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作者:阿淳      更新:2023-07-29 06:30      字数:7727
  卫珩两世为人,零零总总断断续续,也在这世上活了四十多年。

  倘若以宣朝的风土人情来算,都是可以做爷爷的年纪了。

  当然,两辈子他都还没有活到中年期,心理年龄并不能这样简单粗暴地叠加计算。

  但不论怎么说,四十多年也不是一段短暂的岁月。

  在如此漫长的年岁里,他是第一次听到自己“要当爹”这样的消息。

  所以,手足无措思绪凝滞,前言不搭后语逻辑完全崩盘——这样的反应,是合情又合理,完全可以理解的。

  卫公子试图保持最后的风度,故作镇定假装平淡,然而演技太过拙劣一下就被人戳穿。

  他有些儿懊悔。

  上辈子,卫珩是个忠实的丁克主义者。

  他非常非常讨厌小孩子。

  偶尔在路上或者宴会上瞧见长相精致稚气又天真的幼童时,身旁的女伴不论是发自内心还是做表面功夫,都会捧着脸惊呼好萌好可爱。

  卫公子拧拧眉,只觉得她们可能是眼瞎了。

  甚至每逢春节,远亲近邻过来拜年时为了讨他爷爷欢心,但又不至于显得过于谄媚,总是会拿家里的小朋友做遮羞布,让他们准备了节目到餐桌前表演。

  这种表演和微博朋友圈里吐槽取笑的那些表演完全不是同一个等级,毕竟敢放到卫老爷子面前显摆奉承的,去参加少儿频道选秀竞选,怎么也能拿个入围奖。

  但卫珩永远都是最不给面子的一个。

  靠着椅背垂眸玩手机,不夸奖不鼓掌,面色冷淡眉风不动,连扯个唇角都嫌累,没有一点儿要照顾小朋友自尊心的意思。

  每次亲朋好友下属同僚走后,卫老爷子就开始拿拐杖追着他打,大骂“你个小兔崽子,有没有点风度和礼貌”。

  卫小兔崽子一边躲一边懒洋洋地认错,而后继续死不悔改,我行我素。

  在他心里,随便一只彼得秃猫哈士奇,都比小孩子来的讨人喜欢。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孩童是让他产生过真可爱、萌萌哒、想宠她之类的念头的,那可能只有小时候的祝宜臻了。

  卫珩没有□□。

  依然厌烦别的小孩儿。

  包括他亲妹子卫游双。

  偏偏祝宜臻是个意外。

  所以,这世上可能真的有缘分和气场这样的玄学存在。

  ——卫珩觉得。

  以至于在听到自己要当爹的那一刻,他心里头首先涌出来的念头不是“打掉”,而是“祝宜臻自己都还是个成天作死的孩子万一保不住这个胎儿怎么办听说古代女人生孩子都是鬼门关走一趟石大夫并不是擅长妇科不是应该马上吩咐人去请个稳婆来?”

  就那么一瞬,他已经想到了要托谁去请信得过的稳婆。

  卫公子极讨厌孩子,也极不屑传宗接代那一套说法,从未想过要在这世上留下自己的血脉。

  但这道血脉是他心爱的嫡妻怀着的,他竟然还有些期待和小心翼翼。

  此刻宜臻还瞧着他。

  祝姑娘如今还未显怀,身形纤细,蜷缩在软塌上就像一只慵懒又困倦的猫咪。

  偏偏眼睛睁的溜圆,就这么望着他,一眨也不眨。

  非要他给个说法。

  卫珩轻咳一声:“外头人还等着,我先去处理完公务再来陪你用晚膳......你先歇着。”

  一对上这双眼睛,他的头脑就更乱了,他须得出去先冷静一冷静。

  “卫珩?”

  “......”

  “卫珩!”

  “......”

  “卫珩!你非要气死我才甘愿吗?!”

  祝宜臻望着男人冷酷而又决绝的背影,眼睛瞪的溜圆。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竟会在卫珩这里遭受这样的冷待——还是因为她有了身孕。

  卫珩是不是脑子坏掉不认人了?

  还是被鬼上身得了失心疯?

  那他可能一出门就会被石头绊倒然后摔进池塘里吃一嘴泥吧。

  卫夫人抱着自己还未显怀的肚子,冷漠地想。

  ......

  好。

  暂且不论卫夫人是如何的冷漠愤怒。

  这头,在外书房里等着卫珩的阳佟无,也就是祝亭钰撞到的人,其实倒确实有些特殊。

  这几年,在卫珩的把控下,西北几大要塞的进出都控制的极为严格。

  尤其是商人。

  尤其还是带着一支商队的商人。

  上年腊月,也就是卫珩彻底掌权后,整个西北没有一座城市放一支商队进来过。

  最多也就是允许那些独身一人的游商们,可以有限制地出入。

  因为商队,他自己有。

  还不止一条,还不仅限于大宣。

  北疆所需要的物资,他可以通过自己的商队运输进来,成本更低廉,来源更可靠,何必非要让外人占了这个大便宜,更扰乱了北疆的局势。

  当然,无数历史经验都证明了,完全靠着掌权者管制调配注定是一条不可能走得太远的路。

  等日后时局稳定了,卫珩自然会完全放开手去。

  但是在目前,最起码如今这样的情况下,他作为掌权者,必须要控制西北的物价。

  西北的草场,骏马,药材,他通通都要握在自己手里。

  对于下属的犹疑,卫珩从来就没理会过,他不觉得自己贪心,他甚至觉得自己垄断的还不够。

  若不是因为这一年多的垄断,西北还无法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便稳定下来。

  只不过这些草场皮毛生意,如今都是宜臻在管着。

  小姑娘算数一般般,却很矛盾的天生有些商业才能,卫珩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

  放在现代,说不准也是个经济学的高材生。

  总之换句话也就是说,祝宜臻这样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姑娘,手里握着整个西北的经济命脉。

  她要是背叛了组织,卫珩基本也就断粮断水了。

  另一方面,宜臻把控着西北的经济命脉,而卫珩则主要是铁血的军事□□者,从他还未到北疆任职的时候起,他就已经开始在边境重地埋线铺路,到如今,倘若还有什么商队想要在西北赚钱,那就只能是想尽办法走僻路,翻山越岭,冒着生命危险跨越火线。

  从城门口进,基本不可能。

  所以这两年来,北疆的牢狱里,已经关了不少试图在危险的边缘试探挑衅的商队首领。

  至于为什么说这么多试图来西北做生意的商队首领里,阳佟无是个特殊的。

  是因为他确实聪颖。

  在熟知西北的状况后,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主动找上卫庄,并提出要与他们合作的人。

  简而言之也就是,阳佟无手里有销路,有进货来源,唯一只缺的只是一道通行令。

  他自己负责采购,负责运输,负责承担所有的风险,纯盈利给卫庄三成的分成,只求一道可以进入西北购货销货的通行令。

  三成不是一个低数目。

  毕竟一整个商队,这么多人要养活,抽去的那三成纯盈利,只能是在他这个商队首领身上扒皮抽血。

  但其实对于阳佟无来说,能敲开卫珩这个口子才是最要紧的事。

  ——最最最要紧的事儿。

  在乱世之中,多一道人脉就多一张保命的符纸。

  而卫珩这张符纸,根本就是闪着佛祖金光渗着高僧精血的至高保命符。

  许是天生便有些趋利避害的本领,阳佟无隐隐约约感知到,即便是宣帝出事了,这位以铁血手腕迅速把控西北的卫大将军都能稳稳地立在这乱世里。

  所以,哪怕这桩生意是桩彻头彻尾的亏本生意,他依然愿意与卫庄定下这个盟约。

  这世上如他一般的商队有许多,卫庄并不缺像他这样的盟友。

  更别说在卫珩眼里,连卫庄自己庞大的商队都只不过是他手底下势力的一条分支线而已,那阳佟无,更是一只完全不值得一提的蝼蚁。

  但或许正因为他是第一位主动提出想这般合作的,卫庄的人衡量再三,竟然也真的把这个消息上报到了西北。

  七八日后,卫珩最后亲自下了命令,许他来西北与自己当面谈一谈。

  虽然卫大将军说的是让他一个人入府洽谈协商,但阳佟无还是费尽周折地把大半支商队都带过来了。

  他想的是,万一成了呢?

  就算不成,来西北长长见识也是无碍的。

  大不了就让他们在城门外农户家里借住几日,卫将军总不会严苛到连乡郊野外都不许人住罢。

  阳佟无想的没错。

  卫珩当然不至于如此蛮横。

  只不过他也没想到的是,偌大一个西北,竟然这么巧,自己在路上好好地......在路上走着,都能和卫珩的妻弟迎面撞上。

  导致最后,一场本该十分正经的商业洽谈,竟变得如此滑稽和引人发笑。

  “主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大人,将军府今日派了人来说,你正在他们府上养伤,可是出了什么事?如今好了没有?卫将军如何说?”

  “大人,你饿不饿,我们准备了汤食,你可要用些?”

  ......

  阳佟无是独自进的城,身边并未仆从下属跟着。

  所以出府后,也是卫府的人遣派了车马送他,一路送到了入城前借住的城郊村子里。

  商队的下属们在这儿住了两日,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会子见他好容易回来了,都纷纷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问个没完。

  等他终于在人群里挤出一条道时,卫府的人已经悄然离去了。

  商队里的人,大多都是江湖汉子出身,要他们太守规矩,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这些年,也正是靠着他们的豪情义气,才在乱世里闯出了一条路子。

  他对着已经安静下来,却因为他的神情有些凝重的下属道:“卫将军同意了。”

  “什么?卫将军真的同意了?”

  “不是都说卫将军排外的很,连周栾将军上门都不给一个好脸色,怎的......”

  “看来还是咱们大人有本事!”

  ......

  虽然他们这般欣喜,但阳佟无自己心里清楚,卫将军其实并没有与他说多久的话。

  他原本以为,商队下线的设立,应该是一件挺重要的事儿,不然卫庄的人也不会让自己亲自来西北一趟。

  但他到了西北,真真切切地与卫将军面对面商谈了才发现,对方好似并没有把这桩子事儿如何放在心上。

  甚至连他的身家背景都了解的不是那样细致,反而先托他帮了个小忙,而后轻描淡写问了几句,就答应了给他通行证,且还只要一成半的利。

  只不过对方也改了做这桩生意的方式就是了。

  “你要来西北收的,无非就是骏马、皮毛、药材这几样,但这些物件,府城都是集中收购的,即便是我给了你通行令,你也不可能大批量收上来。最多也就是去草原郊外一户户问的时候,运气好的时候,或许还能撞上几户有存量的人家。”

  男人站起身,“所以我直接提供给你货物,价钱会比市面上的价钱低一些,你转卖出去也有赚头。至于你从外边带来的货物,私下交易是不可能的,官府会给你一个合适的收购价的,总之不会让你吃亏。行了,你回去吧,长间,你送送阳老爷。”

  “是。阳老爷,这边请。”

  .......

  阳佟无望着卫珩匆匆离去的背景,脑子尚还有些懵。

  只不过短短小半刻钟,就定好了这样大的事儿,这在他的想象里......不,压根就不可能会出现在他的想象里。

  他压根就想象不到这样的事儿。

  ......或许在卫大将军眼里,他手里这样一只小小的商队,确实也不值得再浪费更多的时间。

  不管如何说,此番来西北,总算是没白来一趟。

  生意谈成了,见识了西北的新奇景象,还瞧见了传闻中的卫夫人,怎样也值当了。

  简单利落地结束与阳佟无的谈话后,卫珩也总算冷静了一些,在府宅内吹了会儿北风,心情平稳地回到了主院。

  长腿一迈,迈入屋门。

  祝宜臻正坐在窗前的桌案边画画,画纸上画的是枝叶枯敝的杏树,冬季的杏树向来不好看,只不过在雪的映衬下,竟也显得没那么萧索了。

  这主院的杏树不少,甚至连院子的名字就叫杏子院。

  所谓大俗即大雅,嫁了人之后,祝五姑娘反而越发随意懒怠起来,起院名都是随口一取。

  什么杏子院李子桃子院,长水榭、邻山居、落雨阁之类的更是数不胜数。

  一开始听,大家都觉得夫人取名取的敷衍至极,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但如今称呼久了,竟然还觉得有几分韵味。

  也算是祝五姑娘歪打误撞的本领了罢。

  而此刻,有本领的祝五姑娘听到动静,一抬头,就看见了正往里屋走来的卫珩。

  她挑挑眉,似笑非笑的:“哟,这是怎么了,卫大将军今日也有空来我这院子里遛弯了?”

  软糯糯的嗓音,阴阳怪气,怒意暗藏,听起来略微有些不讨喜。

  卫珩没回答,反而将视线投向了一旁正在绣帕子的卫游双身上。

  小姑娘一个瑟缩,连忙收起了绣帕,乖巧行礼道:“兄长,我先回去了,明日待嫂嫂有空了,我再来寻她玩儿。”

  卫游双,卫珩的亲妹子,宜臻身后的跟屁虫。

  卫珩每次处理完公务回内宅正院,都能瞧见他亲妹子跟在祝宜臻身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的场面。

  而后一看见他,立马就止住了声音,跟鹌鹑似的缩到一旁,行礼离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宜臻才是她亲姐姐,卫珩只是个严厉又难相处的姐夫而已。

  “你怎么总要赶她走?”

  宜臻果然不满了,微微蹙着眉,眼神不悦,“她才过来,连片叶子都还未绣完呢。”

  “我何时赶她了。”

  卫珩微微扬眉,“你见我方才说过一句话没有?”

  你没有。

  但你分明就是在赶人。

  宜臻沉默片刻,说不过他,干脆不说了。

  反正每回与卫珩争辩,要么就是一两句话就被他说的毫无反驳之力,要么就是仿佛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一般,受他极敷衍的一句:好好,你说的都对。

  她重新坐下来,看都不看他一眼:“你找我有何事?”

  呦。

  还“找我有何事”呢。

  卫珩弯弯唇:“时辰不早了,来寻你一起用个晚膳。”

  “我哪儿敢让卫将军陪我用晚膳啊。”

  宜臻抱着毯子转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他,语气闷闷的,“卫将军公务繁忙,可别在我这种小人物身上浪费功夫了。”

  卫珩知晓是自己转身就走的之前的态度伤了她的心,便也不争辩什么,只慢悠悠道:“你想吃什么,吩咐厨房去做了没有?石大夫今日说了许多忌口的食材,你不要当耳旁风听听就过了,至少也得嘱咐厨房的人记住了,头三个月是最要紧的时候,容不得一丝意外。”

  “还有,这正对着风口呢,手指头都冻的发白了,也不晓得要关窗,寒冬腊月的,这屋里炭火烧的不够足,你还是要披了外衣才好写字作画,不然受了寒,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我方才倒没发现,祝宜臻,你还赤了脚?怎么,铺了毯子的地就不是地了是不是?石大夫有没有与你说过,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正是体弱需要调养的时候,你倒好了,一大早上先去了马场撒欢儿,去完马场又往靶场跑,这会子衣裳鞋子不好好穿,缩在北风口......”

  祝宜臻终于忍不住了。

  放下笔,气急败坏地瞪着他:“卫珩,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竟是个这般啰嗦又没脑子的人。”

  啰嗦。没脑子。

  卫珩顿了顿。

  这两个词他说旁人说惯了,这辈子没想过有一日竟还会被丢到自己身上。

  “你是瞧我怀了个胎儿,心里不痛快是不是?非得揪着我数落几句才高兴是不是?我如今肚子还没显怀呢你就要先用刻薄的言语激怒我,让我流产了才最好是不是?”

  “......”

  整间屋子都寂静了许久。

  卫珩走过去,将她身前的窗户给关上了。

  凛冽的寒风一下被挡在窗外,周遭瞬间就暖和起来。

  他又从旁边的衣架上取了件大氅,披到她身上。

  宜臻倒也没愤怒到把大氅给掀了,缩在绒绒的狐裘里,溜圆的眼睛里满是敌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怀了孕情绪就容易变得极端和不稳,她方才说着说着,越发激动起来,连眼眸里都有了几分泪意,仰着头,神情不善。

  但就像一只龇牙咧嘴却没有任何威胁力的猫儿。

  不仅不觉得可怕,反而还有些让人心疼。

  从她随着卫珩来西北为止,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与他吵过嘴。

  宜臻天生就是个懂得体谅别人的好姑娘。

  她从不恃宠而骄,从不把别人的给予当成是理所应当,也从不把自己的牺牲当做是一种必须要得到赞美和回报的伟大贡献,

  虽然表面上瞧,是卫珩给予她许多,纵容她许多,但实际上,连卫珩都觉得这个软糯糯的小姑娘很了不起。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缓缓叹息道:“对不住。”

  “......你忽然地又对不住什么?”

  “我方才不该就丢你一个人在这里画画。是我太想着要先出去静一静,没顾得上你,这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

  宜臻沉默了许久。

  身上刚才还针锋相对的利刺瞬间就服帖了下来。

  好半晌,她才问:“卫珩,你是真的想要这个孩子的吗?”

  “真的。”

  “可是一直以来,我总觉着你似乎并不是很喜爱孩童。”

  “......”

  “刚才你听见石大夫说我真的有孕了的时候,你好似也并不如何高兴,卫珩,我真怕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后,你会趁我不注意偷偷掐死他。”

  “......宜臻,这也是我的孩子。”

  “那所以我才想认真问你,你究竟想不想要这个孩子嘛。”

  “我想。”

  他顿了顿,垂下眼眸,“我从前并不觉得人一定要传宗接代,甚至觉得养个孩子费心又费力,于自己毫无用处,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生。”

  宜臻仰头望着他。

  “我并不如何喜爱孩子。但如果这个孩子是我和你的孩子,宜臻,我会好好养育他,会爱护他。”

  “我说真的。”

  宜臻还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

  眼眸里的情绪很宁静,很专注。

  就在卫珩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感人肺腑的话来时,小姑娘忽然咧开嘴,弯出一个烂漫的笑。

  “好,我明白了。”

  她拍拍胸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气万丈,“你不必怕。孩子是我怀着的,生也是我生呢,怀胎十月,难受都是我难受,你大可以去骑马猎鹰。而且我会养孩子,祝亭钰那个小兔崽子,从小就是我带大的,如今不是也长的像模像样的了。”

  “......”

  宜臻不是在玩笑。

  她是说真的呢。

  从得知自己怀了这个孩子起,她心里头一点儿慌乱都没有。

  因为她觉得自己能付得起这个责任。

  她是独身一人随卫珩来西北的。

  没有父母兄弟,随行嫁妆也难带来,没有丝毫依仗。

  最开始在西北时,卫珩十分十分忙碌。

  虽然他极力想要照管好她,手上的兵权,库房的钥匙,最私密的账本,他商议要事的书房,宜臻通通可以用。

  来去自如,不容得手底下的人有一丝不尊重。

  但宜臻知道这没用。

  你没有自己的本事,只是仰仗着卫珩的宠爱过活,那么不论卫珩待你有多好,他身边的人也不会真正拿你当一个人来尊重。

  不会记得你是祝宜臻,只会记得你是卫夫人。

  宜臻不愿意这样。

  所以她很努力地去学,去听,去一点一点磨那些她从前半知半解的东西。

  所以最初那一年,每天夜里,她就和卫珩一起在书房看文书。

  整个外书房,一半是卫珩的,一半是宜臻的。

  卫庄的人,从一开始称呼她“夫人”,到如今心甘情愿地道一声“主子”,她靠自己的本事,赢得了她想要的尊重。

  卫珩说,你真是个了不得的小姑娘。

  “你都说了,我是个极了不得的姑娘。”

  宜臻眉眼弯弯,嗓音软糯糯的,却很坚定,“我再也不会因为一块枣泥糕或者一只木头鸭就哭鼻子了。”

  “我已经足够坚强,足够富有,足够有本领,足够去做一个母亲。”

  “我从来就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