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旧诺 (10)
作者:张晓晨      更新:2023-07-29 22:59      字数:22662
  发丝飞扬,拂过灵绾的脸,落了满怀。

  金乌西沉,玄雪刚要起身,两腿没了知觉,

  她拉住了秋千的绳子,浑身轻颤,咬牙强忍,喊道,

  “婉儿,扶我回去”。

  灵绾双眸微缩,死死抿着唇,竟是虚弱到如此地步了吗?

  纵是九转还魂丹,也不行么?

  婉儿不知去了何处,玄雪握着绳索的指节发白,却不肯开口,

  灵绾忍不住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身形一闪,就出现在殿内,轻轻放在榻上。

  俯身垂落的发丝,拂过玄雪的脸,微痒,

  属于灵绾的桃花气息,混杂着辛夷花,清幽阵阵。

  玄雪抬眼,看到灵绾抿着唇,眉眼藏着忧虑,

  好看的下巴弧度,沿着颀长玉颈,呵气如兰,

  她别过头,便想起了那夜刺目的一点红。

  深夜,玄雪从噩梦里惊醒,心神不宁,满身虚汗,

  “尊主又做噩梦了?”,婉儿打开盒子,取出一颗药丸,

  “药真人炼的镇神丹,可驱散秽气”。

  玄雪握过那枚丹药,隐隐可嗅到惊人灵气,珍稀难得,

  可这样的丹药,她每日都要服下一枚,

  这些年来,若是没有药真人的丹药,就算是九转还魂丹,也救不回她。

  只因气数早尽,她的性命,她的劫数,早该在诞下莲回的那日就到了的。

  逆天之举,扰乱劫数,纵然是神族,也会受到天罚。

  就如此时,失去知觉的两条腿。

  这日,灵绾来到东殿,身后跟着一个驼背老者,

  须发皆白,穿着布衣,背着医箱,满脸不情愿,

  他嫌弃的打量着四周,嘀咕道,

  “这就是神虚宫,不过如此嘛”。

  灵绾也没动怒,吩咐道,“来人,给彭澍祖巫奉茶”,

  “巫族?”,婉儿推着玄雪从里面走出来,轻声说道,

  “原来你说的瘸子神仙,就是她啊”,彭澍祖巫口无遮拦地说道,

  婉儿一听就急了,斥道,“放肆,敢对尊主无理!”。

  玄雪冷着脸,说道,“婉儿,推我回去”,

  “脾气还挺大”,彭澍祖巫抿了口茶,翘着腿朝灵绾说道,

  “你可听到了,可不是我不肯治,是她不愿意的”,

  “稍等片刻”,灵绾朝着彭澍祖巫说道,转身进殿,

  见玄雪背对着自己,望着窗外,遂说道,“他有办法治你的腿”。

  “不需要”,玄雪冷冷说道,“我何必求他治我”。

  灵绾半蹲在她身侧,柔声说道,

  “莲儿总是说想让你陪她去苍木林,去神木涧,去你们常去凛风崖那株最大的辛夷树下...”,

  玄雪蜷缩着手指,抿唇不语,

  “彭澍老祖性情古怪,说话难听,但他是最厉害的巫医,

  只要施展七十二金针,你的腿或有痊愈的机会”,

  灵绾劝道,“答应我,好不好?”。

  玄雪望着她关切的眼眸,垂下了眼,方点了点头。

  彭澍祖巫见玄雪和灵绾重新出来,冷哼了声,

  颐指气使的朝着灵绾说道,“你先出去”,

  “老祖”,灵绾刚要开口,

  彭澍祖巫就不耐道,“我施针时最烦旁人打扰,都出去!”,

  婉儿不肯走,彭澍祖巫叫嚷着,

  “好啊,万一我扎错了,可能你家主子就送了命了”,

  婉儿一听,更不肯走了,

  “都出去罢”,玄雪说道,

  灵绾看了眼彭澍祖巫,眼色沉沉,

  “快走快走”,彭澍祖巫不耐的哄她们出去。

  等到殿里没人了,“把裙角挽起来”,彭澍祖巫朝着玄雪说道,

  玄雪没动,“麻烦”,彭澍祖巫不耐道,

  掌心一震,膝盖下的裙角成了碎片,露出两条光洁的腿来。

  彭澍祖巫眼皮也没抬,从背后医箱取出羊皮卷,

  摊开来,里面现出七十二枚灵光闪耀的金针,

  他脸色微凛,手掌一拍,七十二枚金针咻的射出,浮在半空,金光熠熠。

  彭澍祖巫取出一个小瓶子,里面升起一团碧青灵液,

  以神识分作七十二团,

  七十二根金针准确的穿透七十二团灵液,

  再分别扎到玄雪的腿上。

  光是露出这一手,神识强大、精确,

  三界中能做到的人,屈指可数。

  初时没有知觉,渐渐,腿部有了隐隐胀痛的感觉,

  越到后面疼痛感渐起,玄雪额上起了细密的汗珠,

  而彭澍祖巫的脸色亦愈发慎重,到后面,每一针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一炷香的时间后,彭澍祖巫才全部施展完七十二阵,脸色略白,

  显然是神识耗损太大,他看到玄雪浑身轻颤着,

  屈指弹出一道光芒,打在她膝盖处,

  见玄雪下意识的踢了下腿,这才笑着说道,“妥了”。

  七十二根金针坠落在地面,发出叮叮声响,

  彭澍祖巫仔细擦拭着金针,说道,

  “你这人,性子比我还大,若不是有灵绾相求,我根本不会踏入你这万神山半步”。

  章节目录 炽烈

  玄雪咬着唇, 没作声, 手脚都在颤着, 勉强维持着自身的平静。

  “性子也倔过我”, 彭澍祖巫扫她一眼,

  “但凡被施展了七十二金针的仙族, 不管是否全身失去知觉,都会疼痛大叫,

  甚至涕泪横流,你是头一个如此隐忍的”。

  彭澍祖巫把金针收好, 放到医箱里,刚想走,又顿住脚步, 说道,

  “我住在东御,却最是喜爱西御的烈龙醉”,

  他咂着嘴说道, “烈龙醉乃是西御最烈的酒, 独特之处,便在于,

  每一壶烈龙醉都要取西海麟蛇的蛇胆, 挤入新鲜蛇血,

  混着酒液,浓香入喉,回味无穷”。

  “麟蛇只在深夜出现, 其蛇胆、蛇血鲜甜,

  但凡入酒超过一日,便会灵力溃散,生出腥味,

  所以,我人在东御,总是无法尝到烈龙醉最极致的味道”,

  彭澍祖巫看了眼玄雪,

  “半夜杀蛇,取蛇血、蛇胆入酒,连夜从西御赶到东御,

  在清晨时,送到我的手里”,

  “灵绾足足做了三十日,我方答应她,为你治腿”。

  “她虽是神族,却比你们这些冷冰冰的神族,有趣的多”,

  彭澍祖巫背上医箱,轻哼了声,转身往外面走去。

  片刻后,灵绾跟婉儿急急的走进来,脸上带着担忧之色,

  见到玄雪脸色苍白,灵绾眼神闪动,不由蹲在她身侧,伸手拭去她额上的汗,

  “我听说七十二针,痛苦不堪,你可好些了?”。

  玄雪侧过脸,垂眸不语,想要道声谢,却卡在喉咙里,唯有沉默。

  施针后,玄雪勉强能站起,只她身子虚弱,往往走上数十步便觉疲惫,

  大多时候,还是坐在椅子上,让婉儿推着她,只是如此,灵绾也是高兴。

  “那彭澍老祖怪癖极多,藏在东御密林的山洞里,

  十天半月才出来一回,平日就躲在洞里瞎琢磨,

  有一回,他捡了一条断了耳朵的兔子,

  然后就用碧玉膏捏成耳朵,然后施了融血蛊,缝在兔子耳朵处,

  时日久了,那只兔子,就有一只白耳朵,一只绿耳朵...”,

  灵绾抱着莲回说着,纤阿乖巧在旁坐着听,

  玄雪握着书卷,视线却也没落在上面,

  “好玩”,莲回拍手道,“花姨何时带莲儿出去?”。

  灵绾揉了揉她的脸,“莲儿要陪娘亲,不许乱跑”,

  莲回应了声,“莲儿也要陪纤阿”。

  灵绾抬手抚着纤阿的头,转着眼珠子,说道,

  “纤阿,带莲回出去玩罢”,

  纤阿清冷的眸子看了眼她,小大人似的,拉过莲回的手,

  “走,我们去神木涧找山风”。

  一大一小牵着手往外走,灵绾走到玄雪身后,“我扶你出去走走”。

  玄雪抿了抿唇,这才放下书卷,任由灵绾搀着她。

  两人走到辛夷树下,阳光洒在衣衫,

  “我再给你讲讲西海的故事吧,海兽碧眼金睛兽和白驹...”,

  “我又不是莲儿,你作何讲故事哄我?”,玄雪轻声说道,

  “再者,这些我都在书上看到过”,

  “可你并不知道,我是如何捉白驹的啊?”,灵绾轻笑道,

  “你可不知道,那白驹可以划破虚空,身影如电,寻常仙器根本奈何不了...”。

  玄雪眼底闪动着好奇的光芒,却又不好显露,

  只好垂眸抿茶,却也没打断她,静静听她说着。

  灵绾说的绘声绘色,说到兴起时,还比划起来。

  玄雪望着灵绾开合的双唇,红艳艳的,

  就像是最灼目的辛夷,微风垂着她的长发,几缕拂过白皙脸颊,

  樱唇琼鼻,眉色飞舞,

  狭长的眼睛,藏着柔情万千,掩也掩不住。

  脑中又闪过刚才的话,哄,她方才竟然说出,

  灵绾在哄她的话,真是不该的。

  一时心潮起伏,玄雪轻咳了声,胸口疼痛,

  如墨的眼底,很快的闪过了一丝红芒。

  凝视着她的灵绾,眼眸微缩,话语一顿,

  又继续说着话,只是有些心不在焉了。

  “我累了”,玄雪疲倦的揉额头,轻咳着,脸色苍白,

  灵绾兀自思索,下意识的把她打横抱在怀里,往东殿走去。

  “我自己能走”,玄雪挣扎,

  灵绾恍若未闻,直到把她放在榻上,才伸手拂过她的发,轻声道,

  “你好生歇着罢,有我在”。

  灵绾眼底那一抹深深的担忧,落在玄雪眼里,她想问,却没有开口。

  两人关系缓和后,灵绾出了万神山,十天半月方回来一次,又匆匆离去。

  玄雪身子虚弱,灵绾时常不在万神山。

  莲回几乎是跟着纤阿长大的,

  所幸莲回自幼懂事,对纤阿更是依恋,形影不离。

  “娘,你尝尝桃花糕”,莲回伸着肉嘟嘟的手,把桃花糕往她嘴里塞,

  玄雪垂着手,笑着说道,“乖莲儿,娘不吃”。

  莲回垂眼见她落在一侧的手,拉过来,

  两只小手揉捏着,担忧的急声道,“娘的手,没力了?”,

  “娘没事”,玄雪吃力的抬手,拂过她的额发,给她擦了擦嘴角的碎屑,温柔的笑着,

  莲回这才放了心,朝着一旁微怔看着玄雪的纤阿喊道,

  “纤阿,来捉我”。

  纤阿收回视线,朝着莲回奔去,

  莲回拔腿就跑,乐的咯咯直笑。

  两人围着秋千奔跑着,少女青丝飞扬,莲回玲珑可爱,

  玄雪望着她两,脸上露出淡淡笑意,把不断颤抖的手,放到覆着膝盖的毯下。

  “荡秋秋”,莲回朝纤阿撒娇的伸出手,

  纤阿抱着她,荡的高高的。

  莲回又高兴又害怕,紧紧抱着纤阿,发出阵阵尖叫声。

  突然间,漫天飞花,簌簌坠落,粉色桃花、绯红辛夷花、纯白的幻雪花,

  就像是一场花雨自湛蓝天际洒落,

  白云舒卷,清风徐徐,美的就如同一副画。

  玄雪扭头望去,就见灵绾站在花丛里。

  青丝拂过脸颊,狭长双眼,温柔的看来,

  就像是沉淀许久的烈酒,把那股浓烈都掩了下来,

  撕开一个小小的口子,炽烈与隐忍。

  耳畔是孩子的欢闹笑声,繁花落在发间、肩上,带着清幽花香,

  眼底是灵绾纤瘦身影,柔情似水的眼眸。

  玄雪有一丝发怔,眼前的画面,不就是她曾经无数次憧憬的,

  膝下绕子,有爱人深情的眸光。

  只是,阳炎不在了,而那道深情的眸光,来自灵绾。

  玄雪一时心潮起伏,喉头微甜,握过丝帕掩唇,溢出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灵绾脸色微变,眨眼间,便出现在她身前,将她抱在怀里,往东殿而去。

  灵绾身上带着烈浆草的气味,

  玄雪浑身微震,颤声喊道,“放开我!”。

  灵绾松开了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呐呐道,

  “急着来看你,忘了..”,

  忘了沐浴更衣。

  玄雪只觉她可笑至极,甚至连累自己都变得可笑,冷声道,“出去!”。

  灵绾默默的走了出去。

  玄雪坐在榻边,满目都是那一点刺眼的红,

  凌乱的长发,衣衫不整,微湿的肌肤。

  玄雪气血翻涌,吐出一口血来,

  清冷的眸子,红芒闪动,瞳仁缩涨,竟是颤动不已。

  “尊主?”,婉儿走进来喊道,

  就见玄雪偏头,双眸赤红,

  顿时吓得婉儿的手里的盘子跌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玄雪眨了眨眼,血芒褪去,声音微厉,“不守规矩!”。

  “婉儿知错”,婉儿跪倒在地,看到地上一摊血渍,惊惶道,

  “尊主!你吐血了?!”。

  婉儿从架子上取出盒子,打开来,里面的药丸用完了。

  “这药真人,药丸吃完了,也不送来新的”,婉儿急的往外喊道,

  “云雀,把药真人召来”。

  云雀在外答道,“药真人今日去毕仙峰寻一味药去了,

  说是若尊主觉得不舒服,备着几味珍贵的药丸,

  因药殿守卫松懈,故放在西殿二主那里”。

  “我去二主那儿拿”,婉儿急冲冲就要往外冲,

  “站住”,玄雪喊住了她,呕出了淤积的血,反而好受许多,说道,

  “抬我去药殿”。

  药真人炼制的药丸,为何会放在西殿?

  玄雪沉吟,隐隐觉得其中有着不为她所知的事,

  而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药殿里凌乱,一片狼藉,堆满了各种药草,

  几个大丹炉正在地火上冒着烟,灵气四溢,

  炼制的都是给玄雪服用的丹丸、药汤和药浴的灵汁。

  几乎在玄雪踏入药殿的瞬间,灵绾就察觉到了,身影一闪,几个瞬息,就到了药殿。

  玄雪推开了药殿里的储存灵草的各间石室,堆放着许多残败的药草,

  她推开了最里面的密室,外面有封印,还有灵绾亲自布下的结界。

  “玄雪!”,灵绾慌乱而发紧的声音在后响起,

  结界阻挡了婉儿和抬轿的侍从,却挡不住玄雪,

  她咬牙,手掌一拍,进入结界,落在密室的椅子上。

  密室里呈放着来自四御的灵草仙花,种种珍稀之物规整的放置着,

  唯有地上散落着三两个盒子,看着颇为眼熟,是碧青绣松鹤的锦盒。

  那是玄雪去西殿时,看到青华亲手交给灵绾侍女的盒子。

  上面写着两个字,帝生。

  章节目录 入魔

  帝生, 混沌时期的灵物..

  药真人曾经如此跟玄雪说着, 也曾恼怒愤然的说着,

  帝生, 无用,竟是谣传!

  若是青华赠给灵绾,绝不会选帝生这种谣传的无用之物,

  除非,是灵绾亲自开口问他要的。

  此时回忆里, 青华脸上的神情变得清晰可见,

  他把帝生交给侍女时, 唇边的那一抹得意, 还有讥讽,

  都掩在了那张仙姿风骨的脸上了。

  玄雪的瞳仁紧缩着, 脑海里不断响起许多人说话的声音,

  婉儿说, 二主素来跟四御圣帝交好,

  又在西殿里说过, 那些男子都不入她的眼;

  药真人含糊的声音,仙药灵草, 都是万神山采来的,

  还有夜里的窃窃私语,说,

  花神生性风流多情,跟诸多仙君不清不楚。

  玄雪嘴角溢出血来, 踉跄往后退了一步,

  灵绾身上的香气,幻雪花,烈浆草,还有其他的气味,

  那夜她青丝飞卷,衣衫不整,肌肤的红痕,

  她说,她不可以,失去自己。

  她说,很早很早前,她就认识了自己了;

  她说,她只要守着就够了,

  她说,她愿意付出一切。

  噗,玄雪喉头微甜,喷出一口血雾。

  为什么,为什么,

  要把她置在如此不堪的境地?

  她要如何去面对灵绾?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她早就该死了,在莲回诞下之日就该死了,

  现在活着的每一日,都是劫数!!

  都是天谴!!

  一缕金光从玄雪的身体里射出...

  她的手颓然垂在身侧,了无生意。

  灵绾神色大惊,冲上前,双眼圆睁,“玄雪!”。

  玄雪的头微仰着,两手垂在身前,缓缓的,仿佛被什么牵引着,

  渐渐漂浮在半空,

  又是一道金光射出,两道、三道、四道...

  无数的金光从她体□□出,仿佛把那神圣的,坚不可摧的神躯,都要切割成碎片。

  阴霾笼罩着万神山的天际,血雾遮住了皎洁月色。

  血月高挂在夜空,散发出血一般的赤红的光芒,

  万神山的群兽悲呼哀嚎,百花凋零,三界万物悲戚不已。

  天地同悲,有神陨落。

  “神女峰”,玄雪的声音,很快消散,只留下了三个字,

  金芒纵横交错,自她体内爆开。

  灵绾闻声一愣,顿时泪流满面,悲痛欲绝,

  她想要伸手去抓玄雪的衣袂,却幻作了点点金色光影,消散而去。

  圣洁的神的气息渐渐消失,

  而另一股气息却让人惊惧的升起,

  与此同时,镇魔渊的魔气骤然高涨,咆哮不已!

  耀眼的金光散去后,现出一团血雾,

  露出了狰狞而扭曲的,两只血红眼睛,魔气冲天而起!

  “尊,尊,尊主,成魔了”,婉儿惊骇不已,两腿发软的想往外跑,

  从血雾里伸出一只血红的手,五指成爪,掐住了婉儿柔嫩的脖颈,

  只听得骨骼发出咔的一声,脑袋被活生生的拧断了。

  血雾发出低低呜咽声,悲泣声和狂笑声...

  突然窜出了神虚宫,朝着镇魔渊而去!

  灵绾朝着血雾追去,飞过神虚宫,掠过苍木林,

  血雾突然顿住了,缓缓在原地盘旋着,

  从林中走出一个青衣小人儿,握着一捧雪白的花,喊着,

  “我要送给娘亲”。

  莲回冲出山林,就看到眼前的血雾弥漫,魔气大盛,

  吓得她坐在地上,红了眼睛,害怕的哭了起来,

  从旁边钻出了一条白蛇,嘶嘶吐着蛇信子。

  “莲儿”,血雾里响起一阵悲泣而诡异的呼喊声,

  血红的手朝着莲回伸去。

  纤阿从后面冲出来,抱住莲回,一把遮住了她的眼,低低哄道,

  “别看,小回,别看”。

  灵绾两指掐印,满地繁花从林中升起,形成一层光罩,把血雾拢在其中。

  她横眼看到往林中遁去的白蛇,眼中闪过一抹决意,

  五指微缩,百花落下,化作无数利剑,

  把白蛇斩作数段,鲜血飞溅。

  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就算双手染血,又如何。

  纤阿死死捂着莲回的眼,把她抱在怀里,脸色苍白。

  草丛里掠过一条幼小的蛇,往后退去,

  灵绾蜷了蜷手指,终是没有再出手。

  灵绾两手合在胸前,结界收拢,暂时困住血雾。

  灵绾的手指拂过莲回的额头,让她昏睡了过去。

  纤阿从来没见她娘亲露出如此悲伤而决绝的表情,

  带着异常的凝重和肃穆。

  灵绾握着纤阿的肩,劲道大的仿佛要把骨头都捏碎,

  她神色凝重,“纤阿,你可还记得,答应娘的话?”,

  纤阿点头,带着异于常人的冷静说道,

  “纤阿要做神山的主人,一直,一直保护小回”。

  她偏头看着哭嚎的血雾,小手抓着灵绾的袖角,声音微颤,

  “娘,那是月姨吗?为何她会带着魔气?她,成魔了吗?”。

  说到最后一句,纤阿的声音颤抖的犹如萧瑟的落叶。

  灵绾紧紧抓住纤阿的手,严厉道,“不可以让小回拥有神力,更不可以让她成为神帝!

  你答应娘,不顾一切,尽快变得强大,成为神虚宫的主人!

  永远别让小回和她,对峙的那一日发生!”。

  灵绾手指射出劲气,割破了纤阿的手腕,鲜血汩汩流出,

  纤阿皱着眉,吃疼的咬着唇,一声不吭。

  灵绾手指画印,虚空浮现出古老的咒语,

  从纤阿体内流出的鲜血,源源不断,

  汇成一朵朵赤莲,灵芒闪动,缓缓落在莲回白皙的肌肤上。

  灼热疼的莲回皱起眉来,鲜血从肌肤渗入,烙下一朵朵莲花印记,浮现在肌肤上。

  灵绾额头出汗,显然施展此禁咒,耗费了她不少的神力。

  在纤阿浑身颤抖,脸色惨白的没有血色时,禁咒终是完成了。

  纤阿颓然倒在地上,眼前发黑,半数神血汇入莲回体内,心神恍惚。

  “我以你的神识和神血封印住莲回的神力”,灵绾说道,

  泪水自她的眼眶滑落,哽咽道,“娘要你发誓,永远别不让莲回知道真相”。

  “纤阿发誓..绝不让莲回,知道真相”,纤阿怯怯说道。

  灵绾用力抓着她的手,“若你违背誓言,你会永永远远,失去莲回!”,

  “答应我!”,灵绾有点癫狂的说道,“我绝不让她面临那一日!”。

  “我答应,我要是泄露真相,就让我...永,永,远远,的,失去莲回”,

  纤阿哭了,哽咽着说道,

  “好,记得你的誓言,永远都不许忘!”,灵绾转身,双眼温柔的望着那团魔雾。

  “娘”,纤阿红着眼,伸手去拉灵绾的手,却被她挣脱开,

  灵绾回头,流着泪的绝色容颜,忽而展颜一笑,“把我们葬在神女峰”。

  无数的光芒自灵绾体内骤然爆开,化作漫天桃花,簌簌飞舞。

  无数的花瓣温柔缠绕着血雾,竟使得狂躁的血雾变得安静下来,

  缠绕着桃花的血雾,牵引着,朝着镇魔渊急速掠去,将其镇压在镇魔渊下。

  桃花如雨,纷纷坠落,洒落在镇魔渊漆黑的渊底。

  一抹光芒落在崖前,很快的生长出一株桃树,

  颤颤巍巍的开出了一朵桃花,

  里面光芒闪动,静静的伫立在镇魔渊旁。

  她答应过,此生此生,都要守着她。

  纤阿记得那日,月神、花神、莲回和她在神女峰,远眺着对面的万神冢,

  莲回窝在她怀里睡着了,她微阖着眼,坐在树下。

  金乌西沉,把远处肃穆的万神冢染了金辉,

  花神娘亲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低低的对着月神说道,

  “若是我一日死了,你可不可以答应我?”,

  灵绾偏头看她,狭长双眼,漆黑眸子镀上了金芒,

  “别葬在万神冢,就葬在神女峰”。

  余音犹在,飘飘荡荡,散落在神女峰。

  树下的纤阿睁开了眼,

  看到辛夷树下,灵绾的绯色长袍拖曳,

  她蹲在玄雪身侧,容颜缱绻温柔,

  玄雪乌发白衫,静静的望着她,

  漆黑眸子里,有光芒闪动。

  兴许,那一日,她就入了魔。

  章节目录 堕神

  万神山寒洞

  浅蓝寒息缭绕, 银衫垂地, 宽大寒冰上躺着一人, 双眼阖着, 肌肤苍白的没有血色。

  满头青丝垂落,胸口处染着的鲜血,

  剑伤有神芒闪动, 寒息浸入,周身呈现出淡淡的冰蓝。

  指腹缓缓拂过她阖着的眉眼, 身着墨黑锦袍的莲回,眸光悲痛欲绝,

  直直站在她面前, 不肯离去。

  一丝微凉的气息自洞口传来, 寒息迅速凝上了来者的眉梢、眼角,

  满头青丝披覆寒霜,浑身轻颤着, 却固执的站在洞口不肯离去。

  莲回不曾回头,只低声说道, “速速离去罢”。

  “寒息彻骨,你已十日滴水未进”,

  韶光清冷的声音, 嘴里吐着白气,带着隐隐关切的说道,

  泪水从莲回眼底落出,凝成一颗珠子, 坠落在地,

  她垂眼望去,在寒床地上,洒落着一地的冰珠子。

  “是啊,这里这么冷,纤阿定然难受了”,

  莲回冰凉的手,去握同样冰冷僵硬的纤阿的手。

  莲回把纤阿抱在怀里,缓缓往外走去,抖落了一身的冰霜。

  韶光站在原地,看着莲回自身边擦肩而过,

  一丝目光都没有看来,遂垂了眼。

  莲回抱着纤阿坐在庭前秋千上,阳光洒落在两人身上,

  她轻声说道,“小时候,总是你抱着我荡秋千,

  如今,倒成了我抱着你,你醒来看看我可好?”。

  在阳光里,浸在肌肤里的寒息,泛着浅蓝光芒,

  纤阿的长发随风飞舞,可那双冷冽的眼,便再没有睁开了。

  “总是说什么你的宿命就是我,可我却什么都没有给你”,莲回低低说道,

  她的指腹拂过纤阿的眉眼,

  “年幼时,你便一心照顾我,两位娘亲陨落后,你疯了似的修炼,要变得强大,

  要成为万神山的主人,再殚精竭虑的想要隐瞒那个秘密,

  不惜让我恨你,憎你”。

  莲回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纤阿啊,过去八百年,你从没有为自己活过”,

  她的声音哽咽,“你做的一切,都为了我”。

  莲回低头,抬手掩脸,泪水止不住的滚落,

  “九舜汲取了我的神力,重新封印了镇魔渊,魂飞魄散,连一丝神念都没了”,

  “我背负了太多人的付出,可是,连救你,都做不到”。

  “尊主,你总算出来了”,药真人急急赶来,跪倒在地,

  莲回拂袖,一道劲气打在他脸上,声音微冷,

  “万神山的尊主,是纤阿”。

  “是,帝,帝君”,药真人急忙改口道,

  “我让你有救纤阿的法子了,才来见我”,

  莲回轻声说道,一股无形的神压倾泻着。

  神帝以天剑重创之人,哪有法子可救。

  原本纤阿就该形魂俱散,是花神最后留下的百花精气和龙赤参自愿舍身,

  方勉强能维系住纤阿的残魂。

  “或,或许,巫族会有法子”,药真人结巴道,

  “当年月神尊主的腿,就是彭澍祖巫治好的”。

  东御巫族灵地,一个梳着双寰髻的丫头,穿着碧色衣裳,

  她正趴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根草,拨弄着地上的虫子。

  微凉气息拂过,“阿嚏”,丫头打了个喷嚏,抬眼看去,

  就看眼前站着身着月色仙袍的女子,素服木簪,

  却透着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威压,手里抱着一个银衫女子,

  垂下的手腕,泛着蓝芒,点点寒息逸出。

  “彭澍祖巫可在?”,薄唇轻吐,轻声问道。

  “你可是来自万神山?”,丫头起身,仰脸问道,

  “祖巫说,这两日恐怕有人来寻他”。

  见莲回点头,丫头转身道,“你随我来罢”。

  穿过密林,来到一株足有合抱粗的古树上,藤蔓缠绕,

  沿着树干往上,横空架着木屋,彭澍祖巫正躺在藤蔓上,翘着腿,

  感受到莲回的气息,往这头看来。

  “万神山莲回,请彭澍祖巫看看,可否救她?”,莲回躬身行礼道,

  “那位倔强神女的女儿?”,彭澍祖巫摇着头,叹息道,

  “当年我为你娘治腿时,就察觉到她心底的魔障了”,

  莲回脸色微凛,就听得彭澍祖巫说道,

  “祖巫我,治病不治心,救人不救神”。

  “祖巫这是何意?”,莲回声音发紧的说道。

  彭澍祖巫背着手,缓缓走到她跟前,垂眼望着莲回怀里的纤阿,轻叹了声,

  “这便是灵绾的女儿了,长得跟她娘很像”。

  “求祖巫救她”,莲回恳求道,“不计任何代价”。

  彭澍祖巫闻言愣了瞬,笑道,

  “没想到几百年后,月神对花神的亏欠,竟是由她的女儿来偿还了”,

  彭澍祖巫摊手,现出一个古朴的黑瓶,浮现出一团碧绿灵液,

  如雨点般坠落到纤阿的肌肤,融了进去。

  “有守灵液护住她的躯体,便可保其不会腐坏,不必再受寒息之苦”,

  彭澍祖巫缓缓叹气道,“我能为灵绾所做的,便只有这样了”。

  莲回抿唇,见到寒息如光点纷纷坠落,蓝芒散去,

  怀里的纤阿不再冰冷彻骨,肌肤渐渐柔软和温和。

  “被神所杀者,无药可医,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彭澍祖巫静静望着莲回,说道。

  莲回浑身轻轻一颤,

  这些日子,她早就翻遍万神山典籍,

  千篇一律,皆是,无药可医。

  “明白了,早该明白的”,莲回垂眼,温柔的望着纤阿,

  下意识抱紧了她,“告辞”,身形一闪,就消失了。

  彭澍祖巫从怀里摸出一壶酒来,瓶口往下,洒在地上,轻吁了一口气,

  “灵绾,你女儿跟你一样,皆是痴情种,只是,她比你幸运”。

  莲回抱着纤阿缓缓走在林中,阳光洒在她阖着眼上,鬓边别着一朵缥缈,

  她的肌肤变得柔软和温热,仿佛只是睡过去。

  不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莲回停住脚步,沉声道,

  “跟了我一路,就不怕我要你的命吗?”。

  片刻后,从林中走出一个身着红衫的女子,袒露的肌肤绘着如火焰般赤红的花朵,

  那双媚意入骨的眼里,有掩不住的倦惫,

  眸光直直的朝着她怀里的人看来。

  “我就是想,见见她”,荧惑声音微哑,

  “上回我说,我怕啊,兴许下回见你,恐怕你就没命了”,

  荧惑突然僵硬的笑了下,“你瞧吧,我的话,居然这么准”。

  因着魔族的气息,莲回体内的神力在蠢蠢欲动着,

  她抬眼看向荧惑,“走罢,走的越远越好”。

  荧惑着迷的望着她怀里的纤阿,

  “你成为魔帝的那刻,我惊愕震撼,却又心生欢喜,

  我便想着,兴许,我也能靠近你了”。

  天剑现在莲回手里,泛着淡淡的光芒,

  “莫要再接近万神山,否则,休怪我无情了”,

  莲回冷声道,“她是神!不是魔!永远都跟你势不两立!”。

  荧惑浑身剧震,眼底哀伤,跌撞着转身,

  红芒闪动几下,便消失在林中了。

  莲回低头,指腹轻抚过她的脸,

  “你是神族,是万神山的主人,是小回的纤阿”,

  泪水滴落在她的脸上。

  “想要救纤阿,唯有一法”,莲回低头望着她,覆唇而下,

  轻轻落在她冰凉的唇角。

  莲回脚踏青莲,凌空掠过,就见万神山脚下,爆发出阵阵巨响,

  让沉浸在思绪里的莲回皱眉,神目远眺,一股魔气冲天而起。

  莲回没有理会,身形闪动,便落在了神虚宫前。

  莲回的气息刚覆住万神山,就有一缕清风拂过,韶光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四御仙族前来拜见神帝,魔族半路偷袭,眼下正在万神山外百里,打的不可开交”,

  清冷容颜的眉梢眼角都是冰霜,

  想来韶光竟在寒洞里候着她。

  莲回的眼眸缓缓落在她身上,冰凉、疏远,

  那种虚无和疏离的淡漠,让韶光的心揪起,蜷缩着手指。

  天剑出鞘,发出耀眼的光,映出莲回澄澈的眼底,闪过了一丝红芒,

  韶光几乎以为看错了,下一瞬息,莲回便消失在万神山。

  等到莲回回来时,鲜血沿着天剑往下滴着,

  她的手指微颤,似是僵硬的松了手。

  天剑叮的落在地上,墨黑长袍虽看不见鲜血,却能嗅到浓郁的血腥味。

  “莲回”,韶光声音发紧,

  就见背对着她的莲回,转过脸来,满脸都是血,双眸赤红,

  额间有红痕闪烁着,勾着嘴角,诡异一笑。

  堕神,那是堕神的征兆,韶光浑身禁不住轻颤着。

  就见莲回沾满鲜血的手,缓缓在她雪白的袖角上,擦了擦,

  “两位魔族圣君,八百魔族,皆死”。

  莲回轻声说着,偏头望着斜躺在辛夷树下的纤阿,

  “你最喜安静,再没人能吵到你了”。

  浓郁的血腥味几乎让人作呕,韶光紧紧抿着唇,双手无法抑制的颤抖着。

  四道灵芒出现在万神山外,就听得紫微大帝的声音,响彻在万神山,高声喝道,

  “四御圣帝,见过神帝!”,

  随着他的声音,数百仙族弟子,齐声高喝,“拜见神帝!”。

  韶光的心一紧,就听得冰牢里传出莲回的声音,很低,

  但却让所有人清晰听到,“迎!”。

  韶光刚想前去,就觉肩被制住了,

  莲回自她身后出现,声音冰冷,

  “你说,自私、贪婪和邪恶的仙族,跟魔族有何区别呢?”。

  章节目录 落幕

  “仙族并非神, 虽难免自私、贪婪, 却信奉天道,不滥杀无辜,跟魔族不同”,韶光说道,

  “四御圣帝想杀我, 又重伤了纤阿, 跟滥杀无辜的魔族,有何不同?!”,

  莲回望着地上的天剑,手指微挑,天剑浮在韶光身前, 散发着莹莹光辉。

  “仙族以为,舍小取大, 杀我一人,可救三界苍生,

  可是杀万人是杀, 杀百人是杀, 杀一人, 亦是杀”,

  莲回轻声说道,“都是杀人,何分仙魔?”。

  韶光看着她闪动着红芒的双眼,声音发颤,

  “舍身取义,方是正道,嗜血杀戮,心生魔障,莫要误入歧途,小回”。

  莲回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杀一人,亦是堕入魔道”,

  她缓缓偏头看着韶光,“被神杀死者,魂魄尽散,永世不可超生!”,

  莲回的眸子微缩,“是不是,我入了魔,她便能醒过来?”。

  “莲回”,韶光捉住她冰凉的衣袖,喊道,“不要”。

  莲回歪着头看她,

  “天地有变数,而神器更替,

  谁知,神帝、魔帝,交替而生,

  谁是神帝,谁又是魔帝呢?”。

  莲回仰头大笑,眼角有泪水滑落,“神帝?!谁又稀罕做!”。

  她抬手遮了眼,泪水从指缝滑落,

  “我若当初,肯放下执念,与你隐居西海,该是多好”。

  韶光的心尖发酸,

  若是,若是,若是在伏魔阵前,

  她没有松开莲回的手,又该是多好。

  “把缥缈还给我罢”,莲回摊手说道,

  “年少时不懂事,胡乱送人东西”。

  韶光的手指紧紧拽着衣袖,抿着唇,

  许久后,方缓缓摊开满是指印的手掌,现出一朵浅蓝缥缈花。

  莲回接过缥缈,五指合拢,揉碎了缥缈,

  点点蓝芒,如白霜糖般洒落下来。

  韶光眸光发怔,想起了她当着莲回倒出源源不绝的白霜糖,

  她告诉莲回,当你的灵力源源不绝生成,远远大于吞噬的速度时,

  便可以不断积蓄灵力...

  想起面对莲回时,她清澈的眸光,韶光说,

  “修行灵力,你才能变的强大,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玉坠在莲回的腰间晃着,点点流光洒落,韶光轻声说道,

  “我会教你,毫无保留的教给你”。

  如鲠在喉,韶光望向莲回的双眼,如沉潭般深不可测,幽暗而寂静,

  却想起她当初自万神山寒洞出来,带着一身冰凉的气息,

  笑意羞赧,把缥缈郑重的交到她手里,

  分明是珍贵极了,却还要说道,

  “哪里贵重了,就是一朵花罢了,我想要送你,就送你了”。

  星星点点的蓝芒,散落在地上,化作了乌有。

  就如韶光眸底的光芒,渐渐熄灭,化作一片空寂。

  万神山流光闪动,四御圣帝领着仙族浩浩荡荡的来了!

  韶光瞳仁剧缩,这里可是万神山,怎么可以如此招摇?!

  岂不是存心挑衅莲回的威严?

  “当初我等跟神帝有误会,如今魔帝已死,魔族溃败,

  四御仙族应跟万神山携手交好”,紫微大帝拱手说道。

  “我等皆怀着除魔卫道之心,理应携手”,长生大帝抚着胡子,缓声说道,

  莲回嘴边溢出一声轻嗤,眸子里红芒闪动,额间现出一抹红痕,

  “堕神?!”,四御圣帝皆是脸色大惊,齐声喝道,

  “神帝莫要生出魔障!!误入歧途!!”。

  “龙生龙,凤生凤,我瞧着她怕是要重蹈覆辙,像她娘一样走错路!”,

  青华大帝脸色微凛,沉声说道。

  “不许你提我娘!”,莲回厉喝一声,提起天剑,

  无数紫气虹光闪动着,朝着青华大帝劈去!

  “入魔了!神帝入魔了!!”,青华大帝脸色大凛,祭出一台九色莲台,

  手执风幡,扬起层层青芒,其他三位圣帝同时出手,

  黑、青、赤、白四色光芒闪动而起。

  莲回冷笑一声,眸光威厉,剑锋势不可挡,

  就听得噗嗤一声,刺进了青华大帝的腹中,

  寒意森然的剑身,倒映出青华大帝惊愕,不敢置信的脸。

  其他三帝的攻势已到,悉数打在莲回身上,

  震得天剑脱手飞出,被紫微大帝祭出一道紫色宝塔,镇住嗡嗡作响的天剑。

  发髻散乱,莲回长发披落,迎风而扬!

  一双虚无而空寂的眼睛,瞳仁赤红,让人胆寒的环顾四周。

  “保护圣帝!!”,众仙族齐声高喝,团团围着莲回,惊惶不已的祭出仙器。

  莲回嘴边勾出一抹诡异的笑意,

  单手掐住一个仙族的脖颈,

  微微使力,那仙族歪头,就断了气。

  莲回随手握过一柄普通的仙剑,转身回刺,就刺进了朝着她扑来的仙族。

  “不,不”,韶光脸色惨白,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莲回,不可以!”。

  莲回的手推着挂在她剑上的人,鲜血汩汩流下,

  映入眼底的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莲回姑娘,在下林动,可否同去山门?”,

  那个斯文的男子,跟莲回共同闯过玉清府的三关,成为弟子。

  林动嘴里吐着血,双唇开合着,却什么也说不出,唯有鲜血从嘴里大口大口的吐出。

  “莲回!你疯了!”,朔明在旁喊道,

  莲回抽出仙剑,鲜血溅了她一身,星星点点,

  布满她的白皙的脸,猩红的血,跟赤红的眸子辉映着。

  普通的仙剑,在莲回的手里,却也如锐不可当的神兵,

  一个个仙族不断的倒下,鲜血在地上汇成了小溪。

  “四御老狗!别做缩头乌龟了!”,莲回开口喊道,

  “都等着你们的弟子死光吗?”。

  一个穿着玉清府道服的弟子倒在地上,年纪不过十八,

  面容稚嫩,怒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韶光的瞳仁,剧烈收缩了下,蜷着手指。

  “师弟!!”,朔明满脸涨红,连仙剑都没有拿,

  直接冲到了莲回的身前,凭着双手捉住了她手里的剑,

  “莲回!停手!停手啊!!”。

  莲回微微蹙眉,歪着头,虚无的眼底倒映出朔明清俊的脸,

  她用力的抽出仙剑,朔明十指齐断,脸色惊惧,

  仿佛眼前的不是莲回,而是来自血海冥渊,最是可怖的修罗恶煞!

  仙剑贯穿了朔明的身体,剑尖滴着鲜血,

  莲回把朔明扔在了一旁,轻飘飘的,就如同扔掉破损的风筝。

  “朔明”,韶光的手掌一颤,泛着白芒的仙剑出现在手里,

  清冷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缓慢的眨了眨眼。

  杀戮,血腥的杀戮,无数的灵气汇聚在莲回的身体里,

  糅杂着神和魔的气息,四御圣帝节节败退!

  万神山变成了尸山血海,每踏一步,皆是断肢残骸。

  “当年,你轻视我,看低我”,莲回把长生大帝踩在脚底,轻声说道,

  “如今,你可要仰视我了”。

  莲回抓着长生大帝散落的满头白发,让他高高的仰着头,

  仙剑泛着锋利的光芒,高高举起,朝着脖颈劈去!

  一道流光掠来,带着流风回雪般的气息!

  剑气拂过莲回的脸颊,她微微抬眼,就看到清冷的眸子,

  带着痛苦和决绝,举剑朝她刺来。

  “天下苍生和我,你会选谁?”,莲回抬眼,眸光淡然,

  指尖轻易就捏住了韶光刺来的剑,光芒闪动下,

  轻轻一震,韶光手里的剑就脱了手,往下坠落。

  长生大帝突然爆起,咬向莲回握剑的手,

  鲜血直溅,手里的仙剑脱手而落,

  莲回眼中狠意骤现,一掌拍向长生大帝的天灵盖,

  就听得咔擦的骨头碎裂声音,长生大帝软软倒下。

  “师父!”,韶光低喊一声,快如疾电,

  一把抓过自莲回手里坠落的仙剑,朝着她刺去。

  没有遭遇到结界和阻拦,仙剑噗嗤一声,直接刺进莲回的心口。

  韶光浑身剧震,仓皇抬头,

  就看到莲回的双眼渐渐有了温度,

  轻笑着看向自己,

  “天下苍生和我,你会选择天下苍生,而纤阿会选择我”,

  “对不起”,莲回轻声说道,“让你承受这一切”。

  手里的仙剑骤然间,发出耀眼的光芒,流光闪动。

  这柄普通的仙剑竟然是天剑!

  “不,不是的”,韶光猛地松手,泪水汹涌而出,

  这柄剑何时,何时成了天剑!

  “被神以天剑所伤的人,俱是形魂俱散,

  若要救回纤阿,除非我不是神”,莲回缓缓说道,

  有光芒自她的心□□出,一道、两道、三道...

  脚底的血海尸山突然间都消失了,头骨碎裂的长生大帝也消失了,

  万神山一如往常。

  原来,一切都是幻境。

  “天剑有灵性,不肯伤我”,莲回轻声说道,

  “唯有旁人持天剑,方可杀我,我愿意死在你手里”。

  无数金光遍布在莲回的脸上,赤红眼眸变得漆黑如墨,澄澈如玉,

  “你说得对,嗜血杀戮,堕落为魔,舍身取义,方是正道”。

  莲回的神躯化作点点金芒散落.....

  她的手缓缓伸到韶光面前,摊开手掌,

  躺着一朵泛着浅蓝光芒的缥缈花。

  “锦瑟韶光,不负流年”,

  手掌化作金芒消散,唯有浅蓝缥缈花,静静浮在韶光面前,

  不断坠落的泪水,滴在花瓣上。

  神格消散,化作点点星光跃上九霄,洒落万道光华,

  万物在复苏,灵光升腾,驱散着魔帝带来的怨念,

  世间在一点一滴的复苏着。

  金芒熄灭,浮现出一朵青莲,缓缓飘向神虚宫。

  青莲被牵引着往纤阿而去,点点青芒化作莲回的虚影。

  莲叶片片,隐入纤阿额前。

  “八百年来,你肩负着神虚宫的重任,守护着那个秘密,守护着我,

  此后,纤阿,愿你只为自己而活”,

  低低的声音飘散在风里,莲回的虚影过纤阿的脸,双唇缓缓覆下。

  一双冷冽的眼睁开来,眼前虚无,青芒点点,随风消散,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只是揽住了一缕清风。

  一滴水落在脸上,拭去,抬眼,万神山,下雨了。

  章节目录 想起

  五百年后

  神虚宫西殿, 颀长的身影站在殿前庭院。

  满树桃花开的娇艳,清池里缓缓开出一朵莲花,清幽香气点点弥漫。

  纤阿微怔,抬头望月, 皎白月华如水流淌着,

  她掠上桃树枝头, 就看到远处的东殿, 漆黑一片,心里空落落的。

  “东殿自月神陨落后,便不曾有人住过了么?”,纤阿掠下桃树,轻声问道,

  从她身后现出两个身影, 迟疑了下, 说道,“不曾”。

  “荒芜许久了”,纤阿轻声说道,“派人去打扫下”,

  身后一片寂静,显然是愣住了。

  “听不懂我的话吗?”,纤阿眉头微拧,冷声道。

  “是,尊主”,两道身影恭敬退去。

  纤阿抬手抚着胸, 时有隐痛,

  她仰头望月,额间有一道淡淡青芒闪动,浮现出青莲印记。

  木虚峰前,朔明正修剪着辛夷树,

  “师兄,下来歇着罢”,林动提着篮子过来,开口道。

  当年,他们跟随韶光叛出玉清府,不惜对抗四御圣帝,只为保护莲回。

  背叛师门,对抗四御,三界再无他们容身之处,

  唯有,万神山给予庇护。

  “真难得,还有空来看我”,朔明擦了擦额上的汗,接过篮子,拿出吃的,

  “你家媳妇和孩子呢?”。

  林动赧然笑了笑,“烟澄哄孩子睡觉,我想着你上山半月了,便来看看你”,

  林动一百年前娶了万神山的弟子烟澄,把家安在木虚峰山脚下,不久刚刚当了爹。

  “我有啥好看的,倒是你家烟澄做的蜜汁果酿,倒真是极好”,朔明开口笑道,

  “我家那顽皮儿子,让烟澄劳累的,实在是无暇做了,否则,我便给你捎上一壶来”,

  朔明摆手道,“别累着她,你这个当爹的,也该好好陪着娘俩儿”,

  林动看了他一眼,突然说了句,

  “师兄,你修行的功法,应是要找双修伴侣...”。

  朔明低头,轻笑了声,“成日在万神山,修行什么灵力,罢了”。

  两人静静在辛夷树下坐了许久。

  对于那人,早成为万神山闭口不谈的禁忌,

  也成为他们心里永远都碰不得的隐痛。

  “有大师姐的消息了么?”,林动打破了沉默,开口问道。

  朔明摇了摇头,五百年前,韶光离开万神山后,就没有了任何踪迹。

  “当初叛出师门,惹怒长生大帝,四御都容不下我等,也不知大师姐如何了?”,

  林动轻叹了声。

  “林动,你后悔过么?”,朔明偏头看林动,

  “当初是我拉你去西海的”。

  “不后悔”,林动望着朔明笑了,

  “从来没有后悔过”。

  等到林动走后,朔明才饮着酒,从怀里摸出一个青衣布娃娃,

  上面绣着一朵青莲,写着莲回两字。

  “五百年了,想你了”,朔明抬手遮住眼睛,

  金色阳光从树缝洒落,斑驳的落在他泛旧的仙袍上。

  紫芒闪动,一团流光落在木虚峰。

  朔明下意识握住了布娃娃,睁眼看去,就见轩昂英武的紫麒麟,浑身泛着紫芒,

  背上坐着的人,一袭银衫,长发垂落,冷冽双眸,直直看来。

  朔明仓皇的把布偶背到身后,

  纤阿眼尖,看到布偶上绣着的莲字,

  后面那字被朔明握在了掌心里。

  莲...纤阿的心,空落落的,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拜见尊主”,朔明躬身行礼,

  虽然五百年是头一回看到纤阿,毕竟寄人篱下,神虚宫也没亏待过他们。

  纤阿颔首,自紫虞背上下来,缓缓走近,

  破旧的草屋,堆满落花的秋千,足有合抱粗的古树,

  粗糙树皮刻着模糊不清的字,娇艳的辛夷花,簌簌坠落着。

  “你把这株辛夷打理的很好”,纤阿轻声说道,

  指腹拂过模糊的字迹,皱眉沉思道,

  “记不得了,想来也有快千年了,是谁搬到此处的?”。

  朔明躬身,手指死死捏着布偶,哽咽着应了声。

  紫虞不耐的甩着头,纤阿坐到它背上,缓缓掠行在万神山上空。

  自出生起,纤阿就在万神山。

  她总以为熟悉这万神山的一草一木,

  只是,现在,却觉得陌生的很。

  比如,木虚峰的破旧草屋、秋千、庭前辛夷树,

  还有树上那斑驳模糊的字迹。

  神虚宫、木虚峰、神女墓、灵渺谷、苍木林,

  就像是冥冥之中牵引着,

  又像是无数次走过的路一样,

  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的走着。

  紫虞乖巧的伏在纤阿身侧,惊得苍木林鸟飞兽奔。

  “紫虞,你先回去”,隐隐记得似是谁惧怕紫虞来着,心口隐痛,

  纤阿扶额想着,她坐在草地上,望着落霞漫天,

  金色余晖染红了湖水,染得银衫赤红。

  紫虞恋恋不舍的低头拱了拱她的手,化作一道紫电消失在天际。

  林中有窸窣的声音,纤阿转头,

  便看到林中走出一头通体雪白的灵鹿来,怯怯的看来。

  不知为何,纵然初见,心中却生出一分亲近,

  纤阿摊手,轻声道,“来”。

  灵鹿双眸盈着水光,伏趴在纤阿身侧,陪着她望着远处金乌缓缓沉入湖面,

  天幕晦暗,有新月升起,繁星点点。

  灵鹿起身,蹦了两步,突然回头看纤阿,

  见纤阿不动,有点着急的踢着脚,乖巧走到纤阿身旁,拱了拱她的手。

  纤阿侧坐在其背上,就见它仰头发出一声掺杂着喜悦和哀伤的啸声,

  化作流光,穿梭在山林间。

  就像是一阵山林间的风,

  “山风”,纤阿的手指落在灵鹿的头上,

  山风轻颤了下,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随着风疾奔,点点晶莹的泪水,坠落着。

  一滴落在纤阿的手背上。

  她的心很空,就像是坠入悬崖,一直着不了地,

  她能感受到山风的悲伤,低声道,

  “你在为谁哀伤?”。

  水声渐响,山风停在神木涧前,

  落英自树梢飘过,停在山风的头顶,发出低低的共鸣。

  纤阿走在崖前,就看到夜幕星光点点,

  月华如水流淌,崖下瀑布往下坠落,

  拍打着两侧青色石头,溅出白色泡沫,清冽的水气扑面而来。

  一步、两步、三步...

  走在横在两侧山峰的神木上,纤阿的手掌蜷握着,又松开,

  在凛冽流水声中,仿佛有人在窃窃耳语。

  纤阿坐在神木中央,有大团大团的流萤掠过,

  点点萤光照亮了她迷茫而哀伤的脸,

  抬手,拂过流萤,散开,又渐渐汇在一起...

  纤阿的手指落在神木上,指腹拂过粗糙的树皮,

  带着潮湿的水气,隐隐刻着四个字,

  纤..阿。

  “莲...回..”,

  指尖轻颤,似是被什么灼到,

  蜷缩在掌心里,

  冷冽的双眼,有泪水滑落。

  章节目录 辛夷

  仙界老君山, 一株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 挂着简陋的秋千,

  一个身穿着碧青小袄, 玲珑剔透的小娃,坐在秋千上,

  荡来荡去, 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有清风拂过,旁边的辛夷树枝摇叶晃,

  满树的辛夷花簌簌坠落,被风卷着, 劈头盖脸的洒在小娃身上, “花, 花”。

  “怜儿”, 从窗子里探出一个女子,

  虽是布衣荆钗,却也是生的素雅温婉,

  “娘”,怜儿回头摇手。

  “风大了,恐怕有雨, 再玩会就进来用饭了”, 女子叮嘱道,

  怜儿应了声,好奇的摊着手,任辛夷花落在掌心里。

  怜儿跳下秋千, 脚下踩着一颗小石子,立刻歪着身子往前摔去,

  就见一阵风吹着她,卷了起来。

  “咦?”,怜儿走了两步,往旁跌去,

  有风托住了她,

  她故意东倒西歪,就见风卷着她,

  就像个不倒翁似的,晃来晃去,实在有趣极了。

  听得怜儿咯咯笑着,女子推门走出来,

  就看到怜儿在风里手舞足蹈的,风猎猎刮过她的裙角,

  她把怜儿抱在怀里,“风大,还顽皮”。

  怜儿趴在娘亲怀里,扭头朝着风望去,指着手,“风,风..”。

  “你这孩子啊,也不知是否跟风结仇,

  从小到大,这谷底,常年都有风,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吹我们怜儿,可别冻坏了小可怜”,娘亲拍着怜儿说道。

  怜儿摇头,牙牙学语道,“喜,喜欢,风”。

  两人回到屋子里,简陋的桌椅,摆着两盘小菜和粥,

  女子细心的喂着孩子吃饭,还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这座草屋在山林里,简陋寒酸,

  但收拾的干净整洁,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屋前屋后都晾晒着草药。

  “怜儿吃完饭就乖乖等娘回来可好?”,女子给怜儿仔细擦干净嘴,柔声哄道,

  “娘今日得下山用草药换点米粮”,

  她担忧的望着阴沉的天,浓云密布,恐怕有雨,

  山路难行,要是带上怜儿淋雨,恐怕要生病,

  若独自留下她,又不放心。

  “乖,乖”,怜儿点头道,

  女子把她抱在怀里哄着睡了,才轻轻放在榻上,

  背上药箱,穿上蓑衣,

  想了想,把屋子的门别上了,这才下山而去。

  没多久,一声惊雷炸起,仿佛劈开天际般,

  闪电照亮天际,

  怜儿惊醒,屋里昏暗,四顾不见娘亲,

  遂喊了几声,“娘,娘”。

  闷雷滚滚响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檐上,

  闪电照亮了怜儿苍白的脸色,包着泪花儿,

  声嘶力竭的喊着,“娘,你在哪里?怜儿害怕”。

  咔擦,闪电落下,窗户突然震了下,破开道口子,

  一缕清风钻进屋里,卷着两片落叶,飘动着。

  “风,风”,怜儿挂着泪水,风温柔的拂过她的脸,

  打着旋儿,让怜儿慢慢的飘了起来,

  “飞,飞”,怜儿惊讶的瞪大眼睛,

  她神色好奇的去握风中的叶子,

  风时起时落,怜儿跟着起伏着,就像在云端,

  一时倒忘了外面的惊雷急雨,只是玩的高兴。

  “怜儿,怜儿”,隐隐听到女子的呼声,

  推开门,狂风卷入,她娘浑身都湿透了,

  却见怜儿趴在地上,正好奇的看来,伸着手喊道,“娘”。

  “没事就好,吓死娘了”,女子脱掉蓑衣和湿透的衣裳,

  把怜儿抱在怀里哄道,“怜儿怕不怕?”。

  怜儿摇了摇头,喊道,“怜儿不怕,有风,风..”。

  转眼间,怜儿就七岁了,一双眸子灵动顾盼的,

  趁着娘不注意,往辛夷树上爬去,摇摇晃晃的走到树枝上。

  她嘴边逸出一抹笑来,

  突然脚下一歪,整个人从树上掉了下去。

  就在快砸到地上的一瞬,一缕风稳稳的托住了她,“我就知道你在的”,

  怜儿在风里翻滚着,笑声如银铃般悦耳,

  她乘着风,越来越高,伸手够着辛夷花,

  摘下一朵在手里嗅着。

  风卷着辛夷花,娇艳的花朵,簌簌坠落,

  就像是一场花雨,纷纷扰扰。

  “真美”,怜儿叹道,

  辛夷花落满身,又被风温柔的拂了去。

  极远的地方,有一道银芒闪过。

  风骤停,怜儿跌落在地,疼的眼冒金星,

  她不解的伸手,喊道,“风...”。

  清风拂过辛夷树后,淡淡虚影里,现出一双清冷的眼,

  温柔而眷恋的看了眼树下的人,渐渐离去。

  怜儿心生怅然。

  突然间,风更急了,吹得辛夷树枝叶摇晃着,

  娇艳花瓣簌簌坠落着。

  在簌簌花雨里,怜儿睁大眼睛,

  就看到繁花翻飞的天际里,现出一角银色衣衫,

  仿佛是月华洒落,又仿佛是有流星滑过...

  风渐歇,飞花缓落,自漫天繁花里,缓缓走来一人,

  银袍及地,长发垂落,一双狭长而冷冽的双眼,满含柔情的望来,轻声喊道,

  “小回,跟我回家”。

  章节目录 养孩

  三年后, 在一处孤零零的坟冢前....

  站着个小小的身影, 泪珠一颗颗滴落着,

  清风拂过,衣袂拂过她的手,

  纤白修长的手指,轻落在她肩上, 低声道, “小回”。

  “我叫怜儿”,怜儿哽咽道,

  “我不叫莲回, 也不是什么神族, 我的娘叫素云,今日是她..”,

  话没说完,怜儿已是泣不成声。

  “她的前世中有一世与你有缘, 故今世投胎做你娘, 抚养你、疼爱你,

  如今, 你已有我照看,她的宿命便是终结了”, 纤阿轻声说道。

  怜儿满是泪痕的脸, 抬头看她,“所以,是你害死了我娘..”。

  纤阿的手指一顿, 好看的眉微微皱起,

  “是她的寿元终了,与我无关”。

  纤阿从袖子里取出丝绢,仔细替她擦着泪水,“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怜儿哭累了,任由她抱着,软软倒在她肩上,低声道,

  “我们要去哪里?”。

  “回万神山”,纤阿抚着她的长发,

  “你从前因为她,不肯离开这里,现在就可以了”。

  “还说不是你害死我娘,分明你就想带我离开这里”,怜儿张嘴咬她的肩,

  “别胡闹”,纤阿抱紧她,踏虚而行,

  怜儿对她本就心生亲切,何况纤阿在此陪了她三年,

  若是居心拨测,她和她娘早就没命了。

  只是怜儿老是觉得眼前的人,冷冷的,便忍不住故意想激她,

  谁知,无论如何激她,也不会动怒。

  “纤阿,你说,我娘前世跟我如何有缘?”,怜儿好奇的问道。

  “你娘前世是一只兔子精...”,

  纤阿刚开口,就被怜儿气的捶她肩,“不许说我娘是兔子!”。

  “毛茸茸,雪白的兔子”,纤阿继续说道。

  “啊,那好像,还是挺可爱的”,怜儿嘀咕道,“然后呢?”。

  “然后呢,兔子精就骗你到山里,想给一只蛇精吃掉”,

  “胡说,我娘怎么会把我送给蛇精吃掉,你在不许胡编故事污蔑我娘”,怜儿气急了喊道,

  纤阿无奈的皱眉,小时候觉得带莲回很容易,怎么现在小孩不好带了?

  “那我不说了”,纤阿轻声说道,

  “可是我想听”,怜儿抱着她的脖颈,软软的蹭着,撒娇道,

  “你继续说”。

  “后来啊,兔子精不忍让你给蛇精吃掉,

  所以就偷偷想带你走,结果兔子精就被蛇精吃掉了...”。

  “呜呜呜....兔子精好可怜...”,怜儿的泪水打湿了纤阿的肩,

  哭了片刻后,伸出手指戳了戳她,“接着讲啊”。

  “你若是再哭,我就不讲了”,纤阿擦掉她脸上的泪,说道。

  怜儿抿着唇,睁着眼睛,

  泪花在里面转着,坚强的说道,“那我不哭了”,

  “然后你呢,就剖开了蛇精的肚子..”,

  “哇”,

  “把兔子精救了出来,好好的安葬了它”,

  “呜呜..嗝.”,怜儿没忍住哭,憋出了一个嗝来,

  她害羞的抱着纤阿的脖子,胡乱蹭着,

  眼泪鼻涕都抹在了那散发着淡淡银芒的星河月光仙袍上。

  纤阿额角直跳,垂眼看她,

  “我真恨不得给你嘴里塞颗仙丹,让你立刻就长个几百岁来”。

  怜儿张大嘴,示意她赶紧喂丹,“等我长大了,我就可以独自走了”。

  纤阿捏了捏她的脸,冷着声说道,

  “现在给你喂仙丹,你这具凡躯会承受不了浩瀚仙力,然后就会...”。

  “就会怎么样?”,怜儿好奇的睁着眼问道,

  “像□□肚子,越撑越大,然后砰的...”,纤阿缓缓说着,

  果真见到怜儿吓得苍白的脸,死死闭着嘴,

  抱紧了她的脖子,“不吃,不吃了”。

  纤阿轻笑了声,抬手抚她的长发,“以后乖乖的,就不吃了”。

  怜儿点头,憋着泪花儿,

  这家伙,讲的话,比她娘讲的狼妖怪吃小孩的故事,还吓人。

  “等我们回了万神山后,我就帮你换灵体,

  只有仙躯灵体,方能享有数千年的寿元”,

  纤阿眸光温柔的看着她,“这样,你才能一直,一直的陪着我”。

  怜儿皱着鼻子,说道,“要一直,一直吗?”。

  “怎的,你不愿?”,纤阿眼神微沉。

  “我还要陪娘亲,况且,一直陪着你,

  若是厌了,无聊了,如何是好?”,怜儿不高兴的说道,

  话音刚落,就觉得抱着她的手,轻轻一颤,纤阿浑身绷紧。

  怜儿悄悄抬眼看,就见她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和落寞,抿着好看的唇,没有说话。

  怜儿心里仿佛升起一丝异样,伸手去抚她的脸,

  “娘有时夜深,坐在树下望着月亮的模样,

  眼底的光芒便如你这般,总是看的怜儿难受”。

  “怜儿便问娘亲,她在作何?

  娘说,她在想一个人,在等一个人,

  可是,永远都等不到了”,

  怜儿望向纤阿,

  “你也如娘亲般孤独,也是在想一个人,等一个人吗?”。

  纤阿微仰着脸,看着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