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温怡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阿笙奶奶家的空调开得很足, 小姑娘被空调的热浪，吹得脸颊红扑扑的。

  小姑娘习惯性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呃，好吧, 房间里并没有挂钟。

  小姑娘四处寻找了一下, 发现了自己外形很拉轰的手表, 表盘上现实，现在是上午九点。

  ——啊啊啊啊！

  温怡在心里发出了一串尖叫, 起晚了！

  第一天到别人家做客, 就起晚了，太太太太太丢脸了！

  温怡手忙脚乱起身，踩上软乎乎的拖鞋上。

  这是沈沐笙初中的拖鞋，总共就没穿过几次, 看起来和新的一模一样。

  小姑娘有点忧伤。

  根据她的推断，阿笙小学五年级就已经一米六了。

  而她, 十八岁生日过去三四个月了, 至今仍未突破160大关。

  一想到寝室舍长形容她“小小的一团”, 温怡就无限郁闷。

  好想长高哦。

  就在这时, 温怡听到门外的脚步声。

  小姑娘吓了一跳，她略显紧张的望着木门, “咔嚓”门开了, 看到来人，温怡放松下来。

  “阿笙。”小姑娘软乎乎地唤道。

  “醒了？漱漱口，下来吃早饭吧, 我去叫你沐筝哥起床，吃完饭后，咱回家拿东西，中午再回来。”

  沈沐笙好脾气地说道。

  “哦，好的，我去漱口。”

  “去吧，我去隔壁叫你沐筝哥。”

  “嗯嗯嗯，待会我去找你哦。”

  “好。”

  沈沐笙轻轻捏了一下小姑娘的脸颊，转身离开。

  沈沐笙手底下诸如魏青、郭春等人，都见过沈沐笙发火的模样。

  沈小总发脾气不是“摔东西”、“拍桌子”这类的常规操作，而是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们。

  那是一种无形的气场。

  他们这种三十多岁的大龄社畜，被一个十八岁的孩子，压得喘不过气。

  想想都是一把泪。

  但同样，他们也见过老板在小姑娘面前温柔和善的模样。

  魏青常常在心里腹诽沈沐笙：

  小小年纪，还有两幅面孔。

  ·

  小姑娘拿着自己的水杯，去二楼公共盥洗室。

  阿笙奶奶家和沈家别墅不一样，并不是每个房间里都配有洗手间。

  二楼所有客房，只有沐筝哥住的那间设有卫生间和淋浴。

  昨天他们三人抓阄决定睡哪个房间，有卫生间的客房，纸条上写着“有”，其他客房写着“无”，温怡拿到了“无”，沐筝哥抽到了“有”。

  有那么一瞬间，小姑娘以为，沐筝哥会将房间让给她们。

  小姑娘有一堆理由：她们是女生，两个女生（重点），而且沐筝哥是哥哥，年龄比她们大（重点）。

  小姑娘眼巴巴地望着沈沐筝，沐筝哥很高兴走入自己抽中的那个有盥洗室的屋子，“咔嚓”一声关上了门。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小姑娘和阿笙不约而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心里浮现出同一句话：

  活该你单身！

  小姑娘刷完牙后，又简单地洗了一把脸后，沈沐筝顶着鸡窝头，趿拉着大拖鞋，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间。

  看到温怡，沈沐筝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温怡，早上好啊。”

  “沐筝哥，早上好。”

  还不等沈沐筝继续说点什么，沈沐笙从房间里出来，抬腿轻轻踢了一脚蠢兄长：

  “快点收拾，下楼吃饭！”

  “知道啦，啰嗦。”沈沐筝冲温怡露出一口灿烂的大白牙，转身再次钻进房间。

  他房间有独立卫生间，不用去二楼的公共卫生间。

  沈沐笙径直走向温怡，“刷牙了？”

  “嗯，我还简单洗了把脸，嘿嘿嘿。”小姑娘笑嘻嘻地说道。

  “下楼吃饭吧，今天早饭种类挺多的，是阿姨特意出去买的，甜的咸的都有，看你喜欢吃什么。”

  “好。”小姑娘再次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真幸福啊。

  沈家没有一起吃饭这个规矩。

  谁饿了谁先吃。

  这是丁总定下的规矩。

  据说沈董年轻时在厂子里，喜欢等着丁总一起吃饭，当时还不是长舒董事长的沈长河和爱人不是一个工种，两人上下班的时间也不一样。

  沈长河是厂里为数不多的技术员，钱赚得多，也更辛苦，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还要饿着肚子等爱人一同吃饭，外人觉得沈长河真是个好男人，对丁舒娴真好。

  殊不知，丁总当时压力很大，在世俗的眼光中，沈长河忙了一天，还要饿着肚子等着自己吃饭，是一件牺牲很大的事情，丁舒娴要是不放下工作，立马出现和沈长河一同用餐，就是没把沈长河放在心上。

  这种道德压力，一度让当时的丁舒娴很苦恼。

  她想给爱人说“饿了你就吃，别等我”，又怕沈长河误解，觉得她不识好歹。

  丁舒娴就一直忍着，直到怀了沈沐筝，才借着“孕妇最大”这个由头，将这事儿说清楚。

  沈董万分无语，他也没想到，自己表达爱意的行为，会给妻子造成这么大的精神压力。

  于是，他也给丁舒娴说了个规矩，有话直说。

  沈家夫妇因为事业成功，在丁沈两家人中，有莫大的话语权，渐渐地老人们也意识到“孩子们大了，无需催促他们吃饭”。

  两家也不会出现“大家集体饿着肚子，等某位家庭成员现身，一同用餐”的事情了。

  沈沐笙觉得，这个规矩蛮好的。

  她和沈沐筝都觉得，娘亲威武，这观念太新潮了。

  拒绝道德绑架，从吃饭开始。

  但这条在沈家兄妹眼中，“很进步”的规矩，显然不太适合温怡。

  别的不说，根据沈沐笙的观察，小姑娘是喜欢别人等她一起吃饭的。

  温怡严重缺爱，心思又很敏感，她童年为数不多可以称之为幸福的片段其中就有，温老夫人生前等她放学，祖孙俩一同吃饭的场景。

  让人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有些阴影，属于时间可以淡化的。

  还有一些阴影，或许就是一生。

  沈沐笙只能修补，却没有办法让它彻底消失。

  两人下楼，温怡随口问道：

  “阿笙吃过早饭了吗？”

  沈沐笙温和地望着小姑娘：“陪着爷爷奶奶吃了一点，但没吃太多，想等你一起。”

  果不其然，听到“想等你一起”时，小姑娘露出大大的笑容，璀璨又夺目：

  “嗯，一起吃。”

  说完，冲沈沐笙伸出了肉嘟嘟的小手。

  沈沐笙牵起小胖手，笑了。

  多容易满足啊。

  她的小姑娘，快乐是如此简单纯粹。

  陪她吃顿饭，就可以开心一整天。

  年轻人吃完饭后，把碗筷一推，沈沐筝摸着有点吃撑的肚子，看向棒槌妹妹：

  “咱什么时候走？”

  今天是除夕，亲戚们肯定得到了消息，沈董和丁总今天回来，为了亲自确认，他们有可能随时上门拜访。

  应付亲戚是最麻烦的事情，作为沈长河和丁舒娴的儿女，是那些亲戚眼中的香饽饽，无论他们喜不喜欢沈家兄妹，都会拽着他们聊个不停，他们再不走，可能就走不了了。

  “要不，就现在吧。”

  沈沐笙说道。

  “行，给爷爷奶奶打声招呼，咱就走。”

  沈沐筝说完站了起来。

  阿姨连忙上前收拾碗筷。

  沈沐笙看向温怡，“东西都带好了吗，要是没什么东西，咱这就回家。”

  “都收拾好了。”

  小姑娘乖巧地应道。

  两位老人虽然很舍不得几个孩子，但还是痛快地放行了。

  自家亲戚他们心中有数。

  儿子太有钱了，多远的亲戚都想过来分一杯羹。

  前几年，还有老爷子几十年未见的发小，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住址，坐着轮椅登门拜访，就为了把自己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的孙子，塞进长舒集团，最好是在s市安家落户。

  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沈长河给了对方一个面试机会，面试结果差得离谱。

  对方连最基础的办公软件都搞不定，一上机手忙脚乱，连初中生水平都不如。

  沈老爷子知道这个结果后，还生了一通闷气，觉得在儿子面前丢了面子，让儿子手底下的员工看了笑话。

  不出沈家人所料，沈家兄妹前脚刚走，没过半个点，陆陆续续有客人登门拜访。

  不是亲戚朋友，而是不怎么熟悉的邻居。

  找得借口也相当离谱，上门问沈家年夜饭怎么解决，是自家厨师，还是酒店订的。

  一边说话，一边还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沈老夫人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筝筝和笙宝跑得快，要是让他们撞见了，初三还不得折腾上天。

  这可真是……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