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旧诺 (1)
作者:张晓晨      更新:2023-07-29 22:58      字数:22261
  因着万神山里的缥缈唯有两位神才能摘取,所以,并未有任何的结界,随处都是。

  莲回按照记忆里缥缈花的地方,寻了三四日,摘了不少放在盒子里,

  用布包好,背在肩上,就准备溜出神山了。

  “二主刚回来就想走了吗”,

  懒懒的声音响起,一袭黑袍的易水抱臂站在莲回跟前,好以暇整的说道。

  旁边的草丛里游过几条蛇,嘶嘶吐着蛇信子。

  神山里数不清的蛇,都是易水的眼线。

  “让开”,莲回不客气的说道,

  她表面强势,但因担心易水向纤阿告状,

  其实内心慌乱,紧紧握住包袱,绕过易水往前疾步走去。

  “我说过,我不会拦着你的”,易水慢条斯理的往旁边让了一步,

  眼看着莲回往前走了几步,才高声说道,

  “二主是不是忘了,上回宫主说,你若再敢逃出缥缈,九舜就没命了”。

  莲回停住脚步,转身说道,

  “你别唬我,我给九舜留书了,她早就逃出缥缈了”。

  易水碧眸微眯,轻笑了声,

  “神山里都是宫主的眼线,二主以为就凭自己,能轻易逃出去吗?”。

  看到莲回微愕的神情,易水继续说道,

  “是九舜,用法力掩盖二主的气息,荡清所有的障碍,才能保住你出的神山”。

  易水神情冷淡,轻嘲道,

  “否则,一个毫无灵力的废物,怎么能平安的靠腿走出神山?”。

  莲回脸色动容,手指蜷缩,语气慌乱,“九舜,九舜,她在哪里?”,

  九舜帮了她,也就是背叛纤阿,以纤阿的脾气,不会轻易绕过九舜。

  她敢!纤阿要敢杀九舜!必与她势不两立!

  莲回脸色铁青,紧握着拳头,低喝道,“易水!告诉我,九舜在哪里?!”。

  易水看到莲回在意的神情,眯了眯眼,勾唇道,

  “二主别慌,九舜没死,只不过被宫主吊在木虚峰的山崖边,日夜暴晒,不吃不喝罢了”,

  易水轻笑道,

  “说来也是九舜命好,每回垂死时,神山便会落雨,勉强捡回一条命残喘着”,

  她抬头望天,意味深长道,

  “此时本是神山旱季,今年的雨水倒是多”。

  莲回拔腿就朝木虚峰跑去。

  屋前的辛夷花开的炽烈,院子里的木桌散着落叶,许久没有清扫的样子了。

  莲回跑到山崖前,就看到九舜悬空吊在崖边巨石上,石中插着一柄仙气氤氲的剑,系着一根五彩灵链,另一端绑住了九舜的双手。

  “九舜!”,莲回伸手去拔剑,探头喊道,

  九舜垂着头,挂着的手臂晒破了皮,头发凌乱的散着,

  衣衫化成一道道,隐隐可见遍布的鞭痕,血凝固了。

  仙剑岿然不动,莲回两腿蹬在巨石上,用了吃奶的劲往后拔着,体内灵气灌注到两臂,掌心发出微弱灵光。

  “走...”,一声极为虚弱的声音传来,

  莲回往下张望着,喊道,“九舜,坚持住,你等着,我去求宫主放了你”。

  “走~”,九舜的声音细不可察 ,低低的,随着风落进莲回的耳里。

  莲回拼命朝着神虚宫跑去,

  往日里忌惮、畏惧的神虚宫,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

  “宫主不在神虚宫,似是去神女墓了”,

  侍女看到莲回,掩下惊讶,垂眼说道。

  神女墓乃是月神和花神的衣冠冢,跟万神冢遥遥相望。

  不同万神冢的苍凉和荒芜,神女墓在山腰侧的一处僻静之地,

  远有流水潺潺,近有百花盛放,鸟语花香。

  娘亲在世时,总是喜欢坐在崖边树下的秋千上,抚着肚子里的莲回,望着远处的万神冢。

  月神陨落后,花神交代纤阿把她的衣冠葬在此处,

  只说是,万神冢太凄凉了,月神不喜那里。

  后来花神陨落后,纤阿便把花神的衣冠冢也移到此处。

  两座青色小丘并排着,在一株足有万年,枝繁叶茂的辛夷树下,

  正对着远处的万神冢,旁边的秋千孤零零的。

  小时候的莲回,常常坐在秋千上,娘亲在后推着,欢笑尖叫着,

  后来娘亲陨落后,她便再也没有坐过秋千了。

  纤阿站在墓前,身侧的盒子里盛着糕点和一壶酒,身影消瘦,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

  两座墓的杂草都打理干净了,斑斓的野花在坟头盛放着,

  昨日是她娘的忌日,莲回上前在月神的墓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莲回起身,走到花神墓前,纤阿往旁挪了一步,

  莲回跪下,也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舍得回来了”,纤阿的声音冷冷的,

  山风卷过她银色锦袍的衣袂,翻飞着,

  莲回起身,并排而立,却没看向她,说道,“放了九舜”。

  “放你出深山,是她的失职”,纤阿的声音清清冷冷,

  “况且我说过,你若离去,九舜便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莲回紧握着手,抿着唇,头微微垂着,说道,

  “我,我,是个废物,你也瞧见了,身上没有灵力,

  纵使有,也翻腾不起波浪,我根本无心跟你争神山”。

  “纵使...有”,纤阿突然转身,凌厉的双眼盯着莲回,

  纤阿一把抓过她的手腕,用力的让莲回皱着眉,

  随即一股强大而冰冷的气息灌注到经络游走着。

  莲回体内的灵力,下意识聚集着、抵御着,这股来自外部的力量。

  纤阿的脸色变得难看,秀眉紧蹙,咬牙道,“你竟有了灵力?!”。

  莲回想要挣脱她的手,急声道,

  “我灵力微薄,根本无法跟你比,只要你放了九舜,

  我发誓,永生永世不回神山!

  永生永世都掩住神格!

  这三界之中,唯有你是神族!无人跟你争锋!!”。

  纤阿狭长的眼睛,冰冷隐怒,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抬手拂袖,

  一道劲气扇在莲回的脸上,打的她眼前发黑,耳朵嗡嗡叫着,跌倒在地,嘴角溢出血来。

  “永世不回神山,愧对月神,是为不孝”,

  纤阿反手挥动,一道劲气打在莲回的另一侧脸上,厉声喝道,

  “剥除神格,愧对众神,是为不义”,

  冷漠的眼底闪动着怒不可遏的滔天怒意,抬手又是一道劲气打去,

  “所言所行,有违花神教诲...”,

  三记重重的耳光,打的莲回双颊红肿,喷出一口血来。

  纵是纤阿常打她,可从未扇过耳光,眼下莲回只觉得屈辱、难堪,

  尤其是纤阿的三条指控,让莲回无地自容。

  莲回同样被激怒,指着纤阿骂道,

  “你口口声声,众神所托,辜负花姨和娘亲,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

  莲回的两行泪水沿着脸颊滑落,

  “同为神族,你眼中容不得我,多番折辱欺压,暗地下毒,毁我灵力,囚禁在神山,

  你如何对得起花姨的教诲!

  如何对得起我娘的临终所托!!”。

  “你答应过的!”,莲回歇斯底里的喊道,

  “你十五岁时,当着花姨和娘亲的面答应过的!”,

  “你说要保护好小回!就算失去性命也在所不惜的!”。

  莲回泪水满面,哽咽道,“这些,你都忘了吗?纤阿!”。

  纤阿蓦地转身,背对着莲回,浑身绷紧,防备而抗拒的姿态,藏在袖口里的手蜷握着。

  几个呼吸后,纤阿渐渐挺直了腰背,转过身,愠怒而复杂的眼神,渐渐恢复了平静,看向莲回,缓缓说道,

  “你想要离开神山,我答应你,九舜也可以放了”。

  “当真?!”,莲回不敢相信的望着她,泪光盈盈的眼里,闪过一丝温情,

  也许纤阿还没那么坏到骨子里。

  纤阿扔出一个小瓶子到莲回身前,咕噜噜的滚到她脚边,“把绝灵液喝了”,

  莲回拾起瓶子,里面传来似曾熟悉的气味,

  那是易水送来的药汤的气味,她的手指紧握着瓶子,青筋直冒。

  “我知道你在玉清府”,纤阿轻嗤了声,

  “此后,每月我会让易水把药汤送过去,只要你老实的喝掉,我就不会为难九舜”。

  莲回紧咬着牙,腮帮鼓鼓的,眼角泛红,倔强的望着纤阿,

  仰头饮尽瓶里的药液,把瓶子扔在纤阿脚下,

  “我答应你”。

  药液入腹,迅速蔓延,游窜在经络的灵力顿时绞碎。

  莲回闷哼了声,脸色惨白,腹如刀搅,她勉强稳住身形,抬眼看向纤阿,

  “你满意了吧,放了九舜”。

  纤阿素手一招,流光朝着天际掠去,

  “易水会解开九舜的缚仙链”,

  她静静的看了眼莲回,转身离去。

  直到纤阿的身影消失在神女墓,莲回无法强撑,颓然倒在地上。

  她的身体蜷缩作一团,额头全是虚汗,手指抠进泥里,脸埋在草里,低低的喊了声,

  “娘亲~莲儿,疼”。

  那种疼,除了来自身体被毒液的侵蚀,还有心里最柔嫩地方的刺疼,

  是对纤阿的失望,对纤阿的恨意,

  这种恨意在毁去从前的那些美好的回忆,

  那是莲回藏在最深处,最为珍贵的东西。

  如今,这些东西都破碎了。

  毒不致命,疼痛逝去的也快,神躯的痊愈能力很强,可是心中疼痛,却持久不散。

  章节目录 解毒

  “九舜贱命一条, 主人何必回来?”,

  九舜躺在榻上, 双唇皲裂,脸上晒伤起皮, 泛红一片, 虚弱的说道,

  “她答应我不会伤害你了,但你不能离开神山”,

  莲回抿着唇, 强忍泪水,“都是我的错, 是我害了你”。

  九舜看到她的泪水, 狼狈的扭过头,不看莲回,哽着声音说道,

  “主人说什么胡话, 你是神山的二主, 九舜不过是个杂仆, 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

  此话以后莫要说了”。

  莲回偷偷的抹掉眼泪, 老气横秋地叮嘱道,

  “你莫要顽固,多学学易水,讨好宫主, 她便不会为难你,毕竟,她才是神山真正的主人”。

  “九舜有点累了”,九舜的声音隐隐不耐,

  “主人想做什么就去做罢,不必管我,九舜命大得很,死不了”。

  “又教训我”,莲回嘀咕,不放心的叮嘱道,

  “你要调养好身子,下回我也不知何时回来了;

  若是有一天回来,你要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屋前的辛夷花也要照看好”。

  “啰嗦”,九舜不耐的转身,背对着莲回,也不应话了,

  莲回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面对着墙壁的九舜,死死咬着手指,眼中泪光闪动,躲在阴影里。

  “你顽固的跟石头一样”,易水的声音自窗外响起,

  九舜揉了揉眼,抹掉泪水,背对着她,没作声。

  “跟着她有什么出息,只要你肯拜倒在神虚宫,右使的位置,便是你的”,

  易水轻声说道,“现在的你,就是一颗棋子,是宫主用来掌控二主的棋子罢了,随手可弃”。

  九舜闷声道,“弃了我,宫主便无棋可走了”。

  易水轻笑了声,“原来,你是甘愿当那颗棋子。

  你怕,你怕宫主有一日,无法掌控二主时,会彻底毁了她,是吗?”。

  九舜没吱声,手指蜷缩在掌心里。

  前些日子,神虚宫血洗万神山的场景,历历在目。

  “在宫主的眼里,能让她生出忌惮的人,都会死”,

  易水轻声说道,“如灵洛、如敖修...”,

  她抿着唇,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敖修的鲜血,

  “你以为,神族就是神圣、纯净的吗?”。

  易水缓缓摇头,“神族,便如天地。

  日月俯瞰蝼蚁时,你可以借它的光,借它的灵力,滋长壮大,

  但当你一旦达到危及天地的能力时,就会降下天劫,将你劈的魂飞魄散”。

  “二主尚在宫主掌控中,她便能任性、滋长,一旦她脱离掌控,就会沦落为敖修的下场”,

  易水看着九舜说道,“魂飞魄散”。

  “五百年情分,算的了什么?”,易水轻嗤道,

  “神族,是最为无情之人”。

  “这些话,你就不怕宫主知道?”,九舜静静看她,说道,

  “敖修死后,你就是地位最高,宫主最信任的人”。

  易水轻笑,“我跟敖修不同”,

  她低声道,“宫主最忌贪婪,敖修贪婪献媚,而我,不贪婪”。

  易水的眸光望着远处,“万神山皆知我叛出木虚峰;

  我没有培养任何的势力,我没有亲信、侍从,

  我孤身一人,从不信人,也从不亲近人”。

  “这样的易水,才会是宫主手里最锋利的剑”,易水说道,

  “助她铲平一切阻碍,彻底成为万神山的主人”。

  “你们的事,我管不着”,九舜闷声道,“只要主人好好的就行了”。

  “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易水愠怒斥道,“榆木脑袋!”,

  见九舜蒙着头不吭声,易水捏碎了窗棂上的一根木条,转身离开了木虚峰。

  十五日后,莲回甫出神山,就见流光掠来,现出韶光的身影,含笑看着她。

  “韶光,我以为错过约定的日子,你已经离去了”,

  莲回惊讶道,站在贴着黄符的木剑上,歪歪扭扭的飞着。

  “我想着回去也无用,倒不如在此等你”,

  夏日灼热的阳光洒下来,韶光见莲回却穿着厚厚的皮袄,

  走近一看,眉梢、眼角都还有冰粒,呵气成雾,不由疑惑道,“怎么回事?”。

  莲回面露羞赧,扭捏道,“我本打算到玉清府才给你的”,

  她哪里藏得住心事,郑重其事的握着拳头,伸到韶光跟前,说道,

  “送给你”。

  掌心摊开,是一朵晶莹的泛着淡蓝的缥缈花,花瓣舒展,散发着点点白气。

  莲回笑道,“这朵是我寻遍神山找到的最好看的缥缈”。

  上回莲回把缥缈别在韶光鬓边时,缥缈化作乌有,

  她便一直想着,如何能保存缥缈,让不是神族的人也能触碰。

  直到莲回想起神山里的坠寒洞,形成了数万年的寒冰,散发着彻骨的寒息,

  若是以热度维持着缥缈花不凝结成冰,让寒息慢慢渗入缥缈,

  形成一层薄透的寒息水膜,便可永远维系着缥缈花开不败。

  寒息渗入花瓣,把透明的缥缈染成了蓝色,却带来另一种神秘的美感。

  那是莲回在坠寒洞足足呆了七日的成果。

  要知,万年寒息的厉害,总是韶光这般修为的仙族,在其中也勉强只能呆一日。

  而莲回在洞里足足七日,全靠惊人的毅力和神躯的愈合能力,

  就算如此,也吃了不少苦头。

  乃至出坠寒洞后,体内的血液依旧像寒冰般凝滞和冰冷。

  韶光察觉到缥缈花里彻骨的寒息,就算烈日灼热,也将四周的空气降温下来,

  想来,莲回必然是大费苦心。

  “此物,太过贵重,我,我,不能接受”,韶光婉言谢绝道,

  莲回不管不顾的塞到她手里,

  “哪里贵重了,就是一朵花罢了,我想要送你,就送你了”,

  莲回没好意思看韶光的眼神,匆匆塞到她手里,就跳到木剑上,摇摇晃晃的往前而去,

  “走罢,快赶路回去了!”。

  韶光低头,仔细看着掌心的缥缈花,寒气缕缕升起,美的惊心动魄,

  她小心的合上手掌,转身朝着莲回而去,

  手掌虚空一握,就把莲回抓到她脚下的飞舟里,说道,“真怕你会掉下去” 。

  莲回仰起脸,朝她灿烂的笑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神山。

  这幅景象在铜镜里显现出来,阴影覆住四周,站着一个颀长而纤瘦的身形,

  冷冽的眸子,静静的望着铜镜。

  韶光和莲回回到玉清府时,所有受到煞气入体的弟子都被集中在殿里。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腥臭的气味,他们的肌肤开始溃烂,而这只是表面伤。

  最重要的是,随着时日,他们的五脏六腑会受到煞气侵蚀而渐渐腐烂,

  最终成为一摊腥臭的血肉。

  长生大帝率着玉清府众长老,引长生灵气,开炉炼丹,

  暂时抑制住他们体内的煞气,减缓腐烂的速度。

  “帝尊,缥缈花取到了”,韶光上前说道,此言一出,众弟子纷纷望来。

  莲回把缥缈花瓣洒到众弟子身上,就见缥缈触及凡躯便化作白雾消散,

  雾中灵光闪动,煞气避之不及,触之即溃,化为乌有。

  “果然是神花缥缈,可驱除世间阴邪之气”,长生大帝面上一喜,朗声笑道,

  视线落在莲回身上,见她毫无灵力,想来便是月神那不成器的女儿,微微颔首道,

  “原来是神族”。

  “莲回见过玉清大帝”,莲回不愿冠上万神山的名号,拱手说道,

  长生大帝手托玉如意,头佩金龙冠冕,碧青长袍,双肩绣赤红祥云纹,龙纹绶带,

  双眸如炬,鹤发童颜,手持神霄符,拱手还礼,

  “不知缥缈的神族,为何会出现在我玉清府?”。

  长生大帝的眼光扫过四周,慈眉善目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威压,似是询问,又似是责难。

  让领莲回入门的弟子,浑身禁不住颤抖起来,扑通跪倒在地,

  “莲回,乃是通过玉清府弟子考验入门的”。

  长生大帝意外的挑眉,笑意不及眼底,

  “堂堂神族,入玉清做个庚等弟子,未免折煞身份了”,

  “我,我...”,莲回抿了抿唇,没有作声,

  “还是说另有隐情”,长生大帝笑道,

  “若此处不便说的话,过些日子本王亲自为莲回神君开宴,界时再谈不迟”。

  “不必,不必”,莲回急忙说道,

  “毕竟是神族,岂可怠慢了,要是传了出去,那就是玉清府不懂规矩了”,

  玉清大帝笑道,他的视线落在跪倒在地上的人,目光微冷,

  “眼拙耳聋,连神君的身份都瞧不出来,要你何用?拖下去受罚罢”。

  莲回扭头看到那人浑身颤抖,刚想开口求情,

  就见韶光朝她微微摇头,只好按捺下来。

  “韶光”,长生大帝突然开口叫她的名字,

  “弟子在”,韶光跪下说道,

  “本次你发现魔族踪影,发出信号,又取回缥缈,对玉清府有功,功过相抵,那责罚便也不必受了”,长生大帝缓缓说道。

  “谢帝尊”,韶光应道。

  待众人散去后,韶光领着莲回去采仙府,“你收拾一下,随我去麟玉峰罢”,

  韶光把一枚小小的令牌递给她,

  “你于玉清府有大恩,岂能让你还留在采仙府”。

  章节目录 逐客

  莲回有点犹豫, “可是金大娘待我很好,

  若去了麟玉峰, 也不知有何人在那里?还不如...”,

  “有我在”, 韶光轻声说道,

  莲回闻言, 唇角忍不住往上翘,小跑两步,

  “那我去收拾了, 你且等等我,很快的”。

  韶光望着她恣意奔跑的模样, 眸光悠远。

  麟玉峰临近玉清峰右侧, 在玉清峰四周的四峰都是长生大帝最亲信的弟子,

  此处地界是不允许御剑飞行的。

  “从明日起,你便随朔明修行灵力罢”,

  韶光看到莲回走的小脸通红, 额上都是大颗的汗珠,

  后背湿透了, 贴着纤细的后背,身形清瘦, 肩骨如蝶翼,微微突起。

  莲回低头,片刻后才说道,“不用了”,

  她的心情突然变得闷闷不乐,连脚步都变得沉重了。

  “怎么了?”,韶光疑惑道,“你不是很想修行灵力吗?”。

  “不想了”,莲回轻声说道,“我练不成了”,

  她抬眼望到韶光探究的眼神,不由勉强笑道,

  “我倒觉得跟金大娘学着煮东西吃比较开心,而且每日我也早起不了,心性又懒”。

  “也好”,韶光应道,

  她神情淡然,没有规劝,也没有深入询问原因。

  韶光这样子的应对,让莲回心里一松,但又有说不清的黯然,缠绕在心里。

  好像有点太过在意韶光的想法了,

  莲回苦恼的摸了摸脸,偷偷看了她一眼。

  于是,莲回便在麟玉峰住下了。

  作为玉清府资质最好,修行精进最快的首席大弟子,

  长生大帝考虑到韶光身为女子,多有不便,故把麟玉峰赐给韶光。

  峰里少有男子,便是像朔明,也只能住在山脚下,

  山腰和山巅的楼阁都是住的女弟子。

  每日天微光时,韶光会领着众弟子在麟玉峰盘腿打坐,汲取天地灵气,

  一个时辰后,韶光独自闭关修行,由朔明授予口诀,传授御剑术、仙术等。

  莲回每日都会早早起来,趴在窗口往外望着,

  她被安排在离韶光不远的一处阁楼的二楼,刚好可以看到众弟子修行的身影。

  莲回眼底流露出羡慕,她也想修行御剑,研习仙术,

  可她不能,毒药早就毁去了她的灵力。

  在纤阿的威压下,莲回只能做一个废物。

  很快,一个月之期就要到了,莲回自欺欺人的逃避着。

  直到朔明告诉她,有人在山门外,想要见她,对方来自万神山。

  黑袍覆身,阴影里露出两只碧眸,微凉的,没有温度,

  “易水,你来了”,莲回开口道,

  “二主,宫主让给你送药汤了”,易水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她,触到莲回手背的指尖,同样冰凉,

  “宫主说,别忘了你的承诺,最好是当着易水的面把药汤喝了”。

  莲回打开盒子,就见里面呈着一个白玉碗,里面盛着褐黄药汤,散发着熟悉的毒药气味,

  她抿了抿唇,想要开口,却什么也没说,笑意苦涩。

  莲回一手握过白玉碗,往唇边送去。

  刚要张嘴,手腕就被握住了,耳畔响起清冷的声音,“你喝的是什么?”。

  莲回仓皇回头,就看到白衣胜雪的韶光,站在身侧,秀眉微蹙,

  “没,没什么”,莲回挣了挣手,挣脱不得,便低头去饮。

  韶光手指轻弹她的手腕,莲回只觉关节处酸胀发麻,手里的碗脱手而出,往地上跌去,摔成了数片。

  “你摔碎了药碗”,易水好以暇整的说道,

  “要是被宫主知道,恐怕就难办了”。

  “易水!易水!”,莲回想要去捡地上的药碗,出声道,

  “我求求你,别告诉纤阿!”,

  “那药汤里有噬灵草、断脉藤、枯血草的气味”,韶光眼神微冷,

  “你的体内又有毒性”,她不悦的扫过易水,

  “是神虚宫在逼你喝毒药吗?”。

  易水不置可否,两手抱臂,慢条斯理的转身而去,

  看似不紧不慢的步子,却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莲回的手轻颤着,抬眼看了看韶光,轻笑道,“哎,被发现了呢?”,

  “若我没发现,你还要瞒到几时?”,韶光脸色微冷,

  “这便是你不修行的理由,对吗?你的灵力已被毁去,修行无用”。

  “我答应了纤阿,这是条件”,莲回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转身往回走,

  “没有灵力,我不也好好的吗?”。

  “现在你在玉清府,没人敢强迫你,就算是万神山,也不可以”,韶光的手落在莲回的肩上,“不用怕”。

  莲回的双肩轻颤了下,她顿住脚步,侧脸望着韶光,

  “我不怕,可是,若我不饮,纤阿便要杀掉九舜,是她费劲心思才能保我出神山,我不可以自私到舍弃她的性命”。

  韶光抬步往前走,离开了莲回的视线。

  她神色淡然,眸光凝视着远方,轻声道,“就算是神,也无法救下每一个人”。

  这句话听上去冷静自制,甚至带着一丝残忍。

  莲回疑惑的望着韶光,她也没有再言语,脚步很快,

  不多时,就剩下莲回独自行走在山间。

  莲回细细思索着韶光的话,难道韶光是想要她舍弃九舜的性命?

  以九舜性命要挟,莲回便永世都无法修成灵力,更无法摆脱纤阿的控制。

  只有挣脱要挟,她才能修成灵力。

  或有一天,她能救回九舜,也能彻底逃离纤阿的掌控。

  可是,莲回的眉头紧紧皱着,以九舜的性命做赌注,对她真的公平吗?

  到月底,莲回受邀入宴,却见玉清大殿冷冷清清,

  “帝尊在里面,请进罢”,守门弟子伸手道,

  莲回道了谢,抬步往里,玉清大殿穹顶雕刻着青松仙鹤,天地五行,白玉雕龙柱,很是气派。

  不过跟神虚宫相比,还是略逊一筹。

  大殿摆着两张案桌,摆着三、四道仙肴和一壶酒,

  比起金大娘往日送到玉清峰的精心佳肴相比,未免显得寒碜和简陋。

  莲回也不在意,她在神山时,何等珍稀的东西没吃过,

  只是她想不明白,足足让她等了一个月,长生大帝筹备的宴席,便是如此模样?

  “莲回君请坐”,长生大帝端坐在上,眸光威严,摊手说道,

  莲回也不客气,落座在案前,不卑不亢道,“有劳帝尊盛情款待”,

  “果然是从神山出来的,气度不凡,往日里,那些仙君进了我这玉清殿,都说不出话来了”,

  长生大帝笑道,他的视线扫过莲回,

  “说起来,倒是要感谢神山的缥缈花,才能救下玉清府的弟子”。

  “韶光师姐救过我性命,此举只为报答她的恩情”,莲回应道,

  表明她的所为只是为了报恩,别无所图。

  “原来如此”,长生大帝摸着胡子说道,

  “倒不曾想我这个弟子,竟能救神族的命”,

  他话锋一转,“神族素来隐居神山不出,平日里自恃孤高,不与仙界来往,可莲回君偏偏留在玉清府,甘心做个庚等弟子”。

  长生大帝长叹了一口气,“若是此事传出去,恐怕旁人会以为玉清府对神山不敬啊”,

  “帝尊可放心,我与神山早就断绝关系,更与神虚宫无关”,

  莲回出声解释道,并不想因为自己给玉清府带来麻烦。

  “前些日子,玉清府出现神族的事,已传了出去,前日,听闻又有神山的人到山门来见你”,

  长生大帝静静的看着莲回,

  “神族素来孤立在三界外,若是其他三御知道神族跟玉清府走的近,恐怕会觉得其中有什么事”。

  “我与神族...”,莲回刚开口,又没说完,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长生大帝是在下逐客令了。

  “莲回小姑娘,你莫要多心”,长生大帝抚着胡子,和善笑道,

  “玉清峰仁和好德,自然是盛情邀请神山来此,不过,孤是担心引起神族误会”。

  从当初莲回神君的称呼到莲回小姑娘;

  从盛情相邀的宴席,到眼前寒碜的招待;

  曾经无数次经历过这种落差的莲回,又怎么不懂?

  若是今日站在这里的是神虚宫的主人,纤阿,

  迎接她的又是哪一种场面?

  不,纤阿根本不屑的见一面,这所谓的南御长生大帝。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地位和实力卑微。

  就算仗着神格作为神族,可依旧不能赢得旁人敬重。

  莲回起身,拱手朝着长生大帝说道,“莲回还有事,就不久留了”,

  长生大帝抚着胡子,微微颔首,连动都没动,眯着眼,假装讶异道,

  “莲回姑娘没吃什么东西就要走么?是嫌本王太闷了,韶光去取本王的印章了,等会便来”。

  “没关系,我没饿”,莲回脑袋里思绪起伏,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匆匆抬步往殿外走去。

  她以为她习惯了,看淡了;

  原来这种事情是习惯不了的。

  只要她还有仅剩的尊严,她便忍受不了冷眼嘲讽,

  忍受不了旁人把她当做废物看待的目光,

  尤其那人,是韶光最为看重的师父。

  莲回低头急匆匆的往外走着,“莲,莲回,神君”,守门弟子结巴着喊她,

  “方,方才韶光师姐出来时,让我带话,说是让你在殿里等着,她一,一会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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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韶光”, 莲回听到她的名字便停住脚步, 面色为难,

  “韶光师姐让我等着她?”,

  “是, 是的”, 守门弟子说道,

  “韶光师姐还说了,让我不许放你走的”。

  莲回往回望,转过身, 打算跟韶光说一声再走。

  还没走到大殿,就听得长生大帝的声音, 说道, “她走了”。

  长生大帝的语气比起跟莲回说话时,更加严厉、不近人情,

  “韶光, 为师告诫过你, 不可跟神族过往太近, 此子来玉清府是为了你”。

  长生大帝的语气微冷, “你跟她有何渊源?”。

  韶光沉默,莲回躲在柱子后, 略微紧张的竖耳听着。

  “说!”,长生大帝一声略带怒意的低喝,响彻在殿中,威压倾泻。

  韶光这才轻声应道,

  “师父,徒弟只是在寻找以妖兽入丹的妖道时侥幸救了莲回的命,

  此后,她便一心想要报答这份恩情”。

  韶光的话语顿了顿说道,

  “弟子跟她走的近,只是,想着,莲回来自神山,将来有什么事,也好相互照应”,

  “此言当真?”,长生大帝放缓了一分语气,问道。

  “此回我派弟子中了阴魔煞气,便是多亏莲回去神山取来缥缈。

  留下她,也并无坏处,再怎么说,她毕竟是神族”,

  韶光的声音清冷淡漠。

  莲回脸色苍白,踉跄转身,耳朵嗡嗡作响,

  韶光在说些什么,半个字便也听不见了。

  原来,原来,韶光口口声声救她,没有所求,

  只是因为她所求的,并非仙果灵草,

  而是,神族的帮助。

  原本以为终是遇到一个真心待她好的人,

  结果,都是为了接近纤阿,利用神山的帮助。

  “可笑啊,你”,莲回不顾身后弟子的呼喊,低着头,

  泪水倔强的在眼眶滚落着,仓皇而狼狈的逃离了玉清府。

  出玉清峰,莲回默然站在喧嚣的闹市里,黯然神伤。

  她该何去何从?

  不想回神山,也不想留在玉清地界,莲回漫无目的走着,只要离开玉清就好。

  没有目的地,莲回也懒得用灵符,靠着两条腿走着。

  没有喝下易水的毒药后,她体内的灵力在慢慢复苏着。

  “九舜,再坚持一下”,

  等我没那么难过和伤心,就回神山,饮下那一碗毒药。

  其实现在想起来,纤阿根本不会对九舜痛下杀手。

  因为九舜死了,纤阿就再也不能拿捏和威胁莲回了。

  毕竟,在这世上,莲回还会在乎的人,

  除了九舜,似乎也没有旁人了。

  莲回坐在潭边的石头上,鱼儿吐着泡泡,让水面倒影漾出一层层的波纹,

  不远处的村庄,炊烟袅袅,白云舒卷,有牧牛的男子放声高歌着。

  莲回从包袱里抓了几颗灵渺果,索然无味的嚼着,

  她不怪韶光,只是心里有点失望罢了。

  原本以为韶光跟旁人都不同,结果,都是一样。

  无求如韶光,也是一样。

  虚空微震,莲回蓦地扭头,就见树旁走出三个身着道袍的仙者。

  火热的目光落到她手里,莲回手掌握住果子,背到身后。

  没想到又被盯上了。

  莲回冷静的起身,暗暗在包袱里摸索着灵符,问道,

  “不知三位有何贵干?”,

  “小姑娘,我们看你这一路失魂落魄的,怕你想不开,故跟来看看”,

  其中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开口说道。

  “对,对”,其他两个男子连忙附和道,

  “我想不想得开,跟诸位又有何干呢?”,莲回轻声说道,

  那三人走近,并未感受到她身上的灵力波动,按捺不住的团团围住她,狞笑道,

  “若是小姑娘不想活了,身上的宝贝就别便宜别人了,留给哥哥们好了”。

  “妄为仙者,卑鄙、贪婪、险恶”,莲回冷声说道,

  “想要从我这里拿走东西,可不容易的”。

  “那哥哥便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一人两指竖起,腰间射出一枚铜铃,滴溜溜转着,散发着黄芒,朝着莲回直接打去。

  莲回避无可避,硬生生吃了一记,身形往后掠去十余尺,重重跌倒在地。

  “虚张声势,我看她是真的没有灵力”,那男子眉头一松,哼道,

  就见莲回站了起来,抹了抹嘴角的血,笑道,“就这么点本事吗?”。

  “这都没死?小姑娘命可真大!”,

  四十岁出头的马脸男子眼神闪过一丝阴狠,两指微挑,御起一柄仙剑。

  青芒流转,径直朝着莲回而去。

  仙剑流光溢彩,一看就非凡品,来如骤雨,气势惊人,直直劈向莲回右臂。

  莲回往左侧身,一张灵符拍在身上,就见黄芒骤起,

  她的身上覆住层层璀璨如金的铠甲。

  那劈空的仙剑掉头劈来时,被挡在铠甲外。

  “大哥,这丫头身上的宝贝可真多啊”,

  干瘦男子眼底露出火热目光,

  “三弟,她这枚金刚符很是厉害,小心”,马脸男子脸色凝重。

  “瞧我的”,干瘦男子露出一抹狡诈的笑意,从腰后解下一个破旧的麻袋,扔到半空,

  掌心虚握,鼓鼓仙力注入到麻袋里,有灰色光芒自麻袋身上慢慢绽放出来,

  麻袋愈发鼓胀,越撑越大,仿佛是快要撑破的羊皮筏子。

  “解!”,干瘦男子手掌一握,系着布袋口的绳索松开,

  顿时从布袋吹出妖异而古怪的狂风,铺天盖地的朝着莲回吹去。

  莲回一把摁住身上的黄符,手里拎的包袱被吹的脱了手,里面的灵符胡乱在风中翻卷着,

  “我们上!”,三人同时出手,

  马脸男子双手持剑,强大的灵力灌注到剑身,青芒骤亮,

  化形成一只双眸凌厉的青鸟,发出清啸,一头撞向莲回。

  巨大的撞击砸中莲回的身体,她眼前一黑,就见覆住的金色铠甲,裂出几道缝,

  随即身形不受控制的往后掠去,直到撞在树上,颓然掉下来。

  灵符失去光芒,飘落在地,金色铠甲化作点点金光散去,

  莲回低头,摸到了一手的血,就见腹部现出一个焦黑的大洞,鲜血缓缓渗出。

  那三人已经顾不上莲回,争抢着包袱里的东西,

  “灵渺果、雪猴果...”,压抑不住的狂喜叫喊着。

  莲回静静捂着伤口,躺在树上,伤口在缓缓痊愈着。

  不知何时,林中起了大雾,不是纯白的雾气,混杂着晦暗颜色,

  就像是一阵风吹来的雾气,突然就弥漫在四周。

  莲回想趁机会逃跑,刚起身,就疼的跌坐下去,

  伤口重新裂开,鲜血汩汩流淌着。

  那三人正在分赃,就突然听到几声女人清脆如铃的笑声,媚意入骨,似远似近的飘过。

  马脸男子顿住,疑惑的竖耳听着,“你们有没有听到女人的笑声?”。

  “没有啊,大哥,你是不是听错了?”,

  干瘦男子哪有功夫管女人的笑声,直把灵符往怀里塞。

  马脸男子脸色微凛,起身张望着,头顶烈日当空,

  “有点不对劲,怎的中午烈日,会起这么大的雾”。

  “大哥,别管雾了,赶紧的,咱们拿了东西就走,顺手把那丫头给宰了”,

  干瘦男子摸出匕首握在手里,“我过去宰了她”。

  又是一阵女人妩媚的笑声飘过,仿佛就在四周。

  这回,三人都听得清晰,

  “是谁在装神弄鬼?!滚出来!”,马脸男子怒喝道,

  “小娘们儿恐怕是那丫头的帮手”,干瘦男子冷笑道,

  “小娘们儿快快出来,老子就不杀那丫头”。

  “可笑,临死之人,废话可真多”,

  雾气散去,现出一袭红袍覆身的人,微垂着头,身形纤瘦颀长,半敞的红袍,露出雪白肌肤。

  修长而白皙的双腿,袒露的腹部绘着赤红的火焰花纹,妖娆、妩媚。

  “好个风流的小娘子”,马脸男子起了色心,眼神不断打量着对方的身体,

  “大哥,这小娘们儿看起来可真可口,吃下去定然销魂”,干瘦男子邪气的笑道。

  “我瞧着你们,也是很可口的”,媚意入骨的声音响起,

  藏在罩袍下的脸缓缓抬起,露出一双赤红如琉璃的眸子,

  散发着妖异而诡谲的光芒。

  三人望着那双赤红眼睛,顿时无法动弹,神情木讷、呆滞,僵硬的朝着她走去。

  “仙者的精气终究是比普通人精纯”,女子媚笑道,

  抬手捏住马脸男子的脖颈,红唇微启,就见一道光芒从马脸男子嘴里被引出,

  倒映出马脸男子惊慌失措的小人影,无声的呼喊着,被拉扯着,拖拽着,进入嘴里。

  女子意犹未尽地抿着红唇,露出满意的神情,双手同时抓住剩下两人,

  就听得滴答滴答的声音。

  她垂眼看去,就见干瘦男子的裤子湿了,浊黄的尿液沿着裤腿流下。

  “恶心!”,女子的手指伸出长长的指甲,

  仿佛如刺穿豆腐般扎进他的脖颈里,鲜血四溅,

  她虚空握住那道精气,塞进嘴里,顺手便把那具软绵绵的尸首扔在地上。

  接连吸了三人的精气,那女子突然打了个嗝,抬手掩唇,媚笑道,

  “真是许久不曾补过了”,

  她刚抬步要走,鼻尖突然轻嗅了两下,秀眉微微蹙起,转身朝着莲回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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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回方才被她接连吸食三人精气的行为吓到了。

  就算她是神族, 若是精魂被汲取, 也活不了。

  是以, 莲回咬着牙,勉强撑起身子, 跌撞着往外跑。

  “走得了么?”, 红袍女子施施然落在莲回身前, 媚笑道。

  话音刚落,她脸上就露出情不自禁的笑意,痴迷的深吸了一口气,

  “你,好香啊”。

  那双长长指甲, 涂着红蔻丹的手, 轻轻落在莲回肩上。

  顿时莲回只觉肩部一紧,仿佛被牢牢箍住,丝毫挣脱不得。

  “一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 为何, 会有如此精纯的气味?”, 红袍女子着迷的绕着莲回,

  难以抑制的激动说道,

  “你比刚才那三个吃起来, 味道肯定更好”。

  莲回挣脱不得,趁她不意,抬腿朝着她膝盖踢去,却仿佛踢到铁板, 疼的眼泪直飙。

  “受伤了?真可惜”,女子垂眼看到她小腹的伤口,手指戳在伤口上,指腹抚过鲜血,送到嘴里细细品尝着,笑道,

  “好鲜甜的血,美味”。

  莲回起先只注意到她身上浓厚的血腥味,此刻才留意到隐藏的很深,

  但依旧能察觉到的精纯魔气,不由脸色一变,质问道,“你是魔族!!”。

  女子讶异挑眉,“有掩魔珠在,没想到你还能识破我的魔身”,

  她的神情陷入思索,渐渐的,又变成抑制不住的狂喜,竟有点不敢置信的结巴道,

  “难,难道,你是,来自万...”。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黑芒闪现在林中,几个闪回,就已出现在女子身前,

  仙气大盛,一手捉过莲回的手,凌厉的一掌朝着红袍女子拍去。

  “魔族四圣君,荧惑”,黑气翻涌着,层层裹着,看不清对方的身影,

  唯有声音带点微哑,听上去似是年纪不小的妇人声音。

  “咦?”,荧惑发出讶异的声音,刚要开口,

  对方就骤风疾雨的动手,招式变幻,凌厉如风,打的荧惑措手不及,

  硬生生接了她一掌,往后退了一步,恼怒道,“你!”,

  话未出口,荧惑就吐出一口血来,惊讶道,“好强的仙气”,

  对方的凌厉仙气又扑面而至。

  荧惑作为魔族四圣君,因降魔铡断裂而刚刚复活,眼下魔气未完全恢复,

  她不想呆在血月魔界,便想偷偷潜入玉清福地,汲取仙族精气,

  以助她尽快恢复魔气,没想到,遇到这么一个硬茬,接连吃了好几次暗亏。

  “何人竟...!”,荧惑的话,又被打断了,

  媚意的脸恼怒不已,魔气大盛。

  她五指成爪,朝着对方抓去,就听得咯咯两声响,

  现出黑衣人的身影,往后退了一步。

  红袍翻涌,荧惑转身往回遁去,遥遥的传来她解恨的声音,

  “我记得你的气味了,你给我记住!下回我定要生吞活剥了你!”。

  眼看着荧惑离去,莲回心一松,顿时觉得浑身虚弱乏力,双腿一软,颓然倒下去。

  莲回没有砸在地上,一只手臂揽住了她的腰,

  在双眼朦胧里,她隐隐看到一个年约四十,保养姣好的妇人。

  等到莲回醒来时,夜幕降临,繁星闪烁着。

  皎洁月色洒落在湖泊水面,倒映出莹莹光辉。

  火堆噼里啪啦的烧着,她的腹部敷着草药,被干净的布条包扎着,

  其实以神躯自愈的能力,不出三日便会好了。

  不过莲回并没有觉得对方多此一举,反而很是感激,轻声说道,

  “谢谢你,不知前辈贵姓?”。

  “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出门,难免遇到危险”,

  那妇人顿了顿才说道,“称呼我琴夫人罢”。

  “琴夫人”,莲回问道,

  “适才你说那魔族乃是复活的四圣君,想来琴夫人能打败她,一身修为不凡”。

  琴夫人有较深的法令纹,显然是不苟言笑,摇头道,

  “荧惑刚复活,眼下实力不及十之二三,我也是侥幸罢了”,

  她轻轻咳了声,脸色发白。

  “琴夫人,你受伤了?!”,莲回关切问道,

  “没事,休养几日便可大好”,琴夫人看着莲回身上的装扮,问道,

  “你是玉清府的弟子?可要我送你回玉清府去?”。

  “不,不用了”,莲回神色黯然,低着头,火光倒映在她的脸上,一片落寞之色,

  “我不是玉清府的弟子,也跟玉清府没关系了”。

  琴夫人折断树枝,往火堆里扔去,“怎地?被逐出师门了?”,

  莲回没开口,兀自难过,她仰望着天际闪烁寒星,突然开口道,

  “熙熙攘攘,皆为利往,是不是纵是仙界,修的是戒贪嗔痴妄,依旧逃不过利字”。

  “凡人,皆可用”,莲回轻嗤,凝视着跳跃的火焰,许久没作声。

  “小家伙,你才多大,遇到几个贪婪、自私的人就失望了?

  你要相信,这世上总有不计回报待你好的人”,

  琴夫人垂着头,双眼在罩帽的阴影里,看的不真切。

  莲回从衣襟摸出泛旧的草蚂蚱,在手里摩挲着,眼神缓和,

  “我总是怀念从前,怀念曾经的美好,我发现长大是一件残酷的事,

  它意味着,身边的人渐渐离你远去,会消失、会远去,会成为不再熟悉的陌生人,

  甚至敌人”。

  琴夫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草蚂蚱上,手指缩回长袍,轻声道,

  “编的精致,只是太过破旧,都快散架了”,

  她自顾自说道,“该换一只了”。

  莲回摇头,笑道,“这只草蚂蚱是不能被替代的。

  等它散架了,或许便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笑意在她脸上凝结,化作眉间的幽思。

  草蚂蚱意味着年少时的珍贵回忆,都随着纤阿的所作所为,分崩离析,化为乌有。

  “孩子,天色不早了,赶紧歇着罢”,

  琴夫人不苟言笑,但话语关切,“有我守着,你且宽心”。

  莲回刚才说了太多的话,体力有些不济,靠着树干,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迷迷糊糊间,有微风拂过她的发丝,耳畔是虫鸣低语,这一觉睡得安稳。

  天色微光洒在莲回的脸上,她睁开眼,身上披着琴夫人的黑袍,有股清冽的气味。

  莲回刚想起身,结果腹部剧痛难忍,她两脚都麻了,跌回在地上。

  “我去采了些草药,先外敷,等会我熬点内服汤药,你便能很快的好起来”,

  琴夫人挎着小篮子,里面装着不少的草药,穿着天蓝裳裙,发髻随意挽起,

  眼角细小皱纹,嘴角法令纹,但眸光清澈,贝齿雪白,身形纤细。

  只看背影,像是少女。

  “有劳夫人挂心”,就算不用药,莲回三日也会痊愈,

  只是她不忍拒绝琴夫人的一片好心,也不想暴露自愈的能力,只好应道,

  “昨夜你啊,迷迷糊糊的,在说梦话呢?”,

  琴夫人弯腰,拾起柴火准备生火,突然开口说道,

  莲回面色微赧,紧张道,“我,我说什么?”。

  琴夫人的动作顿了顿,说道,“叽里咕噜的,倒是听不大清楚,倒是一直在喊韶光,韶光的,似是一个人的名字罢”,

  琴夫人抬眼,探究的望着莲回。

  “啊”,莲回有点惊讶,又有点沮丧,低着头,捏着手里的草蚂蚱,没有作声,

  “韶光,是你的朋友”,琴夫人坐在她身侧,柔声问道。

  莲回点头,又摇了摇头,见琴夫人偏头看着自己,不由鼻子发酸,忍不住想要对她倾述道,“韶光她救了我的命,我也为她不惜..性命”,

  莲回狼狈的低着头,说道,“我本以为我们是朋友,可以生死相交的朋友”,

  她的语气黯然、沮丧、无奈,

  “原来她接近我,对我好,是另有所图的..”。

  莲回抿了抿唇,轻讪道,“她想要借着我拉拢旁人罢了,可是她不知道,我跟她想拉拢的地方,早就没有瓜葛了”,

  她苦笑了声,“若是韶光知道,必然觉得我是个无用之人,也必然不会待我好了”。

  “对吧?熙熙攘攘,皆为利往,无用之人,谁会待她好呢?根本就没用啊”,

  莲回突然抬头笑道,

  她的眼底倒映出琴夫人微愣而专注凝视着她的眼神。

  莲回有一丝尴尬和难堪,刚想要低头,就被琴夫人抱在怀里,安慰道,

  “世间并非一切都是以利来衡量。

  骨肉亲情、手足兄弟,都是源自血脉的羁绊,

  就如你娘亲待你,便定是抛却所有,甚至性命的疼爱”。

  闻及娘亲两字,仿佛触到莲回软肋,她下巴抵着琴夫人的肩,默默点头,眼眶泛红,

  “是的,娘亲对我的疼爱是不计回报的,不掺杂利益的。

  我糊涂了,我怎可因旁人一时的趋炎附势,便忘了,世间最真挚的情意,从来都是不求回报,舍命相护的”。

  琴夫人没有多语,只是她温暖而柔软的怀抱,就如蚕丝一层层的包裹住莲回破碎的心,

  让她感到安稳和平和,也对琴夫人感受到几分亲近。

  莲回哭过后,心情舒缓许多,她不好意思的偷偷抹掉脸上的泪水,赧然的低着头。

  “哭便哭了”,琴夫人把药草掰碎放在石臼里,仔细捣烂后,轻声说道,

  “把衣衫解开,我给你换药”。

  章节目录 家人

  莲回有点不自在, 自娘亲后, 便少与人这般不避嫌,

  可是琴夫人在她眼里就如长辈,况且人家一片好心, 也不好拒绝。

  莲回解开腰带, 衣襟微敞, 扯下裹住伤口的布条,伤口止血,生出了粉色息肉,

  琴夫人愣了愣,小心的拨开敷在伤口上已变色的草药, 缓缓说道,

  “伤口愈合的很快”。

  莲回以为琴夫人会讶异,没想到她却只是仔细把草药敷在伤口上。

  素手搭在莲回的手腕,把了会脉后说道,

  “我晚些时候给你煎两幅药, 会好的更快”。

  “多谢”, 莲回望着琴夫人垂着脸, 睫毛长长的,像是羽毛翘着, 映着底下的眸子澄澈,

  唯有眼角的细纹出卖了她的年纪,脖颈颀长,如美人臻首, 温柔而多情,

  倒让莲回仿佛间,好似看到了娘亲、看到了花姨。

  小时候莲回受伤时,娘亲嘴里责怪着她,明知她会痊愈,仍是心疼的给她上药,柔声哄着她,

  “莲儿乖,娘亲吹吹,就不疼了”。

  “莲回与琴夫人萍水相逢,却对莲回照顾有加”,莲回感激道,

  “若是他日琴夫人有所求,莲回必定回报”。

  “拿你的性命来报么?”,琴夫人突然说道,

  莲回愣了瞬,就见琴夫人双唇微抿,露出淡淡的笑意来,

  “你总觉得旁人救你是为了回报,可你凡受人恩惠,心中想着的却只有回报”。

  “为什么?”,琴夫人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你怕旁人失望,觉得你无用,你想要尽量用你的能力去报答,

  证明,你并非无用之人”。

  莲回轻嗤了声,“世人皆知我无用,我何必证明?”,

  “不”,琴夫人的手指落在莲回的心口,轻声说道,

  “你比谁都更想证明自己,你疯狂的想要拥有灵力,想要变得强大,

  想要成为让旁人仰视、不敢小瞧的人”。

  “你认为我可以么?”,莲回有点紧张的蜷握着手,她懊恼道,

  “我只是不想成为废物,我只是不想被旁人看轻”。

  琴夫人收回手指,转过身把草药收拾着,缓声说道,

  “来日方长,莫要急”。

  莲回感激的望着她的背影,

  “夫人从没看轻我,莲回很高兴,也很庆幸遇到夫人”。

  琴夫人背着她没有作声,两手忙碌着打理草药,

  莲回随口问道,“夫人家在何处?为何独自出门”。

  琴夫人的手微顿,声音发沉,说道,“我的家人跟我走散了,我出来寻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想来琴夫人家中出了事,这才只身在外,

  莲回也不愿去探究旁人的家事,琴夫人不说,她也没问。

  “对了,你这身衣裳脱下来,我给你洗洗”,琴夫人从包袱里取了身干净衣裳,

  “我带的干净衣裳,你莫要嫌弃”,

  莲回身上全是浓郁的血腥味,凝结成的紫红血块,穿着不舒服,

  她解开外裳,扯着伤口,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

  琴夫人上前,站在她身后,喊道,“抬手”,

  琴夫人比莲回高大半个头,气息吹拂头顶,发丝扬起。

  莲回老实的抬手,琴夫人小心翼翼的给她脱掉外裳,又解开她的腰带,长裙便挂在腰间垮着。

  莲回有点别扭的侧过头,耳根泛红,又觉得琴夫人是长辈。

  同是女子,也没啥好避讳的。

  只是当琴夫人冰冷的手指挑起她的裹胸儿时,

  莲回还是羞涩了,“我自己来罢”。

  莲回躲在树后,窸窸窣窣的换好衣裳,尺寸刚好,只是下摆稍微长了点,

  天青色裳裙佩浅白流波纹腰带,系出纤腰若素。

  琴夫人解开莲回的发髻,扶她躺坐在湖泊旁的石头上,仔细替她梳洗着乌黑长发,

  “都沾上血了,想来也不好受”,

  琴夫人面色淡漠,但手指轻柔,舀着水当头浇下去,冲洗过垂落的青丝。

  莲回仰头望着浩瀚星空,鼻尖是琴夫人清冽的冷香。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气味,清咧微冷,如冬日冰雪的气息,

  随着琴夫人伏身舀水,气息便吹拂在莲回的脸上,那是一种亲近的感觉。

  就像是儿时娘亲哄她,为她梳发的感觉。

  不知为何,在琴夫人身上,莲回感受到一种熟悉而亲近的感觉,似是相处时,极为舒服。

  纵是琴夫人不苟言笑,可言语行为都待她极好。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晒在身上,莲回坐在石头上,琴夫人给她擦干长发,握着梳子仔细梳着,

  发间是淡淡的皂角香,莲回眯着眼,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闪着莹白的光芒。

  “夫人是个好人”,莲回轻声说道,“能成为夫人的家人,必然是庆幸的”,

  琴夫人的手顿了顿,继续把梳子从头梳到尾,没有应话。

  莲回以为琴夫人不愿提及家人,又听她说家人走散,

  恐怕是有心结,只是暗自感叹,世间多磨难。

  长发垂落,发梢滴着水,阳光正好,莲回索性躺在大石上,手脚舒展,发丝悬空,

  被微风吹着拂动,一滴一滴的水珠落在湖边潮湿的土里。

  秋日午后,懒懒阳光,莲回只觉惬意极了,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发现琴夫人也睡着了,稍微有点别扭的姿势,

  离莲回有点近,却又没有挨着。

  她枕着手臂,身子蜷缩着,侧身躺在莲回身旁,脸颊离莲回的肩不远。

  沉睡后的琴夫人,眉头舒展,神情不似平日里,总是紧绷着,

  而是呈现出放松的模样,睫毛微颤着。

  想来,应该在外奔波的琴夫人,

  也许久不曾睡过如此踏实而安稳的一觉了罢。

  莲回侧过身,撑着头打量着琴夫人。

  她身上散发着一种跟年纪不相符的气息。

  有时冷冽如冰,有时澄澈如水,有时不善言辞,有时做事笨拙,

  就比如方才给她梳头时,就扯过两回她的长发,

  相比九舜来,她看上去确是不像常常这样做的人。

  可以琴夫人的年纪,想必早就有了儿子或者女儿,可照顾起人来,却也不是擅长的事。

  或是,曾经,琴夫人也是个养尊处优的贵气妇人,

  只是家散了,便也只得露宿在荒野间,亲自做着杂事。

  如此想着,莲回便觉得有点愧疚。

  这两日都是琴夫人在生火、洗衣、打扫,她什么都没做。

  琴夫人突然睁开眼睛,澄澈眸子倒映出莲回的脸,

  她的双眸缩了下,眼皮跳了跳,随即便平静的看着莲回,抿着唇。

  估计是被吓到了,却还要故作冷静,莲回勾了勾唇,朝着琴夫人笑了笑,眸子如寒星璀璨。

  琴夫人坐起身来,下意识的绷着脸,似是有点懊恼,急匆匆的往前走去,

  “我去生火,天色也不早了,怎就睡着了”,

  莲回从石头走下去,沿路捡了些柴火。

  就见琴夫人正坐在火堆旁,撺着一堆枯草准备生火,

  莲回便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忙碌着。

  火石打了两下,溅出的火星子很快就熄灭了。

  琴夫人抬眼扫了眼莲回,又低下头,认真的生着火,

  可今日,好似跟她偏偏作对,就是点不燃枯草。

  莲回好奇的抱着手,蹲在琴夫人一旁,指指点点,

  “草要蓬松点,火石靠近些”,

  琴夫人又试了两回还是不行,把火石一扔,懊恼的转过脸斥道,

  “过去歇着,别在这儿凑热闹!”。

  “喔”,莲回应了声,转身往树下走去。

  就听得噼里啪啦的声音,扭头望去,就见枯草燃了起来。

  琴夫人把柴火架好,脸上终是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莲回望着还在草丛里的火石,皱了皱眉,嘀咕道,

  “自己有仙力都忘了,还费劲生火”,

  琴夫人闻言手一顿,被火光映照的脸,不着痕迹的红了,顺手便捏碎了手里的火石。

  莲回缩了缩脖子,靠在树前,便想起方才琴夫人慌乱而笨拙的生火,

  不由窃笑起来,双唇抑制不住的往上翘。

  琴夫人冷冷瞪她一眼,起身朝湖边而去,不多时,提着一条鱼回来,

  那鱼儿刚从湖里捞出来,拼命挣扎着,拍打着尾巴,溅了琴夫人一脸的水。

  莲回又忍不住想笑,就见琴夫人抬眼看了眼她,手起刀落。

  就把鱼剖腹,挖去里面腥物,去腮刮鳞,利落干脆的洗净后扔在罐子里,盛上水,放到火上煮着。

  莲回抿了抿唇,不敢笑了,老实乖巧的坐在树下,

  琴夫人低头,嘴角微勾,扔了些调味的草药进去,不多时,便弥漫着浓郁的鱼香味了。

  莲回被馋的直咽口水,她可不比仙者辟谷。

  虽是神躯,但毫无灵力的她,也会饿啊,

  尤其是包袱丢了后,灵丹仙果都没了,

  算起来,已经两日两夜没有吃东西了。

  香味越浓,莲回肚子的鼓声就愈发响亮,

  “塘里的蛙,叫的可真响亮”,琴夫人面无表情的说道,

  把莲回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抱着肚子,可怜巴巴的望着。

  琴夫人取了碗,盛上汤,夹了一大块鱼肉递给莲回,

  “吃罢,本就是炖给你养伤的,吃了再盛”,

  “谢谢夫人”,莲回笑嘻嘻说道,

  她想自己脸上一定是小狗般讨好而乖巧的表情,

  不然琴夫人不会望着自己,神情古怪极了。

  莲回咕噜噜喝完半锅汤,那条鱼也被她吃的只剩下鱼骨头,抱着圆嘟嘟的小肚子,躺在树下,发出了一声满足的打嗝声。

  琴夫人看她吃的这么香,望了望锅里剩下的鱼汤,拿过莲回喝过的碗,盛了一点点,抿了口,莲回一拍肚子,羞赧道,“忘了夫人还没吃”。

  “我不饿”,琴夫人放下碗,嘀咕道,“也不是什么山珍美味,竟吃成这般模样”。

  莲回涨红着脸,如琉璃般的眸子,无措的张望着,眸光流转时,便如夜幕里的星子划过,绚烂残影闪动。

  琴夫人直直望着她,许久后,方移开视线,拨着火堆,状似随口的问道,“你接下来想去何处呢?你家人不会担心你么?”,

  莲回茫然的摇头,“我不知该去何处?”,

  “不知去何处?不如回家”,琴夫人背着莲回,轻声说道,

  “家里虽不如外面有趣,可毕竟能保你平安”。

  章节目录 人心

  想起万神山, 莲回拧着手, 眸光透出一股决裂,

  “我不想回去,我想在家里做个废物, 连想要保护的人都无法保护”。

  “当真想好了”, 琴夫人的声音低低的, 轻的仿佛尘埃落下,

  “走散了,可就回不了家了”。

  莲回黯然的垂着头, 低声道,

  “人心善变, 看不穿、猜不透, 说变就变了”,

  如易水,如纤阿。

  没有娘亲在的万神山, 早就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不回去了”, 莲回眸光坚毅, 沉声道,

  “除非我变得强大,否则, 便不会万神山踏入一步”,

  莲回受够了纤阿的摆布,此时,她再想起韶光的话语, 虽是自私,却有道理。

  想要救回九舜,想要改变现状,不是一味的妥协,

  唯有抗争,唯有强大,才能彻底改变命运。

  莲回要孤注一掷。

  她要赌,赌纤阿不敢杀九舜,

  否则,纤阿就失去了能够控制她的最后一件武器。

  夜风骤起,刮起琴夫人的长发,胡乱飞舞着。

  她慢条斯理的抬手,随意挽起长发,许久后,方说道,

  “我给你熬副药汤喝罢”。

  皎洁的银月高挂在天际,琴夫人不知从哪儿取出的药罐子,架在火上咕噜噜的炖着药汤,

  里面有几味川乌、防风,气味辛辣,呛的莲回直咳嗽。

  “川乌、防风气味虽辛,却是活血化瘀、温通经络的良药,对你的伤势有益”,

  琴夫人搅着罐子里的药汤说道。

  “自幼我就不爱喝药”,莲回皱着眉,

  “有时任性耍赖,宁肯多疼上几日,也绝不多喝一口药的”,

  “我身上常备着蜜饯,等会你喝完药,便含一块,就不觉得苦了”,

  琴夫人抬头说道,嘴角僵硬的抿了抿,现出淡淡的笑意。

  莲回愣了瞬,从前在万神山时,娘亲逼着她喝药时,纤阿便会偷偷往她嘴里塞一块蜜饯。

  小时的莲回老是受伤,纤阿身上便随时都带着蜜饯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