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亲近大自然了, 总是借口着忙忙忙, 她发自真心的感谢这一次谢长宁能够让她放下手中的事情出来。

  “但是爬山真的很累唉。”顾若刚坐上副驾驶就开始捶着揉着自己的小腿, “难得我的运动量这么大, 明天腿肯定重上一圈。”

  谢长宁看着她龇牙咧嘴的模样觉得好笑，故意严肃着脸瞥了她一眼，说，“把安全带系好。”

  顾若看着他，也严肃认真的点点头，“谢老师批评的对！珍惜生命——从系好安全带开始！”

  说完就像个乖学生似的，两手平放在膝盖上, 背脊挺直，端端正正的坐着，只是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目光让他忽视不了，脸上就差写着“快夸我快夸我！看我多乖多听话！”

  像极了谢童那小子朝他卖乖时候的模样。

  谢长宁：“……”

  他觉得这次虽然过程惊心动魄的，但是好歹也算是曲折达成了目的，温水煮青蛙似乎是有点效果的。

  顾若看着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什么，印花彩色的塑料包装纸将之包裹着，只露出来半截白色纸棒。

  男人慢条斯理的拆了包装, “张嘴。”

  她下意识张口, 口腔瞬间包裹着整颗糖，甜丝丝的味道让人心情止不住上扬。

  草莓味的。

  “你以为这是哄小孩儿啊。”她心里美滋滋的, 嘴里还是嫌弃着他幼稚。

  他凑过头来，揶揄道：“你不是小孩儿吗？”

  眼底的温柔一点不少，好像下一秒就能够让人甘愿整个溺进去。

  听着谢长宁这样一本正经的人说这句话, 试问哪个姑娘家能抵得住？

  嘴里的糖甜到发腻，顾若开心的冒泡，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只小鲤鱼，能在水里滚来滚去，也能随时咕噜咕噜吐泡泡，于是她一路上将自己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顾若接触过很多很多的人，死要面子的、胡搅蛮缠的、优雅的、温柔的等等，在与这些人接触的过程里她总能在他们身上寻找到一个合适的标签，而他似乎哪一类都不是，再准确一点来说，他似乎不适合任何一个标签。不可分类，古希腊文有个对应的词：atopos，意思就是独一无二，难以收纳入任何类别任何范畴。

  如果真正喜欢，那么你爱的那人一定是没有办法用任何词汇形容出来的。

  而他，似乎便是她生命中的不可分类者。她好像栽了，这一刻她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她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今生才会幸运的遇见他。

  于是，满心满眼都是他。

  谢长宁的车技向来很好，顾若起先还睁大眼睛看着一个又一个闪过的红灯路灯，到后来实在是受不了，打了个哈欠，泛出浅浅的泪花，捂着打了个哈欠，垂着脑袋就渐渐没了意识。

  车里除了呼吸声外很安静，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的手机发出震动，谢长宁侧头见她睡着了，犹豫了一下把她的手机从包里拿出来，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未接来电来自“大宝贝”。

  ——他妈的哪来的大宝贝！

  谢长宁在心底爆了粗口，直接停车伸手把人摇醒，顾若揉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人黑着一张脸递过来一个手机，上面闪烁着几下就进入熄屏状态。仅一秒，她就明白这男人一定误会什么了。

  手机像是个烫手山芋，男人不想多拿一分钟，递给她之后便把脸别向一边。

  像是丝毫没有发觉到他的不悦，顾若扬着头笑笑，放肆的伸手捏向他白嫩的脸，轻轻拍了拍。

  谢长宁黑着脸将她的手拿开。

  “瞎摸什么？找你的大宝贝去。”

  空气里弥漫着某种淡淡的味道。

  顾若明知故问：“哪个大宝贝啊？”

  “你还有几个？”谢长宁咬牙切齿，“明知故问。”

  “哦，”她好像刚反应过来似的，眨眨眼，“刚刚打电话那个啊，那我找他去了。”

  顾若打开手机屏幕，拨号，接通过程中看着他偷偷竖起来的耳朵，忍住笑。

  她伸手去握他的指。

  男人嫌弃拍掉。

  她不放弃，接着去捉，他便毫不留情的拍掉，小孩子赌气似的。一进一退，二人乐此不疲。

  直到听筒那方传来声音，顾若才稍微收敛一点，直接将免提打开。

  “喂，大宝贝。”顾若语气带笑，眉毛微挑，目光投向身边的男人。

  “若若。”一阵女声在空寂的车厢内响起。

  这一阵女声让谢长宁后知后觉。

  看着谢长宁气急败坏的表情，三分怒意七分委屈。

  以及他的嘴形明晃晃描绘出三个大字：“你骗我！”

  顾若挑眉回应：我可什么都没有说，明明是你自己脑补能力太强了。

  不过，话虽人这么说，但真不怪谢长宁误会，这确实是个很容易就被搞出奸情的外号。大宝贝真名叫刘宝贝，从高一开始就是她班上的班长。高一入学因为手术需要硬是把自己吃成了个两百斤的胖子，体型硕大，人又大大咧咧，性格好办事能力也强，大家也爱开她的玩笑，于是就有了“大宝贝”这个外号，即使现在过去很多年，人家早就从当年胖子的阴影恢复到绝美身材，班上的同学还是习惯叫她大宝贝，为此，刘宝贝本人还亲自声明自己是全班的共享对象。

  然而她都高中毕业好几年了，大宝贝这个时候找她有什么事？

  “若若，你还在吗？”刘宝贝以为她掉线了。

  顾若拦住那只往她脸上爬的大手，回神答道，“我在听呢，你说。”

  刘宝贝的声音很低，“哦哦，是这样子的，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有没有时间回一趟高中？”

  “什么时候？”

  这么突然，顾若有种不好的预感，心不由得往上提。

  “尽快吧，李老师出事了……你……知道吗？”说话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若怔愣片刻，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哪个李老师？”

  “咱高中有几个李老师，还是教过我们的，”刘宝贝叹了口气，她心里也难过，“说是自杀跳楼走了。”

  “不可能！”顾若下意识脱口而出，心却没由来的开始慌乱。

  怎么可能呢。怎么能呢。

  那么那么好的一个人。

  刘宝贝听着她声音像是要哭，受到情绪感染，刚在另一通电话里哭过的她在电话那头也吸了吸鼻子。

  “唉，我也刚知道这事儿，就找了咱原来班上的几个同学想着回去再给李老师上柱香什么的，你要是有时间……

  就早几天回去，说不定还能见李老师最后一面。对了，顾老师应该更清楚这事儿吧，毕竟……总之，具体的你可以问问你爸爸。”

  两分半钟，电话很快就结束了，顾若觉得自己很冷静很理智，可是为什么能够感觉到身体在发抖呢。

  手机通话开的外放，期间谢长宁听得一清二楚。

  她沉默了一分钟，看着谢长宁担忧的眉心，终于开了口。

  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唤他：“学长。”

  “你说。”谢长宁伸手摸摸她，食指蹭过脸颊擦掉她的眼泪，声音很轻很柔。

  “我想回家了。”女孩儿扁着嘴，话里满是哭腔。

  这是她第二次对面前这人说这句话，她现在真的好想飞到信城去，谁知道老顾那个现在老头怎么样了，他会不会也……

  现在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脑袋里会发散想到什么。老顾是从来都照顾不好自己的，何况现在这事儿一出。

  “想回家了那咱们就回去。”依旧是熟悉的摸头动作，好像让她本来乱七八糟的情绪平复不少，身边这人总是有让她安心的本事，好像在他面前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我好难过啊，老顾肯定更难过。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她甚至都没有打电话回去的勇气，只想立马见他。她此时好怀念以前那个一下课回家就能看见他的日子，李老师好好的，他也好好的。

  李老师那么好一个人。

  上次离开家的时候李老师还提了一袋橘子塞进她的行李箱，那是他舍不得给自己儿子的。

  顾若像个迷路的小孩子，红着兔子眼，眼眶泛着泪光，扯着他的袖子低声哭泣，发丝已经乱的不成样子，哭起来更没有美感可言。

  可让他的心彻底塌陷，心疼到不行。

  谢长宁前半生只见过两次女孩子哭，好巧不巧，是同一个人。

  算了，喜欢上一个小哭包也是没办法的事。

  两个小时后，两人开车上了海市通往信城的高速公路。

  两座城市不算远，可也绝对不算近，导航提醒距离两百多公里，驾车大概七个小时到达目的地。

  傍晚七点，高速上车流涌动，窗外正好赶上落日余晖。

  可惜车上没有人能够欣赏此时的美景，顾若给谢长宁讲了很多事情，准确的说是她自己嘀嘀咕咕说了很多以前的事，谢长宁只是在适当的时候应和着她。

  顾若保持着她的倔强，一说故事就哭，哭完接着说，一点也不耽误。

  从她的故事开始，谢长宁好像看着面前的女孩儿带着她的全世界奔向他。

  毫无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