽然贫瘠落后，但有好吃的啊。

  听着蝉鸣睡了个午觉，顾灼灼幽幽醒来时，已经快四点了。

  温岳已经起来，一边敲字一边语音。

  顾灼灼打了个呵欠，拿起手机点开微博。

  江天集团的危机仍在继续，那群村民披麻戴孝的悲痛样子，被记者们拍得麻木又痛苦。视频转发量巨大，关注度又上升一个台阶。

  从昨天到今天，这场戏是无论如何也要唱下去了。

  顾灼灼知道，他们必须得漂漂亮亮、高调的解决，解决到所有人眼前，才能将这次危机平安度过。

  事情发生以后，不止江天集团的官方微博，连温岳和顾灼灼的个人主页，都有人打卡辱骂。

  虽然有许多粉丝骂回去并举报，仍然是一块污迹，令人不爽。

  但关注的人多了，比起昨晚一边倒的讨伐，今天反倒出现了一些不同的声音。

  比如一位知名度颇高的科普博主，就转发了村民闹事视频，并发表疑问——“江天集团大门这么破的吗？[哆啦a梦吃惊]”

  底下有一串网友回复。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哇，原来江天集团长这样，以前看的照片是p的吗？

  ——人家记者说咯，这是去灰市处理问题的温大佬下榻的酒店…………虽然我很想说灰市难道没有更好的酒店了吗要这样委屈大佬，但重点不在这里…………而是你们怎么知道的？？？

  ——什么事不能坐下来解决，最讨厌闹事的，能闹成什么样？

  ——我说句冷血的，人家又不是不肯赔。昨天那新闻出来我就想说了，不管叫赔偿金还是叫封口费，赔了就是赔了。现在事故调查还没出来，还不知道是谁的责任，万一是谁自己操作失误呢？集团也很难办啊。

  ——虽然他们哭得我很难过……但是哭解决不了问题啊……大热天的，你看那小孩儿嘴都干裂了，大人也不心疼，唉

  ——铁定有人指导他们怎么闹事，不然不可能准确找到酒店去。而且村民全家出动，如果没有钱拿，会放着活儿不干大老远跑出来吗？

  顾灼灼翻了两页，质疑声还在增加，他欣慰地叹了口气，翻身下床，把屏幕举到温岳面前。

  “看这条，网友反应蛮好的，可以让你家公关往这个方向带节奏。”

  “嗯。”温岳发了条消息，捏他的耳垂：“已经在带了。”

  顾灼灼索性把手机扔一边，从后面圈住温岳，看他打字。

  一下午的时间，保镖们已经初步打探了一轮，秘书整合了信息，温岳正在看。

  除此之外，对事故现场的调查反而不太顺利。

  一方面，岳找关系请来的痕迹鉴定专家还在路上，而灰市的警力有限，看来看去，结论都是“螺丝质量太差，已完全锈化，有安全隐患”。

  至于派去王家村调查的一队人马，现在还在路上呢。

  顾灼灼点着屏幕上那行“完全锈化”，百思不得其解。

  “就那一颗螺丝坏了？别的锈没锈？”

  “都是好的。”温岳说。

  “那这不是摆明了有问题？怎么可能一批好螺丝，单单锈了一个？搭架子的时候工人不会扔掉吗？”

  “可以说是后来雨水侵蚀才生锈的，那一层架子搭好已经四个月了。”

  顾灼灼意识到其中的麻烦之处。

  只有少部分网友会在意真相，关注疑点，从而相信真的是有人陷害。

  而更多人，刷微博只为吃瓜，他们抱着“资本家想要脱罪太简单了”的想法。螺丝锈得很蹊跷这种程度的解释，只会视而不见。

  甚至会觉得是他们为了脱罪找的借口，毕竟有钱人什么办不到呢？

  偏偏江天集团不在乎一点钱，口碑和观感才是用钱买不来的。

  几十年的安全，只是一朝出事，过去的所有都会被否认，推翻。

  “不行。”顾灼灼喃喃说：“这样肯定不行……”

  “什么？”温岳回头看他。

  “这件事，哪怕拖几天都没关系，但一定不能不了了之。”顾灼灼认真道：“等我们抓到幕后黑手，哪怕是覃家的下线也好，一定要轰轰烈烈的，戏剧性的，闹到所有人眼前。而不是一纸声明，或者警方调查报告……这样不行。”

  顾灼灼见温岳一言不发看着他，有点着急：“这事我们不着急，相信我一次——”

  “好。”温岳笑了笑：“交给你了。”

  ***

  痕迹鉴定专家，在晚上九点来到酒店。

  彼时，闹事大军已经偃旗息鼓，围着一颗树歪歪倒到地或坐或躺。

  两个男人去附近买了两袋馒头来，村民们就着酒店给的水分着吃，看得保安都心里难受。

  专家在这些人麻木的视线里走进酒店大门，并未遭到阻拦，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没反应过来，或者是太累了。

  “温先生，顾先生。”专家风度翩翩，是个挺帅气的年轻人。

  秘书招呼他吃饭，他摆手说吃过了。

  “来得正好。”顾灼灼说：“我们在开小会，你也听听，喝茶吗？别客气。”

  保镖汇报：“灰市西北，骰子街，王沟巷，玉器街，马道，都是混混聚集地。当地人说，他们不清楚具体有多少个派系，只看到他们经常聚在一起，眼神凶狠，有时会盯着过往行人。”

  “他们很少跟老实人起冲突，也不会收保护费什么的，听说有的会在棋牌室和网吧工作，还有在修车行洗车的。聚集处通常在小花园，锻炼器材处，老槐树下等地。”

  “纹身呢？”小唐好奇问。

  “没问到。”保镖老实说。

  毕竟是一群莫名其妙的外地人跑来打听本地人的事，一个个还说标准普通话，很多人根本不愿意透露。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保镖也不敢太明目张胆的问，挑的都是看着胆小，不怎么爱八卦的。

  这些人知道的也不会很多。

  本地民警本该知道的多一些，奈何市长指天发誓他们都是好人，民警也说不出什么。

  顾灼灼说：“先去工地一趟吧。麻烦佟专家了。”

  “专家不敢当，叫我小佟就好了。”专家笑眯眯说：“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今晚就去吧，我还挺好奇的，螺丝究竟锈成什么样，才能让整个杆子都滑落。”顾灼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