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欢第二次见到金熙若, 是在季浅凝和莫菡的婚礼上。

  她们都是伴娘，穿着统一的浅紫色伴娘服，统一妆发, 并没有什么不同。金熙若却指着她说；“怎么你的比我好看？”

  “哪里比你好看？”陆清欢不解。

  金熙若将她上下上下，前后左右打量了一番，颇为认真地说：“我懂了, 你身材比我……比我……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

  只是隔段时间不见, 对方居然连儿化音都会说了，口音还是很逗。陆清欢努力憋笑, 耐心等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金熙若绞尽脑汁想了半天, 灵光乍现，总算找到合适的词, 一拍脑门，说：“你比例比我好！所以你穿比我好看。”

  “是吗？”陆清欢倒不这么认为, 她见过金熙若的舞台装扮, 印象中身材很棒。

  “对啊。”金熙若含胸低头，苦恼地说：“因为我胸大，穿抹胸显得我很胖。”

  说完她还用手托了托, 像是在掂两个西瓜。

  看到她如此放荡不羁的举动, 陆清欢微微震惊，下意识往那个地方多看了几眼。

  好像是有点大……

  金熙若抬头，见她表情有异, 怕她误会, 忙解释说：“我我我不是说你的小！你的一点儿也不小, 是我的太大了。”

  陆清欢：“……”

  她一个女同性恋, 和一个女性在这里讨论谁胸大，这情何以堪？

  陆清欢不自然地别开头, 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自身的尴尬，没等她理清头绪，听到外面有人喊：“伴娘集合了。”

  “好的。”金熙若应了一声，整理裙摆，对陆清欢说：“我们走吧！”

  女孩自然亲昵地挽住她，因为身体贴得近，胸前软肉碰到她胳膊。陆清欢稍有不适，想不着痕迹把手拿回来，扭头时，对上金熙若纯良无害的笑颜，她顿了顿。

  对方不知道她性取向，只是无意识的举动，她又何必多想？

  四个伴娘，分别是陆清欢、金熙若、姜幼娜和刘雨晴。

  婚礼马上开始了，婚礼策划人把所有相关人员召集起来叮嘱一些注意事项，一切安排妥当，就等十二点。

  季、莫两人的婚礼办得很隆重，几乎半个娱乐圈的人，北市有头有脸的权贵都来了。

  有人说，这是北市近十年来声势最浩大的一场婚礼，当年北市首富莫旭坤娶薛嘉丽都没有这么轰动。

  礼成，宾主同欢。

  心形拱门下，季浅凝和莫菡深情相拥，她边流泪边幸福笑着，右手无名指上那枚婚戒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陆清欢眯了眯眼睛，一时百感交集。

  在那段“失恋”的暗黑时光里，她一次次反省自己，是不是因为她不够优秀，是不是因为她出场的顺序不对，所以季浅凝才会选择莫菡，而不是选择她？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有些事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与她自身无关，与时间无关，她不是输给某个人，她只是输给了爱情。

  “清欢，去喝……啊！”

  身后有动静，陆清欢倏地转过身，刚好看到金熙若跌倒的一幕。

  金熙若看她一个人傻站着，想带她一起去嗨，结果一不小心鞋跟被地上红毯绊住，“噗咚”摔了个狗啃泥。

  陆清欢花容失色，忙扶她起来：“没事吧？”

  好在红毯下是厚厚的草坪，疼不至于，就是手里的香槟全洒了。金熙若衣服上、头发上粘着亮闪闪的彩纸，样子好不狼狈，她看了看手里的空酒杯，苦着脸哀嚎：“我的酒……一口没喝呢。”

  陆清欢担心她有没有受伤，而她却只关心酒，顿时哭笑不得，说：“你也太可爱了吧。”

  第一次见金熙若，是在那年电视剧大赏的颁奖典礼上，陆清欢获得“最佳女主角”，金熙若作为热场嘉宾在台上唱跳。那个时候，金熙若给她的第一印象是性感。此时此刻，陆清欢觉得这女生有些稚嫩单纯。

  后来一聊才知道，金熙若比她小足足五岁，才二十出头的年纪。

  那天她们加了微信，不过因为工作没有交集，加上各自忙碌，几乎没有聊过。

  陆清欢以为婚礼过后，她应该很少有机会再见到金熙若了，没想到一周后两个人再次遇见。

  陆清欢去给自己主演的一部都市剧配音，在录影棚见到金熙若很是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给一个电视剧录歌。”金熙若说。

  “什么电视剧？”

  “好像是叫什么《真命情缘》？”

  陆清欢愣了愣，笑说：“这部剧是我主演的。”

  金熙若眉眼一弯，轻轻拍了下她肩膀，说：“那我们太有缘了！”

  陆清欢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录音结束很晚了，她们都有些饿，两个人谈论半天，决定吃馄饨。

  “你嗓子哑了。”为了方便聊天，金熙若和她坐一辆车，“配音很累吗？”

  “也不是。”陆清欢舔了舔微干的嘴唇，说：“今天录了几场哭戏，哭哑的。”

  “你可以买那个……那个那个金刚……罗汉果！泡热水喝，对嗓子很好的。”

  金熙若最有趣的就是她说中文不流利时结巴的样子，陆清欢忍俊不禁，说：“嗯，我回去就买。”

  金熙若微窘，摸摸鼻子，说：“你是笑我中文说得烂吗？”

  陆清欢把笑憋回去，面容一整，委婉地说：“你一个韩国人，能说成这样很不错了。我还不会说韩文呢。”

  金熙若听了很受用，又想证明自己，说：“我就是说话有时候不流利，我唱歌很标准的，不信我唱给你听。”

  她也不管陆清欢愿不愿意听，清了清嗓子，开始哼唱起来。

  唱的是《真命情缘》插曲的副歌部分，唱了大概半分钟这样，金熙若停下，扬眉，问她：“是不是很标准？”

  咬字发音确实比说话时标准些，陆清欢点点头，说：“好听。我记得你以前是混女团的，你们那个组合在韩国挺火的吧，你怎么改演戏了？”

  “因为我喜欢演戏啊。”金熙若说：“我跟老师学过一年表演，他说我很有表演天赋。”

  陆清欢回忆她在《前妻的诱惑》里的精彩表现，中肯地说：“只学一年表演就能演成那样，确实很不错。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是科班出身。而且……”

  金熙若歪头看她：“而且什么？”

  她今天没化妆，脸部轮廓看得十分分明，车内灯照在她充满胶原蛋白的脸上，显得有几分稚嫩。陆清欢审视几秒钟，说：“程雅那个角色和你本人性格相差很大，你却能拿捏得很好。”

  程雅是《前妻的诱惑》里的恶毒女配，金熙若饰演的那个角色。

  金熙若吐了吐舌头，说：“程雅这个角色……看到剧本的时候我吓一跳，她太坏了，怎么会有这种恶毒的女人？我都不知道导演为什么要找我演，她是觉得我很恶毒吗？在片场的时候我一边演一边骂角色，然后又觉得是在骂自己。播出以后好多人骂我，我到现在都不敢用微博。”

  她这番话居然说得意外流畅，陆清欢听得认真，略微沉吟，说：“被人骂，证明你塑造人物很成功。”

  “我本来不想演的，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觉得太坏了？”

  “才不是。”金熙若压低声音：“因为里面好多好多吻戏。”

  陆清欢没想到是这个理由，心思转了转，说：“你以前没拍过吻戏吗？”

  金熙若猛地摇头，手指轻点唇瓣，饱满莹润的脸颊微微一红，说：“我的初唇吻献给《前妻》了。”

  陆清欢讶然一瞬，绷不住笑了，说：“那你这牺牲挺大。不过做演员就是这样，总要牺牲一些东西的。”

  听她这么说，金熙若不免好奇，问：“你的初吻也是献给表演了吗？”

  “嗯……”

  金熙若用力握住她的手，脸上一本正经，却是咬着后槽牙说：“一切为了艺术。”

  陆清欢“噗嗤”一笑，越发觉得她有趣。

  给电视剧后期配音是一个巨大的工作量，其实可以请专业配音演员帮配，那样的话效率会高些，只是陆清欢喜欢用原音，她演的每部剧都是自己配音。

  《真命情缘》这部剧的主题曲和两首插曲都是由金熙若负责演唱，录歌需要几天，她每天来录影棚都能遇到陆清欢，休息之余，两个人经常坐在一起聊天。

  女人之间的友情有时候来得莫名其妙，可以是因为一支口红，或是因为一款香水一款包包，陆清欢和金熙若则是因为表演。

  陆清欢发现金熙若是真的热爱表演，每次见面都向她讨教表演的问题，聊到一些专业问题，还会拿笔记下来。

  她写的是韩文，陆清欢看不懂，只觉得她的字迹很清秀，跟她本人一样。

  “哎——”金熙若突然搁下笔，像被晒蔫的野花，无精打采地说：“问了也是白问，好久没有人找我拍戏了，再这么下去我都不会演了。”

  “你经纪人没给你安排？”

  “她给我安排都是一些商演，要么就是上综艺。”金熙若双手托腮，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说：“可能因为我是韩国人，在中国没有什么名气，那些导演不喜欢用我。”

  女演员吃的都是青春饭，没戏拍确实是个大问题。陆清欢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想了想，说：“你在韩国人气不错，为什么不回去？”

  “我……”金熙若刚张嘴，余光瞥见有人走过来，她眼眸微闪，说：“因为我喜欢中国啊。”

  陆清欢转过身，发现是金熙若助理买咖啡回来了。

  金熙若接过冰咖啡，把一杯递给陆清欢，插上吸管喝了一口，眯着眼睛感叹：“爽！”

  女孩一脸笑嘻嘻，看上去没心没肺，刚才的阴郁好像都是假象。

  陆清欢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给《真命情缘》配完音，陆清欢和经纪人梁宁去谈新剧本。

  新剧本还是一部都市剧，比较新颖的电竞题材，女主角是电竞圈里的大神级人物，很酷炫的一个角色。

  陆清欢从来没有演过这个类型，对于题材和角色都很喜欢，当下便签了合同。

  回去以后，收到导演助理发来的剧本，陆清欢等不及拿去打印，抱着平板认真看了起来。

  剧本写得很精彩，她不知不觉看到深夜，才想起来去洗澡。

  睡前她习惯性刷朋友圈，刷着刷着，看到一个小时前金熙若发的一条动态：“无聊[图片]”

  配图是一人一猫。

  陆清欢下意识想点赞，突然想起之前金熙若抱怨说没人找她拍戏的事，也不知道对方发这条动态的时候心情是不是不好。

  她稍有迟疑，退出朋友圈，在好友列表里找到金熙若，问：“最近在忙什么？”

  金熙若正发愁睡不着，冷不丁听到手机响，拿起来一看，是陆清欢给她发的微信。

  她和陆清欢其实很少微信聊天，主要是认识没多久，不好打扰。

  她打开床头灯，想打字，又怕自己打中文太慢对方等太久，改成语音：“什么也不忙，天天窝在家里撸猫。你怎么也没睡？”

  陆清欢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在线，听完语音，回道：“看剧本忘了时间。”

  金熙若：“这么晚了，还是早点睡吧。晚安。”

  陆清欢：“晚安。”

  陆清欢准备睡了，脑袋刚挨到枕头又弹起来，摸黑找到手机，点开微信。

  第二天醒来，看到导演助理给她回的消息：“只定了男女主，其他角色还没定。清欢姐你有没有合适的人推荐？”

  陆清欢正有此意，双手打字：“我有个朋友刚好有档期，我觉得她挺适合女二的角色的，她叫金熙若，演过《前妻的诱惑》女二，演技还不错。”

  陆清欢会想到金熙若，是因为剧本里女二是学韩语的，女主和队员代表国家去韩国比赛时，女二是随行翻译。

  这样一个角色不正适合金熙若？

  金熙若接到导演电话时还以为是在做梦。

  她快一年没拍戏了，再这样下去只能回韩国唱歌，陡然接到好消息，她激动得热泪盈眶。

  听说是陆清欢推荐的她，她愣住：“清欢？”

  “是啊，清欢姐推荐的你。”导演助理说：“我们看了你的其他作品，也觉得你很合适演女二。”

  和导演助理聊完，金熙若当即给陆清欢打电话，约她出来当面感谢。

  “为什么帮我？”金熙若直接问她。

  “因为你对表演的热情感动了我。”陆清欢说。

  金熙若感动不已，扁了扁嘴，诚恳地说：“清欢，你是个好人。”

  陆清欢扶额，无奈失笑道：“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好人卡。”

  金熙若眨眨眼，说：“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该怎么感谢你？”

  陆清欢想说她只是动动嘴皮子，算不上帮忙。

  没等她开口，又听到金熙若说：“要不我以身相许吧！”

  “噗——”陆清欢一口咖啡喷出去。

  金熙若躲闪不及，被喷了一脸，惶恐地瞪大眼睛，整个人僵住。

  陆清欢忙抽出纸巾，边帮她擦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金熙若委屈巴巴望着她：“干嘛喷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陆清欢动作一顿，低头看她：“你知不知道‘以身相许’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

  “知道啊，就是用身体尝……”金熙若后知后觉醒悟过来，忙改口：“说错了说错了，你又不是男的，许什么身呀哈哈哈哈！”

  陆清欢：“……”

  还真是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