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 120

  ——这个让你信任的, 又在背后帮你布局的人，是我么？

  其实就算不问，顾瑶心里也有了答案。

  除了她, 还能是谁？

  顾瑶可不认为幕后推手是阮时秋在牢里认识的, 阮时秋防备心重，这和她自小的生长环境有关, 也令她在人际相处上有些慢热, 要想得到她的信任是很难的。

  果然, 阮时秋眼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抿了抿嘴唇, 随即轻点了下头, 说“在我心情最糟的时候, 我总会想起你和我说的话, 你的鼓励，你的支持, 这三年我真的很难熬。”

  那一瞬间, 顾瑶心里仿佛突然落下一块巨石，重重的压在胸口。

  顾瑶深吸一口气，知道必须要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这是一场交心，也是一次心理辅导, 更是解开后面谜团的钥匙。

  而她, 就是那个一直拿着钥匙的人。

  顾瑶说“其实一开始, 我也没想过你背后有人, 我只是在想, 以你的智商，给你三年的时间，你是可以做到这一步的。但越是和你接触下去，我越发现，其实你心里一直摇摆不定，有很多东西在影响你。”

  “你在这个时候彻夜未眠，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令你睡不着，这件事将会是整个真相的重要转折点，一旦迈出去就是覆水难收，所以你卡在这里，你需要有人给你一个‘正确’的答案，令你坚定信念。”

  阮时秋突然笑了一下“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瑶瑶姐，你还是和三年前一样厉害。”

  顾瑶却没什么表情“我却觉得很意外，想不到这件事的幕后推手，是我。”

  她停了片刻，快速将时间线梳理一遍，又问“也就是说，三年前你打伤卢泓之后，到我陪你去警局自首中间那三个小时里，我就是在帮你想后续的对策？”

  阮时秋说“其实当时没有想的这么详细，只是你把你预料到的大概情况告诉我，我很不能接受，你花了好一番功夫安慰我。”

  顾瑶有些恍然，这倒像是她会做的事。

  “我告诉你，你父亲有可能会在这个官司上牺牲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是么？”

  “嗯。”

  问题就出在这里。

  顾瑶说“其实下午在徐烁那里，我们已经讨论出几点，其中一点就是你父亲阮正新为什么要在三年前的案子上牺牲你，他一定是为了掩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筱飞侠是他私生子这件事，似乎又不足够成为这个动机。而蒲明妍今天的举动也令她暴露了，她前来叫嚣，非要见你一面，根本就不是想洗白卢泓的精神问题，而是有暴力倾向的卢泓在三年前做过什么事，是她害怕你接下来会暴光的。最终我们得出的结论是，小虾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了，而杀死这个男孩的罪魁祸首，就是卢泓。”

  顾瑶的语气很淡，几乎是平铺直叙的口吻，但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敲打在阮时秋心头的重锤。

  阮时秋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她不敢看顾瑶的眼睛，只是低着头盯着地板。

  直到顾瑶话音落地，屋里陷入良久冗长的沉默，空气也跟着凝固了。

  忽然间，顾瑶叫到“小秋。”

  阮时秋身体一震。

  只听顾瑶轻声说“其实，你把小虾的身世告诉卢泓，这件事并不是导致小虾被害的直接原因。可我也知道，让你不钻这个牛角尖是很难的。你不如这样想一下，假设卢泓心里没有问题，那么你和他诉苦，他会向小虾动手么？他只会留在你身边，安慰你。”

  尽管顾瑶如此宽慰着阮时秋，可她知道，三年前她一定也说过同样的话，就算她说得对，这几句话的分量也比不过一条人命。

  与此同时，顾瑶心里也升起一个疑问。

  她总觉得这样的故事版本似乎太顺理成章了，又似乎少了一点说服力。

  于是，顾瑶话锋一转，问道“现在，我已经告诉你我猜到的版本了，后面的部分，我想应该和真相是有出入的，你能不能给我点提示呢？”

  阮时秋没有抬头，也没有出声，但她却很轻的很轻的动了一下脑袋，算是点头。

  顾瑶见状，又问“小虾去世后，你父亲和阿姨都没有追究卢泓，是不是？”

  阮时秋又点了下头，双手也在身前握紧。

  “可是你如果要曝光小虾的死，这是需要证据支持的，你还要证明小虾是死在卢泓的手里，同样需要证据。那些证据，是不是一直被你保存下来了？”

  顾瑶之所以有这层猜测，一是因为前面接触了几个案子，还恶补了一些失忆前经手的案例，在这方面已经有了基础，另一方面则是基于对自己的了解，设身处地的想到如果现在的她穿越回三年前，她会想到哪一步，断然不可能只是让阮时秋弄几篇文章放上网，买买水军这么简单，这不是揭露真相，而是送阮时秋再吃一次官司，同时还让她身处舆论的漩涡。

  所以，当时她们一定是拿到了证据，而且妥善保存了三年。

  屋里又是片刻的安静。

  直到阮时秋又一次点头。

  紧接着，也不等顾瑶再度发问，阮时秋便突然探出一只手，从旁边拿出手机，当着顾瑶的面点了几下，调出一个文档。

  然后，她将手机递到顾瑶面前。

  顾瑶看看她，又扫了眼手机，问“这是你要发布的第四篇文章？”

  阮时秋说“是，但我还没有设定发布时间。”

  这第四篇文章应该就是整个案子里的转折点，一旦发出，覆水难收，这也是阮时秋枯坐一夜的原因。

  顾瑶没有出声，只是接过的同时，心里也划过一丝愧疚。

  三年前，是她给阮时秋出了主意，但三年后，她却失忆了，令阮时秋这个十九岁的姑娘独自面对这盘棋局，苦苦支持，阮时秋的精神一定遭受着剧烈的折磨，而她却对此毫不知情。

  这或许也是阮时秋见到她之后，迟迟没有将所有事情告诉她的原因吧——她的失忆，令原本就患得患失，缺乏安全感的阮时秋失去了最后的依靠，阮时秋心里没底，自然不敢轻易地将所有过往都告诉她。

  思及此，顾瑶的目光落在了第一行文字上。

  ……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顾瑶无声的看完整篇文章，良久无法成言。

  这里面的信息已经不足以用“震惊”或是“震撼”来形容了。

  她不禁觉得胆战心惊，还有些发冷，更加不可思议阮时秋竟然一个人支撑到现在，独自守住这些秘密。

  这一瞬间，她又有些推翻先前的分析。

  阮时秋或许不是一个做事拒绝的人，可如果把她逼到一定份上，她绝对会努力成为那样的人。

  顾瑶沉默的将手机还给阮时秋，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随即拿起自己的手机，起身走出客房。

  阮时秋一怔，很快跟着她来到客厅。

  顾瑶已经拨通了徐烁的电话。

  “喂……”

  电话接起时，徐烁的声音透着沙哑，显然是在睡梦中被吵醒的。

  顾瑶说“小秋这里有很重要的事，就是昨天下午你我分析的后续，你清醒一下，我过几分钟再打给你。”

  话落，顾瑶就将电话切断。

  她走进小厨房，煮了一壶咖啡，又做了半锅水，煮了几个鸡蛋。

  然后，她走到案台边，吸了口气对一直等在那里的阮时秋说“你放心，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会帮你处理。既然三年前，是我给你出了主意，那么三年后，我一定会负责到底。”

  说这话时，顾瑶的声音隐隐有轻微的抖动，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吓到了，还是因为什么。

  她想了一下，很快又道“你没有发布第四篇文章，这个做法是对的，的确不能这么草率，待会儿咱们先吃早饭，吃完了就商量一个妥善的方案，怎么样？”

  阮时秋有些惊讶，过了几秒才从情绪中醒过神，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几分钟后，顾瑶将煮好的鸡蛋过了一次凉水。

  还没等她再联系徐烁，他就先把电话打过来了。

  这次是视频通话。

  顾瑶接了起来，刚一照面便是一怔“你在开车？”

  徐烁明显是坐在驾驶座上，他还有一点睡眼惺忪，头发也是乱的，下巴上还有淡淡的胡渣，可是他的确是在开车无疑。

  徐烁说“你这个时间打给我，一定是人命关天的事，我估计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你再给我，哦，十分钟，我快到了。”

  顾瑶有些诧异，半晌说道“那好，你注意安全，慢点开。”

  徐烁笑了笑，刚睡醒还有点扒不开的眼角也跟着翘起一个小钩子“煮好咖啡等我吧。”

  徐烁来的很快。

  说是十分钟，可门铃响起时刚刚过了八分钟。

  这八分钟，顾瑶和阮时秋交谈不多，两人都很安静，思绪万千，只等着时间快点度过。

  趁着吃煮鸡蛋的功夫，顾瑶又煮了两个，还多倒了一杯咖啡放在旁边。

  直到徐烁出现在门口，他打了个哈欠，走进门，就自觉打开鞋柜，找出拖鞋换上。

  等煮鸡蛋和半杯咖啡下肚了，顾瑶才开始进入正题。

  “小秋一晚上没睡，刚才我们聊过，基本上和昨天下午咱们的猜测分析能吻合上。”

  徐烁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阮时秋，又看向顾瑶“你是说卢泓和小虾。”

  “嗯。小虾的死的确是卢泓做的，但是要证明这一点，是需要直接证据的。小秋在三年前就把证据保存了下来。”

  徐烁挑了挑眉“倒是很深谋远虑，考虑的很周到。”

  话落，他又喝了一口咖啡。

  杯子放在案台上，发出轻轻一声，随即神色一转，提出疑问“如果真是这样，这就不只是‘故意伤人案’，而是‘故意杀人案’。被害人已经死亡，凶手还躺在医院里，也就是说，在这个案子里，只有小秋一个人的口供，接下来需要的就是铁证。但像是这样的‘故意杀人案’，还有什么铁证会比尸体更有说服力呢？人会说谎，证据却不会。”

  杀死筱飞侠的人是卢泓。

  这件事在昨天下午，顾瑶和徐烁就已经猜到，此时拿出来说倒是不意外，不过就是进一步证实而已。

  既然证实了，徐烁身为刑辩律师，自然就要从专业角度开始分析案件的利弊。

  历经三年，证据一定被掩盖的七七八八了，这就是本案最大的难点。

  只是徐烁话音刚落，就见到顾瑶和阮时秋一起变了脸色。

  他眨了眨眼，正要发问，顾瑶却先一步开口“你说的没错，还有什么铁证会比尸体更有说服力呢。三年前保存下来的证据，就是小虾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