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作者:猫逢七      更新:2023-07-30 11:46      字数:3274
  一句来日方长, 凉烟心头莫名沉闷, 若护不住凉家, 哪有什么来日方长。

  “二哥, 接下来父亲出征, 我会继续随军而行,望我们一如往昔,还是拜了把子的友情。”

  宴星渊心里第一次有这般特别的人存在, 以至于连表达,都不懂该如何去说, 喜欢,爱,这几个字眼, 他难以启齿,也看得过重,见凉烟反应冷淡,他便想着是不是说得不够:“阿桑,我以前与你说过, 若是有看上的女子,捧成公主也不为过, 就算她想要这江山, 我也能打下来给她。”

  凉烟自然记得,那时两人还不对付,宴星渊的嘴刻薄得很,总能气得她没了理智, 如今想来,倒也觉有趣:“这是在宫里,二哥说话得注意些。”

  宴星渊很想靠近些,揽着她牵着她,但又不愿冒犯,克制着保持距离:“无碍,有人我会察觉,阿桑。”

  “嗯?”凉烟抬眼看他。

  宴星渊似有许多话想说:“这里不是能静谈的地方,我们先出宫。”

  “我需得等父亲,还不知王上是否会责罚。”

  “我来时问了守在此处的宫女,能作证是祎澜郡主先动手,且她的手腕被司靳所伤,垣帝真要责罚,也责罚不到凉大将军头上,大可放心。”

  凉烟还想推辞,去瞧早就远远躲在一旁,只笑盈盈望过来的冬亦,朝她挥了挥手,冬亦不仅没靠拢过来,反而撒腿就跑。

  冬亦跑得飞快,头也不回,只心中暗道,小姐您就放心吧,奴婢先行回府,绝不会打扰这独处时光,至于老爷夫人那里,奴婢定会给出完美说词,保证绝无后顾之忧。

  凉烟看着一瞬间跑没影的冬亦,也不敢在宫里高声喧哗将人给喊回来,只好讪笑着瞧向宴星渊:“不知二哥要与我静谈什么?”

  “方才一些话,是我唐突,阿桑莫要有心理负担,一切还同以前一样。”

  凉烟稍安下心:“那走吧。”

  两人出了宫,找了家茶楼雅间坐下。

  “二哥想说什么?”

  “阿桑,今日正旦朝会,你入了不少人的眼。”

  凉烟不解:“入了不少人的眼?”

  “你背后是将军府,兵权在握,而你年纪虽还小,但模样已长开,有莺惭燕妒之姿,今日又展露出不俗的才情,有几位皇子已然起了心思。”

  听得这话,凉烟想到上一世,在她未有出格之举前,的确有几位皇子有意结亲,甚至还登门造访。

  但后来她喜欢宴星渊喜欢到抛去女子应有的自持矜娇,热烈到让整个京都皆知晓了她的情意后,那些皇子便也作罢。

  “二哥是如何知晓的?”被这般夸,凉烟有些羞怯,但也愉悦,“没想到我还挺抢手。”

  宴星渊耿直答道:“眼神,席间你一曲剑舞,他们看你的眼神,如同愚蠢野兽,你是他们垂涎欲滴的一块肉。”

  凉烟一滞,宴星渊这个比喻,听着怎如此不对味,不待开口,他又接着说下去。

  “阿桑,身份越高的人,情感上越稀薄,他们最想要的,是将军府的助力,而非你本身。”

  凉烟有些好笑:“二哥要与我说的便是这个?”

  宴星渊眸色暗下来:“阿桑,我瞧见他们,确有不喜,若你想要尊贵身份,我也可以,打下江山来送给你绝非戏言。”

  凉烟面上的笑冷下来:“二哥,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以后莫要再说。”

  打下江山来送给她?现在的江山是谁的江山,是垣帝的,宴星渊的话不异于谋逆,其心可诛。

  凉家是百年忠君世家,宴星渊一句绝非戏言,凉烟无法再像以前那般充耳不闻。

  “阿桑,我并非狼子野心之辈。”宴星渊见凉烟不快,小心翼翼斟酌着措词,“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我也只在阿桑面前说过,且绝非是觊觎高位,而是因着垣帝。”

  “垣帝?”凉烟诧异,“霁月王朝知晓你的人,皆知垣帝对你百般照佛,待你如义子般亲厚。”

  “阿桑,在随军去往渠城的路上,你问莲生,他是出了名的纨绔时,我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不待凉烟细想,宴星渊接着道,“我说,世人愚昧蠢钝,看人浮于表面。”

  凉烟微恼:“我就是愚昧世人。”

  宴星渊见自己越说,凉烟越不快,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凉烟瞧着宴星渊,见其神色不安,轻垂着眼睑,长睫如枯叶悬吊,萧瑟又小心翼翼,心头那点子气闷消散:“若垣帝待二哥好只是表象,那实则到底如何,才会让二哥有如此胆大包天的想法?”

  她心里头吃惊不小,垣帝乃是一朝君主,宴星渊孑然一身,他说的话,不异乎一个疯子,而且疯得无法理解。

  “阿桑想要什么?”宴星渊却是话题一转,“虽无给人欢愉的经验,但我愿学,该如何做,可以让阿桑高兴?”

  “我什么都不需要。”凉烟瞧着此刻的宴星渊,反而没有在新兵营里称兄道弟时相处得舒服,“二哥,来茶楼前,你说一切皆和以前一样,我才随你出来,你什么都无需做。”

  说完这句,凉烟情绪莫名微妙,开始走神。一份感情,在对方不想接纳时,原来是负担,并不会因为愿做任何事,而让对方生出愉悦。

  她突然释怀,上一世想尽一切办法痴缠,总盼着能为他做些什么,好让他看到自己,三年无果下,她只觉酸楚,认为那人淡漠无情,现在却能理解几分。

  凉烟是强硬离去的,宴星渊垂手站在那里,如同做错事的小孩,声音很轻。

  “阿桑,你的字迹像极我的,我便误以为你心里有我。”

  “阿桑,我能去将军府见你吗?”

  “阿桑,你应不喜如此无礼打扰,那我给你写信。”

  凉烟一句不答,走得很快,将零碎话语远远抛在脑后。

  宴星渊在她面前敛去满身华光,没有半分面对旁人时的孤傲冷淡,只如同一个初次萌动感情的愣头青般,想知道如何能哄她高兴。

  凉烟并未因这份特殊而生出沾沾自喜,反而心绪很乱,本能想去逃避,感情之事繁杂,还是这般有两世羁绊的,她更是分不出精力去理顺心思,如今她最想要的,只有往后每年守岁,亲近之人都能相聚身边的踏实安心。

  回了将军府,冬亦惊诧不已:“小姐,您怎回来的这般早?老爷夫人那里我都已经说好了,奴婢办事,您还能不放心吗?”

  凉烟脱去皮裘外衣,坐至窗前,屋子里有炉火,很暖,外头的寒风只拂至脸上便融进暖意里:“能放心才怪了,在宫里我朝你挥手,让你过来,你却扭头就跑,你跑个什么呀?”

  冬亦弄不明白,小脸上带起委屈:“宴公子认出您了,那样好的氛围,奴婢留下来也不合适啊。”

  凉烟并无真的责怪之意,望向院里树干上跳动的阳光。

  “以后莫要胡乱做主张,我同宴公子的关系,与以往并无差别,父亲可是回来了?”

  “是,奴婢知错了。”冬亦有些失望,垂着头蔫了吧唧答话,“老爷回来已有半个时辰了。”

  凉烟不再说话,支起头望着外头即将隐没的光亮,冬日的阳光,在残雪映照下,总是显得格外干净,瞧着浮光掠影,心里得到宁静。

  宴星渊果然写了书信送来,那只洁白的鸽子准确无误落至凉烟窗前,发出咕咕轻唤。

  凉烟叹了口气,此时离她回府还不足三个时辰,将书信取下,又喂了食,径直挥手将鸽子赶走。

  冬亦忙扑至窗边,往天上看去:“小姐,您怎的将它赶走了,得写完回信才是啊。”

  凉烟将信纸摊开,有股冷松木的清冽味道,里面还夹了片薄薄的树叶。

  “我没什么要说的,如何回信。”

  她无甚想说的,宴星渊送来的这纸书信却是满满一张。

  外头天色已暗下来,凉烟离了窗边,坐在琉璃灯旁看信。

  开头先是道歉,接着就是些琐碎飘散的话语,前后都衔接不上。

  “阿桑,在茶楼你只吃下半块糕点,想必是不合口味,我知宫里有个做糕点一绝的,独后宫宠妃们能享用,比京都里姑娘们哄抢的瑰月斋还好,你想尝尝吗?”

  “与嘉盛皇朝征战,立下大功,封赏刚送来府上,奇珍不少,不知有没有阿桑喜欢的。”

  “看到书信里夹的那片树叶了吗?树叶只是普通的树叶,但我看到它的时候,它在夕阳最后一抹光辉里离开了树干,追着光影落地,旋转飘飞时很美好,我想到了你。”

  凉烟还在往后看,手里的信纸却是骤然一空,偏头看去,不禁蹙眉:“九皇子为何在我闺房里,这里是将军府,不是彝城,再不出去,我马上叫人。”

  司靳身上携裹着外头的冷寒,看来是刚进来的,粗略扫完手中书信,定在最后的署名上。

  “宴星渊?没想到看起来孤绝如仙的人,竟也有凡俗一面,手段还如此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