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作者:打醮翁      更新:2023-07-30 10:49      字数:3554
  “小姐,这边。”出了密室,江晚泊领着宋颂到了隔壁一处小天井。

  这处院落细小别致。

  院里素馨、晚秋、海棠、芙蓉静静绽放,几株木棉依依拱卫,满园馨香,可谓一幅色彩极佳的画卷。

  门口秋海棠下坐了个满头白发的七旬老妇人。

  满面皱纹,脸色却透出红润,略带浑浊的双眼专注地盯着手中纺锤,脚下不时晃动,纺机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她在织布。

  技巧娴熟。

  山里阳光温和,滋养万物,洒在身上暖呼呼而令人心旷神怡。

  老妇人不时往门外望两眼。

  这一转头,就看到了门口的两个人。

  那个相貌出众的青年她是见过的。

  就是他,说要带自己见小姐。

  她的小姐啊。

  旁边那个明眸皓齿,五官张扬的姑娘……她的心颤了一下。

  “咣当”!

  纺锤砸在地上,凳子因主人踉跄而被绊倒在地。

  老妇人双手颤抖,布满皱纹的嘴唇张张合合,浑浊的眼眶渐渐发红,越来越多的湿气浸湿眼睛。

  她整个人向前走了两步,却突地停住。

  有些害怕似的,慌忙退了一步。

  她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仿佛做错事的小孩一般。

  宋颂缓缓走过去,揽住老人肩膀,轻轻拍了拍。

  老人脊背弯曲,整个人抽缩了一样,整整矮了宋颂一个头。

  “嬷嬷。”她道。

  老妇人突然就泣不成声,猛地抱住宋颂嚎啕大哭。

  什么礼仪规矩,这一刻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江晚泊悄悄退出去,关上了院门。

  “跟我讲讲我娘吧。”

  这是从小照顾原主母亲容映长大的老嬷嬷。

  与奶娘她们这些容映怀孕后才分配到映月阁照顾云芷的人相比,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了解容映的人。

  老嬷嬷看着宋颂的眼睛,拉着她带有薄茧的手,哽咽道:“好。”

  她说,容映从小受人欺负,总是吃不饱穿不暖,宫里没有人管她。

  容映胆子很小,心很柔软。自己都吃不饱,却还把食物分给小动物。

  她说云芷的眼睛跟容映很像很像。

  “公主那样柔软的性子,却生了一双这样高高在上的眼睛,后来不少人都被唬过呢。”

  她红着眼眶抚了抚宋颂鬓发:“小姐这双眼睛好看极了,性子也好,不会让人欺负。”

  宋颂:“我娘跟荣国公——”

  奶娘脸色沉了下去,几乎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都是凌丽华造的孽,却害得我家公主深陷泥潭,”她猛吸了一口气,胸口起伏不定,“若不是她,公主也不会……她会有报应的。”

  末了,她喃喃地重复:“她会有报应的。”

  宋颂揽着嬷嬷肩膀抚了抚她的背,让她喘顺这口气。

  她环顾了这个院子:“这里很别致。”

  一听这话,嬷嬷忙要起身,神色有些激动,拉住宋颂的手:“小姐,这是公主当年为小姐准备的。”

  宋颂顺着她力道起来,扶着老人跟她走。

  “这个秋千,公主画了好几个晚上。”

  “这些花,都是公主亲自挑选的种子和枝苗。”

  “这座阁楼,也是公主自己画了出来让人建的,说是怕小姐闷,这里这么高,可以看得很远。”

  ……

  宋颂眼前仿佛浮现了那个性子柔软的女子摸着肚子,眼含希翼,一笔一画替未出世的孩子准备一桌一椅、一线一衣的场景。

  一一看下来,老妇人复又哽咽起来:“公主她心有不甘啊,她没有亲自看着小姐长大。”

  宋颂拍了拍老嬷嬷的背,声音缥缈,好像带着神奇的力量:“她是好人,会有好报的。”

  嬷嬷哽咽着点头:“公主就是心太软了。”

  “嬷嬷以后便住在这里,凌丽华不敢再出手的。”

  嬷嬷皱眉:“我要将真相告知云士忠,他们俩狗咬狗才大快人心。”

  宋颂笑了笑:“嬷嬷,时机还未到。一定要在她最骄傲的事情上让她跌落云端,这样才痛快。”

  “并且——男人的心,谁又料得准呢?凌丽华当初为何非置我娘于之死地不可?”她的眸子里笼着一层淡色,瞧不清深处的情绪。

  嬷嬷恍惚道:“那时候,云士忠对公主还很好,我以为公主能平平安安一辈子了。”

  宋颂随手拂开花枝:“他或许,让凌丽华感觉到了什么……”

  出了别院,宋颂感受到阳光洒在身上的温度,方才觉得松了口气。

  容映的人生是一场悲剧,她牵涉其中,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回府吗?”江晚泊问。

  宋颂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脸上浮现玩味的笑容:“不,咱们去喝酒。”

  江晚泊眼珠子瞪大:“喝酒?”

  宋颂牵过马缰,一跃上马,“驾”!箭一般窜了出去。

  她没有去往渡口,而是沿着山脚疾驰。

  江晚泊见状,无奈地摇摇头,一甩马鞭,亦追了上去。

  马上女子眉目张扬,俯仰之间俱是风情,满头青丝被风撩起,迎着烈烈飒风,耀眼极了,也好看极了。

  一袭红色裙衫如同烈火,遇之即燃,灼人却又有着致命吸引。

  她银铃般的笑声洒落山野,如同泉水叮咚,漫山遍野俱是她的影子,田间劳作者诧异扭头望着那个方向,心向往之。

  那是何等的自由和洒脱!

  江晚泊看着看着露出个苦笑,加快追了上去。

  “吁——”

  灌了一路风,宋颂觉得心里畅快极了。

  下马,眼前是一座草庐。

  迎风招展的红底旌旗用黑色丝线绣着一个大字:酒!

  她将马缰交给门口小童,一边进去一边大声道:“把你们最陈的酒给我拿来!”

  草庐里柜台上的白胡子老头一听,气得胡子翘了起来,冷哼一声,对旁边小童道:“去,把昨儿个埋的那坛花雕抱过去。”

  小童面露迟疑:“这……怕是不好吧。那酒新制的,还未酿够日子呢。再者,这位小姐看着酒量不大,那个酒——”

  老头拍了下案几,吹胡子瞪眼:“去不去?”

  小童不情不愿地去了。

  老头看着宋颂一路大摇大摆进来,坐到了窗边上,一只脚一抬,搭在长凳上,竟是个斜倚的姿势。

  忒豪迈的姑娘。

  他眯着眼睛心里暗乐。

  正愁没人愿意试试他的新酒呢,这不正好,嘿嘿。

  通向静室的帘子将草庐隔成了两个空间。

  萧亦然摇着扇子诧异挑眉:“她怎会在这儿?”

  旋即眼神一厉:“不会是——”

  天阙没好气道:“不是。”他心里还在气这个女人敢一边跟主子有婚约在身,一边就琢磨着招婿入赘。

  “哟,她做什么了?把天阙惹成这样?”萧亦然嬉皮笑脸道。

  天阙黑着脸不说话。

  这时,江晚泊正凑近云芷耳边说了句什么,云芷侧过脸来,眼睛里露出光,可谓非常高兴,眉间那粒小小的朱砂痣可见风华,整个人透露出一股张扬明媚的气息。

  这副神情,与护国寺后山所见面色冷淡截然不同,简直对比鲜明。

  容离眼睑一抬,便看见这一幕,“招婿入赘”四个字便浮现眼前,他抿了抿唇,眼睑垂下,瞧不清神色。

  小童目色有些不愿地抱上来一坛酒,放在宋颂桌上。

  她闭着眼睛闻了闻:“好香!”

  江晚泊道:“这酒的味道……有些奇怪?”

  宋颂看着小童:“可是最陈的酒?”

  小童没好气道:“不是,还是别喝了吧。”说着就要抱走。

  宋颂不紧不慢将人挡住,抱起酒坛,一把拍开封盖,一瞬间,酒香四溢。

  她让江晚泊摆好碗,倒满,端起来,豪迈道:“我今日不醉不归!”说完仰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多余的酒液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滚落,直没入领口消失不见。

  江晚泊心知她有心事,见她这般喝酒,有些头疼,知道她的性情,劝是劝不住的,索性端起碗来,跟她一样,仰头一干而净。

  帘子后边萧亦然目瞪口呆。

  “这个女人,受刺激了?”

  天阙也被这豪放行为震了震。

  容离眸色无波静静看着那一幕。

  宋颂喝完一碗又一碗,这会揽着江晚泊肩膀碰一杯干一杯,脸上氤氲着一层粉色,眼尾殷红,凤眼上挑看人时,无尽风流,嘴唇被酒液滋润,饱满如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娇嫩欲滴,吐息之间,伸出粉粉的舌|头舔|了舔|唇瓣。

  “轰”地一声,江晚泊目露迷茫,恍若云雾。他只觉得浑身如置火炉,一股炽火从体内喷涌而出,烧得他目眩神迷。

  “小姐?”他喃喃道。

  系统双手托腮在宋颂脑子里盘膝坐着:“吃春|药的感觉怎么样?”

  宋颂:“还不错,可惜啊可惜。”

  系统:“闭嘴!”

  宋颂:“……”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唉,容离长得真好,睡他不亏。”

  系统:“哼,想得美。”

  宋颂:“唉,我太难了。”

  萧亦然皱眉:“不对劲。”

  天阙眉头皱得比他还紧,不知道为什么看向了容离。

  只觉一阵风过,容离位子上却已经没人了。

  天阙转头,只见容离眸光冷淡,一挥手间,掌风将江晚泊甩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

  他静静注视着趴在桌上犹在念叨着“江晚泊,喝!”的云芷。

  天阙莫名打了个寒颤,竟替这云小姐捏了把汗。

  作者有话说:明晚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