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书书背对着印刷厂大门, 有种铩羽而归的挫败感, 不过, 景书书知道，自己不会失败, 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孙医生洗完脸，一夜的疲惫没了，紧赶慢赶跑回卫生所，还是晚了，昨天熬夜的医生们都回去暂时休息去了, 几个留守值班的人纷纷表示：“一早上吴主任就送景书书走了。”

  孙医生扼腕叹息：“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呢？”

  “孙医生, 不过我看见，景书书没上传话员的车。东西太多了, 传话员自行车后座捆了好几捆，好像听到她说还有东西没买，女孩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应该是去国营商店了吧？”

  孙医生听到这句话，又急急忙忙走出了卫生院，超国营商店跑步前进，结果啥也没找着，还好去商店的时候，看到了刚下夜班的一个同事。

  “你见到景书书同志了吗？”

  同事嘻嘻哈哈的说：“孙医生, 我还以为你跟她不对付呢？怎么这又要找她？”

  孙医生摆摆手：“你快说你看到没有啊？”

  “我听她跟吴主任说, 还要去一趟新华书店啊！不知道去了没有, 你说他已经都买了那么多书了, 还想干啥啊！可能是要买宣传画吧！他们卫生所好久没有采购宣传画了，可能经费不够。”

  同事后半段絮絮叨叨的话孙医生完全没听，关注点全在景书书去了新华书店了，这新华书店什么地方，他都快忘记了，反正平时买书也不会去新华书店，他走了几个街道，明明是自己住了十几年的镇，却还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新华书店的位置。

  然而，到了书店，还是没看到景书书。

  “哟，孙医生，稀客啊！你要买什么？”店员倒是认识孙医生，公社卫生院就那么大，所有医生基本都眼熟。

  “我在找一个姑娘，二十岁左右，穿绿军衣，带个贝雷帽，皮肤很白，看上去很细致，你见到没有？”

  店员有印象：“啊，那个女孩啊，我记得，她说她是戚家村第一生产大队卫生员，来买书，懵懵懂懂的，连办事流程都不清楚。”

  “她初来乍到，是有点分不明，但是后来书都来我们那边买到了，但她说还要来新华书店，不知道还有什么需求，你今年没见过她吗？”

  店员为了表示对孙医生的尊敬，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然后摇头：“今天的确没看见。”

  “今天你们有几个顾客，是不是人太多你忘了？”孙医生不死心，进一步问，景书书既然说了要来新华书店，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到啊！

  “今天真没看见，我们今天才开店没多久，早上也就工厂送了新的宣传册来，再没别人了，要是来了，我肯定记得住啊！”店员确定的说。

  孙医生：“工厂？”

  “嗯，工厂卡车送来的。”

  不知怎么的，孙医生突然想去工厂，他感觉景书书应该也看到了卡车，然后也许她会很好奇得跟去？反正思来想去也没有别的线索，孙医生又朝印刷厂走过去了。

  果然他这次没有失望，大老远就看到景书书站在印刷厂门卫的地方，和传达室的大爷在聊些什么。

  “景书书同志，你好，你怎么来印刷厂了？”孙医生赶紧跑过去，因为他看见景书书似乎在沟通中遇到了什么困难。一种莫名其妙的自尊心瞬间占据了他的全身，他觉得，景书书有难，他要去营救。

  传达室大爷看到孙医生，嘻嘻笑：“哟，孙大夫，您来了？来看弟弟？”

  景书书眼前一亮：“弟弟？孙医生，您弟弟在印刷厂工作？”

  孙医生点点头：“我弟弟是印刷厂的厂长，景书书，你来这里做什么？我找你找的好费劲，先是去了卫生院，她们说你去了新华书店，我又去了新华书店，店员说没有客人来过，只有印刷厂的卡车来过，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印刷厂，没想到你还真在这里！”

  景书书：“孙医生，你这么急着找我干嘛？”

  孙医生拉住景书书的胳膊，就把人往厂里拽：“刘大爷，先不跟你说了，我带这位客人去找厂长。”

  传达室大爷点点头；“行，要不要我通知一声！”

  “不用，熟门熟路的。”

  转过头，孙医生又跟景书书解释：“你要办什么事？先把你的事儿办完，我有几个学术方面的问题，我要跟你好好探讨一下！”

  咦，景书书想，我不会这么幸运吧，本来还想着要念个什么合适的咒语才能让工厂听我的，给我印宣传画，这……这也太幸运了吧，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果然，厂长说话就是好办，孙医生以公社卫生院的名义开了介绍信，景书书的两百个宣传画就敲定了，厂长还觉得景书书的宣传画有点太简单，还帮她添加了一些构思，印刷后会多几种色彩，毕竟书书一开始设计的要醒目一些，景书书觉得，总体来讲有些浮夸，但是，原本的低调风格可能不适合戚家村村民的审美，这样的夸张风格，可能村民们更能接受一些。

  “景书书同志，你放心，一个月后我派人给你送过去。你也别着急，我们还要做模具，印刷，都需要时间的，但我向你保证，一定以最快的速度给你送过去。”

  景书书没有印刷之类的票据，但是她有钱，定金付好，拿上契约书，心里就踏实了。

  全都办完，离开印刷厂，景书书才问：“孙医生，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我不是说了吗，我就是想跟你讨论下学术问题，说实话，今天这个手术做的，我很憋屈，你知道，长时间以来，我都是手术室的一把手，谁动手术不得听我的啊？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从一开始就处处都不对，我回家想了一下，我觉得，我有可能被你的气场给打败了，才会那么不知所措。”

  孙医生说话的时候，景书书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昨天在卫生院没有发现的事。哈哈，昨天是因为关注点不在他身上吗？明明认真的听了他的每一句话，并进行了反驳，却没注意他身上的异常。

  景书书继续观察孙医生，越看越觉得有趣，这是他以前没有见过的情况，孙医生身体里，居然住着三分之一只鬼！

  这三分之一只鬼，原本是一个完整的鬼，不知什么原因被切成了三份，孙医生这一份，不属于鬼的核心部分，所以特征并不明显，也没有鬼气在旁边围绕，即使是捉鬼大师，恐怕也会错过，活了九百多年，景书书这是第一次看到，三分之一只鬼，还能附在人身上的。

  “孙医生，我很乐意跟你进行学术探讨，不过，等讨论完了，我有一个请求，你先答应我好吗？”景书书越来越觉得有趣。

  “行。”

  两个人找了一个街边的小吃摊子，每人坐一张长板凳。

  “甲状腺旁腺瘤这个病，你是怎么知道的？”

  呵呵，来了。景书书心想，果然是个老学究啊，原来是耿耿于怀这件事呢，“我读过一本书，是关于近几年医学的研究论文集，里面有很多病例，有一例是关于血钙的，其实，血钙的水平还是机器测定比较准确，但是如果又辅助的指征，比如疼痛，亢奋，疲劳等也是可以判定的，我判定那位患者是甲状腺旁素瘤，因为他的血钙已经多到引起眼角充血的程度了，再加上别的指征，我就可以百分百确诊了。”

  “其实，我也读过你说的那本书，但是对这个病例，我完全没想到这件事情。”孙医生的表情充满了悔恨，景书书心里暗笑：哟哟哟，承认错误就勇敢点嘛！你不是没想到，而是不怎么把理论联系实际，也难怪，那个病人的确是诊断为消化性溃疡比较不费脑子。

  “你之前做过手术吗？”

  “没，我只读过书，诊过脉，没动过手术。不过这并不影响我发现你用的剪刀，刀头磨损面积已经超过那个切割面积限定的最高值，而提醒你换一把剪刀吧？？这是理论。”

  孙医生摇摇头：“我见过很多青年医生，书读得再好，第一次进手术室也是充满畏惧的，你不但不畏惧，还气定神闲，还能灵活运用课本知识，我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你太奇怪了。”

  景书书认真的说：“因为我不是一般人，我是仙女啊！”

  “你们年轻人，就是太轻浮了，跟长辈说话也是这么轻浮没礼貌的嘛？算了，我也没啥底气说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切息肉的时候，多切了0.5mm，要知道，从外观判断，我切的位置是正确的，患者的息肉长歪了，里面短0.5mm，这个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咱们又没有拍片子。”

  其实景书书是透视出来的，但……不能说：“我摸出来的，就算是长在里面，那个位置还是摸得到。”

  孙医生似乎接受了景书书的回答：“好了，我问完了，是我太自负了，医生不应该这样，我跟你说声抱歉。”

  孙医生站起来，给景书书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景书书回敬：“有您这样愿意低头的医生，是患者的荣幸。”

  孙医生：“有你这样的年轻一辈，我觉得，医学的未来很美好。”

  景书书微微笑，这时候太阳正在变得明媚：“好了，咱们冰释前嫌了，接下来，该承诺兑现我的要求了吧。”

  “你尽管说，只要我做得到。”

  “我想见见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