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之灵并不能听到殷寒到底给她讲了什么。

  她只能盯着自己古文课的技能分，正在学习中不断提高。

  宿之灵之前只有四十分左右的成绩，但是显然文字类科目学起来远比体能类要快，殷寒给她讲了一个晚上，宿之灵的古文技能分就被提升到了五十分。

  殷寒给她一讲，就彻底讲了一个晚上，宿之灵一抬头，都已经晚上十二点了。

  她收拾东西准备去酒吧修电脑，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出门，殷寒就警惕地看着她，问道：“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宿之灵说道：“我去一趟对面的酒吧，我约了那边的老板修电脑。”

  在酒吧工作的人，时间感跟大多数人都不太一样，到了午夜了，他们正是最清醒的时候，忙着工作，时间一长，就觉得别人也是这个时间段起床。

  殷寒一脸怀疑地看着她：“你这个点出门，还告诉我你是去酒吧修电脑？”

  ……宿之灵确实是去修电脑的。

  殷寒伸手一拎外套，长腿一跨直接跨过了桌子，大步走向宿之灵，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殷寒披着外套，抱着肩膀站在门外，见宿之灵站着不动，没好气地一挑眉毛，说道：“走啊。”

  宿之灵只好苦笑着跟上。

  午夜十二点，酒吧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喝酒的人在音乐声里放大音量和对方交谈，跳舞的人跌跌撞撞，调酒师在闪烁的灯光下擦着杯子，将各种液体倒入酒杯。

  宿之灵抱着她的小工具箱，走到吧台前，问其中一个调酒师道：“你们老板娘在吗？我约了她修电脑。”

  调酒师伸手一指一个方向，说道：“在后面，你自己找吧。”

  宿之灵点点头，说道：“谢谢。”

  她正要走，调酒师又喊住她，问道：“你以前见过她没有？你别被吓到。”

  宿之灵挠了挠头，说道：“我是从网上约她的。”

  调酒师无言地打量她了一眼，说道：“那你别被吓到了，她一直就是那样的，你习惯就好了。”

  宿之灵点点头，说道：“谢谢。”

  她从人群里向后台的方向走去，挤开面前胡乱跳舞的人群，抱紧了自己的小包包，颇为困难地走着。

  殷寒跟在她身后，没好气地冷笑一声，说道：“还修电脑。”

  宿之灵无奈地解释：“我确实是修电脑。”

  两个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通往后方的门，只见一扇门上贴着张皱了的a4纸，用加粗的字写着“非工作人员误入。”

  后台走廊隔音效果很好，两个人进来之后，把身后的门一关，酒吧里喧嚣的音乐声登时被隔在门外。

  面前是一条狭长而又阴暗的走廊，头顶的灯蒙了厚厚一层灰，面前的视线很不清楚。

  宿之灵走到了走廊尽头，拐了个弯，面前有扇门，她随手打开了，推门走了进去，问道：“有人在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响起：“嘘——”

  宿之灵低头一看，只见一个瘦削瘦削的女子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只猫，正低头和猫轻声说着什么。

  屋子里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纸，纸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字，有的自己几乎难以辨识。

  墙面全是粉色的，到处都摆着少女心满满的家具，只是白纸贴了一墙，密密麻麻布满了红笔黑笔写的字。

  宿之灵讷讷地说道：“您好，我是来修电脑的，您的电脑出了什么问题吗？”

  地上的女人依旧抱着猫，不知道窃窃地和猫咪说了什么，说完才抬头看向宿之灵，说道：“我的电脑坏了。”

  宿之灵问道：“具体……是怎么个坏法？”

  女子嘟着嘴，小声说道：“它不听我的话了。”

  女子长得十分漂亮，一双眼睛很大，睫毛很长，远看非常好看，可惜却很无神，她像是个迷路的人，不知道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她大约是混血，鼻梁很高，五官十分立体，皮肤几近于吸血鬼一般的苍白。

  她有一头深亚麻色的长发，凌乱的披在肩上；她身上穿着宽大的黑色丝绸衬衫，衬衫掉了颗口子，敞开半搭掉在手臂上，露出里面白色的背心来，背心上有明显一大块污渍。

  整个人看起来疯疯癫癫，很不正常。

  宿之灵在凌乱的屋子里找了一圈，找到女人的电脑，说道：“那我看着修了啊？”

  女人仿佛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继续盯着地上某处私语去了。

  宿之灵打开了她的电脑，发现她的电脑也和她的屋子一样乱成一团，所有文件都堆在桌面上，看的宿之灵眼晕。

  宿之灵使用她的技能，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修好了电脑。

  宿之灵修完电脑之后，站起身来，对坐在地上的女人说道：“一共一百五。”

  女人丢开了手里的猫，在地上一阵乱翻，翻出一只粉红小猪来，递给宿之灵，说道：“给你钱。”

  宿之灵看着那个存钱的罐头，简直哭笑不得。

  她接过了小猪，晃了晃小猪的肚子，里面掉出来几张一百块来，没有零钱。

  宿之灵随手拿了一百，说道：“那我就拿这些了。”

  女人依旧伸着手，眼巴巴地看着宿之灵，说道：“你都拿去。”

  宿之灵说道：“不用了，真的不用，我收这些费用就可以了。”

  女人又说道：“那你明天来陪我玩，这些钱都给你。”

  见宿之灵不回答，她又拉着宿之灵的裤子脚，微微嘟起了嘴，说道：“好不好嘛，求求你了。”

  她的皮肤很白，五官又很精致，简直像个混血的小娃娃似的，这么一撒娇，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

  宿之灵还没来得及说话，殷寒忽然一把抓起她的手，拉着她就出了屋子。

  宿之灵被她死死握住手腕，一路跌跌撞撞地走着，被她掐疼了，无奈地说道：“你急什么？你先放开我。”

  殷寒也不回头，只死死握住她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撞开挡在她面前的人，几乎是冲出了酒吧。

  宿之灵经过人群的时候，听见刚才给她指路的调酒师在身后喊：“喂！小姑娘，你们还好吗？”

  宿之灵匆忙回头，向他挥手，说道：“我们没事！”

  她还没来得及多说，殷寒就已经一脚踢上了门。

  酒吧的音乐立刻被关在门的另一头。

  午夜的街上一片死寂，算计着柴米油盐过日子的电脑维修工和大小姐面对面的站在一片空荡的街上，谁也不说话。

  宿之灵都不知道殷寒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脾气。

  她的胸膛不断起伏着，显然是气极了，却又勉力隐藏。

  宿之灵正要开口，殷寒忽然扭头就走了，说道：“时间不早了，赶紧睡觉。”

  宿之灵跟着她身后，说道：“我也不知道你自己跟自己气个什么劲儿。”

  殷寒头也不回地向前走，说道：“那你最好别知道。”

  宿之灵说道：“大小姐，你好歹寄居在我家里，咱们以后能不能约法三章，你什么时候能发脾气，什么时候不能发脾气，毕竟我是你的租主，你成天这样怼我，我也很为难啊。”

  殷寒猛地停下了脚，说道：“我不让你在那个疯女人的房子多待，是我害了你吗？”

  宿之灵说道：“那你可以和我说，你忽然暴起，大家都承受不了。”

  殷寒深吸了一口气，在月色下看着宿之灵，半晌，说道：“我道歉，对不起。”

  宿之灵拍了拍她的头，说道：“这样才是好小孩。”

  过了一会儿，殷寒又说道：“你要是缺钱，我可以少吃点，你以后别来这里修电脑。”

  宿之灵：“……那我去别的地方修电脑？”

  殷寒怒道“你都快考试了，修什么电脑！”

  宿之灵还没来得及回答，酒吧的门就开了，之前那个调酒师冲了出来。

  调酒师看见宿之灵还站在门口，问她道：“怎么样，电脑修完了吗？”

  宿之灵点点头，说道：“修完了。”

  调酒师说道：“我知道，我们老板娘有点疯，她就是这样。她家里人管得很严，身上也没什么钱，这样吧，我给你个号码，你找她妹妹要。”

  宿之灵想起之前少拿了的五十，觉得毕竟现在省着钱过日子，自己劳动所得的钱还是要足了的好。

  宿之灵打开自己的小包，掏出个笔记本来，拿着根笔，很认真地记下了调酒师给的号码。

  调酒师又说道：“不过你白天应该找不到她，她在这边的学校当老师，比较忙，你打电话她应该也不接。”

  调酒师说着，拿过宿之灵记号码的本子，在上面写了个名字，说道：“你以后要是修电脑，或者是有别的费用，我们老板娘给不了的你都找她要就行。”

  宿之灵低头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个格外熟悉的名字：

  【梁雅音】

  ……这就有点恐怖了。

  毕竟明天的古文课考试还没准备，这就跑来修电脑还找老师要钱，有点吓人。

  调酒师说道：“我看你年纪小，这边的事情你应该也不知道，你别说太多了。她们姐妹两个关系很不好，我记得去年的时候，梁老师差点掐死我们老板娘，你给她打了电话，要到钱就别说太多了。”

  宿之灵点了点头，说道：“谢谢。”

  调酒师见她很乖，又很认真地在听，不由得想和她多说一点。

  调酒师四下环顾一圈之后，对宿之灵小声说道：

  “他们家族里，有遗传的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