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诬告】2
作者:今夕何如      更新:2023-07-30 12:04      字数:3724
  萧旷行到半路,远远见家中丫鬟慌慌张张地小跑过来,不由心下一沉,催马过去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夫人,夫人又晕过去了!”

  萧旷双腿一夹马腹,偃月轻嘶一声,疾驰起来。

  到门前,他不等偃月完全停住便一跃下地,疾步往里走。

  箜篌正守在前院,见萧旷归来,急忙迎上前:“将军可回来了。”

  萧旷边向内走边问:“她什么时候头晕的?”

  “午后就开始了……”

  萧旷怒道:“为何不早来告诉我?!”

  箜篌慌忙解释道:“那会儿姐儿晕得并不是太厉害。姐儿说她歇歇就好,奴婢们便扶她进屋歇息,接着去请大夫。”

  “大夫怎么说?”

  “大夫不在,僮儿说大夫被人请去北坡乡出诊了,姐儿说等大夫回来,可等的时候姐儿晕得越发厉害。小侯爷急了,亲自去找人,说不把大夫找到不回来。小侯爷前脚刚走,您就回来了……”

  说话间他们到了卧房,屋子里琴瑟与另外一名小丫鬟伺候着。

  萧旷两步走到床边,见沈童双眸紧闭,那对秀气的长眉拧了起来,本来光洁的眉宇起了皱褶,显然正忍受着极度的不适。

  他俯身将手掌贴上她发红的脸庞,心疼地连唤两声“阿瞳”,她却毫无反应。

  “我去追书岩,把大夫找来。”萧旷丢下这句,大步往外走。

  沈书岩也是骑马赶路,到了城门口却被拦下来了。

  守卫是新换的岗,并不认识沈小侯爷,禁令未解,不敢贸贸然放他出城,便请他等在门口,找人去请示萧旷。

  沈书岩正急得团团转,瞧见数骑带尘远远而来,很快接近。他认出一马当先的萧旷,便急忙挥臂招呼:“姐夫,快来!让他们赶紧开门!”

  萧旷大声下令。城门磔磔开启。

  沈书岩调转马头,不待完全开大,便从门缝中间挤了出去。

  萧旷马速不减,到了门前,从不到三尺宽的间隙冲了出去,两名护卫紧随其后。

  出城后往北坡乡去,打听下来,出诊的人家在山里,这一段路无法骑马,萧旷便留下两名护卫看守马匹,他沈书岩步行上山。

  大夫刚从那户人家出来,萧旷迎上前将情况说明,大夫也知事态紧急,急忙随他们下山。

  这名大夫已经年过半百,虽然常在山野间步行,算得上身体健朗,但到底也只是寻常人的走路速度。

  萧旷心中焦虑急躁,陪着那大夫走了几步便觉这样太慢,提议道:“大夫,我背你下山吧。”

  大夫慌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怎敢叫将军背老夫……”

  萧旷心急沈童的病情,哪有这功夫和他客套,道声“抱歉”,在大夫身前半蹲下来,双手一托就将大夫托到自己背上,提气疾奔下山。

  山路乃是乡民上下山踩踏出来的羊肠小道,上山时往上攀登倒还好些,下山时却格外难走。好些地方不光狭窄,还极为陡峭险峻,寻常人要转身倒着爬才能爬下去。

  忽见前方一道两丈左右的陡坡,几乎是笔直向下,萧旷到了坡前却速度不减,直接就往下跃!

  就见他用足尖在露出土面的石块上轻点一下,下落之势随之稍缓,紧接着又在另一处石块上轻点一下,就如蜻蜓点水一般,没几下就到了坡底。

  沈书岩紧随其后,尽管空着手没有任何负担,但他可不敢学萧旷直接往下跃,只能看准了落脚点,手脚并用一步一滑地往下爬。即使极尽全力,也只能勉强跟上背上负着一人的萧旷。

  大夫趴在萧大将军背上,被这种激突猛进的下山法吓得眼都不敢睁开,双手死死抓住他肩膀,闭着眼仍能清楚地感觉到急速的下落,紧张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好不容易才听萧旷说句:“到了。”老大夫从他背上下来时脚一软,差点跪下去。

  幸好叫萧旷一把捞住了:“大夫,小心站稳了。要不回程时也和我同骑一匹马吧?”

  “啊不不不!”大夫又是一惊,急忙拒绝,“老夫会骑马,自己骑一匹就好。”说完又补上一句,“还请将军放心,老夫骑马骑得挺快,不会耽搁时辰的。”

  众人紧赶慢赶,回到定海卫时,已是日落西山,暮色渐浓。

  远远便见琴瑟立在门外,正焦急地向他们来处张望。

  萧旷不由一阵心慌,只怕是沈童的病况有什么变化,低叱一声,双腿猛夹,催得偃月疯跑起来,转瞬间到了门前,他飞身下马急问:“她怎样了?!”

  “将军走后,夫人醒过来了一阵,但还是晕的厉害,喝了点汤水后又昏睡过去了。奴婢实在是担心着呢。”琴瑟领着他们往里走,一边回萧旷的话。

  听到这里,萧旷才勉强把狂乱的心跳压下去几分。

  陪着大夫进入主屋,从床榻方向传来一线微弱的声音:“是谁来了?”

  “是我。阿瞳,我把大夫请来了。”

  箜篌搬来圆凳,大夫坐下搭脉。萧旷便忍着心焦,等在一旁。

  这大夫前些天刚给沈童看过,知道她的病况,一边搭脉一边皱起眉来询问:“夫人这些天是否动过气?有没有受过惊吓?”

  沈书岩不由回头看向萧旷,这些天姐姐可不光是动过气受过惊吓,根本是在生死边缘来回走了几遍!吃没吃好睡没睡好,居然一直撑到这会儿才倒下,已经是奇迹了!

  萧旷心中愧疚,沉重地点了点头。

  “那就难怪了……”大夫捻须沉吟道。

  “还请大夫开方。”

  大夫起身,走到桌边提笔开方,一边郑重叮嘱:“用药还在其次,子烦之症最忌动气受惊,大喜大悲,这些都要避免。”

  萧旷点头应是。

  “夫人在这么短的时日内多次发病……”大夫皱眉,沉吟不语。

  “这会如何?”

  “子烦昏厥之症只会越犯越重,须得留心,尽量别再发作。一旦临产之时发作,凶险异常,母子都会有危险……”

  萧旷的心直往下沉:“那该如何治疗?”

  大夫惭愧地摇着头:“此症因孕而起,随产而消,若是顺利生产,应该能无药而愈。但在生产之前,以老夫的医术,只能稍减症状,无法根治。”

  萧旷愣怔片刻,无言地点点头,命人准备诊金,把大夫送了出去。

  沈童迷迷糊糊睡了半宿,半夜里醒了过来。

  整个屋里就点着一支蜡烛,光线昏朦。

  头痛不已,她只一睁眼,便觉眼前事物不停旋转,晕得她只想要吐,只好再把眼睛闭上才感觉好一点点。

  一只宽厚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

  “阿瞳。你醒了?”

  “什么时辰了?”

  “丑时初刻。”萧旷放柔了声音问她,“你饿不饿?”

  “不饿……”

  “阿旷……”

  “我在。”

  “我……会不会死……”

  萧旷皱了皱眉:“谁说你会死了?你好好吃药,安心静养就会好的。”

  他的手指轻抚她的脸庞。沈童把脸侧过去,贴住了他的掌心:“有些病……用药也是治不好的……”

  即使是医学发达的现代社会,她仍然患上不治的绝症。而在如今的时代,一次大出血或是严重的感染就能要人性命!

  她这病说不清道不明,都不知道自己是哪儿不对劲,谁能保证下一次再犯不会是夺命的一次?

  哪怕重生一回,面对死亡的威胁与阴影,她仍是深觉恐惧。

  “阿旷,我真的舍不得……”

  萧旷用指尖抹去她眼角的泪珠。“别瞎想,你这头晕就是要静养,别动气别受惊就好了。明天一早,我就亲自送你回杭州,那里大夫多,随叫随到,伺候的人也多。你好好养到孩子出生。这病自然而然就好了。”

  沈童心底苦笑一声,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这时代没有x光没有ct,没有各种理化检验,没有国际医疗技术交流。手按脉门,凭着经验与师承的技艺来开药治病,治得好那是杏林妙手回春,治不好那是你命里该绝。

  她极低地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萧旷合衣在她身边躺下,轻轻拥着她,在她耳边喃喃低语:“会好的,你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清晨,仆妇来禀报车已备好,萧旷又去亲自检查了一遍,确保车里舒舒服服的,一切该带的都齐备。

  沈童乘的这辆是牛车,牛车虽然走得慢,颠簸却也少了很多。

  车厢内刷洗得干干净净,地板上铺着几层厚褥子,躺在上面十分舒适。但毕竟已是初夏时节,直接睡在褥子上未免太热,就在上面再铺层凉席。

  至于一路上垫饥的点心与汤水茶饮,冷热齐备,还有提前煎好的药汤与吃完药后用来润口的蜜饯与鲜果,等等等等……

  但其实沈童全程都昏昏沉沉地睡着,只在中途被琴瑟扶起来,伺候着喝了几口粥,之后她清醒了些,皱着眉把苦药喝完。

  箜篌喂她吃了颗去核的糖渍李子。

  沈童昏睡时,萧旷与沈书岩分坐两边大眼瞪小眼,为怕吵着她,就连话也不敢多说。

  直到她喝完药,沈书岩才忍不住问道:“姐,你晕得厉害么?是怎么个晕法?”

  沈童:“……头疼,疼得我都……不想要这个脑袋了。”

  沈书岩:“……”

  萧旷握住她的手:“阿瞳,回去我就给你找大夫来。杭州城里的大夫要是治不好你,我就去别处找,大昱这么大,总能找得到能治好你的大夫。”

  沈童勉强弯了弯嘴角,像是微笑,却带着无奈的苦涩:“海贼虽然打散了,却还没有清除……别忘了,你还是浙东参将……”

  昨日听了那老大夫的话,萧旷心中就浮现了这个念头,要遍访名医治好她,至少也要陪在她身边,极尽全力让她不再发作。

  今日在车上看着她煎熬的样子,这念头随之变得更为强烈而坚定,但他不确定提出辞官后她是会高兴还是生气,而医嘱她不能大喜大悲,太过激动,他也就没有直接说出打算,只微笑着道:“打下了海贼的老窝,还不许我告假休息一段时日么?”