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作者:一枝香雪      更新:2023-07-29 15:07      字数:4680
  骡车沿起一路灰尘,驰上了大道。傍晚时分,他们经过了一个村子,只见家家户户屋顶升起了炊烟,正是烧锅做饭的时候。

  傅清宁想着莫非要在村里借宿,温荣却没有停留,绕过村子,直接往前驶去。

  傅清宁连忙喊停,“我们晚上不借宿了吗?”

  温荣道:“我己经安排好了。”

  既然他这么说,傅清宁就不多嘴了。骡车一直往前大概又驶了两个多时辰,天己经完全黑了下来,幸亏月光皎皎,不至于看不清道路。

  终于骡车乘着月色在一座古庙门前停下了,从里面迎出了一个手提灯笼高大肥胖的壮和尚,合掌道:“两位施主有礼了,请跟贫僧来。”

  傅清宁看到这和尚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是家黑寺。没有足够的油脂油膏还真养不出这样的大胖和尚来。

  转念一想,这地方是温荣选的,他不至于把自己送入险境吧,而且看他们两人互相招呼得甚熟捻,就算是黑寺温荣只怕也是同谋,不管怎样,天塌下来还有他顶着呢,自己就甭操这个心了。

  胖和尚在前面领着路,将两人带到了一处禅院,法缘先推开一间,“这间屋子已经打扫过,女施主请住这一间。”

  就算他说打扫过,这屋子还是带着一股常年无人居住的潮气。

  安顿好女客,他便领着温荣去了隔壁。

  傅清宁把行李什么的放下,刚坐下休息了一会,便听外头两下叩门声,开了门,只见温荣站在外头,和她说道:“过来吃晚饭吧。”

  温荣的住处比她的要强太多了,屋的灯烛融融,看上去便是精心修整过的,又干净又暖和。

  傅清宁暗暗腹诽,连寺里的和尚都变得那么势力了,真是有权有势就是大爷。

  她见屋里摆了一桌酒菜,精肴满置,炉火上水盆中烫着几把瓷壶,一个酒坛,酒香四溢,芳腾满室,心下惊讶,暗道:“不会是叫我来侍候他吃饭吧?真是的,出门在外还搞这么多花样?”

  正寻思着,便听温荣道:“坐下来一起吃饭。”

  傅清宁一看桌上酒菜精美,荤素俱全,越发好奇:“咦,在寺里也能吃荤?”

  温荣道:“少见多怪,世上多的是酒肉穿肠过的和尚呢。”

  他伸箸夹起一片红晶透明手掌大的肉片,放在她碗中,“这是熊掌。”

  傅清宁还没吃过熊掌呢,一尝,那肉片切得极薄,腴美芳醇,异常好吃,不由夸了几声,“难怪那法缘吃得那么胖,这里的酒菜真不错。”

  “法缘当和尚前是个很有名的厨子,做饭很有一手。”

  “怪不得你要到这里投宿,就冲这饭菜也很值啊。”

  温荣替她倒了一杯酒:“你尝尝这酒。”

  傅清宁摇头:“我不喝酒。”

  “这是果酒,不会醉的,也是法缘亲手酿的。”

  傅清宁半信半疑,尝了一口,只觉一股淡淡的果香,沁人心脾,荡人五脏,便赞道:“这酒真好喝。”

  温荣笑道:“想喝就多喝点。这酒对驱除你体内的寒气很有好处。”

  傅清宁喝完了一杯,温荣又给她夹菜,傅清宁忙道:“我自已来。”

  她瞅了一眼温荣,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这样殷勤,究竟是为了什么呀,我和你说,我不做那种事情的。”

  温荣夹菜的手一停,笑脸一收,“哪种事情?”

  傅清宁吞吞吐吐地道:“暖床的事情嘛。”

  温荣从上到下扫了她一眼,冷笑道:“你以为我饥不择食吗?”

  傅清宁见他生气,倒放下了心,“当然不是,你这么精明,怎么能饥不择食败坏自已的胃口呢,自然要选好的啦。”

  她又喝了一杯酒,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很是舒服,“不是说要去寻宝吗?咱们什么时候去?”

  “你很着急找到宝藏吗?”

  傅清宁酒意上来,脑子也有些脱线了,“当然了,找到了我就自由了,当初说好的了,你可不能反悔。”

  温荣看着她,轻轻笑了一下,“好,我知道了,明天的路有点难走,你要吃好喝好存点力气才行。”

  说着又给她倒了一杯,递到她唇边,“再喝一杯吧。”

  傅清宁摇头道:“喝不下了。我好困,我要去睡觉。”

  温荣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在这里睡吧。”

  傅清宁眼神都变得有些焕散了,脑子残留着最后一丝清明:“不要,你送我回屋吧。”说完,整个人便软绵绵地伏在桌上。

  温荣唤了两声,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伸手将她抱了起来放到床上。他见身下的少女双眸紧闭,双颊绯红,便俯下脸,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鼻尖,最后落在她的唇上。

  刚刚触到,突然傅清宁又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惊得温荣赶紧把脸移开,差一点没撞着他的额头。

  只见她两眼一瞪,皱起眉头,嫌弃地看着自已,“卫昀,你又跑去偷偷喝酒了,你知道咱们攒点盘缠多不容易吗?你个败家子。”

  她说完,便扑通倒下去睡着了。

  **

  风吹过林梢,寺里一片安静,法缘眉开眼笑的走了过来,“温施主,那醉生梦死酒的效果如何,可是让你得偿所愿?”

  温荣看着眼前肥头大耳的和尚,“法缘,你比以前更胖了,也更欠揍。”

  法缘道:“贫僧一心侍佛,别无他念,当然是心宽体胖,不像众人有千般烦恼丝缠绕,睡不安,吃不香。”

  温荣冷冷地看着他。

  法缘摸了摸光头,突然小声道:“你这样都下不了手,我看你有得麻烦了,将来必定情债缠身,不得解脱,我有珍藏多年的绝情符,绝对可以了你心事。”

  “好好做你的和尚,少来这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事。”

  “真的很灵的啊,温施主,只要五十两香油钱。”

  “滚吧,我心情不好,别来惹我。”

  法缘摇了摇头,“唉,不听老僧言,吃亏在眼前。”

  傅清宁睡得一夜香甜,还未睁眼就听到窗外雀鸟鸣叫的声音。

  她伸了个懒腰,转头忽见温荣坐在案前,手里翻着一本经书,不禁吓了一跳,“我怎么会睡在这里?”

  温荣将目光从经文上移了开来,“你醉了,我就没送你回去。”

  傅清宁有些心虚地问,“我睡在这里,那你睡在哪呀?”

  温荣道:“当然是和你——”他看对方的脸刷地白了,“不在一张床上。”

  傅清宁嘘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温荣将经书一放,起身道:“早斋在外头,快去吃完,今天咱们要去天云岭,路很难走,我让法缘帮我们准备了长绳火筒干粮,一会都要带上,你要做好准备。”

  傅清宁心里想能有多难走啊,再艰苦也无非是跋山涉水之类。

  等到了天云岭,她终于体会到难走的意思了,这高山险堵的,根本就没有路好吗?

  她心想难怪昨晚要吃顿好的,不补一补身体真没有力气爬上去啊。

  前半程路还稍好走些,后半程几乎没了道路,不仅山陡峭,还生满苔薛,连个落脚处都很难寻。

  傅清宁觉得自己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手脚并用,盘旋攀援,不知花费了多少劲力,才勉强爬到了目的地。

  两人脚下站着的地方,是一座天然的石峰,大约有七八丈宽,向外有一处直插到底的削壁,隐闻底下水声呜咽,目不见底,也不知有多深。

  峰壁上布满了绿油油的苔薛,虽然也有一些突出的壁石和凹进去的穴洞,都是很浅显不好落足的。

  根据地图上所示,宝藏入口就是在这峭壁上。

  傅清宁探头看了一眼,觉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这连蛇都爬不住的地方,怎么下去呢?”

  温荣说道:“到这里了,总要去探一探究竟,这会儿天晚了,我们在附近找个地方过夜,明日一早再下去。”

  别看这天云岭人迹罕至,找个合适过夜的地方还挺不容易。

  两人寻了一圈,终于在一处石壁下找了个地方。

  温荣大概料到会在外头过夜,随身行李带着铺地的油毡,盖人的裘毯,又轻巧又暖和,提在手里一点不沉,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找来的,傅清宁见了大为赞叹,心道总算在野外也能过个好夜了。

  捡来柴火生起火堆,两人在油毡上坐下。

  傅清宁四肢酸疼,特别左脚底不知什么踩出了血泡,幸亏包袱里有药膏和纱布。

  她取出来和温荣说道:“你把身体转过去,我要处理一下我的脚。”

  温荣把身体背过去了,傅清宁脱下鞋一看,只见血泡已经磨破了和袜子粘在了一起,难怪走起来那么疼。

  她迟迟不敢把下手把袜子撕开,突然温荣探身过来,说道:“你看那崖上有个东西。”

  傅清宁刚一抬头,便听哧的一声,冷不防温荣伸手将她的袜子撕了开去。

  她痛得啊的一声,眼泪都出来了:“喂,你怎么乱来?”

  温荣道:“你自己下不了手,我好心帮你而已。”

  傅清宁没好气地道:“我有叫你帮吗?真是的。”

  “不帮你得等到天亮了,快敷上药吧,明早就该好了。”

  傅清宁抱着脚敷药,口中道:“明早也好不了啦,还是你自己一个人下去吧,我在上面等你。”

  温荣道:“那怎么行,我一个人去你一定会以为我独吞。”

  傅清宁哼了一声:“我去了难道你就不独吞吗?”

  温荣笑道:“你倒很有自知之明。”

  “当然,人贵有自知之明嘛,不该想的东西我是不会想的。”

  “放心吧,去了我会分你的一点点的。”

  傅清宁起了好奇之心,“真的?一点点是有多少?”

  “几套首饰吧,你们女孩子不是爱打扮吗?”

  她不高兴了,“就几套首饰?那也太少了,况且我也不怎么爱打扮,首饰对我没有吸引力,还是都换成现银好了。”

  “分你都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本来我都能独吞了。”

  傅清宁瞪了他一会,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扑哧笑了起来。

  温荣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傅清宁笑道:“我想起一个笑话儿,你要不要听?”

  “好吧,说来听听。”

  傅清宁便讲了起来。

  “有对夫妻俩,家里穷得叮当响,除了张凳子连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某天晚上丈夫梦见拾到一锭银子,醒来和妻子说了。

  夫妻俩就商量着若是把这银子经营上几年,就会得多少利息,可以用来买田,可以造屋,一旦更富了就可以买官做,既然又富又贵,就该出入骑马不用走路了。

  商量到这里时,丈夫对妻子说,这马呢我还不会骑,那时怕人笑话,不如我把拿这张凳子当马练一练。说完,他就跨上凳去,不料一下子用劲太大了,竟把凳腿弄折了,两人因此吵嚷起来。

  邻居们听到吵闹声,前来询问,妻子说,我们本来好好的一个家,都是因为他爱骑马,把家业都骑坏了。”

  温荣也笑了:“你敢取笑我。”

  傅清宁道:“我哪敢取笑你呢,我是笑自己为了没影儿的事和你吵架。”

  她把自己的脚用纱布缠好,忽又想起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上山会这么轻松?”

  温荣道:“那是我有轻身功夫,你没有学过,所以走得这么累,不过能爬上来也算不错了。”

  “那你能不能教我一些轻身功夫啊?”

  温荣摇头:“不能。”

  傅清宁撅了撅嘴,“小气鬼,不教算了,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学吗?”

  “不是我不愿意教,是你现在学己经迟了,筋骨都已经固定,学了也不会有太大效果。”

  “是吗?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六岁吧。”

  傅清宁嗤笑道:“吹牛吧,六岁你能学进去吗?”

  “旁边有人拿着鞭子你也能学进去的。”

  傅清宁想了一下,自己六岁的时候还在花园里捉蝴蝶呢。

  她叹了口气,“难怪你动不动抽人鞭子,原来从小被抽习惯了,算了,要是这样我还真吃不消,我很怕吃苦的,也不想挨鞭子。”

  温荣轻声道:“放心吧,你以后不会再挨鞭子,也不会再吃苦了。”

  傅清宁道:“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希望如此吧。”

  说完她张口打了个呵欠,“我好困,我要睡觉了。”

  “睡吧,我给你看着火。”

  她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过一会儿还打起了轻微的鼾声。

  温荣伸出手去,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鼾声止了,他松开手,鼾声又响了起来。

  他回想着方才那个笑话,脸上浮出笑意,然后心里所有复杂的情绪全都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