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美丽, 我说你轻点成不？”

  景书书本来想悄悄咨询一下, 当然也知道什么事情到了郝美丽这里也不可能悄悄了。不过眼下也没办法, 她熟悉的已婚妇女也就郝美丽这一个了。

  郝美丽家是没分家的，跟公婆住一起, 除自己小家之外还有她老公的几个兄弟以及她的嫂子和弟媳儿，还有一大堆孩子。

  郝美丽的尖叫声没把孩子们吵醒，但是把大人们全部都惊动了，这时候大家还舍不得点灯出来看，就借着月色跑到院子里面看着景书书抱着一个娃娃。

  景书书其实是第一次来郝美丽家, 她了解郝美丽家的人口郝美丽家的大锅, 但没见过这些人，现在这么多人把目光全锁定在她身上, 还是因为她抱了个娃，景书书一向游刃有余的，现在反而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像平时一样了，她慌忙的把娃娃推给郝美丽，“我连娃娃都不会抱，你来。”

  “哎哟，”郝美丽动作娴熟的给娃娃重新包了被子，然后把她放在自己的手肘间：“乖娃这哭成啥样了，肯定是饿了。我大嫂也刚生了娃, 还有奶水, 你先给喂一口吧, 免得哭的这声音啊, 听得我都肝肠寸断呢。”

  景书书其实刚才已经听得肝肠寸断了，眼下就像得到了解脱一般，果然郝美丽的大嫂子抱着娃就回了自己的屋，再过几秒钟，外面听，娃也不哭了。看来真是饿了。

  郝美丽的公公没出来，但她婆婆已经走到了院子里，“景大夫，你就是跟郝美丽一块在卫生所上班的景大夫吧。”

  景书书跟老太太对视：“大娘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把你们都吵起来了。”

  “这是你的娃啊？”

  “不不不，”景书书慌忙否认：“这不是我的娃，我也不知道他是谁的娃，肯定是有人不要了，把她丢下猪圈那边儿，今天晚上刚好是我当班。我发现这个娃以后自己也不会折腾弄，实在没办法就想到郝美丽有经验，所以我就来求助郝美丽了。”

  “你是说有人把娃娃扔了？”郝美丽表示不可思议。

  景书书说：“没错啊，是有人扔到猪圈里的，我看见她的时候她还被埋在小猪堆里呢。”

  郝美丽的婆婆大惊：“什么？这年头还有人扔娃娃？戚家村说富还真是不富，说穷也不至于扔孩子了。”

  郝美丽婆婆想起了什么继续说，“景大夫，我记得你当年来的时候，说是你爸小时候扔了你对吧？那个年代，他也实在没办法，他不会养，也没有钱养，可是现在只要生了孩子，都是公社的一员。不管5斤10斤米，只要有总会给你分一口的，怎么还有人扔孩子呀？”

  这时候大嫂喂完奶，已经把孩子哄睡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走出来说，“这孩子刚出生，谁这么狠心啊，可能因为这是个女娃。”

  景书书刚才捡到娃娃的时候一阵忙乱，根本没注意她是男是女，郝美丽的大嫂说是个女娃，景书书：“觉得莫非是因为重男轻女才扔的？”

  郝美丽说：“怎么还有这种混账人啊？女孩就女孩怎么了？”她自己生了两个女孩，所以这个时候特别义愤填膺，婆婆虽然嘴上没说，但明里暗里的总是催她再生一个，她知道她要是不生个儿子，在这个家的地位就永远不如他大嫂，偏偏她就一直没怀上。反倒是他的大嫂，这最近又生了一个儿子，所以一说到重男轻女，郝美丽情绪很激动。

  她婆婆倒是仗着景书书是外人，没有表现的特别明显，反倒跟景书书说：“儿子女儿都一样好，我们家不也一大堆女儿都养的好好的呢，有肉的时候给口肉吃，没肉的时候就吃野菜呀，要穷到什么份上才会扔孩子呢？”

  郝美丽听着婆婆的一席话，虽然很顺耳，但知道那不是平时的婆婆，顿时对婆婆又多了几分怨念。

  景书书看孩子睡得安详，已经很放心了。

  “咱们也别先商量这孩子是哪来的了，我觉得现下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报案吧，通知生产队。”郝美丽他大哥说。

  男人还是比较理性的，没那么多情绪左右，景书书想说的也是这个。

  “不过我听说生产队都出去找戚老大了，这时候再去队委办公室，不一定有人。”他大哥说：“这大半夜的你们女孩子也不方便，要不这样，明天早上再去跟队里报告一下，孩子先放这里，我婆娘还有奶水，把今晚先熬过去。”

  一通安排下去，景书书总算放了心，“我现在可以回养猪场了。”

  郝美丽：“什么？你现在还要回去养猪场？说来这事也是他们太过分了，那么多男人，他们就肯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那？”

  景书书马上反驳，“不都跟你说了吗？养猪场的男人们都去找戚老大了，没人，养猪场没人不行。今晚这事，要是我不在，这孩子估计命都没了。”

  “要我说这戚小白才是真放心。居然把你一个人丢在养猪场。不对，以我对戚小白的了解，他不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养猪场，所以肯定是他自己放心不下他侄子，自己去找了，然后其他男人们才临时决定要走的对不对？”

  郝美丽对戚小白的了解，还真通透。

  这倒是，一开始戚小白走的时候，打的确没打算让全养猪场帮他找侄子，所以戚小白要是知道，景书书一个人待在养猪场，不知道该是怎样的场面。

  算了，研究戚小白会如何发怒也没什么意思，景书书还是要回到养猪场，虽然猪睡的一个比一个香，总得去看看的，而且必须去。

  那锁喉咒，这可不是一般人能使得的，所以一般人过去也不一定防着这人再来，而且景书书还有点期待他再来，这样就可以好好跟这个人一决高下。

  郝美丽的大哥说：“你一个女孩子单独守夜不安全，还是我去吧。”

  郝美丽她老公这时候发话了，“还是我去吧，景书书这夜别回去了，你跟郝美丽一起在我家歇着吧。”

  景书书才不想睡别人家，她宁可自己回清泠庙睡。再说了，就算是现下这年代，一个黄花大闺女也不好随便睡在自己的同事家吧。

  景书书还是跟着郝美丽家大哥一起在猪圈呆了一夜。他大哥很警觉，对景书书也一直保持着距离，想让景书书休息一下，景书书却一直在外面守着。

  这一夜景书书一直听着动静，却没有任何的动静。她有点失望，她想着那个把孩子扔在猪圈的人，会念符咒，肯定是有点本事的，难道不来享受一下自己的成功的喜悦，胜利的果实吗？

  但一整夜都没有发生任何事，郝美丽家的大哥肿着熊猫说：“等天亮了咱们去队委。”

  养猪场甲乙丙丁戊早上准时来上班了，他们说昨天那事儿真闹大了，“治安队去了，我们今天就没啥事儿了，治安队临时抽调了一些人去找戚老大。”

  景书书茫然的看五个人：“那你们今天，好好干活，我回去了。”

  戚戊突然说：“什么！景书书，昨天晚上是你一个人守夜的？”

  众人纷纷不敢相信，昨天他们找戚老大找到半夜十二点，然后听说治安队增派了人手就一个个回去了，太累太困，忘了守夜的事儿，众人纷纷懊恼不已。

  “这可咋整，厂长回来不把我们杀了啊，景书书你行行好，今天一天你都别来干活了，就在家休着，别告诉厂长这件事行不？”

  景书书：“恐怕不行。”

  “不是啊，景书书，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你一定会替我们说话的呀，变性了？”

  景书书摇了摇头，无奈的说：“我也没想让戚小白发货火，但昨晚发生了大事件，瞒着是不行了。”

  景书书也懒的讲了，什么事情她只喜欢经历一次，再复述的时候，难免觉得无趣，如果是跟戚小白整理思路的话，她倒是愿意多说几句，包括回忆所有细节。

  好在郝美丽大哥把昨天晚上养猪场捡到小孩的事情说了，“你们也别担心会挨骂，我昨天后半夜都在这儿的。这孩子现在还在我家呢，待会儿天亮了我们一起送到生产队去。”

  “怎么会这样？”

  郝美丽的大哥本来心里还想这孩子是不是景书书自己的，因为是私生子，所以才扔了，演出这么一出戏，但是看着养猪场的几个人通通都不敢置信，这才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有些偏激和龌龊了，心里不由得对景书书又产生了一些愧疚感。他没有跟景书书接触过，不清楚景书书的为人，但光听村里的闲言碎语，认为景书书这人反正不是什么正派人，但不管她是怎样的人，自己这是误会她了，于是行动上便对她稍稍好了一些，守了一夜算是赔礼道歉了，接下来带着老婆孩子赶紧跟景书书一起杀生产队去。哪个没良心的会扔襁褓中的孩子呀？真是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