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斯缺的瞳色极浅，眼尾狭长，凝眸盯着别人看时，像某种冷血动物的眼睛。

  对上金斯缺冰凉凉的目光，许诺渐渐敛起脸上的笑，他垂下眼睑，眼皮松弛苍白，竟显露出几分苍老疲态来。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灯光明亮的审讯室变得异常空旷，连白色的墙壁都显得冰冷。

  “吃了又怎样。”

  “我们僵尸的食物，不就是那些恶心的东西吗。”许诺低低嗤笑一声，“何况，对我现在的味蕾来说，人类的内脏真的很美味呢。”

  金斯缺抬起长腿，踩在椅子上，手肘搁在膝盖上，附身看着许诺，语气有些讽刺：“这么快就露出尾巴了？”

  许诺已经破罐子破摔了，还有闲情逸致反讽：“我是僵尸，可不是什么秃毛鸟，没有尾巴。”

  被嘲讽是秃毛鸟，金斯缺脸上也没有愠怒，只是神色不善的扫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地道：“你这演技，不混娱乐圈可惜了啊。”

  看着金斯缺这个表情，白泽就知道许诺大概要凉了。

  要知道，金斯缺最喜欢的，就是秋后算账，并且眦睚必报。

  许诺维持着狼狈的姿势，一动不动，背后硌着椅子的地方有些疼，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凝固住了，他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冷，没看金斯缺，平静的问：“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

  金斯缺挑起唇角，恢复一副斯文温和的精英样子，声音悦耳轻柔。

  脚下用力一踩，受力的椅子连带着许诺一齐跃起，椅子颤颤巍巍的摇晃着，几乎要散了架。

  金斯缺唇角笑意更甚，一把掐住因为惯性扑向自己的许诺的脖子，狠狠把他按回椅子上，动作近乎粗暴。

  他本就眉深目阔，五官深邃且精致，笑起来尤其漂亮，顶着这样一张脸做着凶狠的动作，莫名给人一种持美行凶的感觉。

  “二十五号凌晨，你杀的三个人，为什么都是穿着红裙的年轻女人？”

  “这是老鸦提的要求。”许诺仰起头，不耐烦的挣扎了下，纤细的脖颈下青筋暴起，“可以放开手吗，警官。”

  金斯缺爽快的松开手，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站直，抿了抿唇角：“当然可以。”

  许诺整理了下歪掉的领子，声音暗哑：“年轻，红裙，长发，身材高挑，已婚出轨的女人。”

  “他要我剁下，符合上述所有条件的女人的无名指，连带着戒指一起交给他。”

  “原因？”金斯缺这才收起笑容，皱了皱眉。

  “因为她们，像他的妻子，一个给他戴绿帽，亲手喂他喝下毒酒的女人。”许诺神色有些冷漠，“明白了吗？”

  金斯缺挑了挑眉，语气淡淡的，公事公办地说：“很好，谢谢你的配合。”

  说罢收回目光，转身看向白泽，请示：“老大，我审完了，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不同于看像许诺的眼神，金斯缺看着白泽的时候，面部表情是真正的柔和，一向冷淡孤高的眼里带着几分恭敬。

  “没有。”白泽站了起来，在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台智能手机，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许诺，“现在，我们测试一下新装备吧。”

  金斯缺扬起唇角，眼神发亮：“早就迫不及待了。”

  屋外夜色已黑，白泽的眼眸已经转变成了猩红色，闪着灼灼寒光，身上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身为一只僵尸，许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抖。

  但在这样的目光之下，许诺的手指开始不听指挥的颤抖，背后的寒毛竖了起来，这里灯光分明很亮，他却如同身处寒风呼啸的雪原之上，暴风雪席卷而来，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血液流得很缓慢，浑身僵硬寒冷，许诺甚至觉得自己像一根藏在急冻冰箱里的陈年老腊肉，又或者，半个身子已经入了土。

  他不知道白泽所说的新装备是什么，只是直觉会对自己很不友好。

  这次怕是药丸。

  “对了，老大。”金斯缺歪了歪脑袋，看着白泽的眼睛，轻声问，“为什么竹有枝和我说，你让我去给警员们普及新装备的使用办法，之前不是我哥去科研所学习的吗？我连它的样子都没见过。”

  白泽闻言一愣，这才发现自己下错了命令。

  金斯缺和金白玉是一对兄弟，容貌很像，他竟然记错了。

  第一次犯这种错误，白泽心里有些讪讪的，虽然有点尴尬，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应了句：“记错了。”

  “哎呀老大，我就说年纪大了记忆力会变差，去年生日我送了你一箱脑白金你还跟我生气呢，你看你看…”金斯缺轻哼一声，调侃道，“脑白金是刚需用品吧？”

  白泽咳了一声，别开脸：“我会重新通知竹有枝，现在先测试。”

  白泽不说话时，看起来面若冰霜，一句废话都没有，修长削瘦的手指在智能手机的屏幕上轻巧游走。

  金斯缺默默走到他身后，难得脸色认真的注视着他的操作，连连惊奇：“这就是菠萝xxl？这外形还挺漂亮的，易于携带。”

  白泽颔首：“嗯。”

  许诺觉得喉头有些梗塞，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奇葩——看这俩危险分子的动作，怎么看都像晾着自己在玩手机。

  不过片刻，白泽便举起手机，对准了许诺的脸。

  一阵网状的蓝光从手机背后的小孔射出，自上往下笼罩住许诺，开始扫描，分析数据。

  与此同时，菠萝xxl的屏幕上开始出现大量的信息，不停滚动。

  很快，屏幕上显现出许诺的照片，以及各种身体数据的信息。

  同一时刻，手机响起一个温润的电子男声：[菠萝xxl01号为您服务，录入数据成功…]

  [正在分析…]

  [许诺，尸龄502岁，身高182cm，体重…]

  [数据比对中…许诺为南明路挖心连环杀人案嫌疑犯，黑户，即将录入特殊案件管理局数据库…]

  “呜哇——”金斯缺眉飞色舞，眼神黏在菠萝xxl上，闪闪发光，恨不得把它抢到手上把玩一番。

  白泽轻启唇瓣，声音冷淡低沉：“逮捕。”

  [明白。]

  菠萝xxl投射出一阵黄色光网，准确无比的捕捉到许诺。

  和刚刚的蓝光不同，这次的光网就像有实体的一样，网线束缚住身体的触感很真实，还能感受到轻微的灼痛感。

  “收。”

  一声令下，光网开始剧烈收缩。

  许诺像一只被蜘蛛网黏住的小虫子，在光网里面剧烈挣扎。

  光网越缩越小，许诺的身体也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拳头大小的迷你人。

  白泽伸出手，五指一收，光网带着迷你型的许诺飞入他的掌心之中。

  [逮捕成功，收获一只迷你僵尸。]

  “呜哇哇哇——”金斯缺凑到白泽身边，伸出手指戳了戳许诺的腰，“太好玩了！！”

  “我都迫不及待要去领我的专属菠萝xxl了。”

  许诺刚仰头，就看到一张巨型的脸凑了过来，这家伙的脸放大了还是漂亮得令人震撼，眼睛清澈的像一潭秋水。

  唔…鼻孔还是心形的。

  许诺，你在看哪里，心形鼻孔不是重点，清醒一点啊！

  许诺低头看着自己小小的身体，没由来的觉得一阵恐慌。

  现在是什么情况？

  许诺攥住光网，用力向外扯，大声质问：“喂，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身体变小了，声音却仍旧清晰可闻。

  金斯缺又戳了戳许诺，轻轻笑了一下，对着许诺说：“恭喜你，是第一个被我们新型法器逮捕的犯人，荣幸吗？”

  许诺：呵呵，我真的好荣幸哦。

  金斯缺听不到许诺的腹诽，好奇的问白泽：“这已经是最小的形态了吗？”

  “实物只能缩小，灵魂状态可以收进菠萝xxl里面，所有的xxl都和地府联网了，填完罪状等信息表格后，直接打包发送给地府就可以。”

  金斯缺比了个“手动双击六六六”的手势：“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白泽把手中的菠萝xxl递给金斯缺，解释道：

  “每一台装备只能绑定一个使用者，只认他的声音和指纹，并且可以轻易识别出伪造的，就算你拿到手上，也使用不了。”

  “它还有攻击模式，以及各种执法app，到时候白玉会给你们一一说明的。”

  “姜师涯那边也结束了，走吧。”

  金斯缺听到“使用不了”四个字，恋恋不舍的把目光挪开了，还给白泽的时候，余光正好看见被白泽拎着的，正在荡来荡去，试图吸引目光的许诺。

  于是指着许诺，和白泽说道：“唔，他好像有话要说。”

  白泽把迷你僵尸提到眼前，冷冷吐出一个字：“说。”

  看着那双似乎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的红眸，许诺深吸了一口气，不自觉蜷起手指，极小声的问了句：“所有罪名我都承认，反正我也‘活’够了，但是，临死之前，能让我见一个人吗？”

  白泽沉思片刻，问：“见谁？”

  许诺垂下头，声音有些颤抖：“小涯涯。”

  “噗——小涯涯是谁？我们重案所还有这一号人？名字太非主流了吧。”专注吃瓜的金斯缺听到这三个字，捂着肚子笑得有些夸张。

  白泽看了许诺一眼，轻轻皱了皱眉：“可是，他并不想见你。”

  白泽直白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扎进许诺的心脏。

  一刀见血。

  “你怎么知道他不想见我，你不能替他做决定！”许诺睁大了眼睛，语气有些着急，“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我有好多事情要问他！”

  白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淡淡的和金斯缺说了一句：“如果觉得嫌疑犯太吵，还可以选择禁言模式。”

  “菠萝xxl，许诺禁言。”

  xxl一号的声音应召响起：[明白。]

  光网颜色转换成浅绿色，许诺双手扯着光网，徒劳的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迷你僵尸蹲在白泽的掌心里，内流满面。

  呜哇——我的小涯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