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 53

  也就是说……

  萧零就是那个钩子！

  这惊人的发现令顾瑶整夜辗转难眠, 她的脑子根本停不下来, 一直在思考，试图将这些碎片拼接在一起。

  顾瑶自然也想不到, 冥冥中会有一种力量将这些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串联到一起。

  祝盛西的妹妹见过的那个穿西装的叔叔，和萧零是什么关系呢？

  萧零和陈玉敏都是一七一中学的学生，一个是学霸, 一个在文娱方面拿过奖。

  一七一中学的档案遗失了一部分, 萧零的资料也跟着不翼而飞了。

  陈玉敏的资料虽然保存下来, 但是却在201x年的五月出了事, 而后九月开学就办理了转学手续。

  那么从五月到九月这四个月里发生了什么事？

  顾瑶胡思乱想着这些, 直到凌晨三点才感觉到一丝困意, 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然后, 她做了一个梦。

  ……

  ……

  在梦里, 顾瑶来到一条人烟稀少的林荫道。

  道路的两旁种着槐树, 长势很好, 到了春天那些枝丫上会发芽开花，到了夏天会长出茂密繁盛的树叶, 它们向着阳光, 会连成一整片，阳光透过缝隙落下来, 筛成网状，整条路都会变得凉快许多。

  但这种槐树有一点不好, 就是会生出很多吊死鬼, 那是一种发白发绿的虫子, 会顺着吐出来的丝向下落，而且落得很慢，最终爬到地上。

  有时候刮起大风，会把这些吊死鬼吹下来，有时候穿行这条路时，走到一半会突然看到眼前有一只落到一半的吊死鬼，被它吓一跳。

  顾瑶睡得不安稳，在自己的梦里还在想着，这条路是哪里呢，为什么这么熟悉，为什么她好像很清楚那种被吓的感觉？

  顾瑶正想到这里，忽然脚下一顿，眼睛直直的瞪着前方，距离她不到十分公分的半空就有一只吊死鬼。

  她心里一惊，脚下一转，立刻要绕开。

  然而就在转身的同时，她的视线也瞄到了身后十几步的地方，突然多了一个男生。

  那男生大约十六、七岁，长得高瘦，却不是豆芽菜那种身材，比起同龄人来说他是结实的，而且皮肤偏白，气色很好，身上穿着一七一中学的校裤，上半身的制服拿在手里，书包也是松垮垮的斜挎着。

  他身上有一件白t恤，因为出汗，胸口的位置有些濡湿，同样潮湿的额发落下来，被他抬手拨到一边。

  他手里还有一支烟，燃了一半，随着他越来越走近顾瑶，那烟草味混合着槐树的味道一同融入鼻腔。

  男生一边走一边抬起眼皮，对上顾瑶的目光。

  两人都没说话，一个在移动，一个只是站在那里。

  直到男生来到顾瑶面前，他高了她半个头，擦肩而过时目光也从她身上挪开。

  顾瑶却一直没有抽离视线，盯着男生的背影。

  直到两人一前一后的穿过林荫道，男生向右转，顾瑶向左转，从头到尾没有一句交谈。

  ……

  ……

  天亮时，顾瑶醒过来。

  她闭上眼安静了一会儿，这才起身靠坐到床头，拨开两颊的头发，回忆着梦境里的画面。

  这时，卧室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很快的卧室门开了，祝盛西端着一个托盘轻手轻脚的走进来。

  见到顾瑶醒了，他先是一怔，随即笑道“我还以为你要再睡一会儿。”

  顾瑶眨了一下眼，问“你做了什么，好香。”

  祝盛西将托盘放在顾瑶面前的被子上，里面有一杯意式特浓咖啡，还有一个白瓷盘，白瓷盘里有烤好的吐司，里面夹着火腿肉、溏心蛋和一片芝士。

  顾瑶皱了一下眉，说“这个热量可不低。”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双手却毫不客气的拿起吐司，凑到嘴边咬了一口，又香又浓又酥又脆。

  祝盛西端起咖啡杯，凑到她嘴边，说“咖啡豆是新送到的，尝尝。”

  顾瑶就着杯子喝了一口，齿颊留香。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体内所有的细胞瞬间都激活了。

  然后，她睁开眼，有些口齿不清的说“对了，我昨晚又梦到你了。”

  祝盛西半真半假地接茬儿“嗯，我这几天没有按时回来，你是不是想我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顾瑶又咬了一口吐司，摇头说“no，我梦到的不是现在的你，是高中时期的你。”

  祝盛西一怔“又梦到高中时期的我？”

  顾瑶描述道“嗯，有一条林荫道，两边种着很多槐树，有吊死鬼的那种，时间应该是刚下学吧，我走在前面，你走在后面，你的制服没穿好，还在抽烟……嗯，就像你上次告诉我的一样，你那时候果然是不良少年。”

  祝盛西倏地笑开了，表情生动起来“是那样没错，那条路距离学校有段距离，而且会掉虫子，其他同学经过都是骑车，很少有步行的。不过我和你都是步行回家，走到前面的岔路口，就会一个转左一个转右。”

  顾瑶回想了一下梦里的场景，还心有余悸，真是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步行穿过去。

  她问“那你呢，有没有被那些虫子吓过？”

  祝盛西淡淡道“几只小虫子怎么可能吓到我。”

  顾瑶却有些不信，斜了他一眼，又问“那既然咱们都是步行的，每天上学下学低头不见抬头见，你是不是就在那时候跟我搭讪的？”

  祝盛西有些惊讶，说“我还以为你已经记起这段了……我哪里敢跟你搭讪啊，你每次经过那里都臭着脸，有时候明明被虫子吓到了，也装作没事发生一样，第二天也不改路线。”

  顾瑶愣住了“不会吧，我干嘛要死撑？”

  祝盛西笑道“我也觉得很奇怪。我有一次走在你后面，亲眼看到你突然站住脚，身体还跟着抖了一下，你还向四周看了一圈，看是不是被其他人看到了……”

  顾瑶一脸茫然，顺着祝盛西的描述去想象那副画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自我暗示起了作用，脑海中竟然真的蹦出来一幅场景。

  她被吊死鬼吓到了，而且吓得不轻，那模样很愚蠢，她捂着胸口，第一反应就是往四周看，希望那副蠢样子不要被别人分享走，谁知一回头就看到祝盛西走过来。

  他的表情有些微妙，她立刻就瞪过去。

  想到这里，顾瑶眨了眨眼，问“然后呢？”

  祝盛西说“然后，你就走过来问我，为什么每天放学都要跟着你。”

  顾瑶一怔“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说话间，她脑海中的画面也在跟着动。

  祝盛西走到跟前时，她还在懊恼刚才的愚蠢，看他一脸要笑不笑的模样，心里更是有气，可是又不好意思问他是不是在笑她。

  所以她一张口问的就是“我每天这个时间都能看到你，你是不是在跟踪我？”

  祝盛西就回了两个字“神经。”

  与此同时，十年后的祝盛西也正说道“我说，神经。”

  顾瑶一下子醒过神，直勾勾的看着祝盛西，仿佛一下子透过他穿回到了十年前，两个时空的他用同样的语气，同样的表情，说着同样的两个字。

  顾瑶喘了口气，半晌没有言语。

  祝盛西察觉有异，问“你怎么了？”

  顾瑶茫然的摇了下头，只说“有些画面一闪而过，我好像想起什么。”

  “不要勉强自己。”祝盛西替她拨开落在肩膀上的头发，又道“该想起来的时候，就会想起来的。”

  顾瑶没接这个茬儿，垂下眼，忽然又想到日记本里的内容，还有丰正辉和陈玉敏。

  然后，她状似不经意的说道“哦，对了，我昨晚做梦的时候还突然梦到一个女生，不过我没看清样子，只是听到别人叫她的名字，好像是叫什么‘陈玉敏’……你有印象么？”

  祝盛西落在她头发上的手轻轻一顿，顾瑶注意到了。

  她盯着他的眼眸，一眨不眨，直到祝盛西点头说道“陈玉敏，是你和我的高中同学，不过不是一个班的。”

  顾瑶心里跟着一紧，正想追问“那萧零”呢，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直到祝盛西挑眉问她“你怎么会梦到陈玉敏，还梦到什么？”

  顾瑶停顿了一秒，撒谎道“我记不太清了，就是一次春游，有个女生出事了，那个女生就叫陈玉敏。”

  祝盛西的神情有些怔忪，他“哦”了一声，说“原来是这件事。”

  顾瑶追问“怎么，这件事真的发生过？”

  “嗯，应该是高二下半学期，有一次年级组织春游爬山，最后集体点名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人，就是陈玉敏。”

  “那后来呢？人找到了么？”

  “找到了，不过她遭到一场意外，人也受了伤，没有跟着大队返回学校。从那以后，学校里就流传着很多故事版本，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陈玉敏也很久不来上学了，也就是期末考试的时候出现一次，考完就走了。后来高三开学，陈玉敏的家人就来给她办了转学手续。”

  祝盛西的描述基本和日记本里的故事吻合。

  顾瑶不动声色的想着，同时问道“那我和陈玉敏认识么，为什么我会梦到她？”

  祝盛西瞅着她，忽然笑了“你们应该不认识，我从没见过你和陈玉敏来往过，上下学你都是一个人。不过当年陈玉敏的那件事很轰动，学校里人尽皆知。”

  顾瑶没应，只是想着祝盛西刚才的那些话。

  陈玉敏遭到意外之后就没去过学校，除了期末开始，也就是说五月到九月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学校里的人应该都不清楚，就算要打听也要从陈玉敏的家人入手。

  顾瑶吃过早饭就下了床，她最终也没有提到萧零。

  这个名字是她从日记本里看来的，高中时期她们是否认识，这件事也尚未证实，如果就这样贸然问出来，只怕会引起怀疑。

  顾瑶走出卧室，就见到祝盛西在客厅接电话，听口吻像是要立刻回公司。

  祝盛西见顾瑶裹着居家外套立在墙边，走上前在她额上印下一吻，说“公司有事，我要过去一趟。”

  顾瑶问“那你今晚还回来么？”

  “如果事情处理的不顺，可能就不回来了，早点休息。”

  “好。”

  祝盛西又是一笑，转而走向大门，谁知门还没开，他就仿佛又想到什么，侧过身看她。

  顾瑶挑了下眉梢，问“怎么了？”

  祝盛西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忽然说“田芳的案子已经结束了，咱们该尽力的都尽力了，不管最终宣判如何，也都和咱们没有关系了。”

  顾瑶应道“是啊，所以呢？”

  以她对祝盛西的了解，她知道他一定还有下文。

  果不其然，祝盛西微微一笑，说“所以，咱们也不需要再和那个无聊律师来往了，不是一个圈子的人，还是要适当的划清界限。”

  顾瑶一怔，没说话。

  祝盛西话落，就开门走了。

  然而事实证明，顾瑶并不是一个听话的人。

  她虽然失去了记忆，可是该有的主见还是有的，这一年来她做的每一件事，也很少去询问他人的意见，一切只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祝盛西前脚刚走，顾瑶后脚就拿着资料和车钥匙出了门，她根本等不及徐烁把丰正辉的案件资料和那几个打钩的一七一学生的资料传给她，就直接开车杀到了明烁事务所。

  但今天的明烁事务所不同于过去的冷清，顾瑶刚走出电梯，就被楼道里的阵仗吓了一跳。

  十几个人排着队等在门口，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事务所的门开着，坐在前台的不是小川，而是一个脸生的小姑娘，应该是新请来的前台小妹。

  顾瑶越过排队的人群，来到前台。

  前台小妹才放下电话，好像忙得不可开交，匆匆看了顾瑶一眼，说“不好意思，今天的预约已经满了，号码也发完了。”

  顾瑶点了下头，往事务所里扫了一眼，里面也坐着好几拨客人。

  她问“这些都是来见徐律师的？”

  前台小妹“是啊，已经排到后天了，您要拿号吗？”

  顾瑶摇摇头“不用，我不是来找他，我找小川，见他应该不需要预约吧？”

  前台小妹一愣，说着“那您稍等一下”，随即拿起内线电话“小川哥，你有一位访客，她姓……”

  前台小妹边说边看向顾瑶，顾瑶却微笑着把听筒接过来“小川，是我。”

  小川一个激灵，撂下电话就跑了出来。

  “姐，你怎么过来了？”

  顾瑶率先往里面走，边走边说“找你有事，进你屋说。”

  随即就旁若无人的穿过等候的客人们，又越过徐烁紧闭的办公室门，直接来到小川的房间。

  顾瑶推开门一看，一屋子的电子设备，有几台电脑，有负责监控和录音的设备，角落里还有一个行军床，还有几个吃剩下的外卖盒，典型的技术宅男标配。

  顾瑶是第一次来这间房，她也没跟自己客气，从角落拉过来一张椅子，放在电脑桌前，紧挨着小川的转椅。

  然后，她从包里拿出资料，放在桌上，转头朝愣在门边的小川招招手。

  小川这才凑上前，小心翼翼的问“姐，你这是……”

  顾瑶理所当然的说“办公啊，我要查几个人的资料，得找你帮忙。昨天我已经和你哥打过招呼了，他没告诉你么？”

  小川说“哦，我哥和我说了，可我还没查完……”

  “没关系，你查你的，我不催你，我就坐在这里看资料，咱们随时可以沟通。另外，我还让你哥给我找丰正辉的案件资料，你今天抓点紧，尽快给我。”

  顾瑶的口吻很轻很淡，一副“我不着急，你慢慢来”的语气，但用词却夹带着紧迫感，话音落地她还指了一下转椅，示意小川坐下。

  然后，她又说“我也知道你辛苦，中午我给你叫个外卖大餐，今天除了吃饭和上厕所，你就别干别的了，反正外面那些来咨询法律业务的你也帮不上忙。哦，对了，你先把你已经查到的资料给我，我先看着。”

  顾瑶话落，就安静的瞅着小川笑了笑。

  小川哪敢怠慢，立刻上交“姐，我查到的东西都在这个优盘里。”

  顾瑶接过来，又从自己包里拿出笔记本，从开机到插优盘一气呵成。

  小川盯着她的动作，半晌没动静，直到顾瑶点开优盘里的资料，目不斜视的撂下一句“别愣着了，赶紧的。”

  小川立刻掉头盯住屏幕。

  时间嗖嗖的，很快就到了中午。

  江城最出名的日料店送上两大袋子外卖，事务所内外的客人一个个伸长脖子眼巴巴的，肚子此起彼伏的发出叫声。

  不会儿，顾瑶出来了。

  她接过外卖，从里面拿出一份特级豪华便当盒，递给前台小妹，说“来，今天姐请客，你慢慢吃。”

  随即就拎着余下的折回屋里。

  前台小妹不疑有他，开盖一看，瞬间被便当盒里的阵仗吓着了，日式料理一个个乖巧的排列着，光是颜色就足以让人垂涎三尺。

  前台小妹夹起一块鳗鱼放进嘴里，闭上眼发出“嗯”的一声。

  这个动静直接刺激到周围苦等的一大票客人，天呐，这就是传说中的三百多块一盒的豪华便当啊！妈蛋！为什么这个事务所的小妹吃的都比他们好！

  不到十分钟，排队的客人就一个个迫不及待的觅食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徐烁终于从办公室里出来了，他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来到前台，说“青青啊，哥得吃个饭睡个午觉，让排号的客人都……”

  谁知这话还没说完，就闻到了一股足以让人丧心病狂的香味。

  空气瞬间冻结了。

  青青嘴里嚼着鳗鱼，口齿不清的说“徐律师，客人们都去吃饭了，下午才过来呢！”

  只是一抬眼，就见到徐烁皱着眉瞪着她，哦，不，是瞪着她的便当盒……

  青青下意识护住便当，小心翼翼的说“那个，徐律师你去吃饭吧？”

  但徐大律师却没走，高大挺拔的身躯忽然往前台上一趴，眼睛里迸射出绿光“你吃的是什么？”

  青青快速往嘴里塞着“外卖啊……日本料理……”

  徐烁身体前倾，英俊的脸向前逼近“我知道，哪里来的？”

  青青“……一个姐姐……请客的……是小川哥的客人……”

  徐烁一愣，咦，小川都有客人了？还是个土豪傻逼？我去，该不会有人以为只要请小川和青青吃顿好的，就能插队拿号吧？

  青青“徐律师，那客人还在里面呢，她买了好多好多好吃的，你快去看看吧……”

  小川把人带进去了？

  等等……

  徐烁眨了两下眼，脚下一转，就迈开长腿往回杀。

  刚穿过走廊，就看到自己的办公室大门开了一半。

  徐烁来到门边，刚好见到一个女人窈窕的背影，她正站在茶几前，将外卖袋里的餐盒一个一个拿出来，有的已经稳稳当当的待在桌上了，里面错落有致的摆放着生鱼片、海胆、鳗鱼，连味增汤都有……

  而小川就乖巧的坐在沙发里，双手放在膝盖上，伸着脖子盯着盒子里的食物。

  徐烁走进门，深吸一口气。

  正在摆盘的顾瑶听到动静，侧身一看，说“你还挺会赶时候，忙了一上午饿坏了吧，来，先吃饭吧。”

  顾瑶直起身，对上徐烁有些复杂的表情。

  “怎么了？”

  徐烁缓缓呼出一口气，嘴里喃喃道“你可真是仙女下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