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过于尴尬。

  季浅凝红着脸, 在莫菡的指示下帮她拿了件干净的衣服, 转身要走。

  莫菡拉住她的手：“你不帮我换？”

  “凭什么我要帮你换？”

  “我是伤员。”

  季浅凝“呸”了一声, 说：“你伤的是脚又不是手, 自己换。”

  说完, 她逃也似的躲进洗手间。

  等心底那些羞耻感褪去, 估摸着莫菡应该换好了，季浅凝才出来。

  镇上医院的单人间病房有些简单，一米五宽的床上铺着泛黄的白色被褥，墙边还摆着供陪护用的布艺沙发, 看上去很陈旧。

  莫菡这么挑剔的人，应该是住不惯这样简陋的病房吧？

  季浅凝慢吞吞走过去，眼神不受控地看向她受伤的脚, 说：“什么时候能出院？”

  “明天。”

  “这么快？”季浅凝难以置信。伤筋动骨一百天, 莫菡虽然没有那么严重，但只住三天未免太草率了吧！

  莫菡把散落下来的头发往后拨, 郑重其事地说：“休息一天就耽误一天拍摄, 整个剧组的人都在等我, 我过意不去。”

  如果换成是季浅凝，她也会带伤去拍。道理她懂，只是她不是当事人, 没办法苟同。

  万一拍摄过程中保护不当，造成二次伤害怎么办？

  季浅凝没有立场劝说，盯着她打了石膏的腿，愁云满面。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莫菡说：“剧组会安排医生跟我进组, 在我腿伤没有好之前，不拍大动作戏，不会有什么影响。”

  季浅凝心定了几分，撞上她满是温情的目光，心又乱了，小声嘀咕：“谁担心你了。”

  又嘴硬。

  莫菡看着她明明牵挂却不想承认的别扭模样，无奈又好笑，转移话题：“坐了六个小时，是不是没吃东西？”

  季浅凝出来匆忙，一路上什么也没吃，被她一问才感觉到肚子饿了，摇头。

  安惠不知道去了哪里，莫菡给她打电话，让她去买饭。

  挂断时，发现季浅凝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手，莫菡晃了晃光秃秃什么也没贴的手机，不解：“看什么？”

  季浅凝想起路上安惠说的那些话，清了清嗓子，说：“快把我的备注改了。”

  莫菡挑眉：“为什么要改？”

  “别人看到容易误会。”

  “那就误会好了。”莫菡一脸无所谓地说。

  “……”

  季浅凝扑过去抢她手机。

  莫菡早有防备，手高高举起，身体往后撤。

  季浅凝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扑了个空的同时，整个人以投怀送抱的姿势扑倒在莫菡怀里。

  季浅凝想起来，莫菡另一只手却牢牢圈住她的腰，头一点点低下来，语笑嫣然，带着调侃和暧昧：“这么着急？如果你真想的话，我也可以……”

  最后几个不纯洁的字，如清风般钻进耳朵，引得人一阵酥麻。

  莫菡脸上笑容不改，看着她红得透明的耳朵，继续引诱：“毕竟伤的只是脚不是手。这里隔音不错，晚上没人来查房，只要把门锁好就行。要试试吗？”

  “……试你个头！”季浅凝为自己身体里生出的燥意而难堪，又不想被看出异样，威胁说：“你要再这么骚，我马上走人。”

  莫菡敛容，与她默默对视了几秒钟，把她放开了。

  季浅凝腾身跃起，趁她松懈把手机抢过来。

  屏幕已经暗掉。

  季浅凝防着她拉开一些距离，问：“密码多少？”

  自从上次手机被赵欣然破解过，莫菡就不再用面部识别和指纹功能，只用数字密码。对于手机被抢，她无动于衷，好整以暇看着季浅凝，说：“自己猜。”

  ……恐怕猜到明年也猜不对。

  季浅凝想放弃了，灵光一闪，想到某一串数字，她尝试性输入。

  解开了！

  密码果然是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

  季浅凝点进通讯录，搜索找到备注为“老婆”的自己的号码，删除，修改时顿了顿。

  莫菡看着她退出页面，问：“怎么不改了？”

  季浅凝没吱声，讪讪地把手机还给她。

  改有什么用，反正下次莫菡还是会改回去，多此一举。

  莫菡接过手机，说：“刚才你去洗手间，手机响了几声，不知道是谁找你。”

  季浅凝从包里拿出手机，解了锁，看到几分钟前顾心美发来的语音消息，问她明天几点去拍摄。

  在火车上信号不好，季浅凝几乎没碰过手机，她没来及告诉顾心美自己跑到n市来了，回对方语音。

  解释完毕，正要放下手机，页面一闪，有电话进来。

  看到来电显示上醒目的“狗女人”三个字，季浅凝下意识抬起头，撞上莫菡带着探究且迷茫的目光，眼皮子一跳，匆匆挂断。

  “狗女人。”莫菡已经看到了，“什么意思？”

  季浅凝懊恼自己又中了狗女人的套路，把手机塞回包里，理直气壮地说：“骂你的意思。”

  “骂我？难道这不是你对我的爱称？你属狗的，狗女人，意思不就是我是你的女人？”莫菡嘴角扬笑地说：“很好，我喜欢这个昵称。”

  “……”回头她就把这破备注给改了。

  “笃笃笃——”

  安惠买饭回来了。

  莫菡已经吃过，坐在床上看她吃：“既然请了假，留下来陪我一天？”

  季浅凝头也没抬，含糊地“嗯”了一声。

  “超市应该还没关门，再麻烦你跑一趟，帮她去买一套洗漱用品。”莫菡对安惠说。

  “行。”安惠应声出去了。

  季浅凝忙咽下嘴里的食物，疑惑道：“酒店应该提供洗漱用品吧，我等下用酒店的就好了，干嘛还要买新的。”

  “不用去酒店。”莫菡说。

  “那我今晚睡哪里？”

  “病房。”

  季浅凝愣了愣，看向墙边的陪护专用沙发，心想：也好。

  在这陌生的地方，她一个人住酒店也有点害怕。

  安惠拒绝剧组派人来探望，不用担心今天晚上有人来打扰。

  莫菡脚不能沾水，季浅凝用湿毛巾帮她擦身体，之后进洗手间简单洗漱。

  洗完出来，她径直走向沙发。

  莫菡冲她招手，说：“来床上。”

  季浅凝脸微热，说：“我睡沙发。”

  “过来。”莫菡语气强硬：“沙发这么小，连你的小短腿都放不下。”

  “……你才小短腿！”季浅凝抓起一个抱枕扔过去。

  让她睡床，是占她便宜吧，门儿都没有！

  十分钟后。

  季浅凝小心翼翼躺在床的另一边，背对狗女人，呼吸清浅。

  不是季浅凝没有原则，只是因为狗女人实在太狗，威胁她不上床的话，半夜趁她睡着也要把她抱上去。

  季浅凝不相信脚都受伤了莫菡还能抱得动她，怕就怕这样折腾狗女人又伤到脚。

  莫菡倒是规规矩矩，亲手为她盖上被子，轻吻落在她额头，说：“晚安。”

  灯光熄灭，一室安静。

  拍了大半天戏，又坐了六个小时的车，季浅凝是真的累了。

  她很快睡着，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抱住了她。

  她不满地咕哝一声，挣扎了几下，嗅到令人安心的淡香，神经松懈下来，下一秒，坠入黑沉的梦乡。

  季浅凝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一张放大的脸，险些叫出声。

  “早安。”莫菡比她先一步睁眼，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生机，眼神和声音透着一股性感的慵懒。

  “早。”季浅凝声音紧涩，竖起耳朵，却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刚才是不是有人敲门？”

  “是安惠。”莫菡说：“晚点护士会过来查房，我们得起来先洗漱。”

  “哦。”季浅凝想坐起来，突然发现胸前有些怪异，忙低头去看。

  莫菡注意到她眼神的变化，说：“穿内衣睡不好，所以我帮你解开了。”

  “……”季浅凝表情顿时一言难尽。

  解就完事了，顺便还要摸一摸？

  恐怕不只是摸一下这么简单。

  狗女人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凉的，现在却暖烘烘，像快烙铁一样，烫着她胸口。

  “摸够了没？”季浅凝故作淡定。

  莫菡轻笑一声，不舍地把手拿出来，哑声：“好像比之前涨了些，是不是快要来那个了？”

  “……”

  季浅凝不想一大早和她聊这些上火的话题，骨碌下了床，把内衣扣好，钻进洗手间先去洗漱。

  护士例行查完房后，她们三个在病房里吃了早餐。

  中午剧组有一拨人来探望莫菡，逗留了几分钟走了。

  下午三点多，安惠送季浅凝去机场。

  经过两个小时的飞行后，季浅凝回到北市。

  姜幼娜外出拍戏不在家，季浅凝把顾心美叫过来一起吃晚饭。

  顾心美在微信里得知了她去看望莫菡的事，念叨说：“这么偏的地方你怎么能一个人去，应该叫上我才对啊，又不让你帮我出车费。”

  季浅凝忍俊不禁：“我还差你那点车费？”

  “反正不管怎样，以后去什么地方你得跟我说一声。这是宁姐交代的。”

  “行行行，下次注意。”

  季浅凝往她嘴里塞了块排骨，成功堵上她的嘴。

  第二天去棚里补拍，季浅凝再次见到了莫闻州，并不是很意外。

  毫无疑问，莫闻州是陪薛嘉丽来的。

  今天是补拍的最后一天。

  大家都知道了薛嘉丽晕倒的事，一个个对她嘘寒问暖，薛嘉丽耐心十足一一回应。

  有个人说：“嘉丽姐，您儿子好帅啊！刚才进来看到，我还以为他是哪个刚出道的小鲜肉呢。这长相和气质，不当明星太浪费了。”

  薛嘉丽笑容满面地说：“他自己不想，就算想，他爸也不会同意的。”

  “就是，要是当了明星，莫氏集团谁来继承。”有人打趣说。

  莫闻州不知道别人在议论他，他双手交叉，以一种懒洋洋却不显松散的姿势坐在一边，坚毅的下巴微抬，静静注视在认真听周虹讲戏的季浅凝，认出了这是昨天撞到他的陌生女人。

  莫闻州长年待在国外，对于国内娱乐圈完全不了解，他不认识季浅凝，是来的时候问薛嘉丽才知道对方名字。

  原来昨天在病房里，薛嘉丽和赵欣然提到的人是她。

  周虹讲完戏，转身去看设备有没有调好。

  季浅凝捧着剧本，暗暗揣摩周虹说的那些细节问题，冷不丁听到顾心美说：“菡姐弟弟好像一直在看你。”

  季浅凝倏地看过去，正撞上莫闻州的目光。

  莫闻州很坦荡，不躲不闪，对她报以一笑。

  “哇哇哇这个笑，我死了！”顾心美捧着脸花痴地说：“菡姐弟弟怎么可以这么帅，你说他有女朋友了吗？”

  季浅凝闻言乐了，说：“要是没有，你还想追他不成？”

  “人家是大少爷，怎么可能看得上我。”顾心美很有自知之明地说：“不过如果他当明星的话，我一定追！”

  对于助理的花痴季浅凝很是无语，她收起剧本，准备下一场戏。

  拍完有些口渴，季浅凝想喝水，没有看到顾心美，她找了一圈，终于发现目标，嘴角抽了抽。

  顾心美居然在搭讪莫闻州。

  这傻妞儿该不会真跑去问莫闻州有没有女朋友吧？

  季浅凝抱着胳膊饶有兴趣看着。

  莫闻州性格和莫菡是两个极端，莫菡冷冰冰不好接近，莫闻州却绅士亲和。

  季浅凝看到莫闻州面带微笑在和顾心美说话，听不到他们说了些什么。

  蓦地，莫闻州朝她这边看过来，堪比撕漫男的清隽面容，目光柔和，带着浅笑。

  “……”

  季浅凝想假装不经意别开头，余光瞥见那道颀长的身影走了过来。

  莫闻州身高一米八几，手长腿长，转眼便到达她跟前，温声说：“你好季小姐。”

  季浅凝不得不正视他，笑眯眯地说：“你好莫先生。”

  前世，季浅凝和莫闻州关系不错，看到这张年轻许多的熟悉面孔，她倍感亲切，只是不知道莫闻州为什么会主动过来找她。

  “那天的事谢谢你。”莫闻州说。

  “什么事啊？”季浅凝有点懵。

  莫闻州微笑说：“那天多亏你告诉我我妈晕倒了。”

  季浅凝笑容微僵，说：“不客气。”

  “听说你是这部剧的女主角，我看了一会儿，你演得很好。”

  这句话换成任何一个陌生男人来说，季浅凝只觉得是恭维或是拙劣的搭讪方式。而莫闻州表情认真，语气真诚，丝毫不让人反感。

  季浅凝微赧，说：“谢谢夸奖。”

  “你助理很有意思。”莫闻州说。

  季浅凝瞥了一眼站在旁边对着莫闻州星星眼的花痴助理，干笑两声：“呵呵。”

  怕耽误她拍戏，莫闻州并不多言，说完三句话识趣地离开。

  莫闻州一走，顾心美激动不已：“你就这样让他走了？”

  “那不然呢？”

  “问他要微信啊！”

  “为什么要问他要微信？”

  “因为他长得帅……不对，因为他是菡姐弟弟啊！”

  季浅凝怔了怔，望着莫闻州渐渐远去的背影，说：“以后会有机会的。”

  季浅凝后来才知道，赵欣然跟他们在同一层拍广告，今天却没有碰到。

  《前妻的诱惑》终于杀青了，接下来她只想好好休息。

  莫菡带伤拍摄，每天下了戏以后，会抽空跟她打电话，时间充裕会聊很多，时间少就简单问候两句。

  安惠推开专属休息室的门时，莫菡正在跟季浅凝打电话。她在旁边等着。

  “什么事？”莫菡结束通话问她。

  安惠凑近她耳朵，开门见山地说：“今天凌晨，那个人拍到赵欣然和章潮在一起的一些照片，你看有没有用。”

  “章潮是谁？”

  “今年发展势头很快的一个男艺人，在《庭院深深》里演男二号，和赵欣然有不少对手戏。”安惠说：“最重要的是，章潮的女友粉和脑残粉很多，上次狗仔偷拍到章潮和陆清欢在一起，微博上闹了很久，到现在陆清欢还被追着骂。”

  莫菡了然，接过她手机翻看照片，手指轻点，说：“这张、还有这张……写好通稿，找个营销号让他发出去。”

  莫菡挑的都是拍得比较暧昧的照片，不管赵欣然和章潮有没有猫腻，只要能激起章潮粉丝的怒火就行。

  “还有上次赵欣然甩大牌罢拍的事，要一起放出去吗？”安惠问。

  莫菡嘴角噙着冷笑，说：“不急，一件件来。”

  章潮的粉丝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当天晚上，#章潮赵欣然疑似交往#上了热搜前二。

  章潮的女友粉怒了，追到赵欣然微博底下口吐芬芳。

  赵欣然没想到自己录完综艺和章潮吃个饭就上了热搜，各种恶毒的谩骂涌进微博，她胆战心惊，不得不关了私信和评论。

  “你和章潮在交往？”经纪人打来的质问电话她。

  “交往什么。”赵欣然有苦难言，“都是那些营销号乱写的，我们只是吃个了饭而已。现在章潮的女友粉都跑来骂我，你们赶紧发声明帮我澄清啊！”

  经纪人却说：“发什么声明，章潮现在也算流量小生，你刚好可以借这件事蹭蹭他的热度。”

  “可是很多人骂我啊！”

  “骂你怎么了，没人关注你才可悲！”经纪人说：“你没有演技，没有名气，如果不炒作，谁知道你？想让公司发声明很容易，但你要想清楚，到底是要默默无闻，还是要红。”

  经纪人一番话，让赵欣然陷入沉思。

  赵欣然当初入行是为了莫菡，混了几年连个花瓶都算不上，如果不靠大伯，她甚至没有戏拍。如果她红了，有名气了，莫菡是不是就会多看她一眼？

  赵欣然心一横，说：“那就先不澄清了。”

  章潮那边却不依，团队很快出了澄清声明，赵欣然这边不配合。

  赵欣然公司出了新的公关方案，把《庭院深深》里赵欣然和章潮同框的镜头剪辑出来，单方面捆绑章潮炒cp。

  整整一周，赵欣然的名字都飘在热搜前五。

  看着赵欣然的热度一天比一天高，经纪人笑得合不拢嘴。

  助理为此很担心：“现在全网都在黑你，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随便骂随便黑，我要的只是名气。”赵欣然满不在乎，伸了个懒腰，说：“无聊死了，陪我出去走走。”

  “这个时候出去，你就不怕被章潮的脑残粉认出来？”

  赵欣然不屑地说：“认出就认出呗，我好歹是赵氏集团的大小姐，看谁敢动我。走吧。”

  第一天去商场，相安无事。

  第二天，赵欣然带着助理去美容院。

  赵欣然先下车，悠闲地站在马路边等助理找位置停车。

  突然一个女人如疾风般跑过来，狞笑着说：“赵欣然你个不要脸的贱人，去死吧！”

  赵欣然预感不妙，拔腿要跑。

  女人眼疾手快抓住她，举起手中的玻璃瓶，往她脸上泼。

  “啊——”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划破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