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把你当妹妹, 从来没有别的邪念。”陆清欢顿了顿，说：“我喜欢真诚待人，看你年纪小, 所以才多照顾你一些。也许……是我有些地方做得不太妥当，让你误会了。真的很对不起。”

  金熙若犹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盘冷水，浑身血液僵住。

  她是被拒绝了吗？

  金熙若咬了咬舌头, 身形微晃, 她不想就这么放弃，说：“可是, 我不想当你妹妹。”

  女孩眼眶红了, 却倔强没有挤出一点眼泪。陆清欢实在不忍，用力闭了闭眼, 说：“熙若，你很好, 很可爱也很有趣, 可是……我们两个不合适。”

  “……”

  要是换成经验丰富的人，这时候应该会逼问：“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我们不合适？”

  金熙若到底是太嫩了, 被人拒绝, 除了难受，她只觉得羞愧。

  她低下头，强颜欢笑说：“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昨天为什么吻你, 不要求你也喜欢我, 你不用说得这么直白的。”

  陆清欢被她的笑容刺伤了眼睛, 喉咙一紧, 低低地说：“对不起。”

  金熙若假装无所谓地摆摆手，说：“这种事不用道歉的, 你又没对我做什么，应该道歉的是我。我不应该吻你，是我冒犯了，对不起。”

  她退后一步，深深鞠了个躬。

  陆清欢：“……”

  金熙若直起腰来，笑容僵硬地说：“该说的都说完了，我走了。拜拜。”

  看到她仓促打开门转身跑掉，陆清欢慢半拍追出去，抓着她的手：“熙若。”

  金熙若固执不肯转身，眼睛死死盯着闪烁的电梯面板，说：“还有事吗？”

  陆清欢走到她面前，垂眸看她：“你没事吧？”

  女孩鼻尖很红，眼睛水润，满脸堆笑，语气轻松：“没事啊，不就是表白被拒绝，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吗？陆清欢看着她又大又亮的双眸，总觉得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心口微微揪疼。

  “哎呀，你也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就当没事发生，好吧。”

  明明被拒绝的人是她，却反过来安慰她。

  陆清欢心情复杂，嘴唇微动：“我……”

  “叮——”

  电梯门开了。

  金熙若宛如听到了救命的声音，她掰开陆清欢的手，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用最快速度冲进电梯。

  她背对着电梯门，不敢去看身后的人，直到电梯到达一楼。

  外面天寒地冻，冷风飕飕，吹得她眼睛疼，鼻子疼，嗓子疼。

  胸腔里像是被塞入了一个厚实的气球，她拼命挤压，怎么也挤不爆。

  她仰头看着黑漆漆阴沉沉的夜空，吐出长长一口白气，自我安慰地说：“没关系。”

  十五岁参加歌唱比赛，获得青少年组的第一名；十六岁被经纪公司看中，成为练习生；两年艰苦的学习，金熙若以优异的表现，成功以女团成员的身份出道。之后便是众星拱月，成为了百万粉丝追捧的性感女神。

  二十岁以前，金熙若星途一片坦荡，在事业最顺遂的时候，她毅然决然来到了中国。

  她举目无亲，没有人脉，没有朋友，全靠自己一个人打拼。她一次次试镜，一次次被拒绝，她早该习惯了。

  表白被拒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不断安慰自己，可是越安慰越在意。

  她把车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想嚎啕大哭，可是哭不出来。

  十六岁那年，被家里逼着辍学赚钱，她就再也没有哭过了。

  可是真的好难受啊。

  白色的东西打着旋落在挡风玻璃上，冷风从没关严实的缝隙里刮进来，夹着一片冰凉的东西。

  金熙若抬手碰了碰脸颊，摸到细小的冰晶，抬头一看。

  原来是下雪了。

  她重新发动车子，慢悠悠回到了家。

  “阿嚏——”

  正在试图偷吃的小金被这突兀的喷嚏声惊得从桌上摔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金熙若摸黑打开灯，与胖橘委屈的小眼神对上，她肩膀垮下来，疲惫地说：“姐姐我表白失败了。”

  “喵？”小金走过来，亲昵地在她两腿之间蹭来蹭去。

  金熙若把它抱起，忘了大橘笨重，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她挣扎了一下，力气全失，干脆放弃。

  一人一猫相互取暖，相互依靠，就这么枯坐到天亮。

  莹白的雪花将黑夜慢慢点亮，这座城市沉睡了，陆清欢失眠了。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看着雪花一点点堆满窗外的边缘，陆清欢担忧地想：她到家了吗？

  活了二十七年，陆清欢从来没跟人红过脸。与人为善，不得罪人，不伤害人，这是她与人相处的信条。

  可是就在一个小时前，她却深深伤害了那个单纯的女孩。

  在剧组的时候，她就感觉金熙若不对劲了，只是她从来没往自己身上找原因。

  化妆间里的吻是意外，生日那天的吻绝对不是。

  她一直以为金熙若是异性恋，所以，后面这个吻，她只当是小妹妹好奇的试探。

  她没想到金熙若会直接跑来跟她表白。

  转变太快了，她一时难以接受。

  表白应该只是一时冲动吧？等冷静下来，她会想明白的。

  陆清欢拼命说服自己，还是睡不着。

  夜深了。

  她放心不下，发了条微信过去：“你到了吗？”

  久久没人回。

  她打电话过去，没人接，不知道是不是睡了。

  后来看到金熙若几分钟前发的一条朋友圈，没有文字，只有橘猫睡着的照片，陆清欢松了口气，心却不定。

  只要闭上眼，女孩强装无事，边假笑边反过来安慰她和她道歉的模样浮现眼前，陆清欢心脏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一阵阵抽疼。

  金熙若还是睡着了。

  没睡多久，她被“喵喵喵”的叫声吵醒，睁开眼，看到小金可怜兮兮的样子，摸了摸它圆滚滚的脑袋：“饿了是吗？”

  “喵——”小金蹭她手心。

  金熙若扶着墙壁站起来，找到猫粮，倒进猫碗里，看小金狼吞虎咽。

  她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拿起手机看时间，看到一个未接来电，一条未读消息，都是来自陆清欢，心咯噔一跳。

  以前看到这个名字，她内心欢喜不已。

  现在……

  她想假装没看到，想关掉微信，手指还未动，看到《他的荣光》内部群里，导演助理@了所有人，说明天晚上在北市某酒店办杀青宴，希望所有人能到场。

  去吗？

  陆清欢肯定会去，要不算了？

  可是不去的话，会不会被人看扁？

  她才不是输不起的胆小鬼，她不要逃避。

  外面大雪纷飞，某五星级酒店豪华包厢里热火朝天，热闹非凡。

  金熙若和助理赶到时，远远看到陆清欢和刘欣悦在说笑。

  刘欣悦一口一个师姐叫得开心，陆清欢不厌其烦地回应她。两个人脑袋挨在一起，又是拍照，又是低头看什么东西。真亲密啊。

  陆清欢好像对谁都这么好，她并不是例外。

  金熙若鼻尖一阵酸涩，花了半分钟收拾好情绪，笑嘻嘻走过去和大家打招呼：“好久不见，我来了。”

  其他人纷纷跟她打招呼。

  目光与陆清欢的撞上，金熙若泰然自若地挥挥手，说：“清欢姐，好久不见。”

  陆清欢：“……”明明前天才见过。

  清欢姐？这陌生的称呼让陆清欢皱了皱眉。

  金熙若年纪比她小很多，可这是她第一次听对方喊她姐。是因为那天拒绝她的时候自己说了把她当妹妹吗？

  女孩今天精心化了妆，轮廓分明的五官年轻又精致，笑靥如花，好像那天晚上的事没发生过一样，依旧笑得没心没肺。

  陆清欢心口一滞，违心地说：“好久不见。”

  金熙若跟她打完招呼就去找别人玩了。

  陆清欢目光追随她，看她和别人嘻嘻哈哈，和别人玩自拍聊八卦，心里五味杂陈。

  到底是真的没事，还是装的？

  看到女孩抱着酒瓶子满场乱窜，和这个喝完又和那个喝，陆清欢忍不住想去阻止，被人拦住了。

  “清欢，我好哥们儿张昊来了，他也想找你拍他的戏，过去聊聊？”拦住她的是导演。

  两个导演盛情邀请，陆清欢不好拒绝，笑笑说：“好啊。”

  等她这边聊完，再去找金熙若时，已经看不到人了。

  有人告诉她，金熙若去了洗手间。

  陆清欢和那人道了谢，提着裙摆跑出去。

  洗手间里没看到人，最后她在休息区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金熙若喝得人事不省，倒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陆清欢拍她脸：“熙若？”

  金熙若被吵醒，眼睛睁开一条缝，不耐烦地嘟囔：“小金，别叫。”

  “……是我。”

  金熙若身体一抖，眼睛一点点睁大，看清了眼前的人，傻笑起来：“是清欢啊。”

  终于不叫她姐了。

  陆清欢被浓烈的酒精味刺激得拧了拧眉，看她醉醺醺的脸，说：“你喝了多少？你助理呢？”

  不是说酒量很好，怎么就醉了？

  金熙若不知道听没听懂，自顾自说：“不喝，嗝，我难受。”

  “……”

  金熙若攀着她一条手臂坐起来，眼神失焦，看不太清眼前人的五官，当自己是在做梦，喃喃：“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你嫌我小，你觉得我幼稚。”

  陆清欢看了看左右，时不时有人走动，怕有人过来，说：“我们先离开这里。”

  “不，我不走。”金熙若两只手死死抓着沙发扶手，孩子气地看着她，“我才不幼稚。我十六岁就出来混了，我会自己洗衣服，自己做饭。别人都说……说我年纪轻轻就能养全家，他们说我好厉害的。”

  “你真的很厉害。”

  “我也以为自己好厉害，可是跟你一比，我算什么？我大学都没念过，我也没拿过‘最佳女主角’，我好垃圾。”

  “……”

  “我太垃圾了，所以你不喜欢我，很正常的。”

  不是这样。

  陆清欢从来没有看不起她，从没觉得她幼稚。

  金熙若是她见过的很独立很有想法的一个女孩，换做是她，她做不到放弃一身的荣光，到一个陌生的国度，从零开始打拼。金熙若却做到了。

  陆清欢想告诉她，她一直是欣赏她的。

  没等开口——

  “&%#%&！”金熙若助理着急忙慌找了过来，叽里呱啦说了一串韩语。

  陆清欢一句也没听懂。

  助理要把金熙若扶起来，陆清欢伸手要帮忙，被推开了。

  金熙若软软的手抵在她肩上，说：“不要对我那么好，我会误会的。”

  陆清欢欲言又止，只好把手收回。

  离开时，金熙若扭头看了她一眼，对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清欢，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