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笙转身离开。

  快到走廊拐角处的时候, 她鬼使神差地扭头向后看了一眼。

  发现刚才进教室的小姑娘, 又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哪怕两人的距离, 已经远到无法看清彼此的面部表情。

  沈沐笙还是露出大大的笑容。

  冲小姑娘挥手。

  ——回去吧。

  小姑娘大力挥手。

  在原地跳来跳去。

  她没有说话，沈沐笙却仿佛听到了小姑娘的呼唤。

  ——阿笙，再见。

  ——等我啊, 阿笙。

  沈母见女儿没有跟上来，好奇地回头, 发现依然与温怡作别的女儿，扑哧笑了出来。

  “一个小时后，你俩就又见面了，至于么？”

  沈沐笙笑了笑，很自然地回道：

  “有点不放心她。”

  “你可真是……”

  沈母摇摇头, 不知道说些什么，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你对她可真够好的。”

  这句话有点意思。

  沈沐笙笑看母亲。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居然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酸意。

  记忆中, 最疼温怡的就是母亲。

  她对温怡的用心程度，甚至超过了对沈家兄妹。

  她都忘记沈沐笙的生日了, 却记得提醒沈沐笙, 别忘给温怡备礼物。

  这种差别对待, 对于身在异国他乡的沈沐笙来说，还是蛮受打击的。

  没想到，重新来过, 母亲竟会因为她对温怡太好而吃味。

  沈沐笙笑容不变，“有么，我对您可比对她好多了。”

  “切，少来，你和你哥一样，就一张嘴，不对，你比你哥还强一点，你哥就会气我。”

  沈母没好气地说道。

  沈沐笙笑眯眯地望着母亲，“想听好听的，还不简单，你扣他一个月的零用钱，我保证，沈沐筝变着花的夸您，三十天不重样。”

  沈母笑了，她没好气地白了女儿一眼， “贫嘴丫头！”

  沈母下午要参加一个重要会议，司机将沈沐笙送回家后，直接拉着沈母走了。

  沈沐笙回的别墅。

  “阿笙回来啦。”

  听到动静的张姨，跑出来。

  她手上还戴着橡皮手套，“阿笙，要喝水吗，我给你倒。”

  “不用了张姨，我自己来，您忙吧。”沈沐笙随口问道，“张姨，我哥在家吗？”

  张姨：“在家呢，在楼上，一直没下来，早饭也没吃，我估计是睡觉呢。”

  “我知道了，我上去看看。”

  沈沐笙说着，步履轻快地上楼。

  来到沈沐筝房门口，她没有敲门，而是选择直接向下按门把手。

  咔嚓——

  一声轻响后，门开了。

  沈沐笙看着轻而易举打开的屋门，挑眉。

  果然，沈沐筝特意给她留了门。

  门没锁。

  沈沐筝的房间，一如既往的凌乱。

  电脑处于休眠模式，开关部，灯光闪烁。

  沈沐筝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只肚子上搭了一个小毯子。

  他还在睡。

  看着沈沐筝熟睡的模样，沈沐笙有点不忍叫醒他。

  她拉开被子，想给蠢哥哥盖上。

  沈沐笙确定自己的动作很轻。

  可在他盖被子的一瞬间，沈沐筝还是睁开了眼睛。

  他困顿地眨着眼，看到是沈沐笙，含糊地说道，“你来了，等了多久了？我睡着了。”

  “我刚来，正打算给你盖被子，你就醒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不了，我有正事儿给你说……”

  沈沐筝困顿地爬起来，胡乱揉了揉头发。

  “工作室我装修好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看看，我这段时间在忙着招聘，我对这种事情，不是很太在行，你周六有时间，就帮我看看，能力不是太差，人品好，别坑我就行。”

  沈沐筝说完，又倒在床上。

  这一次，不用沈沐笙给他盖被子。

  他自己拉上了被子。

  “给我倒点水，我渴了……”

  沈沐笙有些惊讶，其实来的时候，她已经猜到沈沐筝会给她说什么。

  横竖就是工作室的事情，让她没想到的是，沈沐筝居然这么有效率，这还不到一个星期，居然搞定了室内的装修。

  她径直走到饮水机前，拿起沈沐筝的杯子，给他倒了点水。

  沈沐筝接过水杯，没有坐起来，他侧躺着将水喝完，水杯直接放在床头柜上。

  沈沐笙见状，把杯子放回原来的位置。

  这一来一去，她已经知道要问什么。

  沈沐笙：“怎么这么快就装完了？这才多长时间，你确定质量过关？”

  沈沐筝倒在床上，如一条不会翻身的咸鱼。

  “人家房子原本就是装好的，我看人家弄的挺好的，就没怎么动，添了点家具，为了省钱，板材家具都是二手市场淘来的，为了尽早完工，我快累死了，过两天，我还得请同学吃饭，你还得给我点钱，人陪我去二手市场淘家具，还帮我装修，我不能白占人家便宜。”

  给妹妹要钱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他连几十万都要了，要点饭钱又算得了什么，债多了不愁人。

  “你的钱呢，总不会连请客吃饭的钱都不剩了吧？”沈沐笙不愿意给。

  她最近也在琢磨干点什么，赚个零花钱，钱都给沈沐筝了，她花钱的时候，找谁要啊。

  沈总抠着呢。

  小钱可以给，大钱卡得紧着呢。

  沈沐筝从床上一咕噜爬起来，“我的钱得省着点花，工作室现在才刚起步，以后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了，你不知道，我连烟都不抽了，昨天韩浩泽那小子约我周天出去玩，我都不敢应，谁知道他们去什么地方，一晚上几万十几万撒出去，我可折腾不起，你哥我现在就是穷，你能接济点就接济点呗！”

  “你要多少？”

  “十万？”沈沐筝试探性地问道。

  “滚。”

  “五万！”

  沈沐筝立马改口，“不能再少了，这五万块，算是请客基金，我以后用人的地方多了去了，总不能让人白干吧。”

  “你可真会说。”

  沈沐笙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

  沈沐筝知道，这事儿成了。

  心里喜悦地比了一个“耶”。

  又成功挖来一笔金。

  “还有别的事没？”

  “没了！”沈沐筝笑嘻嘻地说道，“就这点事儿，嘻嘻嘻。”

  得到钱的沈沐筝特别开心。

  以前，几万块钱，沈沐筝根本不放在眼里。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是创业的男人了，省钱，省钱才是王道。

  “那好，我也给你说件事。”

  沈沐笙抬头，看着沈沐筝。

  “你说，你说！”

  沈沐筝嬉皮笑脸地说道。

  “爸把公司新一季的产品宣传交给我了，我要是能拿出让他满意的新方案，他就把公司旗下的青果科技给我……公司不是他主动给的，是我开口向他要的。”

  “你要的？青果科技？那是什么？”

  沈沐筝怔怔地看着妹妹，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沈沐笙拿出手机，直接从手机网站上搜“青果科技”。

  调出“青果”的资料后，递到沈沐筝手上。

  “就是这个。”

  沈沐笙闷闷地说道。

  她低着头，有点不敢看沈沐筝的眼睛。

  她的哥哥，省吃俭用，起早贪黑，连请人吃饭的钱，都从妹妹手中抠，才有了自己的工作室。

  她却可以得到集团旗下一家子公司。

  明明他们是同父同母的兄妹。

  却截然不同的待遇。

  沈沐笙以前觉得，这都是自己该得的。

  是沈沐筝自己不争气，他放弃了竞争的机会。

  可现在，沈沐笙说不出这样的结论。

  重新来过，她才意识到，父亲从来没有给过沈沐筝公平竞争的机会。

  浏览完青果科技的介绍，沈沐筝觉得胸口有点闷。

  他将拥有属于自己的公司，当做梦想。

  他的梦想，仅仅是妹妹的起步。

  沈沐笙，很快就要成为一家企业的ceo了。

  沈沐筝退出企业介绍。

  就在他打算还手机时，搜索页面中，两个词吸引了他的注意：

  青果科技，倒闭。

  鬼使神差的，沈沐筝点开了相关词的搜索，排在搜索第一位的，是某论坛的提问帖——

  【“ics年度报表，青果科技又亏了五千万，李涛，ics总部为什么不让辣鸡青果原地倒闭？”】

  沈沐筝点开帖子，快速浏览一遍后，退出页面，将手机还给沈沐笙。

  沈沐笙默默接过手机，抬头，发现对面的沈沐筝，正用一种“恨铁不成钢”地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

  呃？呃？呃？

  “老沈名下那么多赚钱的公司你不要，偏要个连年亏损的辣鸡？你这个不争气的棒槌！”

  沈沐筝气不打一处来，“我还指望你能带我飞，结果你马上就要成为一个资产为负的穷鬼！我要你有何用！？”

  沈沐笙：……

  “一家连年亏损的小公司也值得你战战兢兢，没追求！哼！滚吧！回去之后别忘把钱打给我。”

  沈沐筝摆摆手，示意“棒槌妹妹”可以跪安了。

  沈沐笙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何煽情的语言，都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嗯，我走了。”

  沈沐笙拿着手机，向房门走去。

  “沈沐笙。”

  沈沐笙脚下一顿，她回头，沉默地望着兄长。

  沈沐筝衣衫不整地抱着被子，欲言又止。

  半晌，沈沐筝说：

  “你不用顾忌我，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其实我也想看看，你究竟比我强多少。”

  “我是有点不甘心，不过这是我的选择，比起管理一家公司，我更喜欢打游戏，我喜欢当纨绔，你不要觉得对不起我，你要是有能力，那就是你应得的，我是哥哥，不需要妹妹的同情。”

  沈沐筝说完，重新倒在床上，他把被子一拉，盖住脑袋，瓮声瓮气地说道，“滚吧……”

  沈沐笙沉默良久，“我知道了，我走了。”

  “哥，谢谢。”

  “咔嚓——”

  门重新关闭。

  沈沐筝掀开被子。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沈沐笙走了，屋子里又剩他一个人了。

  望着天花板，沈沐筝自言自语：

  “别再愧疚了，我会调整好的，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需要一点时间，去承认，去适应，“我不如妹妹”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