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昭的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地蛰了一下, 看着沈延曼那张近似乎陌生的表情, 他的手指不自控的颤抖着, 一瞬间, 他仿佛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就这么望着她，一动也不动。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 季昭的呼吸渐渐平息下来。

  “你是这么看待我的, 又是这么看待你自己的？”

  “对不起。”

  “你该对不起你自己！”

  季昭第一次用这么冰冷的语气和沈延曼说话, 在沈延曼的话里, 她似乎是把自己的价值在他的面前摊开, 让他去衡量这么做亏不亏。

  那是对她自己的轻视。

  “对不起，但你想听的话，我没法说出来。”

  沈延曼诚实的过头, 其实哪怕她这个时候撒那么一丁点谎，季昭反而能够完完全全的被她掌控住，一点点谎言就够了，他整个人都可以被她给利用, 她要什么, 他就会拼尽全力给什么。

  看着沈延曼那没有任何心虚与闪避的目光, 季昭意识到，她可能并不适合这个圈子。

  她太有原则了，这样的原则在功成名就的人身上是一种锦上添花的存在，可在沈延曼的身上, 却成了一种障碍，像季微彤那种人都知道怎么样利用身边的一切牟取好处。

  现在他就把自己送到她面前。

  沈延曼却不会用。

  可这就是沈延曼。

  意识到这一点的季昭，忽然就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视线一挪，沈延曼便顺势往后一退，一个转身的功夫，她就已经快步逃出了休息室，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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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旭今晚有个朋友新开了家私房菜馆，碰巧那人又是季昭的粉丝，所以代旭早前几天就约了季昭晚上的档去捧场。

  只是季昭今晚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等到那些场面的交际都散了，装潢典雅的包房里只剩下了方方季昭和他两个人，代旭才慢悠悠的给季昭倒了杯酒，递给了他。

  “今天喝点白的？”

  季昭实际上是个不太爱喝酒的人，哪怕他公认的酒量不错，但在非公开场合，他对酒这种东西能躲则躲。

  但今天破天荒的，代旭递来的酒，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喝了下去，入嘴后表情犹如喝了杯白水，代旭看着他这种样子有些新奇，于是又给他倒了满满的一杯，催促他喝下去。

  “借酒浇愁？”

  代旭又问，这回的季昭轻轻瞥了他一眼。

  “又是沈延曼的事？”

  季昭在代旭、陈寺安他们的这个小圈子里有个谁都知道的痛脚，那就是沈延曼，这季昭是个典型外热内冷的人，但唯独对沈延曼这一个人多年来热情不减，以前代旭还以为两人之间有过那么一段，还玩笑说，等季昭摆脱了明漾到了他的公司，就把沈延曼专门签下来给他谈恋爱。

  言谈之间，有些把沈延曼当娱乐圈里头用钱就可以呼来换取的小嫩模的感觉，可说了这话的代旭，当晚就在酒局上被季昭坑得连命都丢了大半，从此他不敢再随便提‘沈延曼’这三个字。

  只是他弄不懂的是，季昭这么看中的人，哪能看着她被明漾一点点压榨到那种地步呢？

  “我都说了，捧她不难，再差的资质，混个二三线也是不错了。”

  “她不需要我捧。”

  季昭果断的说。

  “你看，你就是犯浑了，女人嘛，总是嘴上犟，你看看你这些年对她不管不顾的，她日子也不好过，你呢，也总是心里不痛快，要我看上的人，不管她要不要，好东西我全给她就是了，至少态度在那，你再看看你。”

  代旭晃了晃酒瓶，笑了一声。

  “也就是在这里和我喝酒的份了。”

  说着，季昭另一边的位置又被另一人给拉开了。

  “陈大明星，你晚了好多。”

  风尘仆仆而来的陈寺安摘了鸭舌帽，对着代旭轻哼了一声，随后，他拿了桌上早泡好的雨后龙井一口喝了个干干净净。

  “一杯好茶，你就这么浪费了。”

  陈寺安从不理代旭这种碎碎念，只是看着季昭的表情，眉毛一挑，问；“怎么了？”

  “还不是那沈延曼。”

  代旭一开口，桌下高定的皮鞋上就多了个脚印。

  “沈延曼啊...”

  因为有了在节目上的接触，陈寺安的感悟比代旭要深得多了。

  “挺犟。”

  两个字的评价洒脱利落，偏偏又一针见血。

  季昭再次灌了杯酒。

  看着陈寺安认真的问道。

  “我是不是做错了？”

  “怎么说？”

  “我早该在红的那年就开始帮她，不该在乎那么多别的事情，不用管我当时被季微彤下了套，也不用管季家那些人的话，更不用管明漾的施压，如果早早表明我的态度，我们还会和以前一样.....”

  “然后沈延曼就会被季微彤啃得骨头都不剩，你那还没进医院的爷爷，说不定隔天就把她送去哪个富豪的chuang上，明漾呢，直接把她当成交易的工具，那样是你想看到的吗？”

  季昭忽然陷入沈默，记忆仿佛又陷入那一年。

  他鬼使神差的进了明漾，因为她的影响，他也觉得自己好像真正可以凭自己的力量去做什么。

  直到那天他被经纪人叫去试镜，他才知道这就是季家的一个局。

  季昭从小和妈妈被赶出季家生活，直到后来季家传来一向身体力壮的老爷子进了icu，才因为家产的争夺被他父亲季江流给叫了回来，可回来之后，季昭对此也仍然对季家的巨额财产、天价股份表现得兴趣缺缺，就连叔叔的女儿季微彤都要比他显得热衷一些。

  可毕竟还是个男丁，抢家产这种事情上总还是优势多一点，季父不得不在一些事情顺着季昭的心意来，只是没想到，他转头就进了娱乐圈。

  没过多久，季微彤也跟着去了，季微彤那里怎么想的季江流管不着，可季昭是他唯一的儿子，相把他逼回来，就得告诉他外头的世界丝毫都没有季家这些东西来的有趣。

  等他什么都用了，在这个圈子里玩腻了，迟早会回到季家。

  所以明里暗里，季江流都给了季昭不少方便，但这些方便，处处都透露着季江流的用心。

  不单如此，毒蛇一样的季微彤也好像在谋算什么，顺水推舟的也弄了些好处给季昭。

  知道这一切的季昭对此恶心极了，可他仍然没法放弃掉这些，因为这些是他和沈延曼约定好的，是那个不怀任何阴谋算计，用着赤忱之心和他谈着梦想的姑娘在他们之间描绘出的蓝图。

  所以季昭得接受这些，同时，他也必须一层层褪去这些枷锁负累，在季微彤，季家的虎视眈眈之下，拿出真正能够与之抗衡的东西。

  他也从来不容易。

  但季昭明白，沈延曼不需要接受他的这些不容易，他希望沈延曼还能够当她自己，他也希望自己真正得到属于自己的东西时，他能够把这些分一些出去给沈延曼。

  就像他们从前分一块面包吃一样。

  “不过仔细想想，你也得理解她。”

  陈寺安想着在节目组里头的事情，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如果是我做什么也不成功，背后什么支撑的东西都没有，这么一熬熬了许多年，忽然有一天得到了什么，还是别人送来给我的，我也会当这些是施舍，觉得自己的坚持都跟笑话一样。”

  “再说了，她受得打压太重了，这么看着还好，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说来说去，她还是日子太不好过了。”

  陈寺安说着，面上有了同情之色。

  “她害怕走错一步路。”季昭说。

  “是这么个道理，所以你对她好得太明显没用，有句话叫润物细无声，慢慢来。”

  陈寺安举起酒杯虚空一碰，代旭忍不住调侃道。

  “大文豪啊，不亏写词的。”

  “是了。”陈寺安冷笑一声。

  “代公子再投些钱给我这个写词的？”

  “免了免了，我钱都被季昭那几个新戏套牢，你得给我好好挣一笔啊...”

  代旭边说边拍着季昭的肩，可季昭心里满满当当的，却只剩下了沈延曼一个人。

  他该怎么做，他能够怎么做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天生什么都没有的人总想着想靠自己赢得一些东西

  但被强制赋予一些东西的人，却总想摆脱它们，获得自由

  这真的是立场不同之下的千古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