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作者:七僮白      更新:2023-07-29 17:25      字数:4740
  皇宫。

  时南昌和淑妃道了别, 跟着小太监朝着太极宫走去。

  十五年没有踏进皇城, 脚下的这片土地的每一寸他依旧熟悉。

  御书房里, 长孙彬正坐在书案上批阅奏折, 旁边站着太监总管蒲公公。

  外面进来一个年轻的小太监,眼底泛着青黑,嘴角有个黑瘸子。他小步走到殿下,跪下:“皇上,时将军到了。”

  皇上的笔一顿,他轻轻将毛笔放回笔架上,淡淡道:“传。”

  “哈哈哈, 皇上,这么些年你可想臣?”

  皇上还没见着他人,时南昌粗狂响亮的嗓音就砸在了御书房中,他虽然面无表情,但眼中的喜悦清晰可见。

  时南昌作揖:“皇上,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皇上淡淡点头,“未想。”

  “分明就是想得紧。”时南昌也不在意,玩笑了一句。他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 呼噜噜喝了杯茶, 砸吧了一下嘴:“你这的茶还是那么苦。”

  那报信的小太监满头冷汗的站在一旁,生怕下一刻皇上就会暴怒。

  蒲公公摆了摆手, 小太监连忙弓着腰退了下去。

  长孙彬嘴角抑制不住的微微勾起,眼角的细纹也皱在一起:“南昌,朕让人备了酒, 喝一杯?”

  时南昌一拍桌子:“走!”

  御花园里,石桌上上了好酒好菜,桌上有两双筷子,还有一口大碗和一杯酒盏。蒲公公给两人倒上酒,长孙彬端起酒盏抿了一小口,而时南昌端起眼前的大碗一口闷下。

  蒲公公什么也没说,接着续上。

  长孙彬眼底似有回忆:“小时眠怎样了,今年……估计有十五了。”

  时南昌说起时眠就巴拉巴拉的不停,将时眠自内而外的夸奖了一个遍:“……我们过得都好,皇上别费那个心思挂在我们身上了!倒是皇上啊……这么些年你可有好好照顾自己?”

  时南昌的目光在他泛白的鬓角顿住,心下有些泛酸。

  长孙彬不过比他大两岁,却已经生了银发,眼角的褶皱像是蜿蜒的小山,层层叠叠。

  他与皇上认识了三十余年,那时候他们都还只是弱冠少年。

  时南昌在大漠生活了十来年,初次踏进中原,一路上用光了盘缠,身上又脏又臭,肚子还饿得要死。没办法,他偷了一身像模像样的衣服,在混沌摊子骗着吃了一碗馄饨,吃完后自然没钱结账。

  他衣冠楚楚的站在好几个桌子中间,任凭那老板娘又打又骂不还手。长孙彬觉着这人实在好玩极了,帮他付了一碗馄饨钱。

  时南昌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自己的脑袋,那上面的跳蚤肉眼可见的被挠掉不少。

  长孙彬也不嫌弃,问他:“你都没钱吃饭,哪来的这身衣服?”

  时南昌嘿嘿一笑:“偷的,这不是穿上衣服像个人样吗,老板娘才不会把老子当成叫花子赶走,虽然老子现在的确是个叫花子。”

  长孙彬愣了一下,然后捧腹大笑。笑过之后他接着问:“那你为何不直接偷一袋钱?何必这么费事?”

  时南昌:“那不一样。”

  长孙彬:“有何不一样?”

  时南昌:“就是不一样!”

  长孙彬又被他坚持的蠢样逗笑了。

  就在这时,突然窜出来八个黑衣人,将他俩团团围住。

  长孙彬刹那间面如寒霜,他将时南昌护在身后:“叫花子,你先走。”

  时南昌脖子一梗:“不行,老子讲义气的!”

  领头的人嘲讽道:“太子殿下真是心系百姓,这个境地还在护着那等贱民。”

  长孙彬目光凝重,他刷得打开折扇,那竟是一把带刺的武器,他不与废话:“小十,留活口。”

  长孙彬的话音一落,不知道从哪又窜出八个青衣壮年,个个手持宝剑,两方人瞬间交战起来。

  时南昌跃跃欲试,长孙彬护着他本就够麻烦的了,这人还老是想拂开他的手臂,长孙彬额头的青筋挑了挑,一巴掌糊在时南昌的脑袋上:“老实点!”

  时南昌瞬间就炸了,他眼神一凶,将长孙彬看的心底一凉,下意识要举扇攻击,谁知时南昌不但避开了他的动作,还将他往自己这一拉。

  “砰”得一声巨响,那偷袭的黑衣人被他一脚踹的镶进了墙里。

  长孙彬:“……”

  情景颠倒过来,现在时南昌护着他,都不用武器,三两下就将人解决了,他的扇子都没用上。

  因为有时南昌在,八个只死了四个,长孙彬收起扇子:“先带回大理寺。”

  小十:“是。”

  暗卫走了后,长孙彬才问他:“你的武功怎么那么厉害?”

  时南昌鄙视的瞧了他一眼:“是你太不厉害了。”

  长孙彬:“……你听见他们叫我什么了吗?”

  时南昌想了想:“太子殿下?”

  长孙彬刚想点头,时南昌冒出一句:“那是什么东西?”

  他呕血……

  他还没来得及想时南昌是哪个土格拉钻出来的,脑袋突然就被眼前的人糊了一把。

  长孙彬好一会过后,狭长的眼睛缓缓瞪成了圆形。

  时南昌极其无辜:“师傅说,男人头,女人脚,喜看不喜摸。这个还你的,好了,现在老子原谅你了。”

  长孙彬炸毛:“大胆!放肆!不可理喻!”

  他气得胸膛起伏不定,扇子都被他打开了,上面的尖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时南昌不理解他为什么生气,但是他看见了扇子上的宝石。

  眼睛一亮,将长孙彬从头看到脚,见他衣着不凡,又有那么多手下,猜想他是个有钱人,于是打着商量:“老子看你很有钱,那碗混沌钱能不能算了?”

  “不行!”长孙彬咆哮,下一刻轻咳一声,“咳……不行,必须还。”

  他的礼仪……

  时南昌瘪嘴:“小气。”

  长孙彬不动声色的龇了龇牙:“我府里缺个下人,你干活抵钱吧!”

  时南昌:“好,老子给你干一天够了吗?”

  “呵……”长孙彬冷笑,“我给了老板娘整整一两,除了那碗馄饨钱,你还搅和了人家的生意,多的算是给老板娘的补偿。”

  时南昌心虚,的确因为他,好些客人都避开了那家摊子。

  “那要干多久才能还上?”

  “半、一个月。”长孙彬将半个月三个字吞回了肚子里,他看这人连“太子殿下”都不知道,指不定是哪个破落的地方来的,不趁机狠狠坑这人一把,都对不起刚才那一巴掌!

  时南昌犹豫了一下:“管吃住吗?”

  长孙彬一噎:“管……”

  时南昌爽快的一笑:“好,成交!”

  长孙彬:“……”为什么好像更心塞了。

  他瞪着时南昌因为大笑张开的嘴,冷哼一声。

  既然要干,那就去倒恭桶吧。

  那是他们的初见。

  长孙彬仰头喝下一盏酒,两颊微红,有了些醉意后脸上的笑多了起来:“有你师妹的消息了吗?”

  时南昌:“没有。”

  那年他来到凉安,是为了寻找师傅的女儿,师傅想让师妹嫁给首领,结果师妹就逃婚了。这么多年了,他只找到师妹身在凉安的消息,却从来没找到过她,他也从没放弃过,但是依旧杳无音讯。

  也许是十几年未见,两人之间有些沉默。

  有个话题一直没有开启,最后长孙彬终于重重叹了口气:“边境动荡,这天下,又要乱了啊……”

  庄朝最初的战争是上一辈子的事,后来再打就是毫无理由的开战了。对于长孙彬来说,他是皇上,是大渝之主,肩上最重的就是百姓,从成为太子,再到现在的皇上,这份初心他从未变过。

  只是皇权之争,从来不是为了百姓。

  长孙彬最初想过放弃,但是太傅和父皇从小的谆谆教导,让他最终将一切都扛了下来。

  长孙彬这一生,从来都是清醒的。恋情,兄弟情,儿女情,他统统都献给了屁股底下的那张金銮座。时至今日,大渝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他很骄傲。

  时南昌挪到长孙彬身旁,长臂搂住他的肩膀拍了拍,大笑着:“皇上放心,臣会保护你的,哈哈哈……”

  长孙彬破颜而笑:“好,那就拜托时大将军了。”

  时南昌离开皇宫的时候,月已上了柳梢,是蒲公公亲自送他出宫的。

  蒲公公恭敬道:“时将军慢走。”

  时南昌背着手默了一会,忽然问:“皇上这些年过得怎样?”

  蒲公公弯着腰,低着头:“皇上……很孤独。”

  时南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第一个感觉,是愧疚。

  当年马惜玉离世,他情绪崩溃,强硬的带着时眠去了宣阳。那是惜玉的故乡,他只想在有生之年看看。

  于是他离开了,独留长孙彬一个人留在了诺达的皇宫之中。

  年少时候的约定,像是握不紧的流沙,全都随风去了。

  时南昌的背挺的笔直,身后是大到没有尽头的宫廷红墙。

  他的嗓子有些干涩:“良妃呢?”

  他和长孙彬认识那么多年,知道良妃,大概是长孙彬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蒲公公的脊背更弯了:“老奴不便说,这些……时将军还是问皇上吧。”

  凉安的晚上比起宣阳,要显得更加热闹一些。可能是因为皇城脚下,夜间巡逻的力度十分强。这让百姓们出门也更加安心。

  时南昌回到忠武侯府,麻良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他回到院子简单的洗漱了一番便上了床,久久睡不着。

  翌日,天气晴朗,风和日丽。

  回到忠武侯府的第二天,麻良和许儿都忙的不可开交,早上麻良匆匆来到时南昌院子打了声招呼,准备就去接着忙。

  时南昌:“等等。”

  麻良只好又转回来:“将军还有什么需要吗?”

  时南昌顺嘴问了一句:“眠儿和庭深都安排在哪个院子了?”

  麻良回道:“公子住在池院,姑娘和表姑娘住在木兮院。”

  时南昌猛地向前大胯,逼得麻良踉跄的后退了两步:“你说什么!”

  “眠儿和笪御住一个院子?!”

  麻良冷汗涔涔:“是、是的,这是姑娘要求的。”

  “你怎么不早说!”时南昌挥袖,脚下生风的朝木兮院赶去。

  麻良擦了擦汗,这不是很平常的事吗,他哪里知道老爷反应这么大。

  麻良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

  木兮院里时眠和笪御正在用早膳,时南昌风风火火的冲进来的时候,笪御刚刚擦了嘴角,面纱还没来得及戴。

  时南昌愣在门口,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着笪御的真面目,第一面的时候笪御穿着男装带着面具,他也没见着,后来笪御总是带着面纱,他又懒得去后院,他又没见着。

  反映了好一会,时南昌突然原地跳脚:“无耻!无耻!无耻之徒!”

  肯定就是这张雌雄难辨的脸,才让将眠儿迷得神魂颠倒,一个男人怎么能这么无耻的任凭自己容貌长成这样,分明就是想故意勾搭小姑娘!

  就比如他们家眠儿!

  时眠奇怪的看着他:“爹爹是说谁无耻?”

  时南昌眼皮子一跳,恨恨的瞪了笪御一眼,才回答时眠的问题:“就、就是无齿,我瞧见一个没牙齿的人。”

  “没牙齿?”时眠脑补了一下,“应该是年纪大了吧。”

  时南昌赶紧应和:“对对,是个老大爷。”

  “啊,爹爹还没用膳,就在这吃了。麻良,去给我拿副碗筷。”

  麻良:“是。”

  时南昌笨拙的转移话题,他站到时眠和笪御中间,咬牙冲笪御说:“你,往旁边坐。”

  时眠戚眉:“爹爹坐那不就行了,干嘛要插在中间,还要人挪来挪去的。”

  时南昌心中委屈,他不说。

  没搭理时眠的话,眼睛就死死盯着笪御。

  笪御:“……”

  他乖乖起身,坐到旁边。

  时南昌轻轻“戚”了一声,坐在了笪御原先的位置上。再转头看向时眠的时候,脸上瞬间就变成了温柔的笑意:“眠儿啊……你看,你俩住一个院子也不方便不是?让笪御搬到其他院子吧。”

  笪御低眉。

  睫毛微微颤动。

  时眠眉眼弯弯:“院子很大,不会不方便的。”

  现在她和玉姐姐住一个院子,以后就有人陪她啦,当然她也会陪着玉姐姐的。

  时南昌心中焦急。

  他的闺女呦!这可怎么好,笪御是男子啊!

  原先隔着一堵墙他勉强可以接受,但是这是在同一个院子!同一个院子!

  虽说他相信笪御的品性,但是那是个男子!铁板钉钉的男子,男人该有的东西他都有,这让他这个老父亲怎么放心让两人住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其实时眠的性格很像时南昌,很直!

  她是个直女,你们没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