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沉默。

  最终是元辰淡淡别过头，道：“我试着沟通他一下。”

  叶贤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

  元辰没说话，接着他就闭上了眼，静静开始沟通谢辰。

  过了好一会，元辰睁开眼，松了口气，道：“他说他就在叶城西边的密林里。”

  叶贤眸光一亮，不过这会他还是尽力克制着自己的高兴道：“他还说什么了吗？”

  元辰沉默了一下，道：“你跟我来。”

  叶贤看着元辰的表情，觉得元辰有点诡异，但迟疑了一下，他还是跟了过去。

  元辰带着叶贤回了房间，就在四处布下了禁制，道“谢辰让我们尽快离开这里，他说迎风寨的人都不太正常。”

  叶贤：？？？

  “具体什么他没说，不过就是让我们尽快离开，要是离开不了，他就来找我们。”

  叶贤眉头皱了一下。

  元辰看着叶贤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会他也没再跟叶贤讲什么道理，就道：“如果谢辰能来，也算是多了个帮手，逃出去应该不成问题。”

  叶贤听到元辰这话，想了一会，最终还是道：“我们去找阿辰好了。”

  元辰：？

  “不管他得到的消息是真是假，他都觉得这里危险了，我再让他过来也太不像话了。”

  元辰沉默了。

  过了一会，他冷淡道：“这个时候你倒是挺会体贴人的。”

  叶贤听到元辰这话，知道可能是自己双标，但却是……元辰做事给人地感觉总是不太能信服，过于武断了。

  谢辰就温柔稳重得多。

  不过随即，元辰又道：“既然决定要走，那就趁早离开，否则夜长梦多。”

  叶贤点了点头。

  虽然这会是白日，但跟昨天的情形不同，两个寨主都不在，他们要闯下山可就容易多了。

  从房间出来之后，两人顺着小路一径飞掠下山，奇怪的是寨中居然都没有几个阻拦的人。

  叶贤这时也觉得奇怪，太顺利了，总觉得哪里不对？

  元辰也是一样的想法。

  可直到两人一头扎进了密林之中，迎风寨那边仍是没有丝毫动静。

  这时元辰就停了下来，跟叶贤对视一眼，叶贤反应过来，就抬起袖子，细细在身上检查了一番。

  但以叶贤的神魂力检查下来，也没检查到有任何追踪的东西。

  两人面面相觑。

  最终元辰收回眼，淡淡道：“可能是他们太自信或者太忙了，不用管了，朝前走吧。”

  叶贤既然没检查出什么来，也就放了心，这会便拉了拉袖子，跟在了元辰身后。

  而这时，迎风寨内，几个金丹修士急奔去禀报秦松跟方玉明。

  “寨主，那两人果然走了。”

  秦松闻言，目光冷了冷，接着他就淡淡道：“果然走了，不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既然他们不想给我们效力，就让他们去喂妖兽好了。”

  那几个金丹修士连忙点头道：“就是就是。”

  一旁的方玉明闻言，沉默片刻又道：“你说城主会不会去把他们救出来？”

  秦松神色微微一变，随后就皱眉道：“我会看住他，尽量不让他在兽潮的时候离开。”

  方玉明点点头：“如此最好，这样我们也可以省些麻烦了。”

  秦松闭了闭眼，低声道：“如果今年换的灵石够多，就可以把护城大阵给换了，至少一百年，叶城无虞。”

  方玉明露出一点欲言又止的表情，最终他还是笑了笑道：“那就要恭喜秦大哥了。”

  秦松点点头：“希望这次能成吧。”

  ·

  元辰在前面带路，叶贤在后面跟着，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叶贤是想着快要见到谢辰，心中高兴，而元辰则是想着叶贤的事，又不愿意主动开口。

  就这么走了一段路，两人前方不远处就出现了一块平地，平地后面似乎有个大山洞，隐隐约约能嗅到妖兽的气息。

  元辰这会就停住了步子，皱眉道：“什么情况？谢辰怎么跟妖兽搅到一起去了？”

  叶贤闻言，微微一惊，就道：“你确定？”

  元辰点点头：“他在前面那个山洞里，正在叫我们过去。”

  叶贤立刻就道：“那就过去啊。”

  元辰：……

  “可是那里妖兽气息也很浓。”

  叶贤其实也奇怪这一点，但他觉得谢辰总不会骗他，想了想就道：“应该没关系，说不定是谢辰杀了那些妖兽呢？”

  元辰：……

  元辰简直是对于叶贤这样毫无顾忌的信任弄得有些无语，于是他就道：“如果那人不是谢辰，是他人伪装故意骗我们的呢？”

  叶贤：？？？

  “你是不是傻？在这种地方谁能伪装仙尊级别的神魂力啊？”

  元辰：……

  他的本意是让叶贤不要凡事就想的太容易，但这会一听叶贤这句话，居然毫无反驳之力。

  看来……是他自己这些日子奔波太多，把事情想复杂了。

  沉默了片刻，元辰就道：“是我自己糊涂了，算了，我们过去吧。”

  叶贤看了元辰一眼，露出一点奇怪的表情，就自己先朝山洞那边走了过去。

  山洞里其实并不漆黑，反而隐约有光，虽然里面妖兽气息很浓，但却没有什么杀意。

  叶贤这会慢慢朝前走，元辰跟在他身后，居然也觉得这里面似乎很平静。

  两人走了一阵，前方豁然开朗，接着就出现了一片绿林，旁边还有一池温泉。

  繁华绿树，无数青焰鸟在天空中旋舞，在碧水中映出悠然的身影，而旁边还有几个垂耳兔妖在悠闲地啃着草。

  那池温泉里走近了看，居然也游着几条金尾红翅鱼，漂亮得不得了。

  这些野生的妖兽，在这里，就宛如被驯养过的妖兽一般，温和自在。

  见到这一幕，叶贤不由得有些惊叹。

  他正想问问元辰，谢辰的气息到底在哪呢，就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静静骑着一头火纹狻猊走了过来。

  是谢辰！

  只是看到谢辰的那一秒，叶贤就感觉自己全身像是被清风吹过一般，湿润的心房里就这么扑哧扑哧开始发芽开花，灿烂得不得了。

  叶贤脸上的笑容情不自禁地放大，提起步子便冲了上去。

  谢辰见到叶贤，也微微一笑，从火纹狻猊身上一跃而下，走上前来，将叶贤搂住了。

  叶贤这会嗅到谢辰身上久违的，干燥又阳光的气息，只觉得整个人心头都暖洋洋的。

  下一秒他就在谢辰身上蹭了蹭，笑眯眯地仰起头道：“阿辰我好想你~”

  谢辰默默笑了笑，道：“我也想你啊。”

  叶贤这会忽然想起什么，就伸手担心地摸了摸谢辰身上，道：“你没入魔啊，吓死我了！”

  谢辰闻言，微微沉吟了片刻，接着他就低声道：“离开你之后，我想了很久，也算想通了一些事。”

  叶贤看着谢辰这个表情，心头不由得一颤，莫名有些害怕，小声道：“什么事啊……”

  谢辰正想说话，不远处站着的元辰忽然冷冷道：“这里这些妖兽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之前说迎风寨的人危险又是什么意思？”

  元辰突然开口，叶贤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就松开了搂着谢辰的手臂，有点尴尬了。

  他刚才确实忘情了，没考虑到元辰还在。

  谢辰见到叶贤这个小动作，也没生气，只是抬头看了元辰一眼道：“我确实是打算跟你们解释这件事的，你们跟我来吧。”

  元辰眉头一皱，不知道谢辰在搞什么玄虚，但他这会还是跟了上去。

  谢辰牵着叶贤的手走在前面，元辰在后面跟了一会，看着两人的姿态，和叶贤毫无顾忌敞开心扉笑起来的样子，莫名就觉得堵心。

  很快，元辰就走到谢辰跟叶贤前面去了。

  叶贤：？

  谢辰：……

  过了一会，谢辰在元辰身后提醒道：“你走错了。”

  元辰：……

  好气，但是没办法说。

  很快，谢辰就带着两人来到了一个巨大的陨石坑前，陨石坑四周都是树木，里面铺满了干草，这会躺了许多妖兽幼崽，都嗷嗷待哺呢。

  叶贤看着那些妖兽幼崽，只觉得十分可爱，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摸。

  元辰正想皱眉喝止他，一旁的谢辰却笑笑道：“想摸就摸吧，它们性子都很温顺的。”

  叶贤心中一喜，立刻就伸手去摸。

  元辰：……

  谢辰这会回头看了元辰一眼，忽然莞尔道：“怎么感觉你们两个相处的很不好的样子。”

  元辰：？

  “你有病吧？”元辰毫不客气地道。

  谢辰目光闪了闪，最终道：“你还是这么不讨人喜欢。”

  元辰呵呵，不去理谢辰。

  谢辰也没有多说，就凑到叶贤身前，跟叶贤一起逗妖兽幼崽们玩。

  逗了一会，谢辰就问叶贤：“你觉得这些幼崽和刚才那些妖兽温顺吗？”

  叶贤愣了一下，随即就高兴道：“挺温顺的，阿辰你怎么做到的？”

  谢辰闻言，正想解释，一旁的元辰就道：“妖兽本就有性情凶悍和温顺之分，你现在遇到的这些品种都是温顺的，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叶贤：……

  元辰这张嘴啊……

  谢辰听了，也不生气，反而笑了笑，又看向叶贤道：“是，就是这样。不过阿贤你知道这里兽潮的成因么？”

  叶贤愣了愣，摇摇头。

  谢辰叹了口气，就解释道：“基本是在感受到自己生活环境受到威胁的妖兽，才会聚众逃离原本生活的地方，从而形成兽潮。但这里的兽潮却差不多一年一次，甚至更多，你不会觉得奇怪么？”

  叶贤露出一点似懂非懂的表情。

  但元辰听完，脸色却有些冷了，接着他就道：“没错，这种密林里，凶兽们多半各自为营，不可能每年都有规律的去攻击一个地方。真正抱团的那些妖兽，反而都是性情温顺的。”

  谢辰最终伸手抚摸了一下面前那只青焰鸟幼崽的头，淡淡道：“那是因为，迎风寨的人会把这些妖兽的幼崽提前抓取，活着剥了皮挂在山门前，血腥味和幼崽痛苦的灵力波动会飘得很远，那些母兽就会发疯，聚众去攻击迎风寨。但迎风寨的修士们早就在山门前布置好了阵法，那些母兽去了也是自投罗网，但它们还是会去。”

  叶贤：……

  “那他们跟叶城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叶贤简直又惊又怒。

  谢辰沉默了一下，道：“也算有区别吧，他们觉得自己杀的是妖兽，而且每年他们都能用剥去的妖兽内丹和妖兽皮向大门派换取灵石和丹药。不然你以为那个世外桃源是怎么来的？”

  叶贤说不出话了……

  他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上的事远远没有眼睛看到的那么简单。

  其实按照理性上来讲，秦松这么做似乎也是最好的选择，至少他伤害的对象是妖兽，而不是像叶城人那样伤害自己的妻女。

  可……

  叶贤仍是没有办法接受。

  谢辰看着叶贤的表情，就猜到他的想法，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道：“叶城那种地方，危险又贫瘠，灵田只要时间一长就会变得灵力全无，种出来的灵草也失去效果。可叶城那里的人和迎风寨的女子都需要生活，如果不捕杀妖兽，难道看着他们去死么？目前迎风寨的做法应该是最合理的，但是并不合情。”

  叶贤垂着眼，心里酸酸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原本以为，只要实力够强，就能改变一些东西，但现在才发觉，有些事情根本就不是实力的问题。

  在黑暗的环境面前，人再强大也是无力的。

  因为，他以前从没见过叶城这种地方，他当初以为江镇已经够差劲了，但没想到还有的地方是真的人间炼狱。

  过了许久，叶贤心乱如麻，然后他就习惯性地抬头看向谢辰，道：“那我们要怎么办？”

  谢辰反问叶贤：“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叶贤愣了一下：“我、我不知道啊……”

  他是真的不知道。

  如果只是一家人遭受了欺负，叶贤可以把欺负人的地痞流氓揍一顿，然后送点灵石给他们。

  可现在他面对的是整整一座城的人。

  叶贤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个城主那么心力交瘁了，在那样的环境里，不心力交瘁也难啊……

  而谢辰看着叶贤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的煎熬，叶贤从小都没怎么见过黑暗。

  在江镇虽然算吃了一点苦头，但也只能算得上是皮毛。可事实上，这世上像叶城一般的地方实在是很多，整个城的生态模式就是畸形的。

  可你说要去改变它？

  那又不可能，或许有些脑子不清楚的会一腔热血冲进去教化群众，等时间长了，他们大概就会懂……那些畸形的生态模式反而是保证那些人活下去的最佳办法。

  想到这，谢辰也没逼叶贤去想通，反而伸手抱了他一下，笑笑道：“累不累？”

  叶贤沉默了一下，就有点委屈地道：“累……”

  “想不想休息？”

  “想。”

  “那我带你去睡一会。”

  “好……”

  谢辰带着叶贤去睡觉了，元辰则是一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身边陨石坑里嗷嗷待哺的那些妖兽幼崽。

  他不明白谢辰这是要做什么，但好像又明白了一点谢辰到底要做什么。

  元辰在原地站了一会，谢辰回来了。

  两人目光相接，元辰忽然淡淡道：“你不是之前都说要好好保护他吗？怎么现在又主动让他知道这些东西？”

  谢辰沉默了一下，道：“因为我发现我以前，包括敖辰的想法都是错的。”

  元辰嗤笑一声道：“你才知道？”

  “敖辰希望他永远天真，所以把我们分开，让我无条件去爱他，你去无条件保护他。但其实这本身就是不现实的。”

  元辰目光动了动，罕见地‘嗯’了一声。

  “永远让他活在光明里，或许真的是保证天真最好的方法……但我们真的能确保所有事情的万无一失吗？就像上辈子一样，他还是出了事。”

  元辰深吸一口气，不耐烦地道：“所以我早就说了，就应该好好教训他，告诉他人心根本不是那么单纯的，你却老是拦着我。现在你知道错了吗？”

  “那也不是像你那样。”谢辰淡淡打断了元辰，“你是想把他变成第二个敖辰吗？”

  元辰：……

  “聪明冷静，喜怒不形于色，不会在关键场合贸然出头，能够与你并肩一战。可你想想，那样的叶贤跟你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元辰眸色暗了暗，默默攥了一下拳头——他之前，都从来没有想过谢辰这个问题。

  “你希望他强大，却又要通过毁掉他身上你自己最喜欢的东西让他强大。你这样，真的不后悔吗？”

  元辰闭了闭眼，咬牙道：“我不知道。”

  随后元辰又道：“我就是不希望他再像之前一样，无知无觉就被身边人暗害了，我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护他。所以我宁愿他世故一点冷淡一点。”

  “可当初在丹炉里下药让丹炉爆炸的，不就是你的追求者？”

  元辰：……

  “叶贤不傻，他只是有些时候不太愿意去相信黑暗，所以你不能直接就把他拽进黑暗里。”

  说到这，谢辰闭眼轻轻抚上了胸口：“我们俩的心已经够冷了，我不希望他也变得跟我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