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作者:纪开怀      更新:2023-07-30 10:58      字数:4484
  问题问出,如石沉大海,没有人理会他。韩遂脸色阴晴不定,回头看向身后先前帮他打探消息的骑卫,一字字问道:“他叫她什么?”

  那骑卫被他的模样骇了一跳,颤声道:“好像是阿诺?”

  韩遂眼睛眯起,凶光闪烁,再不复温文尔雅的姿态:“她也叫阿诺?”

  骑卫抖了抖:“小娘子的闺名,实非我等能知。属下”

  “给我查!”韩遂打断他的辩解,不容抗拒地下了命令,“关于她所有的事,我都要知道。”世间岂有如此巧合之事?相似的神态,同样的名字,还有她对他异乎寻常的害怕和厌恶。可,上天真的会如此厚待他吗?在他做出那样大的错事后,又将她还给了他?他不愿相信,又不自觉地心生期待。

  另一边,田诺见元锐赶到,有如天神降临,一直提着的一口气顿时松下,叫了声:“元将军。”再支持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

  元锐抢上前一把接住她,几乎魂飞魄散。他打横抱起她,无视被他打得东倒西歪的骑卫,大步往外而去。韩遂抬起手做了一个手势,身后的骑卫神色微变:“郎君。”

  韩遂轻笑道:“我的话不管用了吗?”

  骑卫心头一跳:自然不是,可原来的计划中,他们就没打算和元家人起正面冲突。现在人家都找上门来了,按计划也该放人离去,郎君怎么忽然改了主意?

  可他却不敢问,郎君做事,向来有自己的道理。他遵命放出信号,整队铁甲骑卫出现,冲入西园,将两人围得水泄不通。

  “让开!”元锐沉声而道,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自然流露。

  韩遂微笑,笑容却不达眼底:“元将军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元锐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没想到韩遂竟这样大胆,在元家的地盘都敢如此嚣张。他赶来时乱了方寸,匆忙间并没有来得及召集下属。对方硬不放人,若只有他一人,自然是不怕的,可眼下带着田诺,却没有那么容易闯出去了。

  他眼神沉了沉,开口道:“韩世子是决意与我元家为敌了?”

  韩遂轻笑:“明明是元将军闯入我住的地方掳走我的客人,怎么倒打一耙了?我还要去找吴国公呢,这就是贵府的待客之道吗?”

  元锐气结:“白小娘子是我的未过门的娘子。”

  “是吗?”韩遂轻描淡写地道,“我怎么听白小娘子说,婚约已经解除?”

  元锐一窒,他本就口拙,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是,他是答应了阿诺解除婚约,可是在他没有看到那个梦之前。他已经后悔了,她合该是他的妻子,这一回,他一定要好好弥补她c保护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旁人?

  韩遂见他神色,便知自己说对了,笑道:“婚约既已解除,白小娘子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元将军此举就不妥了,还请将白小娘子放下。元将军自己要走,我们绝不阻拦。”

  元锐见他三言两句便颠倒了黑白,不由大怒。分明是他们无礼,竟反诬于他!他低头看向怀中的田,她吹弹得破的小脸上全无血色,双目紧阖,长睫颤颤,凝脂般的脖颈处鲜血凝结,无力下垂的小手上,包裹的布带已被鲜血染红,看着真是可怜极了。

  元锐的心都快被揉碎了,一瞬间,他下定决心:这一回,即便他粉身碎骨,也要护好她,再不能如梦中般无能为力,令她遭受委屈。

  既然说不通,那便硬闯吧。他一言不发,抱着田诺往外闯去。

  韩遂眼中闪过阴郁,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容,悠然道:“元将军三思,若是动起手来,伤到了白小娘子该如何是好?”他又是一个手势,铁甲骑卫纷纷拔刀亮枪,一时铮铮之声不绝于耳。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元锐脸色微变。

  怀中响起少女微弱的声音:“元将军,你不需顾忌,我即使是死,也不愿留在这里。”他低头,见她睁大了一双明媚的眼睛,神情决绝。

  想到刚刚她被迫用金簪自裁的情形,元锐心中大痛,再不迟疑,问她道:“你还有力气吗?待会儿能不能抓紧我?”

  田诺点了点头。

  元锐道:“得罪了。”抱起她一个翻转,让她趴在了他背上,一手托住她腿弯,说了句,“抱紧!”忽地发力向外冲去。

  田诺吓了一跳,连忙用力搂住他脖子,只觉耳边风声呼呼,无数道银光亮起,袭了过来。

  但见元锐一个旋身,飞脚踢出,便有数件□□飞刀脱手飞出,哐啷坠地。空着的一手一扭一送,惨叫声中,个骑卫被卸了关节,哀号倒地。可很快,有更多的骑卫涌了上来。

  他浑然不惧,脚步轻捷,招式凶猛,一步步杀出,田诺伏于他背上,却渐渐支持不住了。只觉随着他的动作,自己如在巨浪中沉浮,脑中天旋地转。血依旧在流,手心的伤口诡异地麻木起来,紧紧搂住他脖颈的手一点点失了力道。

  元锐敏锐地察觉到背上少女的异样,心中焦虑起来:她受了伤,虚弱得很,可经不起拖延!一个晃神,生出破绽,被一个骑卫趁机一枪扎上手臂,顿时血流如注。

  田诺差点惊呼出声,又怕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死命咬住唇,眼中渐渐珠泪涌出。

  她想叫他放下她,可心里明白,他必定是不肯的,她欠他的一辈子都无法还清。她能做的,唯有尽力让自己一动不动,减少他的分心。

  出现的铁甲骑卫越来越多,将他们重重包围。他孤身一人,又怎能敌得过这许多人?这短短的通向出口的几十步路,他们竟似永远也走不出去了。

  刀光枪影,步步凶险,他身上又添了好几道伤,却连哼也没哼一声,把她保护得很好,没让她再伤着半分。田诺泪眼模糊,仿佛又回到了七岁那年,眼睁睁地看着阿兄引走杨允武,陷入危险,自己却无能为力时那种绝望的心情。

  当初她连累了阿兄,难道现在还要连累元锐?不,一定有办法牵制韩遂的!

  她脑中飞速转动,蓦地想到:有了,韩遂的弱点,不就是他穿越者的身份?不管是哪朝哪代,这种借尸还魂之事都是深受忌讳的。只要揭露,就不信他楚郡世子的地位还能稳如泰山。

  只不过,伤敌一万,自损八千,她要威胁他,必然要表露自己的身份。她不敢想象韩遂会如何对她,可,能把元锐摘出去,值得。

  她深吸一口气,勉力保持清醒,蓦地扬声而道:“周寒水,住手!”

  韩遂猛地站了起来,紧紧抓住身边的亭柱,五指几乎抠入柱身:“你说什么?”

  田诺这会儿反而平静下来,迎向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道:“我是田诺。”

  韩遂死死盯着她,望向她的目光仿佛要化为刮骨之刀,将她一寸寸分解c看清,眼框却一点点红了起来。他一抬手,铁甲骑卫顿时停下动作,向后退了几步,形成一个半圆,围而不攻。

  韩遂道:“你怎么证明自己?”

  田诺想了想:“周寒水,你怎么那么讨厌,每次考试都要压我一头?”这句话,她当年曾对他抱怨过无数遍,在那分数比天大的岁月里,被死死压住的气恼至今犹记。

  周围的人一头雾水,忽然觉得怎么根本就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唯有元锐心中闪过疑惑:田诺?在他的梦中,阿诺正是姓田。现世,她刚刚到元家时,也自称为田诺,只不过被白雁归接走后才认祖归宗了。

  韩遂明明不认识她,怎么会知道田诺,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古怪?

  熟悉的话语入耳,韩遂的喉咙口发出一声响,竟似哽咽,眸中蓦地泪光闪烁:“田诺,你果然没死!”真的是她!他刚刚究竟做了什么,竟然差一点让人糟蹋了她!

  田诺道:“你放我们俩走,我可以为你保守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我们是老相识的秘密吗?”韩遂的目光可怕之极,盯着她一眨不眨,面上却泛起诡异的红晕,“你只管去说,我求之不得。”

  田诺皱了皱眉,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韩遂的表现实在太叫人惊悚,完全不像是正常人。她试图思考对策,脑中却越发昏沉,手上伤口的麻木扩散,渐渐连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

  韩遂已再次下令:“不惜代价,给我拿下这两人!不得伤害小娘子。”他含泪带笑地看向田诺,柔声道:“上天垂怜,叫我们团聚。阿诺,你知不知道我究竟有多欢喜?”

  田诺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还是低估了蛇精病思路的诡异不按常理,根本没能胁迫到他,反而暴露了自己。正当绝望,铁甲骑卫的外围忽然骚动起来。随即,有人惊呼道:“郎君,我们被包围了!”

  西园四周,不知何时已被穿着印有吴郡标记的士兵团团围住,无数弓箭手现身,弯弓搭箭,对准中间。里面的人,便是插翅也难飞出。

  韩遂望向一个方向,脸色沉下,做了个手势。正欲攻击元锐的骑卫停了下来,围成阵列,一半依旧困住元锐田诺二人,另一半护在韩遂四周。

  “韩遂,别来无恙。”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远远传来。田诺蓦地抬头,不敢置信地循声看去,但见不知何时,大批护卫簇拥着一辆熟悉的朱轮华盖飞鸾车,出现在园子入口处。云鸢站在车前,张弓搭箭,箭尖指处,不偏不倚,恰恰对准韩遂的咽喉。

  “阿兄!”田诺认出来车,大喜唤道。

  车门大开,现出来者的身影。白雁归披一件白狐皮的大氅,端然而坐。苍白的面孔,无瑕的容颜,漆黑如夜的眸中仿佛燃着火焰,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竟要化为实质。

  田诺心中却只有欢喜,扬起脸,对他露出甜甜的笑容。

  白雁归扭过头,目光转而和韩遂对上,淡淡道:“把人放了,饶你一死。”声音不轻不重,却听得众人心中一凛。

  田诺去吴国公府没多久,他便得到消息,知道韩遂亲自去了吴国公府吊唁韩妙笙,便知道不好。韩遂此人他再了解不过,性情凉薄,手段阴毒,撞见了诺诺必定会起恶念。云鸢先前安排在诺诺身边的人,根本挡不住他。而自己带的护卫不多,也未必能拿得下他的铁甲骑卫。

  他不顾计划被打乱,立刻亲自出面去见元慈。元慈不敢怠慢,召来夏都尉,点齐一千兵马,供他使唤。点齐兵马需要时间,也因此,他晚了元锐一步。

  韩遂面孔扭曲了一瞬,随即微微一笑:“我还以为白大人不会露面呢,看来白小娘子在白大人心中果然地位非凡。”两人心知肚明,若不是因为田诺,白雁归这一次受伤后,本打算躲在暗处,暗中操纵,伺机对付韩遂。

  白雁归根本不接他的话,神情冷漠:“要死要活,全在你一念之间。”铁甲骑卫再骁勇,现在战马不在,战力先折损一半。何况,韩遂带在身边的最多也不过一两百人,寡不敌众,吴郡的士兵便是再无用,十个打一个,靠人海也能把他们淹死。更勿论以云鸢的箭术,韩遂能逃脱的几率几乎为零。

  韩遂垂眸掩住目中神色,心中暗恨:只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能抓住田诺了。不过来日方长,既然知道了她在哪里,他总有机会重新得到她。他调整了下心绪,轻笑道:“蝼蚁尚且贪生,我自然是要活的。”做了个手势,围住元锐两人的骑卫让出一条路来。

  元锐背着田诺迅速走向白雁归一边。

  白雁归这才再次分了一个眼神给田诺,神情莫测:“你自己不能走了?”

  田诺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本已渐渐神智迷糊,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这才想起,这里是古代,元锐背她虽是从权,可在众目睽睽之下,确实不妥。她掐了自己一把,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讪讪而道:“能走的。”挣扎着从元锐身上下来,摇摇晃晃地走向白雁归的飞鸾车。

  元锐看得心痛,几次想去扶她,却被白雁归冰冷的目光逼退,忍不住道:“白大人,白小娘子受了伤,刚刚情势危急,万不得已唐突了小娘子。末将回去便会让父亲上门提亲,定不叫小娘子名声有损。”

  也不知他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句话说出后,白雁归的脸更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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