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吧。”景大壮说, 事实虽然摆在眼前, 但是今天已经见过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再多听两句再忘记, 不是也挺好的吗。

  景永富不说话，他甚至不敢看陆娟娟, 面对爱的很深的人，他不想心软，这是原则性的问题。

  “景永富，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新员工培训会上, 我是后勤的, 来给你们倒水, 那个时候, 你对我说谢谢, 又不小心轻轻地碰到了我的手, 水溅出来, 烫到了你的手，你却跟我说对不起, 那个时候，我对你并没有什么印象, 就是个很礼貌的新人罢了。”

  “每期都回来很多一模一样的新人，从地方上上来, 在公社打杂, 和我一样, 所以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在那同时, 也有几个跟你一起来的小伙子，性格开朗活泼，也有两个在追我。”

  陆娟娟面相很好，是很单纯又很富贵的脸，皮肤也好，有人喜欢很正常。

  “其实我家里条件挺好的，我还有个舅舅在国外工作，我父母也都是去美国见过世面的人，他们不同意我在单位搞对象。”

  “我吧，是个乖乖女，从来都是听父母的，所以几个人追求我我都没答应，我等爸妈给我介绍呗。”

  “我爸妈也确实给我介绍了两个，都是有海外关系的，他们希望我今后能出国，生个美国孩子之类的，我没啥追求，就是怎样都行，就答应了他们去见见他们介绍的人。”

  “答应完了，就再没消息了，也不知道我父母是忘记了还是咋的。这个时候我又很巧的遇见了你。”

  ‘那是在公社的图书馆，值班的大姐突然有事，找不到人顶班，隔了好几层关系，拜托我帮她熬两天夜，我其实也没啥事情，我就去了。’

  “这两天，你都在图书馆彻夜学习，第一天我并不觉得奇怪，想着可能是你有什么紧急工作需要做，第二天你又在图书馆看书看到四五点，我就有点奇怪了，等交班大姐回来，我跟她说了这件事，她一点也不吃惊，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的。”

  “已经从农村考到了公社，你还是这么努力，所以我对你有了一点点印象，只是印象而已，好感还是没有的。

  直到后来有一天，文副……对，就是他，说要给我介绍对象，我以为他开玩笑，他给我介绍的就是你。

  那时候我还不算认识你，我只是对你有点印象，知道你很有礼貌而且很刻苦学习。不过你这样的人我是不敢搭理的，你有一股狠劲，又是农村来的，跟我这种养尊处优，工作都是父母包办的人不一样。

  最重要的是，我父母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文副说了以后，我没有马上拒绝，我想回家再问问爸妈，兴许他们说要介绍给我的人，已经安排好了，那样我就可以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拒绝文副了。

  回家以后我吃了一惊，因为妈妈爸爸很正式的对我说，他们打算给我相亲的对象，叫景永富。

  这是巧合还是天注定？我也说不清楚，也没时间去细细想我爸妈为什么突然转变了。

  我妈似乎已经很了解你，也知道怎么说服我，比如她跟我说，别看景永富出身不太好，但是人家特别努力，有前途，咱们不能抱着小富即安的心理，找对象眼光还是要长远。

  结婚最重要的是对方靠谱，怎么判断对方靠不靠谱呢？我自己没啥经验，所以我相信我爸妈说的。这么一来二去。文队长再次给我介绍景永富的时候，我就没再推辞了。

  不过一开始我也能感觉得到永富没看上我。我们一起在食堂吃了顿饭，当时文队长也在的。永富好像根本就不知道介绍对象的事儿，也根本没对我特别关照。第一顿饭总而言之就是吃的很礼貌的那种。

  当天回家我就有点疑惑了。我想，是不是啊人家对我没意思啊。要不然不应该是那种态度啊，然后我妈说让我等等，看看后面人家会不会再约我一起去看个电影什么的，不过我也什么都没等到。这下我心里就更奇怪了，想着这件事差不多就结束了吧。

  无非就是没看上呗。

  我妈也问了我的情况，我都照实说了，我还说也许人家是对我没意思。我妈体谅我就说可能缘分没到，她也劝我不要太在意，我就把这事真给放下了。

  可是没想到大概又过了三五天吧，一个偶然的机会，图书馆的大姐又喊我去顶班，我知道永富会在，但我想既然双方都没啥意思，应该也就没什么吧，但我却没想到，那天晚上过了12点突然就停电了，整栋大楼都没电，全公社都乌漆麻黑的，他打了电话喊人来紧急抢修，抢修队却说另外一个居民楼也停电了，那边比较紧急，所以只能晚点到。

  就这样，本来是我值我的班，他看他的书，可是没电了，我也很慌张，他帮我联络好抢修的事宜以后我俩就聊聊天打发时间，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大概有五六个小时吧，永富说了很多话，帮我消除了心理对黑暗的恐惧，也消除了我心里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我以为那次吃过饭以后是他没有看上我，后来我才知道，他根本没想着要找对象，文队长跟他说了要介绍对象的事，他压根都忘了，那次直到吃完饭都不知道那时在相亲呢。

  我突然觉得很好笑，也觉得永富这个人很实诚，再加上黑暗中他的声音也很温暖 ，我就不由自主的爱上了这个人。”

  陆娟娟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亮晶晶的很湿润，这时候的她不像刚才那样被吓得大哭，也不像个急火攻心的人那样着急着要达到什么目的。

  她变得很淡定，很淡定。淡定到景书书认为陆娟娟已经恢复成了她面相学上应该有的样子。

  大气单纯天真，没有心机的样子。

  景书书再看一眼景永富，他的眼睛更是充满真诚，两个人的眼神骗不了任何人。

  大家都看得出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景书书的手被戚小白紧紧的拽着，在寒冷的冬夜里，一点儿也不冷，再加上看到一对璧人，互相看对眼，诉说衷肠。此情此景就更加梦幻了。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文队长为什么那么关心我和你的情况，即使是我都说了我们在一起，他似乎也没有作为一个媒人功德圆满的样子，反而愈加的关心各种小细节，当我想要跟永富闹别扭的时候，常常架还没吵起来，文队长就劝我先来道歉，我那时候想为什么呀，他就跟我说谁谁家小姑娘看上永富了，不要被别人抢走，又或者说公社来文件了，下次要重点培养谁谁谁，永富就在名单里面，你跟他置气万一他跑了怎么办？

  他说的都挺对的，但我也不是那么势利的女孩，我就想着万一他真的有一天进官加爵离开了公社而且还不愿意带我走的话，那我大不了就留下吧，总不能影响人家的前途，可是文队长似乎就猜到我心里的想法了，他就跟我说，你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你应该帮助永富，不能总是跟他闹别扭，你要让他情绪稳定，要让他幸福快乐，这样他才能更好的学习，才更加有助于他的工作。

  这下也算是戳到我的点了，后来我就真的不怎么耍小脾气了。

  文队长做了很多事，不过，这么长时间的交往下来，我真的觉得永富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我也不敢说未来会怎么样吧，我觉得能拥有他人生的一段时光已经很幸福了。

  所以，他说要结婚，要跟他回家见父母，我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景书书：“你是个好女孩，但不聪明，以前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景大壮：“孩子，哎，如果你来当我的儿媳妇，以后让永富护着你，不让别人骗你。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别的男生。我也没啥资格说你，今天以前，我也被文瑞豪骗的团团转。惭愧。”

  小噪凶巴巴：“你那是被鬼骗，那能一样嘛！景永富，不说别的，如果是你，我就问你防得住不？”小噪幽灵般漂浮在周围，一会看得见一会儿看不见，景永富还开口问过他是谁，小噪也趾高气扬的没有回复：你们无需知道我是谁，反正等会儿你们就会忘记。既然会忘记不如不相识。

  景书书：“小噪，休要乱说。”谁也别左右景永富的选择，她相信弟弟有自己的判断。

  戚小白：“如果内心够坚定，鬼也骗不到的。”

  戚小白认定一件事情，就不会回头，别说是人是鬼，都不可能阻断他的路。

  景书书：“小白，也勿断言，真正厉害的鬼，你还没见过。”

  戚小白：“好，书书说的是。”

  戚小白还是太嫩，需要加强眼界，可是这眼界有什么好加强的呢，要加强眼界必然要再见到更多更厉害的鬼怪，还是没有鬼的生活舒心一些。

  听了这么多话，景永富的眼睛却从没从陆娟娟的身上移开过，他舍不得。

  如果真的记住这一切，那这必然是他们两个以后交往中的一个抹不去的黑点，更进一步说，记得这些，他们两就算完了。

  但如果全都忘记，没有过这一段……会有多么不舍。

  景永富突然的转过了身。

  “爹。姐姐。对不起，可是我想和娟娟在一起。”

  景大壮说：“孩子这这有啥对不起的，娟娟挺好的，你没对不起任何人，我们都受骗了，我们都是受害者。要怪就怪文瑞豪这个王八蛋。”

  景大壮从来都是谨小慎微怕事儿的人，但这半年下来他经历的大风大浪也太多了，他突然觉得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今天经历了这些，孩子们的心也都定了，而且他们也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这不挺好的吗？

  一家两口突然变成了一家三口，一家三口又变成了一家五口，将来孩子们繁衍生息，他不就过上了子孙满堂，人人憧憬的幸福晚年了吗？

  景大壮应该很开心才对。

  景书书对着景永富点了点头，爱情，在生命中难得一遇的缘分，如果有人想珍惜，如果双方都有珍惜的意思，那么为什么不让它开花结果呢？

  景书书双手合十，念了一段消除咒，景大壮，景永富，陆娟娟关于这一段的记忆通通瞬间消失了。

  捉鬼完成，普通人也看不见小噪了，包括戚小白，他很遗憾还没来得及和小噪多寒暄两句。

  文瑞豪记得一切，也记得他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他现在被打成了重伤，小鬼消失，他寄托在小鬼身上的元气也会一点点反噬他，他会从双鬓斑白开始，然后皮肤褶皱，最终到达五六十岁的样子。

  也许三天，也许一个月，谁也不知道反噬会怎样到来。

  文瑞豪只知道他是折了阳寿的，现在统统要还回去了。

  ———

  一切回到了最开始，大家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