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秦助理（五）

  “知之，知之？”秦深又喊了一次，“知之，说话。”

  方知之双手紧紧扒住顶柜，腿软得恍惚，稍微一不小心整个人就会栽下去。

  黑暗伴随着绝望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他心跳如擂鼓，一时以为又回到了失去母亲的那个雨夜。

  “我……”

  “秦深，我……”

  看人失态成这样，电光石火间秦深猛地联想到方知之睡前习惯性开床头灯，平时夜起也绝不摸黑。

  ——方知之怕黑。

  该死的，他竟然没察觉。

  秦深急忙到处找他的手机想开手电筒，但刚看食谱的时候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身后人凌乱的脚步声混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喧闹声奇异地驱散了方知之心里一部分恐慌情绪。慌乱中抓到了一点光，他低着头小心瞥了一眼，原来是秦深终于找到了要命的手机。

  秦深把手机放在一边，然后张开手低声哄道：“知之，你下来。我在下面接着你，不怕。”

  方知之尝试地迈出了一步，正准备下去，却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秦深握住他的手又穿过胳膊，小心避开肚子，直接把人从凳子上抱了下来。

  ——是熟悉的雪松味很浓郁，是熟悉的秦深。

  “不怕，我陪着你。”

  脸埋在人颈侧，方知之心中的紧张一缓，闻言眼眶莫名一酸。此刻他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奇妙的安全感。心中一动，方知之忽然就伸手紧紧地搂住了对方的脖子。

  牙关紧咬，浑身颤栗。

  秦深心中一痛，抬手轻缓地拍着方知之的背，无声地安慰着怀里的人。

  “谢谢。”方知之开口声音有些喑哑。

  一片漆黑中两颗心以不同的节奏各自跳动，在夜色中慢慢靠近。

  室内灯光一闪，电又来了。

  方知之浑身一抖，然后深呼吸一口松开了手。他擦擦额头，又对秦深说了一句“谢谢”。第一次是谢惊慌失措间给予的一点光，第二次则是感谢对方没有追根究底地询问。

  “你去把摄像机开一下。”

  “你……”

  方知之笑了笑表示自己无碍。他缓了缓心情，转身把秦深那锅糊糊倒了个干净，接着仰起头对着镜头就是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沾秦助理的光，本人决定给大家表演一下深藏多年的家传绝技。”

  “生滚鱼片粥。”

  看人刀起刀落虽然爽快但总难掩眉间不适，秦深心里一阵担心。他好几次抬手又放下简直忍不住要去帮倒忙。

  “会不会勉强？”

  “还好。”

  秦深打开水龙头洗菜，给方知之打起了下手。耳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方知之闻声停了停手中的刀，忽然说：“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喜欢吃鱼。”

  秦深手一顿，笑道：“不怕刺了？”

  方知之转头挑眉：“有秦助理给我挑刺啊。”

  窗外不知何时静悄悄地升起了旭日，绚烂夺目的朝霞晕染了东方整片天际。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玻璃，投落在人的眼眸之中。

  方知之带着一丝促狭的意思调侃着秦深。秦深静静地看着他，这一刻他只觉得对方温柔而又耀眼。

  如果可以，我愿意为你挑一辈子的“鱼刺”。

  “看我干嘛？”

  “好看。”

  ……

  两人忙活了一大早，最后各自捧着一碗鲜香美味的粥十分满足。等他们吃完早饭已经七点多了，秦深看时间差不多又把人送去了柠语公园。

  一路上方知之开始打喷嚏，而且头昏脑胀的。秦深看他状态不佳，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今天拍摄终于没有顾安的事儿了，主要是方知之的个人镜头。

  “今天主要就上午一场戏，男主角在草坪上躺着晒太阳，大家辛苦一下！”导演卷着剧本照常加油打气，然后招呼边上的群演做准备。

  两个熟悉的vj敬业地跟着影帝和天王。今天的秦助理依旧是敬业的秦助理，综艺恩爱人设不倒。

  “喝水么？”

  “不想喝，两分钟前才被你灌了一大杯热水。”没说完影帝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神色恹恹地吸着鼻子，“喝多了等下开拍不方便。”

  秦助理固执地把保温杯横在人眼前，跟雕塑似的一动不动：“你感冒了，要多喝热水。”

  边上一个摄像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方知之无奈地揉揉鼻尖，对着镜头噙了个大大的笑容：“秦助理直男本直了。”

  突然一个小火箭炮“唰”地从远处冲了过来，直奔方知之怀里。秦深看着那撒丫子狂奔的小丫头吓死，赶忙半路就把人抄起架着短胳膊抱在了怀里。

  “想要哥哥——不要叔叔！”小丫头两条腿蹬来蹬去，圆圆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望着坐在一边的方知之。

  方知之本来还愣着，一听这称呼差距直接转头笑开了。他环顾一圈，心里估计这是今天来做群演的小朋友。摄像们也没想到这个突发情况，这会儿赶紧把镜头对准聚精会神地拍着。

  被水汪汪葡萄大眼看得心里软乎乎的，方知之伸手戳了戳小姑娘的梅花坑：“这是谁家的小可爱呀？我们不要叔叔，来哥哥抱。”

  秦深本来不想他累的，小丫头可不轻，但被心肝儿同样漂亮可爱的大眼睛看着只能无奈俯身，轻轻道：“你托着她屁股，另一只手稍微扶一下。”

  方知之抬眼笑着问：“秦助理这么专业的吗？”

  秦深没说话，小心地把孩子放入了方知之怀里。

  方知之看他动作虽不熟练却十分仔细温柔，又问：“秦助理很喜欢小朋友？”

  小丫头忽然扭头在秦深脸上啵啵了两下，嘟嘟的胖脸蛋红扑扑。秦深一愣，然后低下头在小朋友脸颊上轻微碰了碰，做完这一切才回答了方知之的问题。

  方知之有些失神。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了七八岁的时候。那会儿他还对父亲怀有孺慕之情，也曾这样天真地索求亲近，然而毫无回应。

  两人轻柔的呼吸交织，方知之眼底带着淡淡情思，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秦深，直到小丫头在怀里扭来扭去才回了神。

  方知之逗着问了一句：“几岁了呀，今天和妈妈一起来的吗？”

  “三岁。妈妈，妈妈在那里。”小丫头奶声奶气地回答，顺便从袖子里伸出一根短短胖胖地小手指指着不远处。

  微风拂过，过长的刘海贴在了面颊上。方知之嗓子被冷风吹得有点痒，侧身掩着咳了一声。转过来头顶一片阴影，脸上触碰到了熟悉的温度。

  这是秦深第二次替他捋头发了。上一次简直惊心动魄，他差点儿把锅给扔了，但这次却没有再躲开。

  “该剪了。” 秦深把一个热水袋塞进方知之衣服里，顺手接过了孩子，“你不舒服还是我来抱吧。”

  方知之用力嗅了嗅，风中好像有小丫头吃的奶糖味道。

  他忽然开口问秦深：“如果……我是说如果。”

  方知之抬头笑眯眯地看着对方：“秦助理以后有孩子的话，是想要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

  “只要是我太太生的，我都会视如珍宝。”

  猛地听他说“太太”，方知之心一跳，略微苍白的脸颊飞了一点红，喘口气才想起来这是综艺营业。

  啧，天王可真行。

  “不过如果是个小姑娘，我大概会更高兴。”

  “嗯？”

  秦深对着他，挑了挑眉：“她会像我太太那样漂亮可爱。”

  终于方知之的小脸蛋还是爆红了，他低头一阵咳嗽。小丫头的妈妈过来连声道歉把人带走了。秦深走到方知之身边抚着他背慢慢替人顺气。

  “各部门准备了！”

  趁着导演喊人，方知之挣脱开秦深的手匆匆赶了过去。秦深手放在半空中，嘴角噙着一抹笑。

  原来心肝儿这么不经逗？不过他刚说的可都是实话，他确实想要个闺女，毕竟闺女是爸爸的小棉袄呀。不过想到能有个像知之一样的小天使，不管是男是女他那颗心都要暖死了。

  今天没有顾安那厮，拍摄很顺利。片场这边早早收工了，秦深看着方知之愈加苍白的脸色急着想把人给送回去，结果才走两步就被节目组通知要录采访。

  天色正好，岸边四季青在寒风中依旧郁郁葱葱。

  来采访的姑娘还是之前送任务卡的那位，叫欣雨。

  “刚刚看到有个三岁的宝宝很黏我们影帝哈，平时影帝也很有孩子缘么？”

  方知之笑着摇摇头：“平时可没机会接触孩子，我还挺遗憾的。”说完他咳嗽了两声，嗓子干痒得开始疼了。

  欣雨让边上的工作人员倒了杯水过来，调侃道：“看来我们秦助理没把对象照顾好，这都感冒了啊。”

  “你这样说回头播出来不太好吧，后期记得剪剪。”方知之弯了弯眼睛。

  “哈哈哈是，而且我估计你俩粉丝得混战。那评价一下你的搭档吧。”

  “他还是很敬业的，对人又好又温柔，搭档表示非常满意。”方知之又笑了笑，“嘴还甜。”

  没想到影帝对天王的评价这么高，欣雨一下子来了精神，又追问：“我们都知道你俩扮演的角色是一对夫夫，所以你对自己未来伴侣的想象和天王的人设像么？”

  “嗯……不太像吧。”

  “那和天王本人呢？”

  方知之挑了挑眉：“说不太好。”

  “哈哈哈哈是哪儿不太行？”

  “真要说的话，天王不够热情？”说完方知之自己都笑了，“掐掉掐掉，开玩笑的。”

  两人又聊了一些内容。他们结束得比秦深那边晚一点，欣雨离开的时候秦深已经等在一边了。

  秦深给方知之理了理衣服：“问什么了？”

  “不告诉你。”方知之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调皮，“回头自己看。”

  “那就一起看吧。”

  “行啊。”

  两人一路远去，浓郁的金黄色泼洒在人肩头，暖洋洋的。方知之走在灌木丛中的小道上，心中还在回味刚刚主持人的问题。

  秦深和他期待的人像吗？

  像的。

  很多时候方知之都觉得自己像一座孤岛，没有人靠近，也不愿意让人靠近。

  徐西陆也曾问过他，为什么不考虑和秦深开始新的生活。

  那时候他下意识地拒绝了。

  因为害怕，害怕孤岛最终被汪洋上不知何时来到的狂风暴雨淹没。

  只是秦深的这片海域或许只有和风细雨，所以他可以期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