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美丽, 你娃有点牛呀, 这么大的锅, 你是从哪里找到的啊？”所长忍不住发出了惊呼，他认识郝美丽好几年了, 从不知道她家有这么大一口锅。

  “所长，你这就是他们说的那啥，以前我成语字典上背过的，孤陋寡闻！知道吗？这锅我家有两个呢，我公公婆婆生了几个孩子啊, 对啦, 想想我家几口人，大嫂二嫂三嫂, 又生了几个孩子啊，没这么大一口锅完全不行啊，而且你知道的，我婆婆从来就没想着要分家的事儿，所以这么大的锅，我家还有一个。”

  所长一副头一次听说的样子，“你们家庭倒是挺和睦的哈，到现在也没人喊着闹着要分家，所以你婆婆就算再投资一个锅也是划算的。”

  “那是自然, 所长, 就是要我另起炉灶, 还要天天生活做饭呢, 我也不乐意分家，我虽然嫁到农村吧，但我也是个职业女性，别说现在卫生所红火了，我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就是卫生所不忙的时候，我也要去下地赚工分，我可不愿意分了家，还要一边奶孩子，一边干那些家务活。这锅可不便宜，我婆婆买的时候还很纠结呢！我还怂恿她买，买了她就舍不得分家了，你看我这小算盘打得如何？”

  “嘿，郝美丽，你就别自吹自擂了啊，不过，你的确是典型的当代妇女代表。现在社会进步了，女人们都想出来干活了。我看以后咱们戚家村的厂要建起来迫在眉睫了，我还真不是听你一个妇女这么说。”

  “什么厂？”景书书嗅到一丝丝新鲜的气息，“咱戚家村要建厂？”

  郝美丽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所长，这话你可不敢这么光明正大的说，还好今天没别人，要是被人听去了，指不定有人告状呢！”

  “告状？告什么状？”景书书更加听不懂了。

  所长冲郝美丽摆摆手，“哎呀，郝美丽，你要不要这么小题大做嘛，现在上面的政策是放开啦，再说了谁会举报我，我就只是说说，我还没做呢呀，做了也不一定会有人举报，说不定啊，跟上了政策，被当了楷模，当了典型，到时候别说是不可能有人举报我了，全村跟着我致富了，夸我还来不及呢！”

  “所长，你这是后话，咱们都知道，咱们是不可能做那个带头人的，对吧？景书书你也别嫌我小题大做咋咋呼呼的，但我跟你说，以前有人要提起这个经济改革，那绝对是要被举报坐牢的，而且我们都是农民啊，农民搞什么工厂对不对？虽然现在到处都在传农民可以开工厂，但是那不代表你就可以做对吧？再说这工厂怎么开怎么做，谁知道啊，所长你知道吗？你肯定不知道，我呢，我也不知道，所长现在要给你开工厂，你开吗？你会吗？”

  景书书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但景书书很想说开工厂可能没有他们说的这么恐怖，不会可以学啊，只要政策允许，没什么是不能做的。

  现在是70年，距离经济放开也没几年了，如果景书书可以超前一步紧跟着政策的话，说不定还真能带动全村一起富起来。

  景书书陷入了无限的遐想，按照以前系统的规则，她在一个世界里只能待十五年，也就是1985年她才会离开这里，这么长的时间光搞一个卫生所确实太大材小用了。今天听到了新的讨论，她似乎也有了新的想法。

  “不会不会，我哪会搞这些东西呀？我连种地都要学着隔壁家的做，要不是年纪大了，有一些过往的经验，我估计我种地都被别人骂，插秧啊，都赶不上别人！”所长还在跟着郝美丽的话继续说。

  “所长你知道就好，你别现在着急着立功，真表现想要当点心，到时候赶鸭子上架，做不成事儿，被挂在耻辱柱上，那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好了好了好了，咱不说这个了，”所长摆摆手，“咱们围着大鸡汤，咱说啥莫名其妙的事儿呢，那些都离我们很远，快叫我打开盖子看一看，我也好久没吃过炖鸡汤了，这闻着味儿都香。”

  景书书一直没说话，主要是她觉得此时此刻讨论意义不大，不如日后留意些，走一步看一步，鸡汤味道确实挺香的，人家给的是纯正的家养土鸡，本来打算留着自己吃的，那肯定是认真养的，被景书书捡了个现成。

  其他卫生所的卫生员们，一下子也都走了进来，郝美丽故意磕碜进来的人说：“哟哟哟，白天不来值班，这闻着鸡汤味儿就来啦。”

  “行了行了，郝美丽，你就别开玩笑啦，今天本身也不是他们必须来值班的日子。”所长说。

  景书书拉着郝美丽的手，自从她俩解除了嫌隙，景书书说啥她都听。“就是，郝美丽。我通知大家来分享鸡汤，没通知错吧。”

  郝美丽：“嘻嘻，没错，我就是希望大家多来卫生所转转。”

  “郝美丽，这锅是你家的吧？有没有坑条鸡腿儿啊？”

  郝美丽脸皮扭成了一只麻花，“咋地咋地，我坑条鸡腿不行啊，我还费了我家柴火给你们煮呢，还费了我家的水给你们熬汤呢。”

  大家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团，“开玩笑的啦，郝美丽，你不要当真啦。我们允许你坑条腿儿行不啦？”

  “我郝美丽哪有那么你小心眼儿啊，本来就一只鸡，我还坑条鸡大腿的话，我哪好意思啊，不过我家的柴火费也不能白费，这鸡的五脏六肺，我可掏干净了。老母鸡里面还有两个大鸡蛋呢。给我儿子补营养了。”

  跟卫生所的这帮人处久了，景书书觉得自己也变得特别的烟火气了，就好像她现在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跟他们一起在努力工作，为了生活，为了家庭，她的家庭在哪里呢？景大壮家？清泠庙？不管哪里，都有烟火气。

  刚刚所长说的那个又是什么意思呢？戚小白好像还真说过，要找村里德高望重的人给他开介绍信，开了介绍信才能谈对象，难道他已经去付诸实践了？那个被开了介绍信的对象不会就是自己吧，这介绍信怎么有点儿包办的意思啊？景书书两眼一黑，对戚小白的印象是好了点，但也不至于要用介绍信谈对象吧。这介绍信开了，能退吗？

  郝美丽大义凛然的说：“我的那份我已经拿走了，剩下的你们5个人分吧。”

  大家围在一起打开锅盖一看，果然一只鸡大腿没了，“郝美丽，你刚才不是说不坑鸡大腿吗？这腿怎么没了？”

  景书书笑着说：“郝美丽的确没坑大家的鸡大腿，这个是我做主，让郝美丽先拿走了。谢谢郝美丽为咱们熬这锅鸡汤，鸡下水就回报给她了，但剩下的鸡郝美丽也有份儿啊，拿一只鸡腿不过分吧。另一只鸡腿我做主分给咱们所所长。剩下的部分，就咱们四个人看着分吧。大家觉得如何？其实鸡汤最精华的部分就在于汤，要不是郝美丽有这么大一个锅，我们哪有这么多汤喝啊，是不是？你看看这盖子掀开来，多好的鸡呀！这黄橙橙的汤在上面像加了个盖儿似的，多浓的油啊？这才是精华。”

  郝美丽家的锅不小，几个人拿来的饭盒也不小，还有直接把盆端来的呢，这样分到的汤更多，大家都估摸着等着汤里的油凉了以后会结在一起，到时候还可以储存着，多熬几次鸡汤。煮面条熬稀饭的时候加一点，哎哟，那多香啊，简直是锦上添花。所以虽然嘴里七零八落的说着，个人还是心满意足。

  在队里干活要分鸡。一般要等到节日或年关。在卫生所里平日也能拿到不少福利，大家一个个心里都偷着乐呢。

  热闹归热闹，正经事儿景书书和所长可都没忘了。

  “各位卫生员，你们谁开了这红花油出去啊？病历我们翻了一遍也没发现，是谁漏记了吗？”

  “咦，”众人皆是摇摇头，“没有啊。”

  “红花油治跌打损伤的，好多人家里都备着，也不至于要专门跑到卫生所来开。”

  “咱上次不是进了两瓶吗？”

  景书书点头：“没错，我开给景均丽一瓶，那是我去公社的时候给她带回来的，所以回来我就惦记着给她，另外一瓶，大家都没见过，这就奇了怪了。”

  “大家再确定一下。是有人开了忘记写病历了吗？”

  “不可能，咱村就那么几个人，谁过来看了什么病谁不清楚啊。”

  “再说了红花油就剩一瓶了，要是开给了谁肯定还得在咱们的出入账上写上，下次要备货呀。这样要经过两道手续，谁还能忘了？”

  突然郝美丽指着药柜子说：“红花油就是放在这个位置的吧，对吧？我敢肯定，昨天下班的时候都在。”

  “郝美丽，这句话你说出来，兄弟也明白了，那就是说如果不是今天来看病的人开的药，咱卫生所是遭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