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姜秋是在一片热闹的舞狮的锣鼓声中醒来的。

  天空还是灰蒙蒙的时候，公寓外面的马路上就响起了喜气洋洋的奏乐声，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弥补城市里不能放烟花爆竹的遗憾，锣鼓声格外的响亮，外面小区里甚至还有不少早起的小孩子看热闹的声音。

  姜秋揉着胀疼的脑袋起床，两眼无神，显然身体是醒了，意识却还没清醒，一脸放空的表情。

  齐修泽却醒得比他早，正在浴室里洗澡。外面的吵闹声与浴室中的流水声对他来说完全构不成阻隔，他像是心有灵犀似的感受到了姜秋起床的动静，在浴室里对他说：“衣服我帮你放在床边上了，醒来就穿上衣服，别着凉。”

  姜秋听见爱人熟悉的声音，才猛地醒过来，笑着穿上齐修泽为他准备的白色毛衣，又捡起那条红格子的裤子……不对，是裙子，齐爷爷手工缝制的那一条，笑容突然僵住了。

  想起来了，今天是年三十，他答应过要穿小裙子“彩衣娱亲”来着。

  幸好齐先生考虑到保暖的问题，还给他准备了一条羊绒的黑色休闲裤，并没有让他“坦蛋蛋”的打算。

  姜秋想了想，先把裤子穿上，裙子就等到回老宅的时候再穿好了。

  齐先生明显也是这么想的，姜秋进浴室刷牙时，他已经洗完澡了，下面穿这条外裤，上半身只有一件黑色背心，正在擦头发上的水。看见姜秋乖乖地穿着自己搭配的衣服，满意点头：“不错，挺好看。”

  “用吹风筒，这么冷的天水都冻着不容易干，你会头疼的。”姜秋从柜子里找了个风筒给他，又说，“还有，别光想着我的衣服，你也穿厚点。”

  齐修泽拿着风筒，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就喜欢这种被姜秋安排的感觉，还问他：“你觉得我穿哪件合适？”

  大过年的，肯定穿得喜庆一点比较好，但也不能把他打扮成一个红包，总裁在自己跟前不要面子，但姜秋还是希望他在别人面前能帅气一点。

  过年这几天冷空气肆虐全国，外头的地面上都是一层雪，枝头上有的积雪冻住了叶片，半黄不绿的叶子经霜雪的重铸，像是一件崭新的艺术品，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往往会创造出各种各样的惊喜。

  姜秋心思一动，给齐先生找了件跟自己款式相似的白毛衣，然后再给他找了件驼色的风衣，姜秋自己也有件颜色差不多的，两人站在一起赫然就像是穿上了情侣装。

  “行了。”姜秋拍拍他的胸口，在他脸侧亲了亲，“我还要去刷牙，不能跟你接吻。”

  齐先生完全不介意，大手覆上他的后脑勺就给了他一个深吻。

  “你的牙白刷了。”姜秋哭笑不得。

  “不。”齐先生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一本正经地说，“刷牙就是为了能更好地跟你接吻。”

  说完他便精神抖擞地下楼为姜秋准备早餐。

  姜秋愣了愣，半晌摇头笑着走进浴室，感觉他们两人现在过的完全就是老夫老夫的生活，连情话都是张口就来，听习惯后竟然也不觉得尴尬了。

  但是这种感觉还挺不错的，被人依赖，又有人可以依赖，即便是最普通简单不过的举动，也自然地流露出脉脉温情来。

  姜秋的心情很好，好到已经忘记了还有小裙子的事，直到吃完早饭看见自家老攻拉着行李箱出来，才又想起了这茬。

  他们今年要在老宅过年，从年三十住到年初七。过年期间健身房也是开门的，姜秋让胡经理安排了值班名单，给留守的员工发三倍工资。而齐氏集团的总裁过年也有工作要处理，所以齐修泽还带上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两个大行李箱，其中一箱装的是两人的衣服，另外一箱则是给老爷子买的保健品和年货。

  大包小包准备得都差不多了，齐修泽又给姜秋围上一条大红色的围巾，牵着姜秋的手道：“走吧。”

  姜秋跟在他身后，看着总裁大人亲自把行李搬进后备箱，嘴角微微上翘。

  曾经他也幻想过这样一幕，有一天能够带着自己的伴侣过年回家探亲，他的家人不介意他的性取向，一家人坐在桌子前吃顿和和美-美的年夜饭。

  然而那在从前的世界里无法实现的愿望，在这个世界中却因为有齐修泽在，齐修泽帮他实现了这个愿望。

  齐修泽给了他一个家。

  姜秋十分珍惜他现在拥有的一切，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在齐修泽盖上车后盖的时候，从身后抱住了他。

  “……怎么了？”齐修泽有些担忧地按着姜秋的手背，“不想回去见爷爷？”

  “不是。”姜秋埋在他的后背，轻轻摇头，“你别动，让我就这么抱你一会儿。”

  他抱得很用力，两条胳膊收得很紧很紧，像是要确定他不会离开似的。那一刻齐修泽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拉开姜秋的手，转过身回抱着他，手臂更用力地将揉进自己的怀里。

  他的头靠着姜秋的脑袋：“我一直在你身边，就算你不喜欢我了，我也不会轻易离开……我远比你看的小说里形容的‘齐修泽’还要麻烦，可不是那种为了让你幸福就眼睁睁地把你推向别人的男人，我那里也不会去，就这么守着你。”

  姜秋在他怀里嗯了一声，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奇怪了，我今天怎么有这么多感慨，可能是因为过节的缘故……”

  齐修泽眨眨眼，善解人意道：“我能理解，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他见姜秋脸色微变，立刻补充，“漂亮媳妇也一样。”

  “滚！”姜秋没好气道。

  两人就这么在笑笑闹闹中又回到了老宅，老管家也换了一身新衣服，为了有点年味儿，他外面还套着件枣红色的马甲，所有的佣人都穿着这种华国风的刺绣马甲，非常喜庆。

  “老爷是前天晚上回来的，现在正在家里逗猫。”老管家微笑着看着两人。

  姜秋总觉得他的眼神有股深意，他忙拉着齐修泽进了屋，尽管自己确实算不上“丑媳妇”，但也莫名地生出一丝紧张感来。

  齐修泽感觉到他手心里微微的湿意，稍稍用了点力握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紧张，然后领着人走到壁炉边上，恭敬地向那个抱着只猫、头发灰白的老人问好：“爷爷。”

  姜秋也道了声：“爷爷。”

  “哦，你们回来了啊。”齐爷爷其实正在打盹，他跟猫一样，到了温暖的地方就犯困。听见大孙子的声音后，欣然转过头，看了两眼齐修泽，见他没怎么瘦，人还是跟以前一样精神，就没管他了，目光主要是落在姜秋的身上。

  姜秋被他看得心跳通通，就怕自己给爷爷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尽管他们已经在视频电话里见过面了，可在面对真人的时候，姜秋还是紧张。

  齐爷爷盯着姜秋看了足有一分钟，才满意地收回视线，对他说：“小秋，你跟我上来一趟。”

  姜秋愣了两秒，还以为齐爷爷叫的是齐修泽，然而齐爷爷走了两步后，见他没跟上，又看了他一眼：“跟上来啊，还愣着干什么？”

  齐修泽也拍拍他的肩膀：“去吧，虽然我不知道爷爷要跟你说什么，但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是吗？”姜秋心里没什么底，一般碰到第一次见面的孙子的伴侣，普通老人大概就是说两句寒暄语，不会特地叫去关起房门聊天的吧？

  但齐爷爷也不是一般的老人，用寻常人的脑回路去思考他的用意显然是不明智的。

  齐修泽安慰他说：“搞不好他一见到你就特别喜欢，想给你包个大红包呢？”

  姜秋被他逗笑了，齐先生说话很管用，心里的那点紧张感基本上都没了，他赶紧小跑着跟上齐爷爷的脚步。

  齐爷爷每天打太极拳，年纪大了腿脚还是很利索的，他甚至不用攀着楼梯扶手就能自己上楼梯，两手背在身后，穿着对襟的夹棉褂子，颇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齐爷爷来到他的书房，打开房门，等姜秋进来后，自己关了房门，还专门小心翼翼地上了锁。

  姜秋：“？”

  在自己家里讲话，关门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上锁？

  齐爷爷边上锁，边嘟囔着说：“这件事可不能被那小子听见，我得多加一重保障。”

  姜秋原本已经平复的心情，又不免有些紧张，他生怕齐爷爷接下来递给他一张支票，然后劝他们两人分手……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坐。”齐爷爷指了指书桌前的那张椅子，接着自己来到桌子后，翻箱倒柜找了一圈，将一张支票退给了姜秋。

  姜秋：“……”

  齐爷爷没看见姜秋复杂的表情，而是带着点怀念的神色，看着那张有点旧了的支票：“这段时间，我从管家那里听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对你的性格和人品也有一定的认识，所以我决定把这个交给你。”

  姜秋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大过年的被对象他爷爷勒令分手，我今天晚上要在哪里过夜”的胡思乱想。听着齐爷爷的话，只觉得他接下来该说一些诸如“你俩不合适”“你会拖累他”之类的话了。

  然而，姜秋万万没想到，齐爷爷接下来的话却是：“这是修泽他父母当年给儿媳妇留的一笔钱，算是聘礼吧，让我将来有一天交给他的伴侣。”

  “齐修泽这小子，在生意场上就跟当年我的父亲一样，常常剑走偏锋，孤注一掷，他这性格，一旦做了错误的决定就会栽大跟头。这笔钱是他父母留给儿媳妇，能在危急关头帮助小夫妻俩共渡难关的，齐修泽不知道有这笔钱。”

  “之前他没结婚，这笔钱就暂时放在我这，交给一家信托基金打理，现在也该交还给你了。”

  齐爷爷说完，一双仍旧明亮的眼睛盯着姜秋的脸看。

  姜秋拿起支票，才看见上面那一长串的零，这个数字足以让人一辈子吃喝无忧了，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得到了祖父的认可，把齐修泽的后半辈子都交到了自己手里。

  他深吸一口气：“谢谢爷爷对我的肯定，只是……”他把支票又推向了齐爷爷，笑着说，“我现在正努力赚钱为我们的将来打算，目前还不太需要这笔钱，还是先放在爷爷信任的那家基金里吧。”

  齐爷爷微微睁大眼睛，随即开朗大笑，连说了三个“好”字：“我总算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了。”

  姜秋笑了笑。

  齐爷爷扭开锁头，在开门时最后对姜秋说：“以后那小子就交给你了，他要是欺负你，你尽管来找爷爷告状！”

  “爷爷，我喜欢他都来不及，怎么会欺负他？”齐修泽显然是件两人聊天聊得太久，跟上来看看情况，结果一开门就听见他爷爷说这么拆台的话，顿时有些不满。

  齐爷爷半点不尴尬，哈哈笑着下了楼。

  齐修泽微微皱眉，拉过姜秋的手：“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姜秋见齐爷爷半途回头给他使了个眼色，也对齐爷爷流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回头跟齐先生说：“你猜对了，爷爷真的给我封了个很大的红包。”

  “真的？”齐修泽把手伸向他的裤兜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所谓的红包，“在哪里，让我看看？”

  姜秋躲开他那趁机吃豆腐的手，揽着他的脖子笑：“他把你送给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齐先生：（不满）我本来就是小秋的，爷爷到头来不是什么也没送吗？

  齐爷爷：这是属于我们俩的小秘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