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的手机铃声振动不停, 一只手伸出, 利索地掐掉, 闹铃戛然而止。

  一分钟后, 顾若从床上窜起来，直接往房门外蹦。

  “这么着急？你去哪儿？”谢长宁皱着眉头看着小姑娘着急忙慌的，再往下，一双白嫩嫩的脚丫裸露在空气里。

  男人下一秒就伸手拉住她，有力的双手搭在她的双肩，将她摁回房间，“先把鞋穿好。”

  “我上班要迟到啦！”顾若暴躁的挠挠头, 迅速趿着拖鞋迅速离开他的视线。

  谢长宁好笑，看着她进了洗漱间，摇摇头，任命的给她收拾东西。

  “我送你，慢点吃。”

  “来不及了。”顾若看了眼墙上的钟，端起牛奶，大口灌下去，溢出来的奶渍沾满了嘴角, 随手擦了擦, “走了走了。”

  还好早上车不堵，顾若拎着谢长宁给她准备的三明治, 提前三分钟踏进了未然草堂的大门。

  拍着小胸脯偷偷松了口气。

  中午下课后趁着空闲，顾若看了一下手机，才发现吕珂给她发了好多条微信。

  这么急？

  顾若的眉峰微微聚集, 指尖顺着手机屏幕划到最顶端那一条消息。

  【挂珂难：若若若若！上微博！！！】

  【挂珂难：你去看啊最热话题，我靠官方爆料诶，这热度可不一般！】

  【挂珂难：分享热门微博“信城一名校副校长跳楼：抢护无效死亡，系自杀”】

  【挂珂难：！！！你人呢！】

  “信城”“副校长”“自杀”

  这几个字眼足够让顾若的大脑当机一段时间，她控制着手指点进那个分享链接，程序反应很快，立马就跳出来她想要看到的画面。

  【@仁民日报：五日，警方发布了信城高中李校长坠楼死亡事件情况通报。李老师，他一直用言传身教的方式激励教育陪伴孩子成长。警方调查，李老师生前患有抑郁症。图系遗书。望先生一路好走。/蜡烛/蜡烛/图片】

  这一条微博下面有1.2万条评论，可笑的是顾若不关心任何一条，不论是谩骂或者同情，全都抵不上自己内心一点点的难过。

  教育本就应该以育人为本，而今居然要以身殉教育，才能够有可能唤起大众一点点的良知，何其可悲。

  也许天堂才是李老师寻找的那一方净土吧。

  顾若退出软件，身子往后倒，靠在椅子上微阖着眼。

  鲁迅先生说，“国人有一分热，便发一分光。”

  可她的内心为什么依旧一片悲凉。

  情绪的低谷一直向外延伸，下午上课时大家都看出来若若老师不太开心，脸上好看的两条眉毛皱在一起，平时爱笑的眼睛也黑黝黝的一片，瘆人极了。

  年纪小的孩子最懂得察言观色，捣蛋的孩子都乖乖巧巧的握着毛笔，背脊挺得直直的，更别提那些面上一声不吭，实际大眼珠子转来转去盯着她手里教鞭的学生。

  好在下课的时间来的很快，看着墙上的挂钟的指向，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兴高采烈背着书包下课去了。

  顾若刚下班，就看见门口等着自己的谢长宁，心情算是好了些。

  以往聒噪的人今天意外的话少，谢长宁偏头看着她泛白的脸颊，抿着唇，倒也没说什么。

  吃过饭后，两人在江边散步，幽深的夜萌生着璀璨的江景。

  “学长。”牵着手走了一段路，顾若还是憋不住，“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谢长宁停下步子，声音含着笑，“感情憋了一晚上还是没憋住。”

  听出来语气里的调笑，顾若的贝齿咬着下唇，伸手就要打他，“你早就看出来了！就是不问，在这儿等着我呢！”

  “你的苦瓜脸挂了一晚上，我能不知道么？”男人的拇指捏住她的嘴角往上推。

  顾若伸手拍掉他的手，满肚子憋屈在嘴边转来转去却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

  半晌，谢长宁听见姑娘的低语。

  她说，“如果你特别想做一件事情，但是所有人都不支持你，你会放弃吗？”

  侧头就看见姑娘微微失落的眸子，以往灵气的五官此时耷拉着，江风吹起她的发，碎花裙摆荡起涟漪，却没能吹开心里的郁结。

  谢长宁摁着她的肩头，与她对视，“你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件事情？”

  顾若微愣，手上的拳头慢慢攥起，“因为我喜欢。”

  谢长宁直勾勾看着她，“那你去做吧，我支持你。”

  小姑娘眼里闪出一丝光彩，磕磕巴巴的开口，“可是我都还没说我要干什么了，你就这么放心么？”

  “喜欢是世界上最难得的事情。”男人低头看着她红通通的耳垂，揉乱了她的发丝，意有所指。

  因为喜欢，可迎万难。

  人生长短不过几十年，能遇见自己所爱的人和事，属实是再幸运不过的了。

  可惜顾若没懂他的另一层意思，只睁着眼看着他，目光顺着江边灯火，在他的心底燃出来一片天地。

  “我觉得你说的对，喜欢是很难的事情，我不应该受到影响。我是因为喜欢学生而喜欢教育，并不是因为要做多大贡献，我应该无视他们的眼光。”顾若心底忽然一片澄澈。

  “其实一条路并没有好坏之分的，傻姑娘。”柔软的发丝圈在男人的指腹，萦绕着独属于她的香气。

  “我大一读的是金融，后面才跑去学的摄影，算是半路出家吧，我家里人都反对。其实我也能理解，梦想这东西能当饭吃么，在现实面前很快就会变得不堪一击，但是我不信啊，这么几年，我硬是走到了今天。”

  轻轻松松的几年，概括的背后是什么顾若不知道，她只想要伸手抱抱他。

  “我是在鼓励你，”谢长宁见她露出皱巴巴的表情，小脸上都是心疼，终于还是笑出声来，“答案没有揭晓之前，什么都是可能的，你只需要喜欢就够了，一切有我呢。”

  顾若没说话，反手抱住他，“没关系啊，以后我会一直爱你的。”

  两人在内心都各自有了答案。

  “实习的工作决定好了？”谢长宁问道，“要我帮忙吗？”

  他其实一向很少管她的事情，但是不管不代表不清楚。

  顾若点点头，回了个大大的笑脸，歪着脑袋，“早就找好了，只是这段时间一直在犹豫，现在已经决定啦！不过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可以解决，我男朋友这么厉害，当然是要留到最后出场才对。”

  谢长宁看着她的笑容，弯了弯唇，嘴里还是嫌弃的口吻。

  “一天到晚嘴里没个正经话。”

  “学长你脸红什么呀，难道是太热了？”

  瞧着她眨着眼睛故作无辜的表情，谢长宁就知道这姑娘记仇着呢，刚刚那一通一点没忘，在这等着他。

  时间流逝的很快，眨眼间就走到了暑假的尾声，树上的蝉鸣叫得更响亮，头顶的烈日日复一日烧灼着地面，升旗台前的五星红旗倒是格外醒目。

  顾若跟着跟前微胖的黑衣服女人走过一道又一道回廊，下了好几层楼梯，终于拐进一个办公室。

  黑衣服女人敲了敲门，等里面有了回应便推门进去。

  四个隔间，办公室只有一个老师坐在办公桌前，端庄的旗袍穿在身上格外典雅，精致的盘发后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银框眼镜架在鼻梁上，身上透着说不出来的风韵，一时之间顾若都被她晃了眼。

  她手里在不停敲着键盘，听见门开声连头都不抬。

  “冯老师，你的小实习生我给你领过来了。”副校长笑吟吟的朝她开口，转而她又朝顾若说话。

  “小顾老师，这两个月你就跟着冯老师，冯老师跟你一样是名校毕业，有十几年的教龄了，是咱们校区德育处副主任，能力很强，要把握好机会好好学习。”说完之后便离开了。

  待人走后，冯湄终于抬起头，露出来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扫视的目光透过薄薄的镜片毫不客气的打量着顾若。

  顾若礼貌的问了声好，简单的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

  声音恰到好处的端庄大方。

  看着冯湄脸上露出来满意的目光，顾若知道她猜对了。

  冯湄的声音温柔却让人望而生畏，“王校长带你办指纹录入和饭卡了吗？”

  顾若点点头，“已经办好了，今天是我正式实习的第一天。”

  “那你这两个月就坐我后面这张办公桌吧，刘老师正好调走，我们办公室有三个老师，加上你现在是四位，有一位男老师。”冯湄指向她的对桌，“这个办公桌是我们处主任的，他这几天出差研学，估计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正好，刚开学你就帮他带几天班，三年级，年级不高，是个很好的机会。”

  顾若接过冯湄递过来的花名册，也明白这是在手把手的指导，便认真仔细听着。

  “明天是学生报道的时候，规定的时间是早上八点到校集中，首先要点名，然后开个班会，检查暑假作业的完成情况，接着是带着孩子去领课本……”

  冯湄老师真的是位很干练的女强人，顾若能够感觉到她的严厉，以及手把手的教学。当然，她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人看，自然也不会心疼其他人，拉着顾若排这弄那，转眼就到了下班的时间，顾若觉得自己踏出校门的那一刻头晕眼花。

  当天夜里，顾若甚至还梦见自己穿着端庄大方的旗袍，带着银框眼镜，坐在电脑前不间断的敲着键盘，一抬头，便是职业的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