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抗令】
作者:今夕何如      更新:2023-07-30 12:02      字数:3874
  萧旷一言不发,将信交给靳飞。

  靳飞对着光迅速扫了一遍,看到一半便大叫一声:“什么?!那帮狗贼劫走了大嫂?”看到信尾,他又连连摇头,“不会不会,不会是她。”

  信是于令秋亲笔所书,他被百户长带回署衙,向熊昊焱直斥百户长不顾萧夫人还在船上,仍执意下令开火之事。

  熊昊焱当即严厉地训斥了百户长,却并未实际惩处。

  紧接着有卫兵禀报,说在城外海滩附近找到了三具身份不明的尸首,死者被杀时间不久。

  熊昊焱与于令秋对视一眼,看来他们才是真正从岱山过来求援的人,贼人劫杀他们,是为了夺走令旗与信件,只因他们持有真正的令旗,才没人怀疑他们,将他们放进城来。

  于令秋要求熊昊焱派出船只追赶那条快船,熊昊焱亦答应了,但于令秋提出要随船同去寻找,他却婉言拒绝,派人将于令秋送回去休息。

  于令秋无奈回到萧旷所住的那院。

  沈童身边的那些仆从,幸存者都已经回来,正聚在院里惊魂未定地议论着。

  当时随行的家丁亲兵是他们重点砍杀的目标,伤亡情况也最重,但丫鬟仆妇则少有被砍杀的,只有少数人受伤。箜篌与琴瑟在拉扯中被推倒,箜篌扭伤了脚,琴瑟的手肘与膝盖都磕破了。

  他再次详细询问她们事发经过,才知那七人过来最先遇见林玉梅,也是她入内禀报熊指挥使派人来接她们去避火的。

  林玉梅瞧见于令秋诧异的眼神,以及箜篌、琴瑟与其他仆从投来的鄙夷与怀疑的眼神,又羞又愧,急忙解释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海贼啊!熊大人不也相信他们了吗?他们能进来,不是守城的把他们放进来的吗?”

  于令秋却更觉心中有愧,他也见过那几人,虽然心中曾有短暂的怀疑,却不曾质疑过这几人的身份,若是当时他能多追问几句,也许……

  尽管林玉梅极力辩解,却仍然没人给她好脸色看,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萧夫人今天才来的,那些人怎么能知道她在这里?一定有内奸告诉他们的!你们不是有个丫头找不到了吗?一定是她!是她告诉贼人萧夫人在这儿的!”

  箜篌与琴瑟面面相觑,阿梨在事发之前就不见影踪,沈童派人去寻找过她,却至今都找不到。

  “你是说阿梨?”琴瑟摇头,“不会,她不像是这样的人。”

  箜篌也道:“不会是阿梨。”

  “那她上哪儿去了?又是谁告诉那些人,萧夫人就在定海卫?”

  琴瑟声音微哽:“到这会儿还不回来,只怕她已经遭遇不测。至于姐儿在这里的事,他们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又不用非要阿梨告密……”

  听着她们争论,于令秋却想起追近海滩后,在船上看到的那几道身影,其中是有个特别矮小纤瘦的,若萧夫人已经昏晕过去,那道身影会不会就是阿梨?

  回到自己屋里,于令秋回想起熊昊焱的态度,担心他不会全力去寻找沈童,便写了封信,将事情前后经过写明,派一名忠诚可靠的卫兵送去岑港。那名卫兵从岑港又追到岱山,终于将信送至萧旷手里。

  靳飞看到信末,有于令秋与林玉梅对阿梨的猜测,他不由大叫起来:“不可能!不会是她!老大……”

  他一抬头,见萧旷已经走到门外去了,听到他命人去做出发准备。他急忙追出去,绕到萧旷身前,语无伦次地解释道:“老大,我……她不会是内奸!是我带她回来的……”

  萧旷打断他道:“此时猜测这些并无用处,你赶紧准备起来,我要在半个时辰内出发。”

  “是。”靳飞应声,急转身回屋去穿衣拿武器。

  他胸口却始终堵得慌,阿梨是他硬要带来杭州的,他不相信阿梨是内奸,但她始终没有现身,这意味着她很可能之前就遇到了那几个海贼,也许撞破了他们的阴谋而被灭口……

  若不是他硬要带上她,她也许还在哪儿活着吧,也许偷了哪个的荷包,正笑嘻嘻地数钱呢……

  就在萧旷准备出发之际,海上来了一条小舟。舟上士兵从船舷侧水门登船,来到甲板上,交给他一封书信:“启禀将军,赖大人有令,命萧将军速回定海卫后所。”

  在他登船时,萧旷便认出这是浙江总兵赖正忠身边的亲兵,接过信并不看,先问道:“有敌寇敌船攻击定海卫后所?”

  那名亲兵不由一愣,回道:“并没有。”

  萧旷道:“既然没有,你回去禀报赖大人,我会迟一些回后所。”

  岑港被袭,赖总兵赶到定海卫亦属寻常,但没有新的敌寇袭击后所,半夜里传令让他速回,只能是因为知道阿瞳被劫走后,他可能会赶去救人,才传令要他回去的。

  闻言那名亲兵吃了一惊,急道:“萧将军,这是军令啊!赖大人亲自下的命令,要将军即刻赶回,不得耽误!”

  萧旷并不理他,下令出航,出发鼓声响起,港口内的船只便陆续升帆起碇。

  赖正忠的亲兵还待阻拦,靳飞提着他衣领将他赶下了船。

  亲兵狼狈地登上来时所乘的小舟,转身朝船上的靳飞怒气冲冲地道:“你们抗令不遵!等赖大人知道了……”

  靳飞最看不起这些狐假虎威的,闻言呵呵一笑:“爷爷等着你。”说完就砰一声关上水门,不给对方任何啰嗦的机会。

  乘夜离开岱山岛,萧旷命所有船只分成三队,拦截从定海卫后所出发至岣山岛的几条航路,再顺着航路往岣山岛追击。

  他心中隐隐抱着希望,能在半路追上那条小船,但也担心那些海贼狗急跳墙,以她性命相挟……

  当东方的晨曦微露,远处的海面上依稀可见淡蓝色的岛影,那是岣山岛,岛上有着好几座突起的山峰,连绵起伏。

  另两条航路上搜索的船只与他们汇合,禀报并未在半路上遇见那条单桅快船。

  萧旷凝视着东北方那座小岛,面沉似水。

  靳飞心中早就认定阿梨是被海贼所害,一见岣山岛的模糊轮廓便激动起来:“到了到了!去打他个屁滚尿流!”

  另一边有名把总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我们真要去打?”

  刚经历岱山一战,船上的弹药耗去不少,虽然在岱山补充了一些,但将士们的疲惫与伤痛却是实打实的。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之前士兵们抵达岱山岛,面对激烈厮杀的战场很容易鼓起战意,奋勇杀敌。但此刻情况完全不同,打完胜仗后,士兵们喜悦之余都已经准备回去了,这时候突然下令,再要让他们攻打海贼的大本营,自然会士气不足。

  休息不够,连夜乘船赶路,许多士兵带着伤……

  萧旷比他更明白其中道理。对于攻打岣山岛,他筹备已久,若是可能,他也想等所有的准备完善之后,一举拿下岣山。

  但是……

  沈童昏昏沉沉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她转眸去看,屋子里光线十分昏暗,但似乎并没有其他的人在屋里。

  她忍住头晕,试着坐了起来,才觉得自己渴得厉害,抬手一摸,嘴唇干得起皮。

  桌上放着什么物事,她扶住床架站起来,缓步走过去,才看清是只水壶般大小的葫芦。

  拿起来轻轻摇了摇,葫芦中有水。

  她拔开口上的木塞,用衣袖包住壶口擦了擦,凑近闻闻,又尝了一小口,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似乎就是白水。

  但如今情况不明,她不敢多喝,喝两小口略微润了润嗓子便放回去了。

  这间屋子没有里外隔间,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通向外面的门,屋内唯一的光线是从门缝间透进来的,因此她判断不出此刻是什么时辰,但根据腹中饥饿的程度来看,从她被带离定海卫后所到现在,应该没有超过一天。

  屋子里陈设也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屋角有个马桶,除此之外就光秃秃的,连椅子都没有,更没有灯盏烛台等其他家什。自然是为了防止被她利用来逃出去或是作为攻击的武器。

  她重新回床上躺着休息,以减少体力的消耗,一边自嘲地想着,有过一次被劫持的经历之后,再遇相似的情景,她似乎镇定冷静了许多。

  他们倒是没有拿去她身上的首饰,沈童抬手,在发间摸索,抽出一根青玉簪子,握在手里比了比,青玉坚硬但脆,极易折断,也只有刺进眼睛里才能对敌人造成致命伤害。而另外的金簪金钗的脚都太细太软,无法作为武器使用。

  她将青玉簪重新插回头发里,安静闭目养神。

  房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沈童侧耳去听,似乎是女子的语声。

  不一会儿传来开锁的声音,进来一名四十来岁的妇人,手中端着灯,另一手提着个竹篮。

  妇人入内见床上的女子睁着一对大眼,神情平静地望着她,意外之余不由道了句:“醒了啊?”

  “醒了。”沈童轻声应道,但躺着没动。

  妇人在桌上放下油灯与竹篮,看了看沈童,道:“这是饭。”

  沈童柔声道:“我自个儿下不来地,你能替我拿过来么?”

  妇人略一犹豫,先过来扶她坐起,见床边没有放碗的地方,又去门口与看守说了句什么,搬进来一张凳子,才将竹篮内的碗碟取出来。

  一大碗米饭,一碗青菜,居然还有半条鱼,沈童尝了尝,齁咸,不过挺能下饭的。

  她吃了几口,抬眸见那妇人好奇地打量她,便朝妇人微笑了一下。

  妇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着:“七爷吩咐了,要看着夫人吃完。”

  沈童了然地点了一下头,问道:“这会儿什么时辰了,已经是早晨了吗?”

  “是呢。快辰时了。”

  沈童慢慢地把青菜吃完,就搁下了筷子。妇人见一碗饭她只吃了小半,而鱼几乎没动多少,讶异地嘀咕了句便将碗碟与筷子都收进篮子。

  妇人正要离去,沈童恳求道:“别把灯拿走好吗?门一关屋子里太黑了。”

  她犹豫着看向门外,沈童接着道:“我连地都下不来,你们把门一锁,我又能做什么?我就是想屋里有个亮儿罢了。”

  妇人迟疑着点点头,留下了油灯。

  沈童等门被重新锁起,便下地走近桌边,从葫芦里喝了两口水后,将水倒进屋角马桶里,接着使劲儿甩了甩葫芦,以尽可能将里面的水甩干。

  接着她将油灯吹熄,安静地等了会儿,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她端着灯与葫芦走近门边,借着门缝漏进来的光,将灯油倒进葫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