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0

  顾瑶从医院出来， 直接回了家，这个时间徐烁还没有回来， 屋里黑着灯，她一个人坐在只有微光从窗口照进来的客厅里，思路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要不是一切都太顺利了， 她恐怕还会为自己的“手笔”沾沾自喜。

  她布局十年， 如今一朝收网， 终于以这种方式斗垮了顾承文，或者说是顾承文愿意被她斗垮， 用这种方式来训练自己的继承人。

  顾承文从未问过她是否愿意接班， 在他眼里只有适不适合，能否通过考验，至于她的动机是什么，动力是什么，那不重要。

  可顾瑶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这整个局还有个背后灵。

  其实那个人是谁，她比谁都更清楚， 也更肯定， 只是当事情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她也比任何人都更不愿意去深挖。

  想到这里，顾瑶拿出手机，今天第一次拨给徐烁。

  这一天除了一连串的新闻，每一条都指向顾承文， 但徐烁却表现的过于安静， 竟然没有问她。

  开始顾瑶还没顾得上， 如今已经“尘埃落定”，这才觉出不对。

  电话拨通了，响了两声，又被切断。

  顾瑶皱皱眉，这不像是徐烁的作风，便又打了过去。

  这一次，电话直接关机。

  “……”

  顾瑶很快就意识到，有问题。

  很快的，顾瑶讲电话打给小川。

  一接通她便问：“小川，你哥呢，让他听电话。”

  小川说：“咦，姐，我哥没跟你在一起？他下午的时候就说开车回去找你，说有事要和你聊啊！”

  下午？

  这都晚上了。

  顾瑶心里一紧，问：“那他后来一直没跟你联系？这么长时间你怎么也不问问他？”

  “我哥一向如此啊，他忙起来可能会一天不见人影……”小川也意识到不对，“我这就定位找他！”

  透过手机，顾瑶能清晰的听到对面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

  不会儿，小川有了消息：“找到了，我哥的位置现在在……咦，这不是南区工厂吗？”

  南区工厂？

  徐烁不是才去过吗，他又不打招呼自己跑过去了？

  顾瑶安静的想了想，很快让小川把定位发过来，她拿起车钥匙便往外冲。

  等车子又一次开上路，顾瑶再次打通小川电话，问：“小川，你的航拍飞机最快什么时候能赶过去，我想知道徐烁是否平安。”

  “已经出发了，应该会比你快一点到，姐，你先别急，我这里会很快传回来画面……”

  顾瑶怎么能不急，她的右眼皮子一直在跳。

  然后，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小川，如果我现在给你一个号码，你最快能多久追踪到它所在的区域？”

  “如果是江城，也就几分钟吧。”小川回。

  “好。”

  顾瑶没有多言，只是将庄正的电话发给小川。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小川将电话打过来，说：“姐，这号码我试着拨了一下，拨通了，也有人接，虽然时间很短，但是大概锁定了一个大范围，刚好就是南区工厂那边，不过我还不能肯定是不是工厂里面，也可能是附近村落。”

  “好，我知道了。”顾瑶切断电话，脚下踩实油门，飞快地往目的地赶。

  庄正也在南区工厂，这一点根本不需要再进一步细查，徐烁的手机拨通了又关机，一定和庄正有关……

  思及此，顾瑶直接拨了庄正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

  “顾小姐，有什么吩咐？”庄正说。

  顾瑶盯着路面，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要见徐烁。”

  庄正那边安静了几秒，开口时却没有否认，而是说：“这件事我需要请示顾先生。”

  仅仅这一句话，就指向了顾承文。

  顾瑶无声的冷笑了：“那好，我要见萧绎琛。”

  这一次，庄正安静的时间更久：“我……”

  只是他刚吐了一个字，就被顾瑶打断了：“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或者你不如先问问他本人的意思。”

  此言一出，手机里突然没声了，显然是庄正捂住了收音孔。

  隔了片刻，他的声音才突然传来：“顾小姐，我把定位地址发给你。”

  顾瑶没应，直接切断电话。

  不到十秒钟，定位发过来了，一样是南区工厂。

  顾瑶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等顾瑶的车子抵达南区工厂，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前阵子，警方在这里进行了一系列的采证工作，如今已经结束，警戒线也撤了，但工厂的后门却停了几辆陌生的私家车。

  顾瑶扫了一眼，认出其中一辆的车牌号是庄正的。

  后门虚掩着，没有完全关闭，顾瑶刚走到门前，那虚掩的门缝就被推开了，门里站着的正是庄正。

  顾瑶和他对视一眼，没吭声。

  庄正主动让开半步，说：“顾小姐，里面请，萧先生在等您。”

  顾瑶面无表情的跟着庄正进门，一路往里面走，沿途路上有着微弱的灯火，一直到尽头那个化学池前，两边有一些庄正的手下正在做事情，再往里就是那个废弃的手术室和休息区，庄正掀开相隔的帘子，请顾瑶进去，自己却没跟上。

  顾瑶没理他，径自来到走廊，目不斜视的往最里面的房间走。

  直到来到跟前，那扇门从里面缓慢的拉开了，原本就有伤在身，面容有些苍白的萧绎琛，正微笑的站在那里，不过他的精神倒是不错。

  顾瑶没有作声，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看着这个生育她的男人，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冷。

  果然，是他。

  安静了几秒，萧绎琛率先开口：“我知道以你的聪明，你一定很快就能找到这里，不过你比我预期的还要早一点，进步不小。”

  话落，萧绎琛就侧过身，示意顾瑶进屋。

  顾瑶进了门，随手将门板合上，第一句便是问：“徐烁呢？”

  萧绎琛正背对着她倒水，听到这话动作一顿，随即将半杯温水递给她，说：“你应该有很多疑问，没想到你会先问这个。”

  顾瑶接过水杯，说：“我要知道他现在是否平安。”

  “放心，我没有动他，只是他今天突然出现，看到了一些事，庄正他们也是没办法，才把他留下。”

  原来如此。

  这一点顾瑶到不是很惊讶，以徐烁的警觉，他应该是在一些细节里发现了端倪，进而联想到南区工厂还有值得深挖的事。

  顾瑶说：“这说明，你的布局也不是□□无缝，就算再精妙也有破绽，只要有破绽，就有被破解的可能。”

  “唉，后生可畏啊，你们现在是比我们当年强多了。”萧绎琛突然发出感叹，遂一手捂着被人刺伤的肚子坐下，看上去虽然有点虚弱，说话底气倒是很足。

  “既然你都找到了这里，看来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也都想得很清楚了，哦，对了，你刚才去医院看过顾承文，他怎么样，是不是还留了一口气？”萧绎琛轻描淡写的问。

  顾瑶注视着他的神情，眼睛一眨不眨，仿佛直到现在，才看清这个男人，又或者说，才看清自己。

  事实上，萧绎琛从没有变过，以前的他无论说话做事，也都是这个调调，胸有城府，让人难以看透，可她大约有着“亲情”这层滤镜，又从心里佩服和崇拜这位父亲，所以并不觉得。

  直到现在，那层迷雾被拨开了，她也似乎一下子就看明白了这个人。

  顾瑶语气平淡的说：“还没被我气死，他身边有最好的医护人员，他们会好好照看他，将来就算警方立案起诉，就算他罪名成立，以他的身体状况也是监外执行。不过他没有丧失行为能力，按照现在的证据链来看，被判死刑的可能性很大，接下俩等待‘死亡’的日子，将会很难熬。”

  说到这里，顾瑶似是笑了一下，又道：“这也不是你最想看到的么？”

  萧绎琛没有接话，但他眼里的笑意却不是假的，那是真真切切的喜悦。

  顾瑶看在眼里，说：“其实我早就觉得不对了，但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我想就算是怀疑这世界上任何人，那个人都不可能是你。”

  萧绎琛有点好奇的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起疑的？”

  顾瑶垂下眼皮，想了想说：“与其说是起疑，倒不如说是觉得奇怪——十年前，李慧茹突然拿出一份亲子鉴定。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虽然有一瞬间我的确是被她唬住了，差点就相信我是顾承文的女儿。可后来我仔细一想，如果真的是，李慧茹根本不需要多这道手，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有信心，认定真金不怕火焰，根本不会自己跑去做鉴定。她那个动作，真的有点欲盖弥彰，也难怪后来顾承文会再暗中找人做第二次。”

  “我那时候就在想，李慧茹做第一次鉴定的时候，恐怕是和你商量过的，而且你还帮她造了假。你明知道这种动作只会引起顾承文的猜忌，却没有阻止她，就是因为你要故意引顾承文去做找人第二次，因为就算他当时不去，将来也会去，如果当时去了，你还有办法插手，要是换做将来，那就说不准是什么时候了。而且整个江城的医疗系统，都有你的老朋友，你教过的学生也不少，想要找人做第二次手脚，对你来说也不是难事。”

  顾瑶话落，萧绎琛眼中的赞许更浓了，他笑着说：“原来你已经想到这一层了。”

  顾瑶却笑不出来：“我也是最近一点点猜出来的，十年前我只是觉得奇怪，很快就抛到脑后，要是我当时细想这些，也不会被你瞒骗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