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浅凝十分后悔自己大意了, 她以为来的是顾心美那只小白兔, 没想到却是只大尾巴狼。

  她弱弱地说：“你不要碰我。”

  莫菡作势要放开她。

  没了支撑, 季浅凝身形晃了晃, 跟煮熟的面条似的往莫菡身上倒去。

  莫菡顺势搂着她的腰, 还来不及为这主动“投怀送抱”窃喜, 听到她倒吸了口气, 说：“疼——”

  莫菡心下一紧：“哪里疼？”

  “肚子。”

  “是不是来那个了？”莫菡第一时间想到生理问题。

  季浅凝摇头, 身体弓得虾米，捂着肚子说：“可能是吃坏肚子了。你……你能不能帮我拿下手机？我手机在卧室，我要打给心美。”

  “打给她做什么？”

  “送我去医院啊。”

  莫菡对于她宁愿叫顾心美，也不想麻烦自己这件事无语了一秒钟，把她一条胳膊挂到自己肩膀上，一只手扶着她的腰。

  “你干嘛？”季浅凝不明所以。

  “带你去医院。”

  才走了一步，季浅凝就哼哼唧唧惨叫起来, 脸又比之前白了一个度。

  莫菡怎么看她都不像是单纯吃坏了肚子的样子, 意识到她自己走不了，当机立断把她背起来。背到门口，又掉头往回走, 径直推开一间卧室。

  季浅凝莫名其妙被她放到床上：“你干什么？”

  莫菡跨过被撞倒的椅子，打开衣柜，从里面扯出一条内衣和一件常服丢过去, 说：“穿上。”

  季浅凝痛得无从思考，都忘了自己还穿着睡衣，睡衣里面什么也没穿。

  莫菡见她不动, 走过来三下五除二地脱掉她睡衣。

  “你……”季浅凝又羞又急，下意识用手捂住胸口。

  “我不看你，行了吧。”莫菡闭上双眼，摸到了内衣帮她穿上。

  穿完了内衣又穿常服，整个过程莫菡眼睛都没有睁开。

  具体用了多久季浅凝不清楚，只觉得莫菡的手很烫。她苍白的脸上多了两抹异样的红，腹诽道：摸都摸遍了，还不如不闭呢！

  莫菡没心思去研究她的表情变化，胡乱帮她弄了弄头发，又一次把她背起来。

  季浅凝一点也不想这样，可是实在疼得受不了，只能无力地趴在她背上，出门时猛地想起来：“我手机！”

  “不要了。”

  “砰”的一声，大门应声关上。

  电梯来得很快，而且她们运气很好，一路上没有碰到其他人。

  莫菡本来想把她放到后座，又怕她出什么状况自己不能及时发现，干脆放到副驾驶位，为她系好安全带，开了导航，急速前往最近的医院。

  莫菡边开车边安抚她：“忍一忍，十分钟就到了。”

  季浅凝觉得这是她度过最漫长的十分钟。

  到了医院挂的急诊。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不是吃坏肚子，是急性阑尾炎。医生建议马上动手术。

  季浅凝听说要开刀，吓得脸更白了。

  莫菡握了握她的手，说：“没事的，医生说手术难度不大。”

  不割掉也能疼死人，季浅凝咬咬牙点头。

  被送进手术室之前，她依稀听到莫菡小声对她说：“有我在，别怕。”

  手术确实没有什么难度，一个多小时就搞定了。季浅凝被推入病房，医生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后离开。

  莫菡拿了把椅子坐在病床边，低头看她：“现在什么感觉？”

  麻药还没过，什么感觉都没有，季浅凝摇摇头，张了张嘴，犹豫道：“你怎么会在楼下？”

  莫菡眼神如水般温柔地注视着她，说出来的话却有些讨人厌：“你觉得呢？”

  季浅凝不想猜，不自然地别开头，说：“以后别来找我了，你一来我就倒霉。”

  “我本来没打算找你。”莫菡说：“我在车里待得好好的，是你的阑尾在召唤我。”

  季浅凝听到她低低的笑声，转过头瞪她：“我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

  “……对不起。”莫菡忙敛容。

  两个人同时沉默。

  季浅凝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个单人间病房，没话找话：“这一天得花多少钱？”

  “不贵。”莫菡说。

  “收费单呢？给我看一下。”

  莫菡把收费单给她。

  手术费三千多，住院预存费用五千，一共八千多。

  季浅凝带了钱包，里面有张卡。她之前把钱包给莫菡，告诉对方卡的密码让去缴费，却发现刷卡的那张小票上不是自己的卡号：“为什么不刷我的卡？”

  莫菡说：“这不重要。”

  很重要好吗！

  季浅凝面露不悦：“把你完整的卡号给我，回头我把钱转给你。”

  莫菡顿了顿，说：“一定要算这么清楚？

  “必须算清楚，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季浅凝说：“还有上次请客的钱，早餐的钱，到时候我会一起转给你。”

  “欠我的不行，欠陆清欢的就可以，是吗？”莫菡眼底温柔已经被一种深沉的情绪取代，说：“听说是陆清欢推荐你去视镜《庭院深深》这部戏，她还帮忙牵线让梁宁签了你。”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打探到的这些消息……季浅凝压下心底的诧异，说：“是又怎么样？”

  莫菡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落寞：“原来你说的别人，是特指我。”

  明明要讨论的是钱，怎么突然就扯到这些？季浅凝心里突然燥得不行，说：“我又不缺这几个钱，用不着你帮我出。到底给不给卡号？”

  莫菡默了默，说：“下次再说。”

  “……”算你狠。

  墙壁上的电子钟显示快两点了。

  怕碰到刀口，季浅凝不敢乱动，睁着干涩的眼睛，说：“谢谢你。”

  “不客气。”

  “那什么，”季浅凝动了动脖子，“时间很晚了，要不你回去吧。”

  “哎——”耳畔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莫菡身体前倾，一脸哀怨地看着她，“做完就赶人，你真是狠心。”

  “……什么做完！你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暧昧好不好！”

  “我说的是做手术，你想什么呢。”莫菡看着她红红的耳朵尖说。

  “……”她想了吗？她没想！

  “是我把你送过来的，我不求你感激，但也别那么快过河拆桥吧？”

  “……”季浅凝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虽然并非自己所愿，但今天晚上确实多亏了莫菡。季浅凝不是不懂感恩，只是觉得莫菡留在这里让她很不自在，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还不如住多人病房呢。

  既然客套不管用，还不如直接一点。季浅凝清了清嗓子，说：“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留在这里不合适。”

  莫菡掀了掀眼皮，说：“你看看住院单。”

  住院单有什么问题？季浅凝把之前收起来的那几张单子拿出来，找到住院单，看到家属关系栏时，脸色微变。

  她当时太痛了，单子是莫菡帮忙填写的。这女人居然无耻地在她家属关系那栏写了“表姐”两个字！

  季浅凝无语地把单子收好，冷哼一声，说：“我可高攀不起你这样的表姐。以后不许你再这么乱说。”

  莫菡深深看着她，说：“我倒是想写别的，你又不同意。”

  季浅凝没有傻到问她“别的”具体指什么，故意板起脸来，语气也变生硬：“这里不需要你，你走吧。”

  这回莫菡没有说她过河拆桥了，只说：“我走了谁来照顾你。”

  “我会叫心美过来。”

  “你带手机了吗？”

  “……”莫菡一下子就把她给问住了。

  “或者你记得她电话号码？”

  “……”记得住才怪！

  出门的时候，季浅凝都说了要拿手机，偏偏莫菡这女人太狗不给她拿。她合理怀疑莫菡一定是故意的。

  季浅凝狠狠瞪了她一眼，说：“谁也不需要，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莫菡能感受到她压抑的怒火，瞟了一眼她肚子，说：“等麻药过了，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被她提醒，季浅凝似乎感觉到了刀口的位置有些麻痒。

  “到时候会很疼的。”莫菡轻声细语：“医生说你这几天不能乱动，没人照顾怎么行？”

  明说暗示都不行，莫菡打定了主意要留下来。

  季浅凝是见识过她有多拧，折腾了这么久，也没力气跟她争论了，闭了闭眼，说：“随便你。不要吵我，我要睡了。”

  她还不能随便翻身，拉过被子蒙住头，总算挡住了那道灼热的目光。

  莫菡：“……”

  莫菡把灯关了。

  房间并没有完全暗下来，不过季浅凝蒙着头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窸窸窣窣细小的声音，像是莫菡在调整坐姿。

  难不成莫菡要这么一直看着她、守着她？

  算了，反正也看不到。

  季浅凝闭上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她嫌医院的病号服不干净，所以还是穿自己的衣服，内衣勒得有些紧，她想解开扣子，又顾忌莫菡在旁边不好动作。

  突然想到没来医院之前，莫菡闭着眼睛帮她穿内衣的事，季浅凝只觉得浑身燥热。

  幸好被子蒙住了脸。

  她天马行空想了很多，不知不觉睡着了，迷迷糊糊做了个梦。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有人掀开了被子，呼吸顿时顺畅了许多。

  她想寻一个舒服的姿势躺着，身体刚动一下，拉扯到刀口，“嘶”了一声。

  有人轻轻搬动她的身体，在她耳边哄孩子似的说：“乖，不能乱动。”

  季浅凝闭着眼，蹙眉，小声嘟囔：“疼。”

  额头上传来温热轻柔的触感，如春风般安抚了她不安的情绪。

  早上护士来查房，叫醒了还在沉睡的季浅凝。

  她还不能进食，护士给她挂水补充营养，告诉她一些注意事项。

  季浅凝找了一圈没有看到莫菡的身影，迟疑了一下，问在捣鼓的护士：“昨天晚上陪我来的那个人，她走了吗？”

  莫菡是影后，却不是什么人尽皆知的流量明星，她不确定这护士认不认得莫菡，所以没有指名道姓。

  “你是说莫菡？”护士说：“我进来的时候也没有看到她，可能……”

  “找我吗？”洗手间的门被人推开，明显洗漱过后的莫菡从里面走出来。

  季浅凝：“……”

  护士眼睛一亮，笑着说：“这不是在吗？”

  季浅凝恨不得时间倒退回去，把刚才那句话收回来。

  护士和季浅凝说的话莫菡没有听到，她走过来讯问护士，护士耐心地又说了一遍。

  季浅凝把头转向另一边，想装睡，却睡不着，只能干瞪眼。护士一走，她莫名紧张起来。

  “伤口疼不疼？”莫菡轻柔地问。

  季浅凝把头转向她，故意忽略她的问题，说：“你该走了。”

  “护士说等挂完水，得扶你下地走动。”莫菡牛头不对马嘴来了一句。

  “不用你，我可以叫护士。”

  “病人很多，护士很忙，别麻烦人家。”

  “……”季浅凝倍感无力，“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走？”

  “等到你出院。”莫菡不假思索地说。

  季浅凝无语道“你很闲吗？”

  莫菡微微一笑，说：“我下部戏还没定，确实不忙。”

  季浅凝不想跟她说话了，又把头转向里面，气鼓鼓看着窗外的朝阳。

  “我给你买了漱口水，还有牙膏牙刷。”

  季浅凝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去买的，赌气道：“不用。”

  “脸也不洗？”

  “……”季浅凝摸了摸脸，不粘，有些紧绷。

  莫菡抓过她的手，把沾了水的毛巾放进她手心：“自己来。”

  擦了脸，人也清醒了许多，季浅凝深呼吸，说：“莫菡，你这样做没有意义。我是会感激你，可是不会对你动感情。”

  莫菡直直看着她眼睛，说：“如果我什么都不做，那才叫没有意义。现在好歹能得到一个感激。”

  这种卑微的话实在不像是莫菡会说的。

  季浅凝难以理解地看着她，越看越迷惑：这个人真的是莫菡吗？

  莫菡也在看她。

  季浅凝最先受不了，避开她的目光，想了想说：“能借一下你的手机吗？”

  “你想打给谁？”莫菡问。

  除了她爸爸，季浅凝谁的号码都背不下来，心里有些烦躁，说：“我想用你手机登陆我的微博，然后给心美发私信告诉她我在医院。”

  她实在不想再麻烦莫菡，和莫菡待在这个病房太难受了，必须喊个人过来。除了微博，她想不到其他的办法能联系到顾心美。

  莫菡脸一沉，说：“你就这么不乐意跟我待在一起？”

  “是的。”

  莫菡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走了就走了吧……

  这下连手机也不用借了。

  割掉了一条阑尾，季浅凝感觉心里像是空了一块似的。

  病房里装有电视机，遥控器就在床头柜里，她却不想打开，就这么平躺着，看着头顶的输液瓶发呆。

  过了几分钟，有人推门进来，季浅凝以为是护士，正想问问输液还要多久，却发现是莫菡去而复返，吃惊道：“你还没走？”

  莫菡面色如常，说：“我说过，等你出院。”

  那她刚才出去干什么？不会是被自己气到内伤，暂时躲到外面去疗伤了吧？！

  季浅凝觉得莫菡不会这么脆弱。

  莫菡仿佛能看穿她心事，不等她问主动交代：“我已经和梁宁说了，不过她在外地赶不回来，她让顾心美等下过来。”

  季浅凝错愕道：“你有宁姐电话？”

  莫菡当然没有，说：“安惠给我的。”

  “安惠？”

  “我现在的经纪人。”

  “哦。”季浅凝想起之前微博上看到莫菡招经纪人的事，两世的谜团缠绕着她，她忍不住问：“为什么要换经纪人？”

  莫菡挑了挑眉，说：“这是我隐私。”

  季浅凝自讨没趣，讪讪闭了嘴。

  “如果答应做我女朋友，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

  顾心美匆匆忙忙赶到医院，找到单人间病房，敲门，看到来为她开门的人时，以为自己找错了房间，转身要走。

  “心美。”莫菡却叫住她，“浅凝在里面。”

  顾心美满是戒备地进了病房，看到躺在床上的季浅凝才松了口气，飞奔过去：“天啊，才一晚上没见，你怎么了？”

  季浅凝把实情跟她说了。

  顾心美唏嘘不已，关心地问这问那，问完之后，才想起房间里另外一个人，悄悄说：“为什么莫菡也在这里？她是不是想趁你病要你命？”

  季浅凝突然觉得，如果顾心美不当助理的话，去写应该也不错。

  这小姑娘对莫菡的误会越来越深了，要是再不解释，她都怀疑顾心美下一秒要报警了。

  她干咳两声，小声说：“昨天晚上是她送我来的。”

  “什么？！”顾心美险些跳起来，偷偷看了一眼莫菡，忙问：“你们不是有仇吗？她会这么好心？”

  “我们……”季浅凝硬着头皮说：“昨天晚上已经化解仇恨了。”

  顾心美“啊”了一声，虽然觉得有些戏剧性，不过不清楚她们之前有什么仇，也不知道是怎么化解。她没有多想，也没有多问，笑笑说：“这样也好，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个敌人。”

  顾心美一来，季浅凝不像之前那么被动了，对莫菡说：“现在有人照顾我了，你回去吧。”

  莫菡看着她没说话。

  知道这两个人现在没仇，顾心美对莫菡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逆转，盯着她眼睛下面的黑眼圈问：“菡姐，你一晚上都在这里陪浅凝？”

  莫菡淡淡“嗯”了一声。

  顾心美心里感叹：天啊，这是什么神仙友情！激动得握住莫菡的手，一个劲地说：“太感谢你了。你一定一晚上没休息好，这里交给我，你快回去休息吧。”

  莫菡没接茬，走到病床边，俯身看着季浅凝，轻声：“这么希望我走？”

  季浅凝生怕被顾心美看出什么来，一脸嫌弃地说：“你昨天肯定没洗澡，我都能闻到味儿了，赶紧走吧，别在这里熏我。”

  一个不肯刷牙的邋遢鬼，莫菡也不知道她怎么有脸嘲笑自己。对于她诬赖自己这件事，莫菡好气又好笑，叹息一声，说：“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季浅凝脸上装得不耐烦，心里已经开始提前高兴了。

  可是她高兴不到一秒钟，就被莫菡一个骚操作给弄晕了。

  莫菡拨开挡住她额前的碎发，轻轻落下一吻，如完美的情人般，冲她温柔一笑，说：“我很快回来。”

  这熟悉的触感，瞬间让季浅凝想到了昨晚睡梦中似有若无的轻吻，怔忪片刻，下一秒清醒过来，愤怒地瞪她。

  谁让你回来了！不是，谁特么允许你亲我！！！

  看到这一幕的顾心美惊呆了：妈耶，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