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皮薄馅大的雪白汤包整齐排列在竹编蒸笼里, 灯光下冒着腾腾热气，隐约可闻到蟹黄与肉丁熬煮出汤汁鲜美浓郁的香, 让人喉头滚动。

  三个小朋友和九千万观众都看呆了。

  小雪豹还站在温泉里, 两只小前爪已经忍不住搭着顾与眠的膝盖想去拨一拨蒸笼，顾与眠连忙把它抱下来。谁知那边熊猫宝宝趁顾与眠不注意又想伸爪偷吃，还好小狐狸帮顾与眠拦住了。

  顾与眠无奈道：“现在还很烫, 而且汤包吃法不一样，等我一会儿教你们，不然浪费了。”

  “这个叫文楼汤包，”他抱着悬在半空中正不开心地挥着爪子的小雪豹，去摸了摸蔫掉的熊猫宝宝的脑袋, 说完这句话停了停、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嗯，做法是文楼汤包的做法, 我做的还不算太好。”

  “我们以前有句话叫‘桂花飘香菊花黄, 文楼汤包人争尝’。”

  文楼汤包的特点就是馅心全部是汤，面皮又薄，用筷子夹时稍一用力就会有汤汁流淌出来，异常丰美可口, 尤其适合在秋冬时节吃。

  顾与眠小时候住江浙一带，中秋节时曾有幸跟家里人去淮安尝过真正的文楼汤包, 那是真正日夜苦练的手艺人做出来的, 选料严谨刀工精湛，要选中秋时最肥美的蟹黄入馅，绍酒白糖笋干香料, 全都时上乘。

  他算是偷过师，但和真正的文楼汤包可差得远了，顶多学了二成功力。

  ……但观众并不这么想。

  【粉扑扑：啊啊啊啊啊啊好香啊，眠眠搞快点搞快点！！烟花都送你】

  【vivian：这个很香而且很漂亮啊，像艺术品一样，这叫‘不算太好’吗？那我平时吃的饭菜可能都是垃圾了呜呜呜呜】

  【苏打汽水二号：大半夜的给我看这个？？！我生气了，需要主播亲亲我再喂我吃汤包才能好！！】

  各种礼物特效和弹幕依次闪过，有八成都是在催促快开吃的，弹幕氛围一时热烈极了。

  但顾与眠却并不能因为观众的催促，就直接开吃——汤包做是一方面，吃又是另一方面，各自有各自的讲究，如果吃的不小心，很有可能汤汁四溢把自己烫着、弄得十分狼狈。

  顾与眠准备了四个圆瓷碟来装汤包，他五指张开把包子轻轻提着，再迅速放入圆碟里，好险没有破。盛盘之后是调蘸汁，香醋里滴入一些烧酒，再配上姜末和香菜。

  三个小朋友早就等不及了，都眼巴巴看着顾与眠。好不容易顾与眠把三个小碟各自分一个，先帮它们蘸好了汁，说：

  “这个不能直接吃，先咬一小口吸汤汁，等汤汁吸完，再一口吃掉。”

  顾与眠拿着自己的包子示范了一下，他没有咬，是拿筷子点孔。其实也可以用吸管，但偏偏顾与眠手头没有合适大小的吸管。

  熊猫宝宝虽然贪吃调皮，但是很听顾与眠的话。它发现自己听不懂也没看明白，捧着碟子挠挠头，也不敢动弹了，就歪头去看小雪豹和小狐狸怎么吃。

  ……没想到小雪豹已经吃完了。

  它矜持地低头喝完汤汁，又啊呜一口吃掉剩下的，餍足地微微眯起眼睛，长尾巴去蹭顾与眠的手腕要他再给一个。

  熊猫宝宝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小狐狸身上，小狐狸有种很严谨的学术精神，用小爪子比划了一下似乎在求证。

  观众也是小狐狸视角，许多人一边等着，一边就不住地吞咽口水：小狐狸学会了吃，他们才能品尝到‘汤包’。

  好在小狐狸不负众望地研究了出来，它把白瓷盘放在池边，低下头衔住包子的一个角。再然后，柔韧薄透的皮破了一个小口，浓稠鲜香的汤汁流淌出来——

  肥美蟹黄与肋肉煨煮出的稠汤滑入喉咙，经过熬煨蒸煮几道工序后异常温热醇厚的口感，一口咬下，肥厚鲜美浓醇的热汤顿时溢了满口，把满足感带向五脏六腑。

  更绝的是，咬下柔韧爽滑的包子薄皮，伴着浓汤，可以尝到里面软糯鲜嫩的蟹黄与筋道弹牙的肉馅。在香醋料酒姜末的提味下更能尝到那可口诱人的鲜味，所有美味一齐汇聚绽放在舌尖味蕾之上！

  汤醇，肉香，味鲜。换做任何一个眼光挑剔的名厨或饕客，在这里估计也说不出除了‘好吃’以外别的评价。

  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冬夜，泡在温泉里，脊背到皮肤每一个细胞都是酥软舒适的，手边有爽口的果酒，身边有喜欢的人陪，眼前是皓月当空和松雪簌簌，在来一口鲜香柔嫩的汤包……

  弹幕都疯了。

  【少年乙：我炸了我炸了我炸了，卧槽，怎么可以这么好吃？？？！】

  【许甜甜爱吃糖：好吃，好吃到我有点想改名叫包子！这个汤也太鲜了，肉馅的口感也好棒，温泉和果酒还有主播都好棒啊啊啊啊这不就是我梦想的生活吗？】

  【电灯胆：我想现在把自己打包快递到眠眠家里去qaq太特么好吃了，差点把舌头吞下去了。】

  【草莓小夹子：虽然不想情敌再增加了，但是……全世界都应该看一看眠眠的直播！上去！扔十朵烟花！！】

  厚厚的弹幕层层叠叠，虽然是晚上十点，弹幕里却热闹得恍如在白天，而顾与眠直播间观众人数和总热度也被这疯狂的流量一推再推、不断狂飙。

  几乎没有过多久，顾与眠的直播间就登顶了当日热度榜的榜首，人数超过九千万，达到一亿……还在继续飞涨！

  顾与眠蒸了两笼，一共十二个包子，小雪豹和小狐狸都吃完第一个了，熊猫宝宝还始终不得其法，抱着小圆碟委屈地挠耳朵，去蹭顾与眠的手。

  “圆圆来，”这时顾与眠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小吸管，帮它用吸管在包子上戳了一个小孔，让熊猫宝宝可以握着吸管喝，“这样就可以了。”

  熊猫宝宝抱着圆碟，片刻后：“……！！！”

  顾与眠看着熊猫宝宝的脑袋还枕在自己手里，靠着温泉池子，一边吸包子汁，一边露出幸福到茫然痴呆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

  顾与眠早就发现熊猫宝宝好像有点表演天赋，干什么都特别有戏剧性和表现力，小狐狸却真的担心熊猫宝宝是脑子出问题了，小心翼翼地在它旁边守着，时不时担忧拘谨地用爪子推一推它的圆脑袋。

  小雪豹此时已经懒洋洋地窝到顾与眠怀里来打瞌睡，顾与眠的衬衫又被打湿了，他无奈地把小雪豹又抱了回去。

  “我们再泡一会儿，到时候起来擦一擦吹吹毛，喝个奶，就睡觉了。”

  【矿里有家：震惊，突然意识到我是在看直播，刚刚差点觉得我真的在柴可山和眠眠度假了呜呜呜，梦醒得太突然。如果眠眠能永远都不下播就好了。】

  【大裤衩棉花子：+1，我好喜欢眠眠。】

  “谢谢大家的喜欢，”顾与眠看一眼弹幕，认真地点点头，“大家有闲暇时间可以跟家人朋友一起去泡温泉，或者一个人去哪里走走，享受一下生活，经常看直播也不好。”

  顾与眠的直播时间都不算长，也不会特意挑着流量暴涨的休息日延长时间，有一方面也是希望他的观众不要太沉迷直播。这是大实话，就是没几个主播会特意这么说。

  ‘主播太耿直了’‘+1’‘宅了好久，看完眠眠的直播，我决定出门了！’……

  这个温泉的水温不太高，泡二十到三十分钟是比较合适舒服的，再长会晕。顾与眠拿毛巾浸了冷水拧干，给每个小朋友贴贴额头散热，再泡了一小会儿，就裹着大浴巾都一一抱起来。

  “这个矿物温泉里有盐分，泡完出来也不会很冷吧？”顾与眠把小朋友们抱进开着暖气的房间里，就直接坐在木地板上，一个个擦毛。

  熊猫宝宝爱吃爱睡，这会儿已经困迷糊了，顾与眠先给它擦完抱着让它睡。

  小雪豹裹着大毛巾霸占了顾与眠一整个怀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人类的伺候，只是浑身绒毛湿漉漉贴着的样子显得不那么体面高贵，又多了几分可爱。

  最后是小狐狸。小狐狸伸爪子搭着顾与眠的手，缩在怀里让顾与眠帮忙擦，看得出来也有点困，有时候觉得舒服到困了，眼睛都闭上了又挣扎着睁开，赧然地捂着眼睛不看顾与眠。

  观众依然是小狐狸视角。

  毛绒绒的大毛巾很暖和柔软的，开了暖气和地暖的室内，恰到好处的热气一直往上冒，房子里残留着沐浴露很淡的木质香和哔啵燃烧的炭火味道，还有奶锅里热着的咕嘟奶香。

  暖黄夜灯温柔地包裹着所有光线，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

  顾与眠看小朋友们都困了，本来想梳毛，想想还是早点睡吧：

  “那我们喝点奶睡觉，外面下雪了，明天说不定可以打雪仗。”

  小狐狸和熊猫宝宝已经脑袋挨着脑袋快睡着了，顾与眠给小狐狸喂了点热的不含乳糖合成奶，小狐狸半梦半醒间咂咂嘴、打了个很可爱的小嗝。

  热奶本身就有助眠舒缓心情的作用，唇齿间弥漫开奶香，从喉咙一路向下流淌到肚子都是暖暖的。就在这么一阵昏昏欲睡的舒适感里，被青年抱着走向柔软的床榻，听着窗外雪落很细微的声响……

  这注定是个让人难忘的冬夜。

  观众已经猜到这场直播要走向尾声了。

  【cry：直播是不是要结束了？呜呜呜，舍不得主播，但是真的有点困了。】

  【一只柠檬精：每次看直播都很有始有终的感觉，很舒服满足，虽然舍不得，但是也要跟眠眠说晚安了！眠眠晚安，送你一朵晚安烟花。】

  顾与眠看一眼弹幕，眼睛微微弯起来。

  “嗯，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了。”

  “……晚安好梦，明天见。”

  随着这句很轻很低的声音，直播画面暗了。

  ——也就是在顾与眠关闭直播的前一秒，观众人数暴涨到了一亿五千万！

  不仅如此，在当日热度榜牢牢占据第一，甚至在最后冲上了本周热度前十，彻底刷新了星空直播的官方纪录。

  都知道一亿观众是个分水岭，‘本周热度榜’也是个分水岭。

  上‘实时热度榜’和‘当日热度榜’固然代表这场直播、这天的直播热度很高，可这也并不难，很多主播都曾经借着流量的东风或者恰好赶上了，登上过这两个榜，昙花一现者居多。

  但本周热度榜就不一样了，能登上这个几乎被顶流主播们垄断的排行榜，意味着这个主播已经有了极其固定的粉丝群、一定的口碑、越来越好的发展趋势。

  即使是星空现在最大红大紫的那几位，当初从‘当日热度榜’跨进‘本周热度榜’，少说也要花四五个月。

  而顾与眠用了……

  不到一个月。

  如果他直播能更勤奋一点，不要动不动为了照顾小孩子、处理生活琐事压缩直播时间，这个时间大概率还可以再次缩短。

  所有在关注这场直播和今天直播数据的人，都忍不住目瞪口呆了。

  就在顾与眠一家安然入睡的同时，一墙之隔的小木屋里。

  和顾与眠租的小木屋里如出一辙的温泉池，池子上漂浮着一个皮筏艇，艇上……迎风站着一只外形异常威风的生物。

  看着有点像狼，白色的厚实皮毛，脊背是灰黑色的，蔓延到额头像是燃烧的‘三把火’。虽然只是比幼崽稍大一点点的年纪，来自种族的凶猛气势已经初步显露出来。

  最引人瞩目的是那双眼睛。棕色的眼睛斜斜吊着，乍一看像是凶残与蔑视的眼神，透着狼意，然而当它仰头看着圆月畅快开口：

  “嗷呜！”

  三秒后。

  “……嗷呜！嗷呜！”

  明明是它自己回声通过墙壁的反射传回来，小家伙却浑身一僵，夹起尾巴，摆出警惕的攻击姿势，寻找夜色里不存在的敌人。

  然后，它低下头，看见温泉池子里自己的倒影。它对着‘敌人’龇牙咧嘴，‘敌人’也对它龇牙咧嘴，这很明显是挑.衅。

  小家伙：“！！！”

  好啊。

  东南西北四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战意在它血管里熊熊燃烧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

  出版社编辑在温泉山庄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撬开了门，看见套房内的一片狼藉。木门被啃得歪七扭八，刚修好的墙上又被不知什么东西凿出个洞，房间里各种纸张、书籍、资料乱作一团，其中几份稿纸还有牙印。

  最惨不忍睹的是温泉池。

  小皮筏艇早就漏了气，破破烂烂地漂浮在池子里，已经完全被水打湿皮毛的小哈士奇蔫了吧唧，头顶顶着一堆雪，正以一个神奇的姿势被卡在池子边沿。编辑来的时候，它打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嗷呜——嚏！”

  编辑：“……”

  他终于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作家，为什么红了三年多，依然在上城区一套房子都买不起的原因。稿费全都拿去填补各种各样的赔偿金，买的起才怪了。

  唉，要是能找个保姆或者监护人把这位托管出去就好了。

  “哈老师，我是来收稿的，”十分钟后，编辑面对着不断打喷嚏的小家伙，从犄角旮旯里终于找出一份皱巴巴的稿纸，“对了……你隔壁的住客说包子做多了，给你送一份，你要不要尝尝？”

  “嗷呜。”小家伙不屑一顾，又露出那副凶残蔑视的眼神。

  直到编辑把保温壶拿出来，打开，露出里面两个雪白薄透的汤包——

  正不屑咧嘴的小哈士奇猛然一呆。

  再然后，表情管理逐渐失控。

  “……”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

  顾与眠的生物钟很准时，早上八点一定会睁眼起床。雪下了一整晚，此时才堪堪停下，太阳出来了。

  “明后天要带小朋友们找个时间看日出，”顾与眠打着哈欠去洗漱做早饭，想，“听说柴可山的日出很漂亮……”

  再过几天就要回下城区了，小汤圆的事情还没个着落呢——顾与眠昨天晚上能确定‘danny’一家是在温泉山庄里的，本来想着今天去拜访，但一大早起来又看见了新闻。

  【星际巨星danny家老宅失火，万万没想到……】

  说是二十四锅在上城区的老家昨天失火了，因为里面放着关于老祖宗重要的东西，家族里的后辈都在赶回去，但danny那边却毫无动静。大家据此推测danny得了很严重的疾病，很可能命不久矣……之类的。

  那他们家可能要忙活一阵了，顾与眠原本想去拜访在温泉山庄的二十四锅家人，估计这个计划也不太行得通，此时也不合适。

  这让顾与眠一时失落，一时又说不清地松了口气。

  他的心态其实很复杂，不足为外人道。他既想要帮熊猫宝宝找到家里人、毕竟小孩子还是在亲人身边成长会更加快乐幸福。

  但顾与眠又不想和熊猫宝宝分开，潜意识里，他已经把自己、小雪豹、小汤圆和小狐狸划成了一个完整的家，缺了哪个都会难过。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很不对的。

  除此之外，想到熊猫宝宝和那位大明星‘二十四锅’可能有亲戚关系，而‘二十四锅’这名字和大锅二锅……总之，让他想确认又害怕空欢喜，纠结了很久。

  “唉。”顾与眠摇摇头，做早饭去了。

  来柴可山主要是来度假的，度假意味着睡懒觉、泡温泉、放松娱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所以顾与眠也没叫小狐狸和熊猫宝宝起床。现在只有黏人的小雪豹趴在他肩上打瞌睡。

  昨天晚上吃的是豚骨拉面和汤包，早餐顾与眠不打算做太复杂了，就煮个山药排骨粥。

  “好不容易来一趟，‘能量子温泉’还是要去泡一泡的，”顾与眠一边料理食材，一边和揉着眼睛睡醒的小雪豹聊天，“咱们今天去看一下日落和日出，嗯？”

  正在用小爪子揉眼睛的小雪豹尾巴尖一僵。

  顾与眠大约不知道，日落和日出时分的柴可山，是首都星著名的定情圣地。当某人在首都星邀请另一个人去柴可山看日出，几乎近似于一种隐秘的告白——

  小雪豹的耳朵一点点变红。

  顾与眠一边想着，一边把山药去皮切片，用大米淘水抓一下，然后又说：

  “就是不知道圆圆和球球起不起得来，看日出起码要五点起床吧？圆圆估计起不来。”

  小雪豹：“……”

  原来是大家一起去看吗。

  小雪豹恹恹躺下。

  某两个蠢货，越来越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