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心意

  秦深病好出院了，而方知之却陷入了某种忙碌。他的话剧最近开演了, 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工作。其实说是工作, 但也不是真的忙到回不了家。其中真相如何也只有本人才知道。

  “知之, 马上到你上场了。”

  方知之握着手机出神, 完全没听到身边经纪人的提醒。

  他前天邀请了秦深来看自己的演出, 但对方以档期调不开拒绝了。

  “上周演出特别成功，果然还是这种不对外公开的表演有感觉。”

  “嗯。”敷衍地应了一句，方知之抬眼扫过底下观众群，瞥到头顶的灯，“灯挺好看的。”

  “灯？”

  贺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舞台正中央上方是一架奢华十足的水晶灯。今天是最后一场, 剧本改编了一下，为了配合本子道具组特意重金改造的现场，这灯上午才从国外运到这里。

  “你这都显怀了要更加当心。等会儿上台多注意点儿, 别被地上乱七八糟的线绊倒。”

  “嗯。”

  今天春雨绵绵, 剧院外的车水马龙一片朦胧, 有如浸在灰色薄雾中叫人看不真切。耳畔淅淅沥沥扰人心弦，手机界面久久地停留在一个月前的微博私信上。

  方知之全球后援会v：恭喜您抽中了知之三月中旬话剧演出的门票。请保存好电子票据，届时我们将通过身份认证检票哦。

  phosphor：谢谢。

  身为伴侣的秦深拒绝了自己的邀请, 那么作为粉丝的phosphor会来吗？

  “方哥, 方哥，上场了！”

  方知之回神, 揉了揉小腹。他现在比刚开始容易疲劳得多，这会儿脑子一片混沌, 怀着极端复杂的心情上了台。

  忽然剧院外一阵春雷轰隆惊住了方知之，他停下看了一眼。紫色闪电劈开乌云映在窗上，照亮了片刻漆黑的观众席。

  二楼某个靠窗角落刚刚好在这道光中，方知之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来了！

  我的phosphor，我的……秦先生。

  低头嘴角勾起淡淡一抹笑，方知之上了台。

  绵绵春雨慢慢化作了中雨。话剧正是演到动情处，渐响的雨声配合煽情的背景音乐，台下不少姑娘偷偷擦起了眼泪。

  顺着记忆习惯性地背诵台词，方知之目不转睛地看向搭档身后。

  这么多年以来，方知之从未在工作状态下出过错。但今天他站在舞台上，沐浴在耀眼夺目的灯光下，满心满眼都是台下那个人。

  突然发现结婚对象确确实实、真真切切是你的真爱粉，最长情最铁杆那种，什么感觉？

  方知之的大脑从那天起就停住了思考，他现在全身上下只剩一颗心还在鲜活地跳动。伸手扶上搭档的肩膀，深情地念着台词，他手上渐渐用力直到对方奇怪地看过来一眼。

  秦深在看他，目不转睛，全神贯注。

  方知之转身闭眼时，眼眶莫名酸涩。

  而就在此时，绚丽多彩的舞美忽然熄灭，全场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方知之本来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黑暗降临他的恐惧都慢了一拍。一开始大家以为是最后一场演出的意外惊喜，久久等不到台上人出声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事故。

  新装的那扇吊灯出了问题，后台工作人员快速忙乱了起来。

  就在所有人切切私语时，唯有秦深陷入了焦虑。

  他在担心我吗？

  方知之隐在黑暗中肆意地盯着对方起身，很快消失不见。

  “啊——”

  “天哪——”

  “知之——”

  “哗啦”一声巨响，吊灯整个掉了下来碎得彻彻底底。

  灯下几个演员动作快的幸运逃开了，有那么一两个比较倒霉的被压倒了。

  方知之没反应过来就忽然发觉自己被抱着靠在了道具柜子上。有人把他整个护在了怀中，紧紧地抱着他的头。对方此刻正在急促地喘息，双手微微发抖。

  春雷震动，外面的雨转瞬化为季节里难得一见的瓢泼大雨，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潮湿的空气中飘来了一丝冷冽的雪松味。

  “秦，秦……深？”

  “秦深？！”

  方知之迅速抱紧对方的肩膀，马上又急切地想挣脱开。但秦深死死地搂着他，低沉的声音里透出微微虚弱：“大朋友和小朋友都没事吧？”

  “没……没事。”

  干燥的手指在人背上摸到了湿滑粘腻，方知之一根神经瞬间绷紧。他企图用力推开秦深，但无论如何都不行。

  “宝宝，别看。”

  泼天的雨，震人心魄的雷声，轻柔的安抚，湿润的鲜血。这一切的一切就和母亲车祸去世的那个夜晚一样，方知之情绪瞬间崩溃。

  可能是失血过多，秦深搂着人的力气小了一些。终于挣开了他的手臂，方知之双手扶住对方的脸，急切又毫无章法地对着人张口：“秦深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秦深闻言不禁失笑，他捉住脸上的手放进怀里：“想什么呢，就是被划了几道比较深的口子，没砸到关键地方。”

  现场观众被疏散了出去，工作人员第一时间发现了台上的情况，喊救护车把受伤的人全部送进了医院。等双方经纪人助理一干人等赶到医院的时候，方知之跟秦深正在手术室门口拉锯战。

  一边等着缝合的宋医生是秦家的私人医生，给秦深暂时止了血，这会儿他看着少爷心尖儿上那位死命不肯松手心好累。

  秦深看他宝贝急得眼眶泛红，又是熨帖又是心疼。

  “宋医生你别忘了给知之做检查，他没伤到但我不放心。”

  “已经安排了，大少爷。”

  一伙人好说歹说终于把方知之劝放了手，秦深恋恋不舍地盯着他破天荒软萌的老婆进了手术室。

  “小李，陪知之去检查。”贺颜朝小李招招手。

  方知之揉了揉太阳穴，往边上的椅子上坐下，低声道：“不用了我没什么不舒服的，我就在这等他出来。”

  这又是演的哪出？

  经纪人和小助理大眼对小眼，这才几天不见他俩就这副生离死别矢志不渝的样子了？

  “行吧。我陪你。”经纪人扣上衣服，也往人边上一坐。

  方知之抱着手臂靠在冰冷的墙上，面无表情地听着经纪人手表秒针的走动声。

  滴答滴答，一秒，两秒，三秒……

  好久。

  开门声响，手术结束了。

  方知之起身第一时间冲到宋医生面前，开口问：“他没事吧？”

  这正儿八经的样子倒是把宋医生弄得一愣，继而笑道：“伤口位置在背部，深了点。没什么大事，就是养的时候多注意点儿。”

  方知之松了口气，轻声谢过医生。

  秦深出来的时候麻醉还没过，人精神得很。

  “看过医生了吗，你怎么样？”

  “小朋友呢？”

  意外地没有得到回复，秦深甚至连对方一个眼神都没得到。他舔了舔嘴唇，转头看向经纪人他们。季林耸了耸肩表示他对此也一无所知。

  把人送去病房后，因为还要回去公关后续舆论，俩经纪人就先走了。

  “小李，你帮我去楼下买瓶水。”

  小助理指了指病房床头柜上还没开封的：“方哥，那儿有。”

  “我要喝楼下的。”

  “……哦。”

  秦深还没来得及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氛围，护士又敲门进来给输消炎液了。方知之全程站在一边冷眼看着，一句话也没说。

  房门一关，里面终于只剩下两个人了。

  “你……”

  “你不知道危险吗？”

  秦深一顿，他柔声道：“我知道，但我更怕你出事。”

  “我可以避开的。”

  “万一不能呢？我赌不起。”

  方知之被堵得直接卡住，他转过身深呼吸了一口：“下次不要这样了。”

  一次受伤能换来宝贝直白的在意与关心，简直太划算。别看宝贝现在是不高兴了，还有点想骂他的意思，可打是亲骂是爱啊。想想从一开始的生疏到现在，这有多不容易啊！

  秦深一颗心都飘了，恨不能美得冒泡。

  美完了他才后知后觉发现方知之仍是背对着自己没有转过来。

  “知之？”

  没有回应他。

  再喊一声，依旧如此。

  秦深忽然意识到有点不太对，他仔细看竟然发现方知之的肩头一直在轻微颤抖，频率很高。

  室内安静如斯，唯有北风刮过窗户的呼啸声。

  慢慢的，隐隐的，风中漏出一点点细微的哽咽声。

  秦深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往人身边走。

  听到身后的动静方知之连忙回头，一入眼就是秦深拔吊针的画面，他连忙走过去按住对方：“你疯了？！”

  秦深看到他的宝贝一张苍白小脸上两行水迹，眼眶中分外湿润，眼尾的小痣氤氲在一片绯红中。心中一痛，他顾不上手直接就把人拥入怀中，连声道歉：“宝宝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让你担心了……”

  低沉嘶哑的呢喃穿过长风落入耳畔，方知之崩溃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完全暴露。

  他刚刚有一瞬是真的以为秦深会离开自己，无法抑制的心头大乱，哪里还顾得上发现对方是phosphor的惊喜与震动。

  也是直到那一刻，他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对秦深有了如此深厚的挂念。

  方知之转过脸去不肯让秦深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他更不愿轻易承认自己的一颗心已交了出去。

  秦深伸手掰过他的脸颊，小心又仔细地吻上对方眼睛，再一点一点吻掉对方的泪。

  “宝宝，不要哭啊。”秦深见他难过，话语中也带上深沉的伤怀，“我舍不得。”

  “秦深……我会担心。”一句话里柔情百转千回，秦深听得心头一荡。

  他满足地长叹一声，然后开口道：“忽然觉得此刻死而无憾了。”

  方知之甩了秦某人一记眼刀，秦深笑着亲了亲他的睫毛继续说：“知之，你是我这一生做过最美的梦，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

  方知之肩膀一瞬停住了颤抖，死死抿住嘴唇。通透如他，时至今日如何还能不明白这番话中深情。而对方一腔真情的背后还有多少故事是他所不知的，方知之不敢想。

  眼眶沉重得发疼，方知之好半天才回了一句：“我不值得。”

  “不。我的知之是全世界最可爱的人。”秦深拥抱住方知之，靠在他的肩头笑眯眯道，“他值得拥有全世界最好的人，那就是我。”

  方知之一呆，愣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自恋鬼。”

  秦深看他笑了心里一松，吻了吻怀里人脖子：“不哭了，小朋友看到要笑的。”

  “他看不到。”方知之拽住秦某人的领子把人拉到面前，眯着眼问，“某人看见谁哭了吗？”

  秦某人一本正经：“没有。”

  嗯，求生欲不错。

  方知之小心避开背后的伤温柔拥住了秦深，在人耳边轻声道：“你刚刚说错了一句话。”

  “嗯？”

  “你不用醒来，因为我是真的。”

  方知之弯着眼睛，微微眨了一下：“你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