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作者:静辞      更新:2023-07-29 08:53      字数:3260
  季俞怀疑道:“有用吗?”

  “有用没用你回去试试不就得了。”程昀枕臂躺在沙发上, “季俞,结婚是种什么感觉?”

  “心安。”季俞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两情相悦难得, 水到渠成的长相厮守更难得, 这个世界多得是无疾而终的无可奈何, 你很幸运, 好好珍惜。”

  “谢谢。”

  送走所有人时早已日暮西沉,夕阳的余晖透过半掩的窗帘洒在熟睡的苏鸢身上, 程昀坐在地板上静静的望着她,思及去年今时今日她应该还在千年前的覃朝,一时之间感慨良多。

  他并不是很清楚她的家庭状况,她在覃朝过得并不好,她不主动提他也没敢问, 如果没有这场阴差阳错的时空穿越,她之于他不过是史书中的一个名字, 不对,也许连名字都不会存在。

  他其实能理解季俞的患得患失,尝到过拥有的甜头就无法承受失去的后果。偶尔午夜梦回,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中醒来, 而后发了疯似的跑去看看苏鸢还在不在。

  与她在一起的日子太过美好, 太过顺遂,总害怕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臆想出来的一场梦。

  “程昀……”苏鸢一把攥住他的手,泪眼婆娑的从睡梦中睁开眼睛,脸颊犹自带着酒醉后的胭脂红。

  程昀用指腹擦拭着她眼角的泪水:“宝贝, 做噩梦了吗?”

  苏鸢略起身, 把头埋入他的脖颈间紧紧抱着程昀抽泣道:“我梦到父亲了,他病了, 病的很重。”

  程昀轻轻顺着她的脊背哄道:“梦都是反的。”

  苏鸢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止也止不住,嘴唇颤抖的说不出一句话:“是……是真的……”

  外面天色渐渐黑透,客厅里没有开灯,苏鸢哑声道:“兰岐王墓中出土了几封兰岐王妃的家书,是吏部侍郎苏九龄写给嫡长女苏莞的。只有我知道,那不是写给兰岐王妃的,那是写给我的。”

  程昀道:“莞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腊月二十二,当今圣上为兰岐王谢玄赐婚,选中的是吏部侍郎苏九龄的嫡长女,就是我。”苏鸢寻思安慰似的在程昀身上蹭了蹭,“违抗圣旨是满门抄斩的重罪,苏莞是代替我嫁给兰岐王的,她并非我的姐妹,许是父亲从外面找的替身。

  《箜篌》不是我演的好,那其实才是我真正的归宿。”

  “程昀,父亲信上说,身染重疾,自知来日无多,不知莞莞可安否?

  莞莞就是我,不是苏莞,他只会这样叫我。”

  苏鸢哽咽道:“我……我查了史书,父亲病逝于……八月十五,是母亲的生辰。”

  家信是在套了十重盒子的白玉匣子中发现的,为兰岐王妃的私物,墨迹清晰,保存良好:“微臣身染重疾,自知来日无多,夜深忽梦旧岁事,吾儿伏榻剥莲蓬,醒来不觉泪满襟。

  微臣上无愧君主,下无愧百姓,唯愧对吾儿莞莞。吾儿幼年丧母,伶仃无依,长于祖母膝下,温婉端庄,堪为闺秀表率,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吾续弦再娶致使吾儿受尽欺凌,此为一过,吾为臣不能抗旨不遵,让吾儿嫁入皇家以全苏府荣宠,此为二过,吾常年离家忙于公务,不知何时吾儿音信全无,此为三过。

  吾儿长于深宅内院,精通琴棋书画,不知人间疾苦,不识柴米油盐,一介孤女在外,何处有其安身立命之所?

  王妃仁善,他日家祭勿忘告知吾儿可安否?”

  针对这封信史学专家特意开了个研讨会,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一位父亲在弥留之际写给长女诀别信,但细细研究下来又有多处地方存疑,譬如最后一句话,情理不通,更像是一种委托,譬如为何这封信被兰岐王妃珍之重之的保存,父女情深的解释显得十分勉强。

  苏鸢吸了吸鼻子:“我当时看到父亲的笔迹真想告诉他,我遇到了一个很爱很爱我的人,他对我特别特别好。”

  苏鸢恍恍惚惚又说了很多,从宠爱她的祖母说到一年见不到几次面的苏九龄,最后还说到了素未谋面的未婚夫谢玄,最后哭着在他怀里睡着了。

  程昀把她抱到卧室,心疼的亲了亲她的额头,苏鸢不安的动了动,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攥着他的手呼吸慢慢变得均匀。

  程昀半拥着她打开手机搜索苏九龄,很简单的介绍,仅记录着生卒年月和为官生平,兰岐王妃苏氏之父。

  宿醉刚醒,苏鸢揉了揉眼睛,入目雪青幔帐红绫被,钟一、陶桑穿着豆沙红配雀蓝色的齐腰襦裙梳着堕马髻正在收拾紫檀圆桌上的钗环珠翠,她茫然的坐起来,环顾周遭古色古香的布置,如果不是遥遥几台摄像机她都以为自己又穿越回覃朝了。

  陶桑回头:“醒了?头还疼不疼?”

  “这是?”

  钟一坐在床榻前悄声道:“程少不能接受你为别人穿嫁衣,这占有欲也是没谁了。”

  陶桑补充:“程少前几天和林导沟通想和你举办一场覃朝婚礼,当做你们的订婚仪式。”

  钟一道:“资金充足,林导自然是没有意见的,还特意找专家专门研究覃朝的婚嫁流程,打算做成纪录片,为了达到真情自然的效果,从这里到如是苑的机位昨晚已经全部布置好了,绝对不会出现cut,你把它当做你们的成亲仪式也没什么毛病。”

  苏鸢怔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成……成亲?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

  院内全部清场,林安也换上了一身绛红长袍,遥遥对着她们比了个手势,婢女喜娘鱼贯而入,嫁衣是《箜篌》剧组根据出土文物复原的,重工刺绣凤冠霞帔花费了一年的时间才完工。

  喜娘一丝不苟把苏鸢的长发梳成牡丹髻,缕缕青丝在她手中灵活熟稔的缠绕口中不住的说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陶桑、钟一换上了鸳鸯戏水的喜被,龙凤呈祥的枕头,往床上撒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铜钱等物,

  与此同时,程昀穿着四爪蛟龙红袍,头戴紫金冠,翻身下马,府门前的管家命人奉上彩缎,丝竹笙箫声起,奏乐催妆,江月白拦在门前:“若从此门过,作催妆诗一首。”

  张越临时被拉来充当类似古代伴郎的角色,兢兢业业背了不少催妆诗,轻咳一声道:“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

  身后的人齐声喝彩,程昀命人不停的往上递喜钱,另一人道:“新郎官再来一首。”

  程昀剑眉入鬓,风姿卓然:“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面上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他念完给江月白使了个眼色,江月白临时放水,迎亲的环节顿时缩短了不少时间,钟一、陶桑搀扶着头顶红盖头的苏鸢上了花轿。

  去如是苑的路程并不长,依照覃朝市井图原原本本复制了一段鳞次栉比的店铺,往来行人的服饰根据品阶高低不尽相同,一路鞭炮齐鸣,大把的喜钱撒向街头贺喜的众人。

  如是苑红绸高挂,陶桑搀着苏鸢走过连绵不断的毡席来到新房之中,新房的门额横楣上悬着撕裂成一条条的红绸,贺喜的客人争先撕扯一缕红绸,这叫作“利市缴门红”。

  程昀忐忑不安的站在苏鸢旁边,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掀开红盖头看看莞莞身穿红嫁衣的模样。喜娘拿出绾着同心结的彩缎,程昀把其中一端挂在笏板上,苏鸢牵着另一端,程昀倒退着步子出门引着她去祠堂参拜。

  磕完头起身时苏鸢隔着喜帕的流苏方才看清祠堂中只供着两个牌位,先考苏九龄之灵位,先妣苏陈氏之灵位。

  苏鸢眼眶一热,父亲、母亲,这就是我自己挑选的夫君,今日是我和他的成亲之日,你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回到新房中进行了互拜礼,苏鸢面向左坐在床榻上,程昀面向右坐着,陶桑、钟一往床上撒喜钱,喜娘从两人头上各剪下来一缕头发,绑在木梳上收在荷包中,婢女侍奉二人喝了合衾酒掩上房门纷纷退下。

  灯花明灭,程昀蜷握了一下汗津津的手郑重其事的用称挑开了苏鸢的红盖头,苏鸢低垂着头,颤动的长睫宛若扇动的蝶翼,她含羞带怯的抬眸望向他,胭脂朱唇,明目皓齿,顾盼生情,美的让人丝毫挪不开视线。

  程昀挑眉一笑:“夫人。”

  苏鸢水润的凤眸在烛光下潋滟生姿:“夫君。”

  程昀估摸着婚礼流程到这里应该拍完了,总不能继续拍如何洞房吧?他紧绷了一天的弦终于松弛了下来,没想到夫君两个字比老公听起来还要顺耳。

  他们这算成亲了吧?程昀手足无措的坐在苏鸢旁边,喉结微动,没话找话道:“你累不累?我帮你把头上的发冠取下来好不好?”

  “谢谢你。”

  程昀揽着她纤细的腰肢附在她耳边道:“那你打算如何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