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见， 姜闻州看上去苍老了不少。

  两眼浑浊不清， 似罩着一层朦胧的雾，死气沉沉，没有任何朝气。

  他一向看重自己的脸皮，要面子胜过任何人事物。

  在人前， 他总是衣冠楚楚， 将自己打理的井井有条。

  可如今，他蓬头垢发，衣衫不整，连脚上的袜子都穿错了还不自知。

  站在他面前，拘谨又无措。

  姜亦己不想跟他吵。

  加上妹妹刚生孩子需要休养， 小外甥又还不大， 要是在这里起了争执只会吓着孩子。

  姜亦己忍了忍，冷着脸说：“你跟我出来。”

  姜闻州垂头丧气， 看着对他戒备万分的小女儿抱着孩子， 依偎在她所信赖的男人怀中， 他一时唏嘘无言。

  他跟着姜亦己， 一前一后出了门。

  姜亦己靠着墙而立， 语气仍旧冷冷的：“你说， 来这儿干什么？”

  姜闻州舔着老脸，勉强扯着笑容说：“我知道温温生了，就想过来看看她跟孩子， 没别的意思。”

  姜亦己睨了他一眼， 眼中晦涩难明， 并无情绪。

  倏地，他掀唇笑了声：“你有这么好心？”

  要换做过去，姜闻州跟姜亦己可能说不上两句话就得吵起来，最后不欢而散。

  如今，他也只是颓丧的低着头：“亦己，我不是你们兄妹俩的仇人。”

  姜亦己认为这话很讽刺：“所以？”

  他顿了顿，看着姜闻州的眼神愈发寒凉：“你把自己当什么？父亲？”

  姜闻州默然。

  这些年来，他还没有一次心平气和跟他们兄妹俩坐下来好好说上过一句话，好好吃顿家常饭。

  女儿怕他，儿子恨他。

  他到现在才懂，他身边其实连一个可以亲近信赖的人都没有。

  无止尽的沉默。

  医院这种带有特殊色彩的地方，每天迎来送往。

  有人降生，也有人死去。

  姜亦己说：“知道温温什么时候出生的吗？”

  姜闻州一怔。

  出…出生……

  他记不太清楚了。

  姜温温出生，他不在身边。

  姜闻州不确定：“x月15？”

  姜亦己冷笑：“是x月27，你连她的生日都记不住，也配当她的父亲？”

  姜闻州：“我……”

  姜亦己别开眼：“姜曦出生时，你全程陪护在身边，我没说错吧？”

  姜闻州哑然。

  姜亦己不紧不慢的说着：“你知道温温差点没能来到这个世界吗？你知道我母亲生温温的时候难产差点两个人都死在产房里吗？”

  一连几个问题抛过来，问的姜闻州无话可说。

  姜亦己冷冷嘲讽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她给你生孩子，你沉醉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你的女儿不足月早产降生，接连几次病危，医生努力抢救的时候，你在哄着你的私生女，尽享天伦之乐，哦或许……”

  他目光犀利的像是一把利刃：“姜曦也不是你的私生女，难为你用养父的身份疼爱她许久，为她细心遮掩，如今知道她真的不是你的亲骨肉，我倒真想知道你心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姜闻州脸色苍白嘴唇抖嗦，他颓废的闭上眼，满嘴苦涩哑着声说：“对不起……”

  姜亦己笑了：“怎么？你还指望着我说声没关系？”

  姜闻州抬头，触及儿子讥讽的眼神又惭愧的低下头来。

  姜亦己不为所动，眼神薄凉到了极点：“就算要说，你这句对不起也不该跟我说，更何况轻飘飘的三个字，你还指望着能抹去你这么多年来对温温的漠视跟伤害不成？”

  姜闻州真的不知道在姜温温身上发生了那么多事。

  也许是因为霍歆死了，他将过错都怪罪到了姜温温身上，所以他对姜温温不闻不问，漠不关心。

  姜闻州懊悔不已。

  姜亦己下了逐客令：“你走吧，以后也别再来打扰我们。”

  他说：“既然在我们最需要父亲的时候，你选择装聋作哑，那现在，你也可以继续到底，我不需要你，温温也不需要你这个莫名其妙的父亲。”

  “没有你，我们也能过得很好，而你……”

  “如果不是知道姜曦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你会记得起你还有个刚刚生产的小女儿？”

  姜闻州走了。

  走时垂头丧气，连头都抬不起来。

  他想他这张老脸，可能早就丢光了。

  姜亦己攥紧的拳头，握了又松。

  他有时痛恨自己为什么会有姜闻州这种父亲？

  懦弱无能又自私，没本事还爱装大爷。

  可是……

  见到单纯可爱的妹妹，那种因为体内流着这种无能之辈的血液而产生的深深自我厌恶又慢慢被瓦解。

  姜闻州这辈子，没什么大能耐，也没做过什么好事。

  唯一的一件好事就是给了他一个可爱的妹妹。

  姜亦己在病房门口，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里边人说话的声音。

  女人娇滴滴的哭诉：“呜呜老公你快来呀宝宝拉臭臭了”

  她很嫌弃说：“ 他好臭噢，抱走抱走快抱走”

  男人无奈又宠溺：“这是你儿子。”

  女人闷闷不乐，嗓音越来越弱：“可…可是真的很臭嘛……”

  姜亦己听着，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还好，她现在过得更幸福。

  有人保护，有人疼爱。

  再多的不幸，也已成为往事。

  不需追究，也无需缅怀。

  ……

  小少妇晋升为小妈妈。

  小妈妈带着小宝宝，黏人程度比宝宝更厉害。

  沈修远经常要面临的情况是宝宝哇哇大哭，小妈妈也跟着泪花闪闪。

  他要照顾宝宝，还得照顾妈妈，一人要□□成多个角色才能勉强维持家庭片刻的宁静和睦。

  小妈妈有时很懂事。

  夜半三更钻进老公怀里撒撒娇，很内疚地拉着老公的大手说：“你辛苦了。”

  顺带附赠上一枚香吻，娇滴滴又羞怯的睁着盈盈水眸望着他，眼底带着某种明显的渴求跟暗示：“老公，要慰劳吗？”

  理智要他say no，欲/望让他忠于内心。

  他迷恋小妈妈的年轻娇嫩，更不用说她生完孩子后还丰盈了许多。

  依托于她怀孕时的拼命保养，生了孩子皮肤才能跟过去一样细腻有光泽。

  他克制不住。

  亲吻她，拥抱她。

  隐藏在心底的猛兽像是被放出了囚困的牢笼，终于解开了束缚。

  意乱情迷之时，不甘被冷落的宝宝，呜哇呜哇哭出声来。

  越嚎越大声，唯恐爸爸妈妈听不见。

  爸爸要起身，小妈妈缠着他。

  眼眸水润润的，嘴唇也红肿着。

  他拍拍勾着他腰身的小腿：“乖，我去看看。”

  小妈妈不情愿的放开他：“那你要快点回来。”

  他答应了。

  回来时，还抱着个小电灯泡说：“宝宝饿了。”

  小妈妈乖乖接过小宝宝喂奶。

  最初，小妈妈还觉得喂奶很难为情。

  但是习惯了后，她就觉得没什么了。

  就是……

  疼。

  喂完奶，小妈妈眼眶濡湿。

  沈修远抱着正砸吧嘴的儿子问：“怎么了？”

  小妈妈抱怨道：“他咬我。”

  沈修远：“……”

  宝宝懵懂无知。

  吃饱喝足就扭过了脸蹭蹭，呼呼睡起了觉。

  小妈妈借着温暖橙黄的灯光照照，做起了检查。

  他回来时，小妈妈正背对着他，嘴里嘀嘀咕咕说着话。

  他走近，小妈妈察觉到了他。

  扭过身来，见了他还一脸的不高兴，又转回了身背对着他，持续自闭。

  沈修远哭笑不得：“生气了？”

  她揉揉胸口，苦恼的皱起眉头：“难受。”

  沈修远：“咬疼了？”

  小妈妈摇摇脑袋：“咬破了。”

  可疼了……

  每次喂奶都像是受罪。

  沈修远心思一动，大手掀起衣摆：“我看看。”

  小妈妈唉呀一声，拱到面前的脑袋吓了她一跳。

  他在做检查：“嗯，是破了皮，没关系，我给你消消毒。”

  消毒？

  小妈妈惊了：“不…不用了吧，消毒很痛的”

  沈修远一本正经：“不疼。”

  她还想捂着衣服躲开的呢，她不要消毒就被顺势带了回去。

  他哄着说：“你乖，消毒就不疼了。”

  她嗷呜嗷呜的挣扎，又被按着。

  这她才知道，他的消毒方法是唾液消毒。

  小妈妈被亲的迷迷糊糊，脸红红的，嘴里含糊不清：“流氓……”

  老流氓生了个小流氓。

  小妈妈可生气了，她又打不过老流氓。

  月嫂推着摇篮哄孩子时，小妈妈坐在一旁。

  看见把她咬破皮的小流氓咬着小奶嘴。

  小胖手抓着玩偶，小腿噔噔的。

  顿时生气起来，幼稚地说：“坏孩子。”

  宝宝不懂她在说什么。

  但是他喜欢小妈妈身上的味道，香香的。

  他咧开嘴笑，奶嘴都掉了下去，使劲举着小胳膊，要将最喜欢的玩偶送给小妈妈。

  小妈妈心软如水。

  没能忍得住这诱惑，将宝宝抱出来亲了一口：“妈妈的乖孩子，妈妈亲亲，乖宝宝噢噢”

  她亲的宝宝咯咯直笑，小胖手顺手又抓住了妈妈柔柔香香的长头发用力扯住。

  “啊”小妈妈被扯痛，惊呼一声。

  月嫂手忙脚乱，将宝宝抱走，小妈妈捂着头可怜巴巴的揉揉。

  她说错了。

  小懒虫果然是个讨厌的坏孩子！

  讨厌！

  不得宠的小懒虫直到快满周岁才获得了自己的名字，沈也。

  据说沈老爷子不怎么满意这个名字，他认为孩子的名字得按照祖制来决定。

  比如沈修远，他名字中的修，就是因为他们族谱传下来到他那一代是修字辈，而到了小懒虫这一辈，就应该是祖字辈。

  小妈妈脱口而出：“祖宗吗？”

  众人默。

  也许就是因为小妈妈一句祖宗，让老爷子打消了按照族谱来的念头，任由沈修远给孩子取名为沈也。

  沈也这个名字，的确是没什么特殊含义，也没有任何技术含量。

  纯属是因为宝宝现在会发出点稀奇古怪的声音来了，他最喜欢说的就是音似“也”的声音。

  沈修远想，索性就取名单字为也，沈也。

  拥有了自己名字的宝宝格外高兴。

  大家小也小也的叫，他就咯咯的笑，用以来表示他对这个名字的喜欢。

  小也还有个非常接地气的小名，沈漂亮。

  这个名字由来，起源于父母之前的一句玩笑话。

  而最终决定将这个名字冠到他身上来的原因呢，是因为他从出生到现在，穿的衣服都是小裙子小背心。

  并不是他们故意要这么对他。

  而是因为当时怀孕的时候，两家人实在送了太多的女婴用品，从婴儿服装到五岁的女童服装，满满一衣橱。

  姜温温想着要是闲置的话，好像有些可惜。

  小也现在还不懂事，没有行为认知。

  这个时候，穿这些衣服应该没有问题。

  秉承着勤俭持家，不浪费不铺张的想法，姜温温对懵懂无知的小也伸出了罪恶之手。

  姜温温沉匿了许长一段时间。

  粉丝根本不知道她已经生了孩子，只是纳闷她怎么这么安静。

  不拍戏也不参加节目，连广告代言都不接了。

  当姜温温带着宝宝跟宝宝干妈在附近空气怡人的公园溜达时，就被不凑巧的被粉丝偶遇并偷拍了。

  当天晚上，姜温温生子的消息就曝光了出来。

  不过好在粉丝没有将宝宝的正面照放出来，只放了一张她躲得很远拍的照片。

  照片有点模糊，但可以辨认出来抱着婴儿的人是姜温温，只有她怀中的婴儿面容不太清晰，还做过了特殊处理，打了码。

  传图的人说：早上散步偶遇远嫂带着宝宝在公园溜达[图片][图片]顺带说一句，小公主真的超可爱！长得特别像远嫂！

  评论区炸了。

  “我是不小心错过了什么吗？我还停留在他们的婚礼上，现在就……生孩子了？？”

  “黑人问号.jpg，我很好奇远嫂究竟什么时候怀孕的？”

  “所以远嫂这么长时间没营业是因为怀孕生宝宝去了啊，这也…太任性了吧！我记得远嫂才刚刚大学毕业，大学毕业就结了婚生了娃，真乃人生赢家啊”

  “小公主？生的女孩儿？？啊啊啊我好想看远哥远嫂的孩子啊啊，怎么照片都是侧脸啦！！就没有一张正脸清晰照吗？”

  “唉远哥息影了，远嫂又生了孩子暂时歇影，都没有地方可以知道他们的消息了”

  “我想歪个楼，旁边那女生是谁啊？她好酷啊！长得很好看啊！”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写《山河颂》的大大，早年间好像看到一个网站的年会合照里有她的身影，原来她们感情这么好啊，戏都拍完了那么久，现在还一起出去逛街，羡慕她能跟远嫂做朋友呜呜”

  ……

  不经意间，老沈家添了新丁。

  沈修远有了个可爱乖巧的小公主一事，就大肆宣扬开来。

  不负责任的小妈妈知道了这件事后，只是笑着在床上打滚，都没有要为儿子证明真身的想法。

  她捧着手机看微博私信跟评论，粉丝盛情难却，她这才发了微博营业。

  拍了儿子的小脚脚发出去说：“我们家多了个新成员沈漂亮呀！以后就是一家四口。”

  微博一发出去，粉丝追问：“一家四口？远嫂你又怀孕了吗？”

  还有粉丝猜测：“难道是一胎两个，生了对双胞胎？或者龙凤胎？”

  姜温温抓来了汤圆，将汤圆的照片发出去，挑了被顶上来的留言回复：“没怀，是汤圆啦”

  粉丝涌上来恭喜他们家添了新丁，恭喜她生了个孩子。

  “恭喜远哥老来得女，恭喜远嫂喜得贵女！！！”

  “恭喜远哥老来得女的过分了啊！远哥哪里老了？不就是年纪大了点吗？哈哈哈哈忽然想到远哥晋升为老父亲后的沧桑模样，很想笑”

  “沈漂亮这个名字可以的，很接地气！”

  “远嫂远嫂，卑微求一张小公主的正脸照可以吗？”

  “同求正脸照啊！！！想看小公主长什么模样”

  “不用看都猜得到了，远哥远嫂这颜值摆在这里，小公主能丑到哪儿去？我看小公主长大以后，远哥就得操心死咯！成天要防着，生怕小公主被人抢走！”

  “小公主的小jio好可爱啊，粉粉嫩嫩的，好想轻轻咬一口呜呜呜”

  “远嫂年纪还很小诶，这么小生了孩子……想象不出来远哥要带着两个孩子的场面（捂脸.jpg）

  姜温温盯着看了会儿评论就累了，也没有再回复。

  只是沈漂亮这个名字，就此传扬开，彻底落实到沈也身上。

  姜温温逗他的时候，才不喜欢喊小也，她就喜欢叫他漂亮。

  沈也宝宝刚开始学会爬时，她就会刻意跑远一点然后拍着手叫：“漂亮小漂亮，妈妈在这里噢！小漂亮快到妈妈这里来。”

  也不知道沈也宝宝是因为出于对妈妈的喜爱，还是对这个名字有特殊的钟情，一旦姜温温这么叫他，他就眉开眼笑，手脚并用哼哧哼哧爬的飞快直奔她而去。

  他爬过来了，姜温温就会抱着他亲一口，亲的他脸红红的，鼓励说：“妈妈的小漂亮好厉害呀！！”

  年少无知不懂黑历史为何物的沈也宝宝笑得格外开心，并且配合着妈妈留下了一张张穿着小洋裙的照片，照片里，他还咧着嘴露出几颗稀松不齐全的乳牙，笑得很是开怀。

  围观全程的老父亲：“……”

  心情复杂.jpg。

  作者有话说：

  沈也：年少无知不懂事，老来方知恨已晚（点烟沧桑.jpg）

  论有个坑货妈妈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咳……

  本来想合并成一章（抓脑壳）

  手速太慢下半截没写完，昨天还断更了怕大家久等，就先将上半截发出来了

  包子番还有个下章，然后就没啦

  为了表达我对承诺了本章完结却没来得及弄完的歉意，我还是继续发红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