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
作者:余姗姗      更新:2023-07-28 22:52      字数:21458
  ☆、chapter 1

  chapter 1

  轰的一声,火舌汹涌而上,照亮了夜空。

  已经燃烧起来的民宅发生二度爆炸,火光四射,灼人的温度焦烤着通红的房梁。

  烈焰之外,站着几名当地的民警,为首的警察约莫四十岁,没有下令行动,只是站在原地盯着现场。

  照这情况,里面的人应该已经烧成碳了,活人冲进去也是陪葬。

  消防局赶来了,开始洒水抢救现场。

  水花喷涌进火场,很快就化掉了,大地一阵剧烈的震荡,断壁在众人面前倾颓而下。

  经验丰富的徐海震眉头紧皱,手里捏着一支烟,听着旁边两名围观群众小声交谈——

  “听说这户人家住着一对父女,当爹的又烟又酒,还赌钱。”

  “可不,前阵子还说要把女儿当赌本,这都什么人啊!”

  “哎,也不知道这父女俩逃没逃出来。”

  “那种男人,烧死才好!就是可惜了小姑娘,才十六岁……”

  就在这时,一年轻民警搀扶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孩走过来。

  “徐队,这是住在这里的小姑娘,叫杜瞳,她刚才说,她爸还在火场里……”

  徐海震看向女孩。

  女孩身材纤细瘦弱,面色憔悴,嘴唇开裂,站在火光前瑟瑟发抖,年轻民警见女孩都抖成筛糠了,便将裹住她的军大衣紧了紧。

  女孩看向徐海震,声腔抖动:“叔叔,我爸……救出来了吗……”

  女孩的眼眸被火光照的晶亮,某种隐忍的情绪在瞳孔里晃动。

  徐海震将烟在嘴里嘬了一口,深沉精明的眼睛眯了眯,眼周的纹路微微浮现,每一道都透着老辣。

  女孩和徐海震的眼睛刚刚对上,就垂了下去,嘴里发出啜泣声。

  围观民众和年轻片警都投来同情的目光。

  唯有徐海震,一言不发的审视着女孩,嘴里的烟一口接一口,仿佛估量什么。

  不会儿,救护车来了,女孩被送上车。

  民警刘春来到徐海震旁边:“徐队,我已经问过了,那女孩晚上的时候出去买了趟东西,回来之前家里就爆炸了,她爸当时就在屋里。初步怀疑,是煤气泄露引起的爆炸。”

  徐海震将吸干净的烟屁股扔到地上,用脚尖碾了两下。

  “不对。”

  刘春一愣:“那徐队怎么看?”

  “这爆炸点和火势都不对,一般的煤气爆炸没有这么大的破坏力,去年那次居民区的煤气爆炸你还记得吗,有今天这一半的威力吗,什么煤气这么得劲儿?”

  刘春没接上话,跟着徐海震的思路想,不是煤气爆炸,那还能是什么?难道屋里除了煤气泄漏,还有其它危险助燃物?

  徐海震这时抬起手指向天空,火势已经被扑灭大半,空气里的浓烟呛得人眼泪鼻涕一起流。

  “还有这味儿,你觉得对吗?感情这姓杜的酒鬼住的是化学工厂,喝醉了就拿自己搞化学实验?还有刚才那女孩,你留意到没……”

  刘春连忙搭碴儿:“留意到了,人都吓傻了。”

  徐海震拧起眉头,嘴上却没声了。

  ——不,不是吓傻了。

  那个女孩的确身体发抖,好像很害怕,可是那抖动也可以解释成为兴奋,尤其是她的眼睛里哪有半分害怕、畏惧,被现场吓得腿软的情绪?

  她甚至没有哭——当然,人处于受惊过度时也会哭不出来,可徐海震并不认为这个女孩是受惊过度。

  还有她那句“我爸,救出来了吗”,与其说是担心她爸的安危,倒不如说更像是在确认她爸的死期。

  然而这些想法,徐海震没有和任何人说,起码不能现在就先入为主。

  火势还没扑灭,起火原因和起火点需要进一步确认,那具烧焦的尸体哪怕已经碳化成末,也要把末捡回去化验。

  最重要的是,那个女孩只有十六岁啊。

  只有十六岁的心智,十六岁的定力和判断力。

  一双骨瘦如柴的手,纸片一样的小身板,会和眼前这场爆炸挂钩吗?

  这可能吗……

  ……

  再看已经坍塌成堆的杜家老宅,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味,原本还在围观的街坊四邻早已遁走,火声渐消,浓烟被风卷走。

  那味道一路滚向百米外的树坡。

  夜空下,坡上的树密密实实的挨着,枝叶随风摆动,黑压压的一片。

  最陡峭的外围竖着生锈的铁栅栏,以免路过的人不慎踩空。

  栅栏里站着两道人影,一高一矮,身形却同样的瘦。

  两人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衫,细软的发在风中浮动,衣服上沾着淡淡的化学药剂味儿。

  见杜瞳上了救护车,立在栅栏前的女孩轻轻呼出一口气,原本紧紧握着铁栅栏的手松开了,虎口和掌心因为用力过猛而又酸又麻,还被金属物膈出清晰的印子。

  女孩活动了下手指,下意识将搭向旁边男孩的手臂,却听男孩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

  女孩一怔,拿出手机一照,这才发现男孩的手肘已经被化学药剂腐蚀烫伤,但因为刚才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男孩并不觉得疼。

  女孩拿出包里的矿泉水,给男孩冲洗伤口。

  男孩眉头微蹙,嗓音沙哑:“我没事。”

  女孩的声音同样疲倦,声音却无比冷静:“会留疤的。”

  一瓶矿泉水倒干净了,女孩将瓶子扔在地上,用手绢将男孩的手肘包上,眼皮抬起,对上男孩深邃的眼窝。

  “留了这种‘证据’,大家都跑不掉。”

  男孩的眸光在女孩脸上转了一圈,开口时声音平静:“那就把这块‘证据’挖掉。”

  话落,男孩站直身子,一手拉过女孩,他走在前,让女孩走在后,脚下不紧不慢的下了树坡。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朦胧的月色洒在地上、脚下,耳边嗡嗡响着消防车、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还有那些断壁残垣在烈火中燃烧的声音,嘶嘶啦啦。

  两次爆炸的瞬间,连大地都在颤抖,树影沙沙而栗,烈焰吞吐出火舌汹涌冲上天,那一刻,他们的心里都无比的畅快,却也为之震动。

  而他们的灵魂,仿佛也在不知不觉间,被那团火一起卷向了地狱深渊。

  ……

  …………

  十年后,历城。

  华灯初上,名为“紫晶宫”的夜总会大门口,倏地响起一阵急促的刹车声,眨眼的瞬间,一辆路虎甩着屁股横在当间儿。

  车门开了,正主儿跳下来,是个男人,一双大长腿嚣张的戳在那儿,霓虹灯照光影交错,勾勒出那一身挺拔结实的线条。

  门童上前打量,却一眼窥不透此人来历,但这么明目张胆的把座驾杵在大门口的,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不是不知道紫晶宫背景的二愣子,就是纯傻逼。

  门童迎上这位身材很够看的“纯傻逼”,刚要开口,男人就把车钥匙甩到他手上。

  门童眼疾手快立刻攥好,还来不及眨眼,手心里又多了一张烫金名片,差点闪瞎狗眼。

  待门童定睛看清上面的字,立刻汗毛竖起,低头哈腰把人迎进门。

  男人抬起修长的手指,把墨镜扒拉下来,镜腿戳在屁兜里,薄唇微翘,蹦出四个字:“我找老金。”

  老金是谁,正是紫晶宫幕后大老板,人称金爷。

  外头的人只知道紫晶宫是金爷开的,至于全名,这位金爷从那个犄角旮旯蹦出来的,敢在这个地界开这么一家招眼的营生,这些就不得而知了,就连紫晶宫里的伙计也都在暗暗揣测其背景来历,必然黑白两道都很罩得住。

  金爷平日里不怎么出现,就算来视察业务一年也最多两、三趟,好像这座宫殿扔在这里是死是活也不在意,他一直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算有人慕名来拜会也只能扑空。

  刚好,今天金爷还真在。

  门童心里一跳,看不透男人来历,也不敢怠慢,很快领着男人进了门,就把名片塞给里面的保安,并小声嘀咕几句。

  保安面色严肃,扫了立在光影中的陌生男人,见那男人明明唇角笑着,眼窝却透着冰冷,立体深邃的五官在昏暗中若隐若现,人虽高瘦,却精悍,丝质衬衫绷出两臂的腱子肉,凭白透出一股匪气。

  陌生男人来闯山门,还递上一张烫金名片,这消息一路递了进去,却没有直接落在正在三楼休息的金爷手里,而是在半道就被紫晶宫的负责人张翔拦住了。

  就在傍晚的时候,金爷还嘱咐过张翔,他休息两小时就走,任何访客一律不见。

  这话音刚落不到半小时,一张名片就递了进来,名片上豆大三个字——“徐海清”。

  徐海清,张翔自然认得。

  这张名片有多烫手,他心里也有数,否则也不会进退维谷,早就喊人把那闯山门的混蛋扔出去了。

  张翔心里打了鼓,眼珠子转了一圈,就让保镖把人领导二楼的包厢。

  保镖请陌生男人往楼上请,还问了一声:“请问您贵姓?”

  男人只一个字,淡而清晰:“徐。”

  “徐先生,这边请。”

  徐烁一路拾阶而上,穿过二楼昏暗的走廊,来到一间门扉虚掩的包厢前。

  门从里面打开了,又走出来两名保镖,就钉在门口。

  徐烁睐了一眼,跨进门槛,迎上坐在沙发里的张翔。

  张翔站起身,和徐烁对视一眼,心里一凌,没由来的竟想到另外一张脸,虽说两人的五官轮廓没有半分相似,但这气场,这眉眼之间的煞气,却同那人一般无二。

  张翔问:“徐先生,你我这应该是初次见面吧?不知你和这张名片主人的关系是……”

  徐烁没等张翔请坐,就一屁股坐进沙发里,眼皮子都不抬,仿佛看不见这一屋子保镖齐刷刷的目光,自顾自从兜里拿出一枚优盘,放在玻璃茶几上。

  张翔一时不懂唱的哪出戏,问:“这是什么意思?”

  徐烁:“你自己看。等你看完了,再决定要不要交给老金,由谁来跟我做这笔买卖。”

  张翔犹豫了两秒,想想那张名片的分量,又琢磨着此人的胆量和底气,很快就叫手下拿来一个笔记本电脑,当着徐烁的面插上优盘。

  优盘里只有一个文件夹,里面的文件都是关系到紫晶宫的,别人不懂,张翔一看心就凉了半截。

  张翔定了定神,二话不说,让所有保镖离开包间,同时在桌下按了两下,切断包间里的通讯和监控。

  这一连串的动作,不由得勾起徐烁的唇角。

  包间门紧闭,屋内一片烟雾缭绕,合着酒精味儿,却没让张翔感受到半分醉生梦死的气息,只有冷和悬在半空的胆颤。

  张翔吸了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忐忑和背脊上蹿起的战栗,这才小心翼翼的看向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里,十指交叠的徐烁。

  张翔:“敢问徐先生,这只优盘是什么意思?”

  徐烁扬了扬下巴:“你说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张翔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字儿是蹦出来的:“还请,您,指教。”

  徐烁扫了一眼张翔,把话撂出来:“老金做这摊生意是见不得光的,他自己不能出面接触黑道,只能找人来做,无论是黑还是白,只要是生意,在这里滚一遍,出了这个门口就干净了,当然各个道上的消息也会在这里汇聚。你被老金找来看着这摊生意,既是他的财库,也是他的退路,可见他对你的信任之深。怎么想到这阳奉阴违的事就发生在眼皮子底下,你拿着老金给你的资源,牟你自己的利,背着他大肆敛财,黑白通吃,这么多年也吃的够撑了。”

  那优盘里不是别的,正是张翔利用紫晶宫牟利洗钱的账目证据。

  先不说了偷税漏税的事,就只说这些见不得光的金钱交易,要是到了纸包不住火的一天,张翔真是宁可捅到经侦手里,也不希望让老金知道。

  依法办理,他还有命坐牢,有钱交罚款,要是按照老金的规矩,那就……

  张翔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有点慌。

  可张翔到底是混过来的,大小阵仗也都见过,他呆坐在那里沉淀片刻,脑子里就捋出来两条路。

  一条是生路,就是跟这个姓徐的男人做笔所谓的买卖,说白了就是拿钱收买他手里的证据,堵住他这张嘴。

  至于另一条,当然就是死路,只不过不是他张翔死。

  张翔稳定了情绪,这才问道:“您刚才说要跟我做笔买卖,不知道这笔买卖您打算怎么做法?愿闻其详。”

  徐烁颇为好笑的看向张翔:“张先生怕是记错了,我刚才说的是,等你看完这里面的东西,再决定要不要交给老金,由谁来跟我做这笔买卖。”

  换句话说,张翔要是不想痛快,看到这些东西的就会是老金本人。

  张翔一噎:“您说笑了,这些东西,哪能劳烦金爷呢,他还不得扒了我的皮啊……”

  “张先生果然狡猾,心眼也比别人多长了一个,要是刚才你拿着‘徐海清’的名片直接把我带去三楼见那姓金的老东西,这会儿恐怕你正在绞尽脑汁跟他解释这些账目的由来。”

  徐烁放下二郎腿,双肘撑在大腿上,拿起茶几上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烟,在指尖把玩着。

  “既然你已经给自己选了这条路,那我也说说我的玩法——很简单,要么,你拿钱拿消息买你的命,我保你一年之内没事,只要这一年内你听我的话,此后也无需为此提心吊胆;要么,你就拿命来还,要是姓金的老东西觉得一条命不够,还有你的妻儿老母填利息。”

  徐烁几乎是平铺直叙的语气,没啥起伏,但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刀,一刀刀割在张翔心口。

  说话间,徐烁手里的那支烟也稳稳当当的插在烟灰缸里,烟头朝上竖起,点着了,就被他连烟灰缸一起推到张翔面前,仿佛坟头一炷香。

  张翔的两条腿仿佛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心里咯噔咯噔的,但他到底不是被吓大的,脑子里捋出来的第二条路也越发清晰——这个姓徐的男人是自己来的,这间屋里也没第三双耳朵,就算他身上带着通讯和录音设备,也会被装在这几个包厢里的信号屏蔽设备隔绝在外,刚才的对话根本漏不出去。

  想到这里,张翔平静不少,又问:“不知道徐先生刚才说的拿钱拿消息买命,是怎么个买法?难道我出了钱,您就能闭上嘴,这些证据就永远都不会流出去?照你这么玩,我后半辈子的命岂不是被你抓在手里,直接拿我当提款机了?”

  徐烁微微一笑,一双狭长的眸子勾起内双的眼尾,转而就开始认认真真的给张翔讲解起来。

  “这个洞既然能挖,也能填,只要你我达成一致,我自然会介绍一家可靠地会计事务所来帮你盘账,有多少漏洞可以用钱填上,是填上划算还是不填划算,填多少才能平事,到时候都有人手把手教你,你自己衡量是不是要照办。有些钱只要还给税务局就能了事,何必给自己惹麻烦呢,你说对吗?至于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利益往来,我想你自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在一年之内把它们摘清,留下的不义之财要是觉得烫手,也可以拿去做做慈善,我这里也有几家慈善基金介绍,捐出去了就是给自己积福报,保证一年之后,你这摊污水比漂白水还白。”

  ——啊?

  张翔越听越愣:“……您所说的买卖就是帮我洗钱?”

  张翔早就听说那些非富即贵的大人物都有自己一套洗钱的门路,比如在历城混迹多年的徐海清。

  这个女人可不简单,年过四十,使得一身好手段,什么门路都涉足过,年轻时也有过前科,但都只是一些偷偷摸摸的小勾当,自从她起家,就一路平步青云,没栽过任何跟头,营生做的稳当、干净。

  但说到生意,不管白道的还是黑道的,真有一清二白的吗?

  张翔才不信。

  外头的人都在传,徐海清是有高人指点,贵人相助,还有聪明人帮她洗白身家,像是她这样专业团队打磨的“经营模式”,可不是有钱就能效法的。

  说起来,张翔刚出道时也受过徐海清的恩惠,此后多年再没照过面,可是张翔心里却记着,想着将来牛逼了必然得还,只是不知道到时候徐海清还记不记得有他这一号人物。

  所以今天这个姓徐的男人突然出现,才会叫张翔如此吃惊,他心里很快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难道这个姓徐的就是外面传言的帮徐海清洗白身家的“业务员”……之一?

  呃,如果是的话,那这姓徐的跑这里来干嘛,徐海清有那么大一摊生意要照看,他还有闲心光顾他的小买卖?

  这他妈的和中介在门口塞小纸条有啥区别?

  是不是太跌份儿了!

  还是说,这年头业务难做,洗钱行业也遭遇寒冬,大家都不景气了?

  张翔一时间云里雾绕的,比刚才更糊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写新文啦,亲爱的们有没有想我!

  新文的风格略微有点变化,一上来就放男主,女主要等下才来~

  本文是悬疑言情,会有糖,但不是主打甜宠的文,所以只喜欢甜甜甜的亲要慎入哦。

  好啦,老规矩,留言有红包,一般来讲都会日更,更新时间暂定为13:16分,如果有事更不了,当日会在文下或者微博通知哒,么么哒~!

  ☆、chapter 2

  chapter 2

  ——您所说的买卖就是……帮我洗钱?

  徐烁登时笑了:“误会,我可是守法公民,不沾非法的买卖,刚才我也是本着合作的立场为张经理提供一些法律意见。”

  徐烁又拿出一张名片,搁在桌上,推到张翔面前,只不过这次的名片包装非常朴素简单,白底黑字,没有讲究。

  “徐烁”二字印在上头,旁边两个小字标注职业——律师。

  张翔拿着名片,眼珠子都快看出来了,不敢置信的确认再三,又看了看徐烁本尊,脑子里仿佛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

  卧槽……

  张翔:“你是律师?”

  徐烁:“正是。”

  张翔:“你不负责洗钱业务?”

  徐烁眉梢微挑,仿佛看到智障:“才说过的张经理这么快就忘了?如果是需要盘账查账靠谱的专业会计事务所,我可以帮忙牵线搭桥,保证将张经理在金钱上的亏空、损失算出一个最有利于你的平衡点,让你补上一个合理的税款,又不至于因过去的偷税漏税而坐牢。至于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张经理只管按照自己的规矩处理,不需要问我的意见,否则我恐怕会基于一个守法公民的道德底线而不得不做出出卖客户违背职业操守的选择。”

  隔了一秒,徐烁又道:“哦,如果张经理将来还需要询问其他法律意见,可以随时打给我,我是按天计费的。”

  卧槽卧槽……

  张翔心里飙起脏话,把徐烁的所有器官问候了一遍,随即把手上的名片揉成一团,扔在茶几上,拍案而起。

  方才的虚惊都褪掉了,眼下只剩愤怒和委屈。

  合着不是洗钱业务专员,就是个狗屁小律师!操尼玛穷疯了吧!

  “艹,找人盘账,老子还用你教,你他妈的几句废话也叫法律意见,老子没有律师吗?就你丫这操行也叫守法公民,你跑到老子的地盘上勒索老子,还敢收费,我他妈的先废了你!”

  张翔边说边抄起一个酒瓶子,“呱啦”一声磕在茶几上,瓶子碎了一半,露出参差不齐的尖头。

  但即便如此,张翔仍是没有喊保镖进来,他不傻,就算再生气,就算被人耍着玩了,也没忘记徐烁是拿着徐海清的名片进来的。

  张翔将尖锐的破瓶身指向徐烁,利刃对着他的脖颈,顶进肉里,手上却控制着力道,打算先把这王八蛋吓尿。

  徐烁却坐在那儿不闪不躲,只是慢悠悠的笑,顶上昏黄的光洒下来,映出那如刀削的下颌线条,顺着脖颈线条,连接着锁骨,一路蜿蜒而下顺进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

  这个男人不仅瘦,而且瘦的没有一丝赘肉,每一道筋骨都是硬挺的,却又暗藏着韧劲儿。

  徐烁转过头,抬起眼皮看向站在高处的张翔,这个动作原本没什么,皮肉却偏偏滑过酒瓶上的玻璃碴子,登时划出一道口。

  “啊——”

  徐烁薄唇微启,煞有其事的叫了一声,眉头却没动,只是瞅着张翔浅笑。

  “流血了。”

  他慢悠悠吐出这四个字,一副正中下怀的模样。

  张翔一愣,却没有把瓶子撤开。

  徐烁陈述道:“—凡是对正在进行行凶、杀人、抢劫、强|奸、绑架以及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而采取防卫行为,都属于正当防卫。”

  徐烁边说边用指尖抹了把脖子,那里原本是一道看不见的狭长口子,没几秒钟就变成了一条红线,眼下红线里已经开始渗血,顺着他的脖颈线条流进领口。

  徐烁看看指尖上的血,又抬起来给张翔看:“防卫过程中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的,不属于防卫过当,仍属于正当防卫,不需要负刑事责任……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就算我把你打死在这里,也不用坐牢。”

  张翔:“艹,你丫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别以为你拿着徐海清的名片,老子就不敢对你怎么样,我这间屋子可以屏蔽所有信号,就算我给你个机会报警,你丫也是叫天天不应!”

  徐烁认同的点点头,转而将茶几上的笔记本转了个圈,屏幕对着张翔的方向。

  “信号屏蔽啊,厉害、厉害。哦,我忘了告诉你,优盘里有远程操作程序,刚才你这么一插进去,你的电脑就被我的人黑了,这信号,好像也没屏蔽住啊……啧,来看镜头,笑一个。”

  这一幕让张翔彻底傻眼,但见笔记本屏幕上很快弹出一个小窗口,里面赫然就是他刚才用酒瓶子指着徐烁的一幕,不仅有声有话,而且还照了正脸,他手里还握着凶器,凶器上还沾着 “被害者”的血……

  张翔一愣,很快上前盖上笔记本的盖子,死死攥着酒瓶子对着徐烁。

  “你到底想怎么样!”

  徐烁露出一抹安抚的笑意:“我只是想和张经理做笔买卖——本着诚信交易的原则,我不要你一毛钱,只需要你在必要的时候为我提供我需要的消息即可。你也有一年的时间给自己善后,这些证据自然不会流到姓金的老东西那里,如何?”

  这话摆在桌面上,明码实价,张翔不亏。

  这个徐烁不要钱,不要利,只要消息,乍一听是不错,可是张翔心里却不敢相信,这个混蛋连一滴油水都不榨,可见那些消息会有多烫手。

  张翔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是冲着……

  不行!

  张翔的脑子转了一转,就想到第三条路,不管了,横竖今天先应下来,等把这些要挟他的证据拿回来,再做掉这王八蛋!

  谁知主意刚一生成,张翔就感觉到从手腕到虎口一阵剧烈的麻,他根本没看清徐烁的动作,就被手刀劈中。

  五指不自觉的松开,酒瓶子却在下落的过程中被一只刚劲有力的手接住。

  徐烁站起身,稳稳地拿着瓶口,在手里颠了两下,尖锐的末端就转向张翔的脖颈,声音更是冰冷。

  “当然,对张经理来说,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对付我,比如你可以叫人进来把我大卸八块,再把尸体扔进什么垃圾粉碎机里处理,或者你打算今天先口头上答应我的合作条件,日后再想办法做掉我。不好意思,这样一来你犯下的就是故意杀人罪,加上偷税漏税,不当经营,非法交易,以及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这些料叠加起来不是死刑也是无期。”

  张翔震惊的看向徐烁,这才发现这个男人长得真他娘的高,而且还挡光,那阴影如同小山压下来,透着一双迫人的眸子,方才进门时令张翔顿觉熟悉的感觉一时间又蹿了出来。

  张翔眨了一下眼,瞪圆了眼珠子,记忆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那是个中年男人,叼着烟,老辣的目光藏在烟雾中,却能精准地将人盯死在审讯室里。

  然而就在张翔晃神之际,包间门外却响起“叩叩”两声。

  张翔喊道:“谁啊!”

  包间门开了,一名保镖形色有异的冲了进来:“老大!”

  张翔一愣,就听保镖附耳小声道:“章爷带着人把紫晶宫包了。”

  ——什么!

  张翔立刻转头看向徐烁。

  徐烁仍是那不紧不慢的模样,将半截酒瓶子扔到地上,“啪啦”一声碎了。

  章爷是谁,那可是徐海清手下最得力的骨干和智囊,只有徐海清的事能指使动他。

  怎么回事,章爷竟然亲自带人来了?

  张翔忙问:“章爷人呢?”

  保镖:“到门口了,要不要……”

  张翔心里一咯噔,又道:“不,先别惊动金爷!”

  话音落地,张翔就率先走出包厢。

  只是刚走到走廊,就见一中年男人款步走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神色肃穆的打手,不是章爷又是谁?

  张翔面色一整,立刻笑着迎上前。

  “章爷啊,真是大驾光临,是什么风儿把您老吹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好买卖想要关照一下小老弟啊?”

  章爷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叹了一声:“哎呀,我也想在家享几天清福啊,可是小辈们不省心啊,这不……我有个大侄子放着家里的生意不做,非要自己出来蹚业务,也不知道怎么就蹚到你这块宝地了,我呢觉得好奇,就跟进来看看。”

  大侄子?蹚业务?

  与此同时,张翔身后就走上来一道黑影。

  徐烁:“章叔。”

  章爷一瞅,乐了:“哎,这就是我那大侄子。我说,小烁啊,你这业务办的咋样了,你姑姑还问你几点回去吃饭呢,家里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就等你了。”

  徐烁淡淡勾唇:“张经理不仅耳聪目明,见多识广,而且一点就透。我们已经谈妥了,这就回。”

  章爷笑呵呵的,拍拍徐烁的肩膀,二话不说就把人接走了。

  张翔哪儿敢拦啊,只能一路屁颠的跟出去,跟到门口的时候还是有点不甘心,几句话在嘴里砸吧了半晌,还是问了。

  “这个,章爷……烦劳您回去帮我给徐姐带个好?我这多年前受了她一点小恩惠,她大概是不记得了,可我心里一直念着呢,总想着找个机会报答她。”

  章爷半条腿已经坐上车,里面稳稳当当的坐着徐烁。

  “说什么报答……海清的事儿,你只管问小烁,好歹也是亲姑侄。”

  啥?

  亲姑侄?

  张翔的膝盖立刻软了半截,透过缝隙窥探坐在里面的徐烁,这位大爷也刚好扫过来,眼睛弯了弯,像是正在对张翔打招呼,礼貌而疏离。

  “张经理,以后请多关照。”

  “不敢,不敢……”

  车门呼啦一声关上了。

  徐烁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无奈。

  “章叔,不是说好了这次的事我自己料理么?”

  章爷笑呵呵的,脸上全是褶子:“哎呀,你看看今天多危险啊,要不是我及时带人过来,谁知道那姓张的混蛋能干出什么……”

  章爷话音还没落,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到徐烁勃颈上的伤口:“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是不是那王八蛋干的,靠,老子回头切了他小鸡鸡下酒!”

  徐烁原本没什么表情,一听这话,咳嗽两声,是真的呛着了。

  他快速横了章爷一眼,将领子立高,转而道:“今天的事,先别告诉姑姑,我回头自己跟她说。”

  章爷一声长叹,想说什么,却终于忍住了。

  再看徐烁,已经合上眼了。

  章爷很快拿出手机,发了两条微信出去。

  ——找到小烁了,他去单挑了张翔的场子。

  ——我赶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谈妥了条件,具体谈了什么,没问出来。

  另一边,灯火通明的徐家大宅内,摆在开放式厨房案台上的手机亮了,正在厨房里揉肉馅的徐海清摘掉手套,拿起手机一看,脸上的浅笑立马隐去一半。

  徐海清头也没回,径自走出厨房,并对在里面正在看火的佣人说:“王嫂,肉馅差不多了,可以捏丸子了。少爷还有半小时就回来了,准备开饭。”

  王嫂应了一声,看向徐海清的背影。

  徐海清已经走向客厅。

  宽敞的屋子笼罩在柔和的灯光下,一室温馨,这房子的装修非常讲究,复古的中式风,不张扬,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随便一张深色的实木椅子都要六位数。

  但是在王嫂的记忆里,这栋房子的女主人徐海清却很少笑。

  徐海清这人,生活既讲究,也糙,她自己的事儿处理起来都糙,但是对待侄子徐烁,无一不精细,否则也养不出徐烁那样的性子。

  王嫂没见过徐烁的父母,听说早就没了,只觉得那个孩子的作派像极了徐海清,表面上看是十足的公子哥儿,仿佛经常混迹夜店的富二代,一身雅痞气质,实际上内里是脱缰的野马,有智商,有目标,有勇有谋,够果断,只是干出来的事也时常让人心头胆颤。

  徐海清来到落地玻璃前,玻璃上映出一个中性休闲装打扮的女人,一头利落的短发没有一点柔和气息,犀利轻薄,她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拿出一支烟,熟练地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来时烟雾一股脑的打在玻璃上。

  徐海清的手指在微信上迟疑片刻,最终只是发了四个字:“找到就好。”

  没隔几秒,章爷回了:“我总觉得,小烁是留不住了。咱们要不要做点事?”

  徐海清盯着这行字半晌,一个字一个字的敲下:“他想做的事,没人拦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铺垫了男主,也交代了本文的调调,良心提示,后面的剧情可能会掺杂血腥暴力,骇人听闻的东西,以及社会黑暗面,当然也会有小狗血和复仇虐渣的部分,心脏不好的亲们看文要谨慎哦~

  女主下章见,下午回到家发上章的红包,么么哒!

  ☆、chapter 3

  chapter 3

  同一时间,江城。

  顾瑶一觉醒来,身上的小背心已经湿透了。

  她出了不少汗,人有点虚脱,靠着床头顺着气,一双眼睛并没有因为刚睡醒而呆滞,反而颇为精神的盯着床尾一角。

  梦里的场景大部分内容已经消解了,顾瑶记得不多,隐约只抓到了几个画面,但是再努力去想,连那几个画面也溜的差不多了。

  顾瑶安静的坐了片刻,才发觉身体上哪里不太对,她皱着眉,下意识往自己腿间一探,指尖上湿漉一片。

  怎么,她做的是春梦?

  “靠。”

  顾瑶走下床,快速到浴室用热水冲洗了一遍身体,等出来时,手机响了。

  顾瑶按下免提,就听到同事秦松的声音:“顾瑶,来案子了,机会难得,要不要一起去?”

  顾瑶一怔,本能反应远比她的脑子更快。

  “给我地址。”

  秦松快速报了个一条街道的名字,距离顾瑶家不远,驱车过去不过十分钟。

  顾瑶没废话,扯掉浴巾,捡起前一天被她扔在地板上的衬衫和长裤,一边穿一边走出卧室。

  接下来所有事都是在车上完成的。

  湿漉的头发被顾瑶随便扒拉了两下,落在肩上,让它自然吹干,肚子已经开始发出抗议,幸好她会在车载箱里放点小面包,随便拆开一个放进嘴里。

  顾瑶的车速很快,动作也娴熟,车子开到一半,进来一个电话。

  顾瑶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她的母亲李慧茹。

  李慧茹是个十足典型的居家小女人,这辈子在感情上摔过跟头,但日子都不算苦,不少吃不少穿,年逾中年,头顶是一片乌黑浓密,全然没有因岁月无情而显得稀薄。

  顾瑶按下通话键,很快就听到如同少女一般稚嫩的声腔:“女儿啊,你在哪里呢?今天要不要来看看妈妈啊,妈妈新学了几个菜,老师都在夸我,做的可好了!都是你爱吃的!”

  顾瑶心里没由来的涌上一阵烦躁,但她的理智很快就钻了出来,将那些莫名其妙的“厌恶”安置妥当。

  “妈,我有点事要出门办,晚点再联系你。”

  李慧茹的语气难掩失望:“啊……你有事啊?奇怪了,你这两天不是放假吗,怎么也不知道爱惜自己,你要好好休息啊,没事就要回来看看妈妈啊,咱们住的又不远,你爸昨天还问起你呢……”

  李慧茹话匣子一打开,自说自话几个小时都不会停。

  顾瑶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见几百米外围着不少人群,人群中间还拉起了警戒线,旁边警车和消防车都到了。

  顾瑶飞快的撂下话:“先不说了,妈。”

  随即也不等李慧茹反应,就直接切断了电话,并将手机设置为静音。

  顾瑶将车停在人群外,一下车就看到了秦松。

  秦松快跑上来,递给顾瑶一个挂牌,两人箭步冲向现场。

  顾瑶:“什么情况。”

  秦松:“中国籍男子,三十岁上下,姓陈,挟持了一名二十五岁的女子,就在顶层五楼,他说要见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否则就带着人质一起跳下去。消防车在那边,气垫准备好了,楼上有警察和谈判专家在和他交涉。”

  顾瑶脚下走得很快,不比秦松一个男人慢,她很急切,也很兴奋,手心已经开始出汗,但她知道那不是紧张。

  顾瑶已经踩上台阶,甚至快了秦松一步,一步就是两节台阶,一路不停的登上五楼。

  其实顾瑶的身体很难支撑这样的剧烈运动,尤其她跑得又快,气还没倒上来就又迈上两节台阶,等到上到四楼半,顾瑶已经有些晕眩,她站在原地静了两秒,又一鼓作气的上了五楼。

  这种老式住宅是没有电梯的,天台的门敞开着,楼道阴凉且潮湿,还有一股发霉的味道,从天台门透进来的光显得分外刺目,顾瑶不由得眯了眯眼,眼瞅着就要迈出去。

  这时,秦松一把拉住她的手。

  顾瑶下意识回头,秦松却被顾瑶手心汗和冰凉吓了一跳。

  顾瑶不动声色的抽回手。

  秦松吸了口气,小声且快速的说道:“顾瑶,你先听我说,待会儿不要紧张,也不要随意接茬儿,咱们只管看着,你别忘了,你是来观摩学习的,不是来调解的。”

  顾瑶没有为“其实这是兴奋不是紧张”解释半句,她只是透过那个小门盯着天台上的警察和所谓的谈判专员,眯着眼看着。

  只隔了一道门,门外是白,门内是黑,一明一暗,光影交错在顾瑶的身上,脸上,身材纤细却凹凸有致,脸色不够红润,皮肤却很亮,仿佛能透出细微的光。

  秦松看她的注意力都在门外,仿佛不在意他的话,便又一次捏住顾瑶的手。

  “我知道,王盟驳回了你的请求,你心里有气,可是今天的事关乎到两条人命,你可不要把私人恩怨掺杂进来。”

  顾瑶一怔,注意力这才从门外拉回来。

  “外面那个谈判专员就是王盟?”

  秦松顿了一秒:“原来你……”

  秦松一时间真是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才想起来自从那次意外之后顾瑶就没见过王盟,她自然不知道王盟是谁,过去有过什么恩怨。

  可秦松还来不及说什么,顾瑶就开口了,同时还反手握住秦松的掌心表示安抚。

  “放心吧,我一向公私分明。我也知道,以我现在的情况,申请参加警队的特殊行动,批准的概率也不高,像是今天这样的机会实属难得,我会珍惜的。”

  秦松这才松了口气,和顾瑶一起跨上天台。

  天台上,谈判专员王盟正在和挟持人质的陈飞宇交谈,两人已经聊了半个多小时,从最开始的剑拔弩张和彼此的陌生,发展到现在气氛已经逐渐轻松起来,甚至还能说笑两句。

  可即便建立了短暂的信任感,陈飞宇依然没有在放开人质这件事情上吐口,他将那个名叫刘雨的中国籍女子绑在护栏外。

  刘雨有严重的恐高症,因为站在檐边,早已泪流满面,六神无主,甚至还小便失禁,双手软麻根本攥不住任何东西,就在王盟和陈飞宇交涉的半个小时里,刘雨还当场晕倒过一次。

  正对着刘雨的地面上是消防局充好的安全气垫,但按照眼下的情况,即便刘雨能平安落在气垫上,也不可能百分之百没事,她连保护自己的本能都被吓没了,也不知道王盟是不是早就知道此事,所以从一开始把刘雨架出护栏外,还用绳索将刘雨的手臂和护栏捆绑在一起。

  那根绑住刘雨的绳索并不粗,就是普通常见的缠绕式尼龙绳,而且陈飞宇还系了个活结,他的手一直就搭在尼龙绳边上。

  这时,王盟已经和陈飞宇聊到了他的前妻,秦松和几名在现场等待行动的警察一起竖起耳朵,时刻寻找着救人的机会。

  顾瑶和另外一名负责联络场外和记录的女警站在后方,顾瑶手里拿着女警刚速记下来的资料,粗略的看了一眼。

  ——陈飞宇,离婚不到一个月,刚刚失去了女儿的抚养权,而且输得很惨,不仅如此他还生意失败,前妻离婚后已经找到了亲密男友,正准备结婚。

  这么快就有了下家,换句话说,陈飞宇的前妻婚内出轨的可能性很大,只是没有直接证据。

  这上面还说,陈飞宇儿时经历也不愉快,陈家男性成员都非常短命,女性成员却刚好相反,陈飞宇是跟着母亲长大的,但由于母亲的婚姻经历很不愉快,陈飞宇的父亲有家暴倾向,所以陈飞宇的母亲一直认为他也继承了这一点,从小就像是防贼一样对待他,不与之亲近,甚至是在精神上对其进行冷暴力,更别说让陈飞宇感受到丝毫母爱了。

  那边,陈飞宇正在念念叨叨的说他母亲的事。

  顾瑶竖着耳朵听着,同时看完资料,心里已经有了初步判断。

  ——阉割,阳痿。

  陈飞宇在生理上绝对正常,自小因环境而形成的过度自卑长大后就慢慢转化成过度自大,自尊心尤其脆弱,禁不起碰,只要有人稍一不小心触动了开关,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陈飞宇在生理上是个正常男人,但在心理上,他早已被母亲做了阉割手术,而后又因为自身婚姻的遭遇而精神“阳痿”。

  顾瑶甚至怀疑他能否在性/爱上正常获得快感……

  思及此,顾瑶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与此同时,秦松也靠了过来,小声问:“感觉怎么样?”

  顾瑶以只有她和秦松,以及旁边女警能听到的音量说:“我怀疑陈飞宇根本不想死。”

  秦松一怔,接过顾瑶手里的资料快速看了几眼。

  顾瑶:“你看陈飞宇的动作。”

  秦松抬头一看,恰好见到陈飞宇正在拨弄头发,好像发梢沾了什么脏东西。

  “你再看他的着装,尤其是脚上那双鞋,这种男士球鞋白边不仅宽而且容易脏,江城的环境也不好,这两天风也大,可是你看,他把鞋子打理得很干净,说明他对此很在意,或者有轻微的洁癖。”

  秦松皱皱眉:“也许是新买的。”

  顾瑶笑了:“这双鞋是去年出的,限量,早就断市了。”

  简而言之,一个如此在意外形,都已经做好寻死的准备,只是想在临死之前见前妻和女儿一面的男人,怎么还会在意自己的头发和鞋子是不是脏了呢?

  秦松原本是来旁观的,顺便带顾瑶重新熟悉这些环境,自从一年前顾瑶出了一场意外,脑部受到撞击,醒来后很多记忆都消失了,连心理专家的工作也是这几个月才拾起来,重回正轨,但像是那些配合政府和警方的一线工作,是不可能让现在的顾瑶接触的。

  眼下,秦松一听顾瑶的分析,不由地在心里一紧,他仿佛又看到了她一年前的模样,但凡是涉及专业的事,她就像是变了个人,说到兴奋处脸上会带着一点粉光,双眼晶亮有神,从骨子里流露出某种摄人心魄的神采。

  若说唯一有些变化的,那大概就是在遭遇意外之后,她的体质远不如从前,不仅皮肤有些苍白,连气血也不足,可是到了现场,顾瑶却丝毫没有受到身体的局限,思路打开的很快,分析也跟得上,就连刚才的喘不上气也因为此刻的兴奋而被她抛在脑后。

  秦松还记得当初在学校时,他们的老师就曾说过这样的话:“顾瑶啊,她在犯罪心理上是非常有天分的,她专攻社会,辅修犯罪,真是可惜了。”

  秦松在心里暗叹一声,回过神来,就听到顾瑶在自言自语。

  “这个陈飞宇,该不会以为女儿不是他亲生的吧?”

  秦松一怔,刚要说话,顾瑶已经先一步转向他:“陈飞宇的母亲长年对他进行精神虐待,陈飞宇那时候还未成年,很容易心理变态,我假设她是给陈飞宇造成阴影的罪魁,那么陈飞宇的前妻又扮演着什么角色,是帮凶,还是……”

  就在这时,旁边女警的通信器响了几声,顾瑶话音一顿,听到这样一句——“陈飞宇的前妻已经到楼下了?好,我通知张队。”

  顾瑶来不及想太多,她的双腿已经做了第一判断,直接跑到距离自己最近的围栏前,双手撑着围栏,俯身向下看。

  秦松吓了一跳,立刻跟上去,生怕顾瑶把自己玩下去。

  但顾瑶却一把拉住秦松,指给他看:“那个就是陈飞宇的前妻。”

  楼下,一个穿卓鲜艳的女人正在两名警察的陪同下走进楼门,身影消失了。

  顾瑶只有一瞥,但还是抓住了几点关键信息,心里也跟着升起不好的预感,遂下意识看向对面的陈飞宇。

  王盟仍在和陈飞宇聊天,但陈飞宇的注意力已经被顾瑶刚才的举动吸引了一部分,对王盟的话也不是那么在意了,甚至于一改刚才的轻松调侃,肢体流露出些许紧张。

  也许,陈飞宇刚才也看到了前妻。

  顾瑶和陈飞宇的目光隔空对撞到一起,顾瑶神色不变,眼眸却渐渐眯起,她是为了更仔细的看清陈飞宇。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也飞快地闪过一些画面,快得抓不住,但是很熟悉,好像类似的场景在过去发生过。

  而陈飞宇也因为这次对视,彻底将耳朵闭起来,对王盟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直勾勾的盯住二十米外的顾瑶。

  一股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突然涌上陈飞宇心头。

  是共鸣。

  这很奇怪,但陈飞宇说不清楚。

  那个女人他甚至不知道叫什么,她站在那里,挂着工作牌,好像是来考察或是学习现场经验的,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可是站在一堆劝他放开人质的人中间,却愣是显得不同。

  艳阳高照,陈飞宇却也觉得很冷,那是一种即便身处闹市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的冰冷,而那个女人却在一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她的头发蓬乱,还有些潮湿,穿着是干练的工作套装,丝质的蓝色衬衫,黑色的套装裤和外套,衣服有些皱,皮肤有些苍白,尽管她身边站着一个雷同装束的同事,两人身上都透出精英的气息,但这个女人却和这里整个环境格格不入,极不协调。

  陈飞宇愣了几秒,脑子里忽然钻出一个念头——不,她不应该站在那边,她应该来他这里啊!

  陈飞宇对王盟的彻底忽视,很快就把王盟的节奏打乱了,即便王盟说的再多也入不了这个人的耳朵,旁边几位民警也发现了这一点,纷纷看向身后。

  顾瑶已经撤离了视线,脚下一转就往天台的门口走去,比起留在这里观摩现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但就在这时,陈飞宇忽然喊道:“让她跟我谈!”

  只有五个字,有些沙哑,却也清晰,声腔里是难以压抑的兴奋,震惊了王盟和民警,也成功留住了顾瑶的脚步。

  顾瑶转过头,瞪向那边,那边所有人都看着她。

  陈飞宇激动地补充:“我只跟她谈!”

  顾瑶只停顿了一秒,就做出决定,她回身抓住秦松,小声道:“不管用什么办法,阻止陈飞宇前妻上来,不能让他们现在见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话落,顾瑶径自走向陈飞宇。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女主线来了,职业也有了

  等这条线讲完,就是男女主线汇聚滚雪球的时候啦!冲鸭!

  ps,这几章提到的历城和江城都是虚构的。

  ……

  下午去发上章红包么么哒,红包继续~

  ☆、chapter 4

  chapter 4

  顾瑶一路往前走,越过那几位民警,经过王盟,站在比所有人都更靠近陈飞宇的地方。

  头顶的阳光越来越刺眼,温度也渐渐升起,顾瑶眯着眼,这才看清了陈飞宇的样貌和神情,这一刻的她无比冷静。

  在犯罪心理学上有一种说法,即和罪犯达成心理共鸣,大概意思就是说理解罪犯所思所想,将他们视为棋友,知己知彼,否则如果不知道罪犯在想什么,又如何在他前面做出行动呢?

  但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每年都会出现一些所谓不错扎实的心理学研究,乍一看非常有理,深入追究才发现那些都是不懂犯罪心理的人撰写的,这些人理解的只是自己脑海中的世界,是否能达到“共鸣”二字没人知道。

  顾瑶靠着刚才旁听王盟劝阻陈飞宇的那一小会儿,对此人有了一点判断,这个叫王盟的或许在学术上有些研究,利用课本理论也很娴熟,但是为什么长达半小时的交流却始终没有突破陈飞宇的心理界限?

  甚至于,有那么几个时刻,是王盟在被陈飞宇带节奏的,而王盟自己愣是没察觉出来。

  顾瑶认定,问题就出现在“共鸣”二字。而且每当王盟开始抛书包的时候,陈飞宇就会颠脚,那是一种不耐烦的表现,要么就是他听不进去,要么就是他觉得王盟在班门弄斧。

  思及此,顾瑶并没有用“我是来帮你的”这样的套话作为开场白,她吸了口气,决定先将问题抛给陈飞宇:“陈飞宇,你想和我谈什么?”

  此言一出,王盟皱起眉,下意识看向顾瑶的背影——顾瑶的行为太不合规矩了。

  陈飞宇却倏地笑了,顾瑶用词不礼貌,语气也很硬,可这是他挟持人质上天台以来听到的最顺耳的一句话。

  陈飞宇忽然说:“我喜欢你。”

  顾瑶挑了挑眉梢。

  陈飞宇一针见血:“你没有装腔作势的礼貌,自以为高学历和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顾瑶自然知道陈飞宇指的是什么,像是王盟这样的心理专家,通常会有一个共病,即一身西装革履,高学历加身,挂着专业精英的头衔,这些东西会自然而然形成一种骄傲,一种优越感,在面对需要解决心理问题的患者和罪犯时,这种优越感就会成为刺,它们会直接刺激到对方,也会成为两者建立信任关系的阻碍。

  这对很多精英专家来说,几乎是无法解决的问题,因为他们根本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问题——难道我靠着我的优秀和专业帮你来解决问题,是我错了吗?

  是的,站在罪犯的角度,你表现出来的太优秀就是错。

  顾瑶仅仅通过短短三句话的交谈,就可以进一步确定,这个陈飞宇智商很高,他不仅话里有话,而且很懂心理学,他甚至知道自己此刻在做什么。那么,被判定的激情作案的性质就变了,起码陈飞宇携带着天生罪犯的基因,同时也属于精神罪犯,先天加上后天,要实行犯罪的几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接下来,顾瑶和陈飞宇的对谈非常快。

  “陈飞宇,你的名字是谁起的?”

  “我父亲,他死很久了。”

  “我能问死因么?”

  “心脏病发。”

  “你和他关系如何?”

  “我对他没什么印象,他死的早。”

  “你是本地人?”

  “不是,我是后来定居的。”

  “你一个人过来的?”

  “对。”

  “那你来这里之后,有回去过老家么?”

  “那种地方,回去干嘛?”

  提到“老家”,陈飞宇眼里滑过不屑,顾瑶却隐隐有了笑意。

  王盟此时向顾瑶迈了一步,站在她身后小声道:“不要东拉西扯,不管他要和你谈什么,这次行动的目的都是救人质。”

  顾瑶皱了下眉,那是厌恶。

  因为王盟的打断,顾瑶和陈飞宇的对话也停了片刻。

  陈飞宇有些着急的催促:“你是不是还有问题?我想听。”

  顾瑶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的母亲,她现在还好么?”

  安静了几秒,陈飞宇倏地“咯咯”笑起来,那笑声里带着沙哑,透着阴森,即便太阳快要升到头顶了,都让人觉得寒毛直竖。

  也正是这番诡异的笑声,王盟终于意识到什么,立刻回过身对民警说道:“能不能查一查,陈飞宇的母亲是否还在世?”

  民警点头:“这需要一点时间。”

  王盟又走回到顾瑶身后,低声道:“警方会立刻调查陈飞宇老家的情况,你尽量稳住他,不要刺激他。”

  直到撂下这话,王盟才觉得自己稳了。

  在王盟看来,顾瑶来之前这里一直都是他的主场,他已经和陈飞宇唠了半个小时,基本上掌控了局面,谁知正待收网顾瑶却突然行动,搅乱了他的步调,吸引了陈飞宇的全部注意力。

  紧接着,顾瑶就成了主控。

  王盟心里不甘,也知道顾瑶现在的情况,所以他有义务和责任成为顾瑶和警方之间的桥梁,他相信在场的民警们也都会明白,顾瑶只是前锋,真正的指挥者依然是他王盟。

  但就在王盟动这些心思的时候,顾瑶却只是当他的话是个屁。

  顾瑶:“陈飞宇,你早上吃了什么?”

  场内其他人都是一怔。

  陈飞宇:“两个煮鸡蛋,一杯咖啡。你呢?”

  “一块小面包,到现在都没喝水。”

  “你在减肥?”

  “不是,我本来也可以吃两个煮鸡蛋和一杯咖啡的,但因为你,我没顾得上。”

  “你的意思是,我欠你一顿饭?”

  顾瑶笑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现在吃点东西。”

  陈飞宇安静了一秒:“好。”

  顾瑶也没跟他客气,回身看向王盟:“给我点吃的和一瓶矿泉水。”

  王盟愣住了,却不好当场发作,只好从包里拿出来一个三明治和一瓶水,他都没动过,这原本是他准备的“道具”。

  某些时候,当着谈判对象运用这些道具,会让对方暴露弱点,但今天王盟还没用上,没想到顾瑶几分钟就提出要求。

  几位民警面面相觑。

  顾瑶拿过三明治,打开包装纸的时候,就听到王盟咬牙切齿的说:“你不要本末倒置,咱们的目的是救人质,阻止陈飞宇。”

  顾瑶咬了一口三明治,细细咀嚼,同时示意王盟把矿泉水瓶的盖子拧开。

  王盟忍着气照办了,直到顾瑶喝了一口水,咽下去,这才抬起眼皮,目光冰冷的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陈飞宇的死活不用管,只救人质。”

  顾瑶语速很慢,吐字清晰,而且没有打算压着音量,足以让旁边几位民警都听到。

  王盟一噎:“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瑶却只是勾了勾唇。

  同一时间,秦松也在五楼成功拦截了陈飞宇的前妻和护送她的两位民警。

  秦松把天台上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又道:“现在那边情绪不稳,为了人质的安全,为了不进一步刺激到陈飞宇,能不能先请你们在这里等几分钟?”

  两位民警互看一眼,有些为难。

  秦松见状,又道:“或者,让我递一个通信器进去,你们可以和谈判专员直接联系,再看准时机决定是不是要把人带出去?”

  两位民警商量了一下,又和负责联络的女警通了话,得到天台上领队的首肯。

  很快的,秦松就拿着一个通讯器回到天台,他和场内的民警打了招呼,正想越过王盟将通信器递给顾瑶,却想不到王盟抬手拦住,一把拿走通信器。

  秦松一怔,想要拿回来。

  王盟却说:“你别忘了,我才是这场行动的谈判负责人,你们负不起这个责任。”

  秦松不可能站在这里和王盟因为一个通信器而起争执,这会影响整个行动,但他也不打算对王盟这种傻逼妥协,所以秦松二话不说就转身走到顾瑶身后,没有一句话,只是拿出一个蓝牙耳机,挂到顾瑶的耳朵上。

  顾瑶正在吃三明治,她看了秦松一眼,微微笑了。

  秦松拍拍她的肩,又看了一眼陈飞宇,很快回到五楼。

  秦松回到五楼,很快联通蓝牙,直接问顾瑶:“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陈飞宇的前妻就在我旁边。”

  顾瑶略低头,低声道:“两个问题,一,她知不知道陈飞宇和母亲的关系很糟糕,知道得有多详细?二,为什么和陈飞宇离婚。”

  秦松很快照办,将问题复述给现场两位民警。

  两位民警知道时间不等人,便临时展开询问环节。

  陈飞宇的前妻起先还闪闪躲躲,支支吾吾,但是很快就在民警有技巧的问询下吐露了一些事。

  ——陈飞宇的前妻是知道陈飞宇和母系的关系的,不仅糟糕,而且已经断绝了关系,甚至于陈飞宇的母亲还多次“提醒”陈飞宇的前妻,要小心他,甚至提到陈飞宇的父亲那些家暴行为,以及陈飞宇很小的时候就虐杀过小动物。

  至于离婚原因,自然不言而喻,没有女人可以忍受和有暴力倾向的男人生活。

  秦松得到答案,很快告诉顾瑶。

  顾瑶的三明治已经吃了一大半,她将包装纸封好,扔到脚边,又喝了几口水,这才看向一直在对面等候的陈飞宇。

  陈飞宇没有因为顾瑶的“细嚼慢咽”以及拖延时间而焦虑、恼怒,他好像并不在乎这一点时间,也十分享受和顾瑶的互动,他不仅展现出非同一般罪犯的涵养,甚至很“关心”顾瑶的感受。

  陈飞宇:“那个三明治怎么样?”

  顾瑶皱皱眉心,一脸嫌弃:“相当难吃。里面加的鸡蛋酱不新鲜,火腿肉的口感也不够顺滑。”

  “可你吃了一半。”

  “我没有别的选择。幸好我还有一瓶水,能帮把这些恶心的东西咽下去,顺便增加饱腹感。”

  陈飞宇幸灾乐祸地说:“什么狗屁专家,吃的就是这个?”

  他指的是王盟。

  两人的对话全然不顾及旁人的感受,王盟脸上一阵热,仿佛遭到羞辱。

  陈飞宇却像是交到了一个朋友,露出像是小孩子一样的笑容:“你是不是很讨厌他,我是说那种自诩精英的调调,其实骨子里就是个傻逼。”

  顾瑶挑了下眉:“说实话,这是我这一年来第一次见他,但是我猜在一年前,我和这个人打过很多交道,而且很不愉快,所以就算我现在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在生理上我还是掩饰不了对这个人的厌恶——你说得对,他骨子里就是个傻逼。”

  现场几位民警一时没明白其中意思,王盟却涨红了脸,他上前两步,龇牙咧嘴的警告顾瑶:“我必须提醒你,被罪犯带节奏是很危险的!”

  顾瑶却看都没看王盟,只是耸耸肩,笑意嘲讽的问陈飞宇:“看,他急了。不好意思,因为工作关系,现在我不得不问你几个敏感的问题。”

  顾瑶话音落地,场内陷入了一阵沉默,一时间只有风声。

  陈飞宇的笑容渐渐收敛,但他却没有一丝紧张,仿佛很放松,他连坐姿都换了,还翘起二郎腿。

  王盟和民警们纷纷进入戒备状态,很怕因为顾瑶一时失言刺激到陈飞宇,被陈飞宇挟持的人质刘雨已经昏厥过去,半个身子在屋檐外,紧靠一根尼龙绳将她的手和围栏捆在一起,那尼龙绳上已经渗出血。

  下面的消防员也在等待,随时准备救助刘雨。

  恐怕场内唯一还能感受到一点轻松的,就只有陈飞宇和顾瑶了。

  过了半晌,陈飞宇突然开口:“你太贪心了。”

  顾瑶笑了笑,没有为自己辩解。

  陈飞宇:“你想通过几个敏感问题,就把我的人生进行缩写,给我来一次画像,我凭什么要回答你呢?”

  顾瑶仿佛很同意陈飞宇的话,点头道:“你说得对,或者咱们可以做一次交换。”

  “怎么做?”

  “我先说出我的猜测,就当是我给你做的初步画像,有不对的地方请你指正,但是你要有足够的理由来说服我,让我知道我错在哪里。”

  顾瑶这话听懵了王盟,怎么全然是一副“请教”的口吻,她当陈飞宇是什么,他就是一个疯子,一个罪犯!

  但王盟还没提出反对意见,陈飞宇已经开口:“你的意思是,学术交流。”

  顾瑶:“学术交流,共同成长,如何?”

  陈飞宇笑出声:“你要拿我当研究项目,准备写成论文?”

  顾瑶皱皱鼻子:“嗯……这方面我还没想过,我现在在恢复期,除了偶尔出去给人上上课,就是留在诊所里接待一些需要帮忙的患者,你不如反过来想,或许我也可以帮你解答一些问题,帮你找到答案?”

  陈飞宇开始对顾瑶的建议产生兴趣,这就像是某种挑战,或者叫挑衅,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兴奋了。

  陈飞宇:“好,你对我的初步画像是什么?”

  顾瑶:“大概有三点。”

  顾瑶故意停顿一秒,见陈飞宇不耐的颠颠脚,这才说道:“第一,我猜你学过心理学,社会心理学或是犯罪心理学,而且很注重实践,不过你是野路子出身,不是科班,所以一般的心理谈判技巧在你这里会显得很可笑,就像刚才,你表面上和他聊得投机,有问必答,但实际上你很不屑,甚至是鄙视。你把他看得很透,而且小心隐藏了这一点,没有让对方发现端倪。”

  这个“他”指的就是王盟。

  王盟粗喘了几口气,简直快气炸了,因为顾瑶不仅是在羞辱他,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今天的事回去一定要写报告的,警方要写,心理专家也要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