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作者:静辞      更新:2023-07-29 08:51      字数:3523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没有开灯,把电视中的生死离别反衬的更加触目惊心,钟一扮演的女将军抱着奄奄一息的陶桑从无声的压抑到崩溃的嚎啕大哭, 从不可置信到心疼悔恨, 情绪层层递进, 完完全全把人代入了进去。

  许诺抽了一张又一张的纸巾, 哭得眼睛都红了,靠在苏鸢肩膀上摸了摸她的脸颊, 微有凉意:“你也觉得演的很好是不是?钟一贡献了入圈以来的最高演技,可以角逐明年的白梅花最佳女主角了,檀木cp从小说到电视剧都是我的意难平,七弦大大究竟还要骗我多少眼泪?”

  不同于戏曲的百转千回,电影、电视剧直截了当的喜怒哀乐更具冲击性、感染力, 就像浓墨重彩的工笔画与挥毫泼墨的水墨画,你无法说出哪一个好或者不好, 苏鸢以前就认为戏曲是对文辞的一种升华再现,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一边对它嗤之以鼻一边又对它爱不释手,她不曾轻视戏子,只是对戏子任人践踏的命运感到畏惧。

  陶桑饰演的木央死了, 许诺对剩下的最后一集大结局兴致缺缺, 打开灯,掏出手机刷了刷微博,果不其然微博热搜实时搜索排名第一的话题是“檀木cp”,第二是“钟一神演技”, 第三才是“《之子于归》”, 《之子于归》打了一场漂亮的逆袭战。

  “今年所有的眼泪都贡献给我的檀木cp了”

  “将军,你为什么现在才回头看她?”

  “《之子于归》的细节太好哭了, 央央一直戴着将军给她雕的梅花簪,每次央央出场我都专心致志找梅花簪,剧组诚不欺我。”

  “如果这都不算爱情什么才算爱情,央央给将军放暖炉时的眼神太温柔了。”

  “将军,你这辈子的的确确是误了央央一生,下辈子麻烦你们在一起好不好?”

  “我要给编剧寄刀片。”

  “楼上,编剧与原著作者都是央央呀。”

  “不愧为原著作者,精准无误的把握住了人物的精髓,非科班出身的客串都能演出真情实感,隔壁剧组为什么不能好好学习一下呢?”

  “每日例行鞭打,隔壁剧组实惨,好想笑。”

  “现实中的钟一与陶桑更好磕,建议诸位自行搜索“桑叶cp”。”

  ……

  许诺一边发消息一边嘀咕:“为什么是“桑叶cp”呢?陶桑怎么看也不能反攻钟一吧。”

  苏鸢疑惑:“何解?”

  许诺盘腿坐在沙发上准备把苏鸢拉入檀木或者桑叶的阵营:“钟一黑料多,演技平平,在圈子里风评很差,据说这次是陶桑力荐她出演《之子于归》的女主,为此陶桑作为原著作者低价担任编剧,亲自设计制作配饰汉服按照成本价提供给剧组,无偿友情客串。

  后续资金跟不上,也是她投资了一部分钱,剧组才能正常运转。这样一说,陶桑确实男友力爆棚。”

  苏鸢正想告诉许诺昨晚她才和钟一、陶桑一块吃的晚饭,陶桑就住在他们楼上,沙发上的手机不期然响了,是程昀打来的:“我给你发了那么多微信你没有看到吗?为什么不回我?”

  “不会。”她认字认得差不多,却并不知道如何往手机上录入文字,那些整整齐齐排列的奇怪符号,苏鸢完全看不懂。

  程昀的音量小了些,耐着性子说:“我在楼下等你,你可以自己下来吗?”

  苏鸢保证:“可以。”

  挂断电话之后,苏鸢对许诺道:“程昀说在楼下等我,你在此稍后片刻,我去去便回。”

  许诺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黑沉沉的,已经完全黑透了,她不知道程昀大晚上的不回家让人家小姑娘自己下楼要搞什么名堂:“我陪你下去,坐久了有点累,正好下楼舒缓舒缓筋骨。”

  苏鸢不置可否,穿好鞋子羽绒服,把手机放在斜挎包里,检查了一下要带的各种证件才关门下楼,许诺好笑:“这些证件平常出门可以不带的,丢了补办比较麻烦。”

  “程昀说必须随身携带。”

  “他有些话都是瞎说的,你不用听,也不必放在心上。”程昀说话尖酸刻薄,偏偏又很爱说话,偶尔一两句刺进人心里,特别伤人。

  苏鸢笑笑没有答话,她感觉程昀很好啊,她喜欢听他说话。

  外面的雪纷纷扬扬,小区里弯弯曲曲的青石板小路上没几个脚印,因是过年每个路灯下都挂了中国结,朱红的穗头在凛冽的寒风中随风摇曳,许诺一眼就瞅到了程昀,行走的色块在雪地里太乍眼了。

  程昀苍青色的长款羽绒服敞开,露出里面的胭脂红衬衫,但落在苏鸢眼中是簌簌白雪,青松海棠,魏晋风骨。

  天色昏暗,加之灌木遮挡,程昀并没有看到苏鸢身后的许诺,他对着小朋友勾了勾手指:“过来。”

  许诺脚步一顿,望着程昀身后的雪人,称不上美观,歪歪扭扭,抽象派风格,戴着墨镜,冬青叶子的鼻子,没有嘴巴,围着lc冬季最新款围巾,小少爷钟爱的品牌之一,稍微想一想就知道这个雪人出自谁的手笔。

  许诺探头对着程昀摆了摆手,比划了几个手势转身上楼,没想到有朝一日小少爷会和风花雪月的浪漫沾边,她还是回家乖乖追剧吧,顺道谴责一下自家老公为什么不能偶尔浪漫一次。

  苏鸢看到雪人的反应完全在程昀的意料之中,眼睛黑亮,笑起来宛若夜幕上璀璨的星子,程昀感觉自己像个傻逼一样在零下十度的低温中反反复复堆了三个雪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傻:“几点醒的?不能喝酒就别喝,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醉酒之后有无失态之处?”

  她……她都不记得了?昨晚对他又亲又抱,无所不用其极的勾引他,醒来之后全部都给忘了?程昀感觉被占了便宜,又不能同小朋友计较,顿时就有点不高兴。

  苏鸢歪头问道:“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我昨晚并非有意不接你电话,也并非有意喝醉的,下不为例,望你见谅。”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她那么古板守礼的一个人要是记得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情,上次以死明志真把他吓坏了。

  程昀别扭道:“好吧,本少爷大人有大量,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你这一次。你喝醉之后麻烦的要命,以后不准再喝酒了,更不准不接我的电话。”

  雪花落在苏鸢的长长的睫毛上,眨眼之间凝成晶莹的水珠,程昀看得心猿意马,掏出手机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站在雪人旁边,我给你拍张照。”

  苏鸢板板正正的站在极具艺术性的雪人旁边,程昀拍了一张不满意的比划道:“你别站在那里和木头似的,摆个pose。”

  苏鸢不明所以:“pose?”

  “跳一下,蹦一下,伸胳膊,踢腿,看天看地看雪人,你自己看着摆吧。”

  在外怎么能够又蹦又跳呢?这在苏鸢眼中是极不端庄的行为。她抬眸看着程昀,昨晚已经惹他生气了,今晚他好像也不太开心的样子,顺着他的意思蹦跳几下他会高兴一点吗?左右四下无人,蹦跳几下应该没关系的吧?

  苏鸢起先有点放不开,后来看到程昀越来越高兴的样子,暂时摒弃了根深蒂固的礼法约束,又蹦又跳,还对着程昀掷了几个雪球。

  程昀作势追着她跑,雪球故意打歪,落在冬青丛中震落簌簌白雪,他第一次看到苏鸢肆无忌惮的笑容,干净纯粹,郁结在心口的烦闷瞬时淡了,他不喜欢苏鸢的谨小慎微,不喜欢苏鸢的善解人意,不喜欢苏鸢的察言观色,不喜欢苏鸢的周到细致,看到她仿佛看到了儿时的自己,究竟受了多少委屈才练就了现在一身的好脾气。

  无人体量你的懂事,他们只会当做理所当然。

  程昀牵过她的手摸摸,很凉:“回去吧。”

  苏鸢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乌润润的眼角盯了他大半天也没有说出半句拒绝的话,程昀念叨:“玩玩就得了,万一感冒得不偿失,还有你手上的冻疮刚好,别任性。”

  两人沿着被雪覆盖的青石板小路往前走了两步,苏鸢跑过去把雪人身上的墨镜、围巾摘了下来,捡了两个鹅卵石代替眼睛,把路灯上掉落的中国结挂在了雪人脖子上兴致盎然的吟了句诗:“春还草阁梅先动,月满虚庭雪未消。”

  这下子轮到程昀听不懂了,古人看个花赏个月就喜欢吟诗作赋,和现代人写日记差不多,在他的诗词库中有关雪的古诗词就那么几首“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苏鸢目露钦佩之色:“公子文采风流,璧坐玑驰。”

  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公子二字从她口中说出莫名感觉是一件极浪漫极风雅的事情。

  “这不是我写得,我哪里会写诗,写应试考试的800字作文我都凑不够次数,不过唐诗宋词是学生时代的必考题,本少爷过目不忘,勉勉强强可以背几百首吧。”程昀的手指滑过苏鸢的手背,触肤微凉,他极力克制着把她的手捂在心口暖暖的冲动,“冷死了,快走快走,你是蜗牛吗?走这么慢。”

  晚饭吃得比较晚,摆在了落地窗前,可以俯瞰远处明明灭灭的万家灯火,程昀听着苏鸢事无巨细的向他报备今日所做的事情,看了哪本书,看了哪部电视剧,吃了什么点心,学会了哪些技能……忽然感觉很满足。

  “明天我带你去舅舅家拜年。”

  “明日初三,你不是答应要叔叔回家的吗?”

  程昀屈膝躺在地板上,眸光晦暗不明:“今天已经去过了,烦得要死,你不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