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作者:一枝香雪      更新:2023-07-29 15:09      字数:5632
  回到京中,傅清宁便下了帖子请江宜男,准备问她关于拓文的事。

  江宜男隔了好几日才来,她的形容已削减不少,和新婚那会相比,实在判若两人,她吃惊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原来刚开始成亲的时候张庭远还是挺体贴温存的,然这两个月来,他常常借口会同年参加文会在外逗留,江宜男略说两句,他便拂袖而去。

  原先和气的婆婆也变了嘴脸,只怪她没侍候好相公,留不住他的心。

  想必是因为江举人回了老家,知道媳妇没有了替她撑腰的娘家人。

  江宜男叹道:“我现在才知道为□□为人媳真是太不容易,唉,不提这些糟心事了,你在帖子上说什么字帖,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清宁便把在文昌庙的发现说了一下,“我想着你或许还有那石碑的拓文,拿来比对一下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江宜男也来了兴致,说道:“拓文应该还在,只是不知道被我放在什么地方了,我回去找找看,找到了就拿给你。”

  聊了一会,江宜男便起身告辞了,傅清宁道:“时间还早,不能多留一会?”

  江宜摇头,“不能够了,就这一点时间,也还是他们看在你是未来温夫人的份上呢。”

  过了数日,江宜男派人送了那份拓文来,傅清宁对比了一下,觉得真是很像,便又给江宜男递了个信,这一次却是等了好久都没有回音。

  傅清宁心下生疑,正准备再派人去一趟,忽见江宜男急匆匆地来了,她双眼微红,“庭远好几夜都没回来,我和他吵了一架,我最近都在想,是我哪里做错了呢,他突然对我讨厌至斯。”

  傅清宁心想你没有错,错的嫁了个个寻花问柳的混帐,她说道:“宜男我给你看件东西。”

  她把那封调查的密函拿了出来,说道:“你看这个。”

  江宜男看完,半晌没言语。傅清宁道:“你瞧,你没错,错的是他。本来他就是个混帐。”

  “原来你早知道了,为什么不早和我讲。”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那时候又是刚成亲不久。”

  江宜男吐出一口气:“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你,让我知道真相,难怪他这几个月来夜不归宿,还时常对我挑三捡四的。”

  “你打算怎么做?要不要教训他一顿。”

  “算了,苍绳不叮无缝的蛋。这种事,堵得了一时,堵不了一世。原来不知道还可装糊涂,但我现在知道了,也该为自己打算了。”

  她回去后,不吵不闹,只是重金收买了张庭远的一个小厮,结果打听到的消息更加不堪,原来张庭远居然还养了一个外室,对方原是个花魁,身家丰厚,为了他自赎其身,己有身孕三个多月了。

  江宜男是江举人打小当男子教的,行事也如男儿般果决。

  她和傅清宁道:“这样的人,我绝对不会再和他过下去了,难怪刚成亲时婆婆就向我要嫁妆,我没同意,虽然没法子被他们支挪了一些,所幸大部分还在我手里,清宁我能不能借你的地方放一下嫁妆。”

  “当然可以,你只管把这当成自己家,若在张家不舒心,你只管到这里来。”

  江宜男回去后,乘人不注意,偷偷地将贵重轻巧的嫁妆都存放到花坞里去了。

  她本来想着过完年再慢慢计划这件事,没想到对方先按捺不住,还在正月中,就大着肚子找上门来和她摊牌了。

  虽然已有准备,江宜男还是伤心了,偷偷摸摸也罢了,现在人到跟前,看婆婆的神情分明也是知情的,她越想越气,偏张庭远还无事人一般说道:“仙儿,给大姐敬茶。”

  江宜男藏在袖中的手差点捏碎指甲。她冷冷地笑了一声,也没开口,只将那茶接过,淡淡的道:“太凉了,换杯热的过来。”

  她无视一旁张庭远警告的目光,接过滚烫的茶水轻尝一口,突然转身,连盏带茶对着张庭远迎头掷去,滚烫的茶水将他脸上烫出几个大包。

  满堂的人都吃了一惊,张夫人儿啊儿啊地哭起来了,张庭远道:“太太疯了,来人,还不将她带下去。”

  江宜男冷冷地道:“不用麻烦,我江宜男现在自请下堂。”

  张庭远还有些犹豫,毕竟做为正妻,江宜男无论容貌身份都拿得出手,他虽然喜欢在风月场和流连,但对妻子也不是没有要求的。

  倒是张夫人因儿子被烫,对这个媳妇非常地道不满,当初做亲是看着江举人身家丰厚,江宜男人品也不错,现在仙儿带了千金怀着张家骨肉求为妾室,张夫人就心动了。

  张家本来家财不丰,有这件的好事上门谁会往外推。江宜男的嫁妆虽然丰厚,但她都捏在自己手里不肯拿出来使用。

  前些日子家里短了一注银子,让她暂且挪用一下补下空缺她居然断然拒绝。张夫人已经很不满了,现在看她这一副有她没我的架式,便道:“走就走吧,是她自己要求自请下堂,不是我们赶她走,叫她把嫁妆留下,咱们就写和离书。将来咱们再找一个贤良的。”

  张庭远本来是个放浪形骸的人,不爱被管束,刚成婚那时带来的新鲜早己过去,他看自家妻子也越来越不顺眼,只是碍于家长情面勉强维持而己。现在老娘都同意了,他有些迟疑的心也立即坚定了,当下写了和离书。

  江宜男也是个硬气的,拿着和离书走了,留下来那些粗笨的嫁妆都没要,只带走了随身伏侍的奶娘和砚石。

  因为一时找不到落脚之处,江宜男住进了花坞。

  兰草是很欢迎江宜男搬进来的,因她读的书多有学问,她现在怀孕已有七个月,见江宜男念书,就过来听听,想让肚中孩子早点开智,搞得江宜男哭笑不得,倒是把和离的苦闷散去了不少。

  她刚搬进花坞的时候,还想着只是暂时落脚,不过这段时间住下来,她日子过得挺舒适,也不想再搬了。

  她和傅清宁商议道:“我在想我的嫁妆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出来做点生意也好,开个铺子也好,好过坐吃天空总有些进益。”

  傅清宁也赞同:“你想的很是,只是你要开什么铺子。”

  “我不是爱书吗?我想天下一定有很多同我一样爱书的人,所以我想开家书铺。”

  “书铺倒是件清雅事,不过开好也不容易,不如明日我陪你去各书铺逛逛,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

  江宜男点头,“很是,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心动不如行动,两人很快行动起来,去探访京城的各大书铺。

  看了几日,京城的书铺也逛得差不多了,江宜男道:“京里大的书铺就有十大家,小的少说也有数十家,我觉得再开书铺很难了,不如开间茶书铺,可以一边喝茶,一边看书,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主意不错,你准备开在哪里呢?”

  “直大街那边怎么样?我一个表叔在那里有间铺子,我去问问能不能租给我。”

  两人正在商议,突然蒲思跑了过来,“兰草姐要生了。”两人吓了一跳,赶紧跑出去了。

  等到接生婆赶来时,兰草的裙子已被鲜血染红了。

  江宜男是个怕血的人,一见那血,双腿发软,两眼一黑就要昏倒,旁边伸来一双强壮有力的胳膊将她扶住了。

  等她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榻上,一个年轻男子正坐在旁边,关切地问:“江姑娘你没事吧。”

  江宜男认得是傅容柏,也觉得不好意思,说道:“多谢你了。”

  傅容柏道:“我以前也怕血,杀鸡都不敢看,后来我对自己说,那不是真的,只是红朱墨水,慢慢就不怕了。”

  江宜男微微笑了,“好办法,下回我也试试。”

  她本来长得明艳大方,这些日子人消瘦不少,多了几分清丽,傅容柏看得一呆,忙起身道:“我去看看生了没有?”

  到傍晚,兰草终于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足有八斤。

  这期间傅清宁在产房外听着兰草的一声比一声凄惨的叫声,听得脸色发白,脚都软了。

  温荣过来的时候,只见她面色苍白,双目游移,吓了一跳,问道:“这是怎么了?”

  傅清宁差点哭出来了,“生孩子太可怕了,我以后能不能不生孩子。”

  “没有那么可怕吧,兰草不是顺利生下来了?”

  “生是生下来了,可她叫得那么惨,我觉得她要痛死了。”

  温荣安慰道:“不会的,世上那么多妇人生孩子,有几个是痛死的,你要是害怕,到时多请几个好大夫。”

  清宁发作道:“不,我不生。要生你找别人去吧。”

  温荣无奈,只得哄她道:“好吧,你不想生就不生。”

  正巧蒲思送鸡汤给兰草,路过听了一耳朵,她是个老实的,回到产房和兰草道:“兰草姐,姑娘被你吓着了,和温大人生气说不生孩子了。”

  兰草吓了一跳,连鸡汤也顾不上喝了,“哎哟喂,快叫姑娘进来,我有话和她讲。”

  蒲思忙去请了傅清宁进来。兰草道:“姑娘,你不要怕,生孩子也不是太痛的,跟拉屎一样,使劲拉出来就好了。”

  傅清宁狐疑道:“听你叫得那么惨,我以为你快死了。”

  兰草道:“呸呸,什么死呀活的,那是我故意叫给寒山听的,要不他能心疼我呀。”

  傅清宁走了之后,寒山悄悄问道:“兰儿,生孩子真不疼吗?你真的是叫给我听的。”

  兰草横了他一眼,“不疼,不疼你个头,你没看姑娘吓得不想生孩子了吗?我不这么说,能从温大人那里得到红包吗?洗三,满月,周岁,多少赏赐啊。”

  她端起鸡汤喝了一口,“哎呀凉了,寒山你端去给我热热。”

  亏得她在紧急关头力挽狂澜,将自家姑娘从生子恐惧中解救出来,温荣的红包果然给得很大方,洗三和满月收到的都是十足的真金白银。

  因生在狗年,兰草给儿子起了个小名叫狗娃。

  狗娃是个皮实的孩子,睡得香,吃得多,哭声大。

  满月的时候,兰草请江宜男给起个大名。江宜男道:“我最爱庄子的一句话,“大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不如叫知茂如何?”

  兰草喜道:“寒知茂,这个名好,比狗娃好听多了,就用这个名吧。”

  从此狗娃就有了个响当当的大名寒知茂。

  傅容柏往家走的次数也多了,因为江宜男要开茶书馆,所以一直在搜罗好书,傅容柏也不尽余力的帮忙,有一回他拿回一本书,竟是难得的孤本。喜得江宜男连声道谢。

  傅容柏含笑道:“一位朋友送的,我也用不着,想着江姑娘是爱书之人,所以送给姑娘,也算物有所归。”

  他说完一回头,只见傅清宁站在门口,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刚才的话,他面皮一红,连忙借故走开了。

  傅清宁找了个机会和他说道:“二哥原来你向我借钱是要买书是给宜男,还说的那么客气,什么朋友送的。”

  傅容柏轻嘘了一声,“三妹,千万别让江姑娘听到。”

  “你如果喜欢宜男,为什么不和她说呢。”

  傅容柏挠挠头道:“我现在功名未成我怕她看不上我。况且她也刚和离不久,我不想趁人之危,我想风风光光地娶她过门。”

  傅清宁简直对自家二哥刮目相看,本来一直觉得他象傅大太太一般有点世侩,想不到还是这么有志气的。

  “二哥你能这么想真的很好。看来我真不用替你操心了。”

  “三妹真不用操心我,要多为自己考虑,我听说朝中好些人都想和温荣议亲,三妹你也要软和些,别动不动把人往外赶。”

  傅清宁没好气道:“什么动不动把人往外赶,你亲眼看到了吗?”

  傅容柏悄声道:“不用亲眼看到,我们做下属的都知道,反正晚上开心,白天舒心,好不好只要看着他的脸色就行了。”

  傅清宁觉得这个二哥大概跟着温荣办事学坏了,什么话都讲得出来,就算她和温荣的关系再亲密那也是私底下的事,被人这样直白地说出来简直是无地自容。

  她一言不发黑着脸走了,傅容柏还在她身后道:“三妹你别生气啊,也不是太多人知道的。”

  晚上温荣来看她的时候她便说道:“你平时在下属前能不能收敛一下脸色。”

  “为什么要收敛?”

  “你不收敛,人家不都能看出来你的喜怒,摸透你的脾气吗?”

  温荣笑道:“你放心吧,谁能摸透我呀?”

  “怎么摸不透,什么晚上开心,白天舒心。谁不知道看你的脸色。”

  温荣笑意一收,正色道:“这话你听谁说的。”

  “二哥和我讲的。你还是收一收吧,要不然,以后你也别来了,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

  温荣摸了摸她的头发,“不过是属下开玩笑而己,你又何必太在意,何况我确实心系于你,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他这样云淡风轻,倒让傅清宁觉得自已小题大作了,嘟囔道,“可是我们还没成亲啊?”

  “成亲是早晚的事,我们不是订了亲吗?”

  傅清宁说不过他,过了一会,叹了口气,“不行,你还是得收一收,我不想让人当笑话。”

  “知道了,我会的。”

  次日上衙的时候温荣脸色冷峻,看得下属们心里格登一下,暗道不会又和心上人吵架了吧,只听他说道:“听说最近一直有人在背后嚼我的舌根,看我的脸色,说什么晚上开心白天舒心的鬼话,是谁开头的你们自己站出来,要是等我揪出来,那就不是轻轻放过了。”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两个人站了出来,温荣道:“你们每人去领五十军棍,如果再让我听到一丝风言风语,等着军法处置。”

  这两人平时也是挺得温荣信任的手下,挨了军棍被人扶着出来,骂道:“他娘的,谁走漏了风声,找出来一定揍他一顿。”

  这事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又上了一本,参他帷薄不修,败坏风气。

  圣上只是笑笑,压着奏折不发。退朝后他宣了温荣来,笑道:“等你成亲,朕送你几个美人,这么怕女人,你好意思吗?”

  温荣忙道:“多谢圣上美意,美人就不用了,万一打翻了醋坛子,微臣的日子还能过吗?”

  圣上道:“都说齐家方能安国,你连个女人都弹压不住,怎么去管理手下的人?”

  温荣笑道:“这怎么能一样?手下的人又不是微臣的心之所好,管教起来自有圣上的旨意和国法军规,自家的女人是用来疼的,怎么舍得去弹压。这个媳妇微臣很辛苦才追到手的,微臣可不想出什么差池,圣上千万别送美人来,送来了微臣也不会收的。”

  他就差直说您就别添乱了。

  圣上哈哈一笑,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一旁侍奉的洪公公小心翼翼地道:“想不到温指挥还是这么多情的一个人,这点倒是象己故的温老侯爷。”

  圣上看他一眼:“洪辛,你知道一个人最难得的是什么?”

  洪辛摇头,“请恕奴才愚昧,奴才不知。”

  圣上道:“一个人最难得的是有弱点。什么帷薄不修孝期行淫都是小事,只要他有弱点,有所求,朕才能用得放心。”

  洪公公悚然一惊,“圣上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